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而韩冈也没想过刘源有这般能耐,敢领着不到三百名、配不齐战马的士兵去夜袭数倍于己的大军。他现在想想,自己在军事上的确有些保守。当然,在常胜和不败之间,韩冈会做出的选择是唯一的。
不过胜利终归是件好事,即便是韩冈,也不能说他之前的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有了眼下已经确定的斩将斩首,也就别去想计划中的全师全歼了。
王中正比韩冈得开,不像韩冈有着患得患失的想法,他为着平白到手的功勋,而兴奋得脸上生光:“尔等以微薄之军,败数倍之敌。前有卫营守城,后有斩将败寇,明明之功,难有一见,吾当上书,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韩冈连咳嗽都来不及,王中正就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见着信使满脸惊喜的跪倒叩谢,王中正又站着生受,他只能出言转圜,“广锐军虽有旧时之过,犹有今日之功,只要尔等忠勤于国,终有一天,有洗脱旧过的时候。天子洞烛内外,公明严正,断不会绝了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冈的话算是补救,不让刘源等人,听到王中正的话后,有着过多的期待。
韩冈望了望厅外,夜色依然深沉,但星月都已向西落去,计算时间,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王君万!”韩冈点起了脸色犹然阴沉的渭源堡主,“你到外面整顿蕃人兵马,天亮后去将刘源给替回来。来袭的吐蕃人只是逃散而已,人数尤众,随时可能会重新集结。你要穷追猛打,不得让他们再有整军的机会!”
韩冈算是有功大家分,不能让刘源等一干广锐将校把功劳都赚足了,同时也担心刘源他们经过一天一夜的鏖战,会乐极生悲,出什么意外。
王君万虽有些不情愿捡这个便宜,感觉实在有些丢人。可军令如山,他不敢稍违,便跪下接令:“末将遵命!”
倒也不说其他废话,转头就出门去了。
韩冈转对王中正笑道,“还要快点向临洮派去信使。王、高二安抚,听到这个消息当能轻松一点了。”
王中正此时脑中还是被大捷的消息冲击得晕晕乎乎,韩冈说着什么,他都点着头,“是,是,韩机宜说的是。”
自到了通远军后,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功劳就好。就像坐在梨树下,等到梨子熟透后自己掉下来。而在罗兀也是一样,都是坐享其成。可几次功劳下来,他王中正在天子面前,便是宫中首屈一指、精于兵事的中官。
真宗朝的秦翰秦仲义,是宦官中名将,其大名至今流传在宫中。秦翰北抗契丹,南平蜀乱,西定党项,一生征战,身披四十九创,功业不再曹玮等名将之下。可他到了晚年,一逢阴雨便浑身酸痛,最后暴卒于宫中,哪比得上自己这般,找个好地方坐着就是了。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天色已经发白,响彻了一夜的喊杀声与夜色一同消散在晨雾中。
刘源提着长枪,溜着战马,在伏尸满地的道路上漫行。
枪尖染着一层血凝后的紫黑,夜中的一场混战,在昨日白天的便已经开始激烈起来的血液,一直沸腾到现在。刘源也不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在浅银色的月光之下,着眼前的晃动着的黑影便一枪搠过去,要不是事先在右臂上都绑了白布,说不定连自己人都给杀了。
前任广锐军指挥使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环视左右前后,数着身边的同袍。让他欣喜的是,经过了一夜混战,身后的兄弟并没有折损多少。
他安心的笑了一笑,毕竟都是老上阵的,知道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
刘源只有一人一马,还有一支长枪。不像他下面的兄弟,不是在马鞍后挂着一两个首级,就是横绑着几面旗帜。大战之后,战利品遍地都是,他们都是着好的才捡了起来,兵器甲胄稍有破损,便弃之不理——只有战马、首级和旗帜,是必须一个不漏的收集,其余的战利品,有没有装起来都无所谓。
经常上阵的将校士兵,都知道该如何收集可以记功的战利品。现在每一个出战的前广锐将校都是骑在马上。原本他们还是带着挽马、驿马上阵。可是到了此时,挽马、驿马虽然还在,可是都是用在背负战利品上了。每一人皆是骑着四尺多高的战马,有的人还多牵着一两匹。
“刘指挥,下面该怎么办?”有人问着刘源。
刘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下面该怎么做,他也没有什么头绪。今次他把拖延变成了偷袭,可算是有违节度。但有功劳在手,也能支应得过去——只要说是敌军脆弱不堪,本是牵制而已,却在试探的攻击中一哄而散——那就谁也不能说他是故意为之。
正犹豫的时候,西北面的来路上,一片蹄声撼地,上千骑兵在行军时才有的威势,竟然从渭源堡的方向过来。
很快,从后方而来的军队已经转入众人眼帘。千军万马淹没了谷地,到了刘源等人的面前,才收缰止步。这是一群蕃骑,不过中间则有一群宋人。
大军停步后,一个接近三十岁,长得十分英俊的将校排众而出。
见这名将校,刘源略一犹豫,便下马行礼,“小人拜见王堡主。”
低头着刘源,曾经的叛将就跪伏在马前。王君万不是妒贤嫉能之辈,虽说暗恨刘源抢了自己的头功,也没想着太过为难他们,只是面如严霜的转达着韩冈命令:“韩机宜让你们回去,下面的事就交给本官了。”
王君万挺胸直背,在马背上低头盯着刘源的后背。摘果子摘得如此理直气壮,刘源等人心头隐隐怒起,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罪囚身份,并没有低头接令。
王君万形状姣好的双眉一轩,一提银枪,便要怒喝。
幸好韩冈早知会有如此僵局,派来的信使会说话,更会察言观色,见气氛僵硬起来,眼见着有争功火并的迹象,连忙站出来,对刘源他们道:“机宜知道尔等一夜辛苦,立有殊勋,所以让你们回去休息。你们的功劳都记下了,王都知听说尔等阵斩了结吴延征之后,也说要为你们向天子请功。”
这正是刘源等人想要听到的话。斩首再多,功绩再繁,如果没人上报,还是一样的白忙。以他们的罪囚身份,又都是打着叛贼的记号,若是被人吞没了功劳,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听说被派来监军的王中正已经答应要上报天子,而向他们郑重承诺的韩冈,名声又是出奇的好,过去答应的事,都一一做到,眼下说把他们的功劳都记下来,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来摘果子的小事,大功在手,再多朝廷也不会给他们加官晋爵,还不如留给别人,省得把周围的人都给得罪。
刘源抬起头来,两边的山岭之上细细簌簌的还有人影在晃动。这是逃窜上去的吐蕃人。要缀上他们可不容易,这份功劳就转给王君万他们好了。
刘源冲王君万拱了拱手:“且祝王堡主马到功成,小人不才,不能随侍左右,得领命先行回寨了!”
宰执天下 第371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1)
第7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
自从半个时辰前,接到了从渭源传来急报,驻扎在临洮城中的宋军营地,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隔着洮水,隶属于木征的一万多人马,驻扎在对岸的洮水之西。而在北面的二十里外,禹臧家的数千军队,也扎下了营盘。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但从他们两家所处的位置上,这兵凌临洮的两相夹攻之势,可是明摆着的现实。
三方对峙,身处漩涡之中的宋军,却没有半点畏惧。如果禹臧和木征群起来攻,那正是他们迫切以求的乐事。反倒是眼下的对峙,才是让人头痛。王韶、高遵裕一众将帅,都在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要把两家贼人都引来攻城。
可是就在临洮众官将,都把注意放在木征和禹臧花麻身上的时候,哪个都没料到,他们竟然还有余力,打起了渭源堡的主意。
——如果事情仅止于此,情况还算不上糟糕,渭源堡本有足够的兵力。可偏偏因为之前禹臧花麻派兵出来抄截粮道,使得韩冈不得不在连接渭源、临洮的要道上设立兵站,不但从临洮请调了接近两千人马,同时也调走了渭源堡中的大半守备力量——在韩冈传回来的急报中,已经明确的说明了堡中的守军,就算把民伕加进来也不足千人。
围绕着帐中的巨幅沙盘,帐中的气氛仿佛夏日暴雨前的空气,一时阴郁无比。
“不会是别人,只会是瞎吴叱。潜过洮西侦查的斥候回来都说,没到他的旗号。”一名幕僚用着肯定的语气说着。
“可能还有岷州的结吴延征,从地理上,他跟瞎吴叱在洮西汇合的可能性很高。”另一名幕僚不甘示弱,也尽力表现着自己的才智。
王韶则是死死的咬着牙关,他没能料想得到,瞎吴叱、结吴延征这两个几乎被遗忘的弱小势力,竟然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高遵裕盯着沙盘了半日,突然抬头怒道,“王舜臣和赵隆呢?!怎么还没到!”
他话音未落,赵隆这时大踏步的走进帐来,身上已是结束整齐,甲胄俨然。军中定例,介胄不拜。他便只是抱拳行礼,“王安抚,高安抚,职部选锋已经整装待发,只待军令。”
王舜臣也随之走了进来,同样穿戴好了盔甲,头上的血红色的盔缨随着他沉重的步子前后舞动,“安抚,末将所部也已准备完毕,还请两位安抚下令。”
“好!”王韶点了点头,“赵隆!你率选锋,速回渭源,一路不许耽搁。到渭源后,视战况你可自行决断。”
赵隆再一拱手:“末将尊令!”
“王舜臣,你率部南向往抹邦山去,打下两处渡头,堵上贼军后路。”
王舜臣也躬身接令。
见两将都领了军令,王韶拿起了朱漆的令箭就要丢下去。
可就在这时,帐外守门的亲兵进来通报,“安抚,渭源堡又派信使来了。”
王韶脸色微变,令箭拿在手中,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高遵裕的脸色也变了,声音都在抖着:“子纯,会不会……”
“不会!有韩玉昆在,当不至于此。他再差也能招来几百蕃兵助守,兵力不会相差太大!”王韶又紧咬起牙,渭源决不能有失。
此时帐帘一动,一名矮个矫健的军卒被领了进来。
帐中之人都盯着他,却惊讶的发现这么被领进帐来的信使,脸上竟然带着完全没有掩饰的喜色。
“什么?!大捷?”
“还斩了结吴延征?!”
“竟是那群广锐叛将?”
只听了信使的几句话,主帐中一下喧腾起来,王舜臣和赵隆都不顾尊卑,跳起来追问。
再次向信使确认了胜利的消息之后,王韶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下来,韩冈果然不需要让人担心。他的指挥之才还是其次,其大胆任用的广锐叛将,比预计的还要出色许多,证明了韩冈眼光的出色。通远军收留他们,果然没有做错。。
王韶长吁了一口气,扭头对高遵裕舒心的笑道,“想不到广锐军竟然精悍如此。三百破两千,虽是夜袭,说起也没多少人能做到。这胆色、这武勇,真是难得……实在是可惜了。”
王韶有些为这些叛将感到遗憾,以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即便除去了对将功赎罪的渴望,也是足够惊人的。即便是在西军中,也算得上是精锐了。
“谁让他们叛乱的?要不然何止于此?”高遵裕摇了摇头,“不过这事有些难办,今次他们立下的功劳可不小。”
任用曾经的叛军,只要能建功,主事者不会受到指责。但封赏起来就很头疼了,谁也不敢再重用他们为将。但赏罚不均,又肯定会惹起广锐军卒的愤怒。若是将其再行逼反,不论是谁决定的此事,他们的政敌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让两府去头疼好了,我们该怎么报就怎么报。”
王韶却是毫不犹豫的把麻烦事全都推给上面,这根本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
他霍然而起,将原来就已经拿在手中的令箭投了下去,丢在了赵隆的眼前。韩冈努力营造起来的胜势,他不可能轻易的放过,“赵隆!还是照先前计划,你率部南下,将洮水上的渡头给我堵上。蕃人残兵如果聚合起来,肯定还是要走渡头……我把选锋都交给你,决不能让他们顺利过河!”
赵隆拾起令箭,抱拳行礼:“末将接令。”
他直起腰,又是大踏步的转身出帐,带起一阵旋风。
王舜臣有些急了,连忙道:“那末将呢?”
“用不着你了……韩玉昆手上的兵力足够。没听到吗,他把蕃人都弄来了。虽说这些蕃人都是一团散沙,但漫山遍野的捉蕃贼,倒比官军更熟练。”
王韶哈哈笑着,王舜臣失落的神色在眼里,“禹臧花麻在北,木征在西。现在被击败的,只是瞎吴叱和结吴延征这样的弱敌,后面有的你立功的机会。”
瞎吴叱躺在草窠里,脸色蜡黄着,双眼紧闭。
他的右臂歪曲成一个可怖的角度,正常情况下,胳膊只有一处能弯折的关节,而瞎吴叱的右手上臂,却是向外弯着。捆扎伤口的麻布上,斑斑血渍正在一点点的扩大。麻布之下,还能到一处尖锐的***。如果对外伤稍有了解,便能得出来,那是骨折后,穿刺出肌肉所造成的痕迹。
这是瞎吴叱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受的伤。并不是摔伤,而是踩踏。他自幼骑在马上,就算落马也能在掉落下来的一瞬间保护好自己,但面对身后冲过来的战马那就没办法了。仅是右臂被沉重的马蹄踩上,而不是头部和躯干这等要害,这已经算是佛祖保佑的好运了。
但瞎吴叱无力庆幸这样的好运,右臂受了重创,血在一夜之间流了不少,现在甚至开始发烧了。
瞎吴叱的身边,只剩下十几人,沉默着,不知该做什么为好。黑夜中的慌乱,把他们这一群亲卫全都冲散了开去。最后只有十几人护着瞎吴叱,一直把他拖到了山上。可也就到此为止,瞎吴叱的伤势使得他们行动不便,而紧追而来的宋人,又找来了此地的蕃部来搜寻逃散的部众。
一名亲兵缩着脖子,从灌木丛中向下张望着,这一段时间,他们亲眼到了十几队附宋蕃军,在他们藏身的山坳附近扫过。十几名亲兵都是很后悔,前面一次转移的时候,不该落下了瞎吴叱的镶了宝石的头盔。这份物证,就像落在了地上的蜜糖,立刻引来了一地蚂蚁。
一阵呼叫声从下面的山坡传来,好像是有人发现了他们之前留下的痕迹。更多敌军随之聚了过来,在更大的范围中展开了搜索。
见势不妙,留下几人抵挡,两名亲兵抬起瞎吴叱就向深山里跑去。
但没走多久,他们的脚步就突然停了下来,不知何时,前方的去路,竟然已经围起了十几名附宋蕃部的部众。
盯着瞎吴叱三人,一众蕃人的眼神中尽是凶光,对于斩首和俘虏,赏赐虽有高下,也差之不远,若是为了那么一点差价,而选择了俘虏,一旦给人跑掉了,那可就折了大本。
‘还是脑袋好!’
从这二三十个蕃人的眼睛里,瞎吴叱明明白白的到了他们的想法,在昏昏沉沉的,他厉声尖叫起来:“我是瞎吴叱!是赞普家的人!”
“瞎吴叱……”
听到瞎吴叱的身份,一众蕃人眼神中的杀意顿时全都消失了。从松赞干布传下来的赞普血脉,对吐蕃人来说,是不能随意折辱的。当然,他们也不会把瞎吴叱给放了,这关系到让他们的部族过上好几个肥年的丰厚赏赐。
用着木棍和毛毡做成了担架,把瞎吴叱给抬了出去。半日后,生擒瞎吴叱的消息传到了韩冈的耳中。正在点算斩首数目的帐中官吏,都停下了手来,紧接着就是一片欢呼声暴起。
“算他命好。”
韩冈没有主语的一句话,让随侍在侧的刘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在说王君万,还是在说瞎吴叱。
‘可能兼而有之吧。’
宰执天下 第372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2)
第72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2)
出兵已经半个多月了,因为宋人据城以待,让禹臧花麻无从下嘴,而不得不走上了与宋人对峙的选择。另外,为了打击宋人的持久力,他更是派出了大队战士,去骚扰宋人的辎重队。
前几天,还有很好的消息传来。自家人在宋人的粮道上,直接做了一次剪径的小贼,抢来的物资让所有人都羡慕三分。
在一举成功的情况下,禹臧花麻盼着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可到了今天,他所派出去的小队竟然被宋***半歼灭。
“已经有好几队没能来得及逃回来了。宋人的骑兵在道上来回巡视,辎重队又都是捡着天光最好的时候上路,日头未落就入了军寨,缓急间下不得手!”
禹臧花麻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为了帮助木征、瞎吴叱去火中取栗,而派出太多的士兵。眼下的十几支队伍都是他想尽方法挤出来、压出来的,损失太重,他回去后也不好交代,“那就把他们都调回来……我们继续拖着就是了,宋人绝对耗不过我们。”
“可粮草怎么办,左近诸部都有些推三阻四了。”
“等瞎吴叱回来,让他去跟武胜军这里的部族去谈,要不然就别怪我翻脸。”
禹臧花麻想借着自己手上的兵卒,为自己取得一个合适的报偿,压榨起瞎吴叱来,他已经是得心应手。不过半日之后,便有哨探匆匆传回话来:“有传言说,瞎吴叱和结吴延征已经打下了渭源堡!”
“什么?渭源堡?!”禹臧花麻乍闻消息,先是摇头不信。可很快就暗自思忖起来,难怪瞎吴叱来过一趟后就不见了,原来去了渭源堡。
“宋人的旗号呢?”他追问着。
“宋人的旗号都在城头上,好像还多了几面。”
‘嗯……’禹臧花麻沉吟着,听起来宋人真的是败了,不得不从临洮撤军。
“要不要追击?”一名部将问着。
禹臧花麻思前想后,“再等等,等木征他先动!”
可一天过去了,木征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而这一天中,宋人已经把斥候游骑的巡视范围扩大了一倍,人数增加了不少。使得禹臧花麻派出的哨探,很难接近。而有一人,传回的消息说,道路上有很多宋军,有向东去的,也有向西来的。
情况起来已经很明显,城中的宋人的确是在悄悄的潜离临洮,而为了掩饰这一点,王韶正拼命在外进行伪装——所谓宋军在道上东来西去,自然是障眼法而已,东撤的宋军必然要比西来的多上许多,几个来回后,临洮宋军就撤光了。
但禹臧花麻就像一只狐狸,性格狡诈、为人反复是一桩,而多疑也是他的性格之一。
虽然现在谈听到了每一条消息都是指向宋人撤军,可禹臧花麻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当。又想了一阵,便点起一名可靠的部众,“去联络木征,说我跟他明天一起行动,夹击宋人。”
信使走了,有人为禹臧花麻的决定而感到不安,“花麻,你真的要……”
“说说而已!又不是真做。”禹臧花麻背信弃义的回答,毫无半点愧色。
到了第二天,预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可木征并没有强渡洮水,而禹臧花麻自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南下的意思,两边的战线依然静悄悄。
“木征为什么不来?”禹臧花麻疑惑的问着,全然没想到自己也是选择了观望。
他的疑问,在半日后被新的消息所解释。瞎吴叱被擒、结吴叱腊被杀,两千精骑被打得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禹臧花麻似是破了宋人的用心,他厉声叫嚣着:“我们要跟王韶耗下去!宋人如何能整修得起临洮这座破城!”
木征和禹臧花麻久无动静,王韶和高遵裕皆知他们多半已经是破了己方的计策。
“来禹臧花麻不肯上当啊……还真是白费功夫!”高遵裕的话音有些自嘲,又隐隐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怨气,“不比韩玉昆,在渭源守株待兔,却当真有兔子一头撞上来。”
这本是高遵裕提出的计策,王韶并没有反对。尽管在他来骗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在城中闷守,还不如让下面的士卒活动活动筋骨。
现在计划果然没能成功,高遵裕很有些失望的样子,可对王韶来说,却是能成最好,成不了为无所谓,就当练练脚力好了。
高遵裕很挂不住脸。他让下面的几千将士来来回回白跑了好几个圈子,却是连点苦劳都没能给人挣下,下面的赤佬们哪会有好话说?他在军中也有耳目。近日听说渭源屡屡见功,临洮城的将校士卒本都有些心浮气躁,现在因为自己让他们白跑了腿,私下里的怪话让高遵裕听了之后,得用力捏着虎口,才能把心头的怒气给压下去。
想出这个计划的人其实并不是高遵裕,而是他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个远亲,人称高学究,是个考不上进士和明经的村学究。听说了高遵裕到了秦凤,便跑来求个出身。高遵裕可怜他,才让他入幕中做了宾客。但他在幕中凡事都是眼高手低,好不容易出个主意,竟也是无用功。
对于让自己在麾下军中的丢了大脸的高学究,高遵裕此时分外的不待见他,直接吩咐亲兵,让他把高学究领去下面军中,还传话道:“多出巡几次,当能建功立业。”
高遵裕的满腔邪火,王韶着神色淡然。他的这个副手在军中丢点脸,对他并不是坏事。不过见着高遵裕怒意难遏,还是出言安抚:“公绰少安毋躁,眼下的情况,禹臧花麻也坐不久了。”
高遵裕皱着眉反问:“……怎么说?”
“禹臧花麻出兵,他的军粮供给当是大半由武胜军这里的蕃部提供。可眼下少了瞎吴叱,武胜军这里又有几家蕃部会对投靠了党项的禹臧家服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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