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要是皇后敢坚持到底,整个政事堂也能翻脸给她看。
一切顺理成章,看似理所当然。
可是以韩冈之智,为何会做出这种愚不可及的蠢事?很多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也包括蔡京。
政事堂既然否决了韩冈的提议,民间折五钱的比价就会理所当然的应声而落。纵然政事堂和三司那边都会设法维持大钱的信用,可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份量却是不一样的。
届时皇后就有充分的理由去将王安石在朝廷财计上的得力助手给赶下台。
是的,出来受过的不会是政事堂,而是最直接的当事人倒霉的三司衙门。
折五钱发行失败,就意味着王安石将很有可能失去吕嘉问这个左膀右臂。
政事堂中,王安石能一身压制两相两参,同时能够让枢密院遵从他的心意。不过王安石之所以能够做到,并不是在于宰辅们的配合,而是下面关键位置上的官员,有很多在王安石担任宰相时提拔上来。此外前相王珪的势力,在这半年里几乎被斩草除根,替补上来的也多是新党中的骨干成员。
相对于担任宰辅之后,就逐渐离心离德的吕惠卿、章惇,以及名不副实的蔡确,这些通过十余年的时间,方逐步走上朝堂中坚位置的官员,才是王安石现在可以依靠的真正嫡系。担任三司使的吕嘉问便是其中的首脑人物。若其去职出外,对王安石来说,损失难以估量。
蔡京并不清楚政事堂到底是因为韩冈越权,还是想砍王安石的根基才拒绝。不过朝堂上的举动,凡事往人心险恶出去想,就不会有大错。
在韩冈和王安石翁婿交锋之中,政事堂上下推波助澜是显而易见的。而韩冈的提议也很明显的正是逼迫或是说引诱东府宰执们去这么做。
蔡京觉得责任不能全推到韩冈身上。
他随即望向朝班的最前方。
王安石今天参加了朝会。而韩绛今天却告病。年纪比王安石还大,在朝堂上又难掌实权,这一位韩三相公已经很明显的开始怠政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会上表请致仕。否决韩冈的提议,他涉足应该并不深。但蔡确、张璪、曾布三人,必然是迫不及待跳上韩冈铺好的路。
可谓是一拍即合。
而韩冈既然达成了第一步目的,今天也肯定会出手。
韩冈不在朝会上翻脸,也肯定会在崇政殿上。他硬拼着从河东回到京城,不会是为了笑呵呵的站在宰执班中。
蔡京可以确定,他的目光最后锁定在西府班中那个很熟悉的背影,只是要再等等。
……………………
朝会结束了。
韩冈很清楚自己在朝会上让很多人失望了,甚至跌破了眼镜。
不过他并不是上殿来耍猴的,没必要去在意别人的失望,他们又不会丢一个铜板。
出了文德殿,吕嘉问步履匆匆的先行离去。身为计相,却让人感觉是个逃债的。
韩冈跟吕嘉问并没有什么恩怨,昨日在殿上的提议也只是秉持公心,想说就说。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管的。
他只是向池塘里丢石头,溅起水也好,砸死鱼鳖也好,韩冈都不在乎。
反正王安石才是真正的众矢之的。
权柄太重,威望太高。已经是人臣之大忌。而王安石却还想维系新学的稳定,以便日后朝堂上的臣子都拜受过他的学问。
只要自己想实现自己的目标,自然而然的就会跟王安石发生冲突。而大多数宰辅都不会站在他的那一边。
甚至皇后背后的天子就算能重新站起来说话,也只会推波助澜。
为什么赵官家家传法宝叫做异论相搅?那是因为臣子分作两派之后,皇帝就处在裁决者的超然位置上,一言可以让人登天,一言可以让人坠地,让臣子不得不战战兢兢,俯首帖耳。换做朝臣们拧成一团,皇帝说话也就比放屁强些。
现在别看韩冈势力薄弱,可他的根基深厚,新党想将他一举掀翻根本是做梦。韩冈既然本身就拥有立足朝堂的能力,又加上皇后的支持,王安石便很难再遏制得了他。现在韩冈在外的党羽受到攻击,其实就是因为失去了直接击败韩冈的信心,同时将他视为势均力敌的政敌而不再是根基浅薄的新进了。
与同僚们来到崇政殿,韩冈理所当然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能看清对面每一名重臣脸上的表情。
这里面到底有几个跟王安石是一条心?。
王安石是君子,操行、才学、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在列的宰辅们与他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人物。甚至韩冈本人,他得以施展才华,短短时间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也是托了王安石变法的福。可既然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可能再与王安石同心同德。
王安石落到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在很多人眼中,就只要一个人先跳出来下手了,便能让王安石离开朝堂。
在所有人眼中,韩冈就是那个人。
只是自己心中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韩冈从来没有忘记。
当皇后抵达殿中,群臣礼拜之后,韩冈抽出袖中的奏折,在很多人期待的目光下,开始向前迈步。
再让他们误会一回吧。再过几天就会让很多人跌破眼镜了。
……………………
“韩冈请辞了!”
崇政殿再坐才刚刚结束,最新的消息便传入御史台中。
“果然是请辞了。”
韩冈的这一套没有什么独创性。
昨天所有朝臣都预测过韩冈可能会选择的手段,
在蔡京的预计中,韩冈可能会自辩,可能会反击,但更有可能会干脆上表请辞,逼皇后不得不做一个抉择。
这是朝堂相争时很常见的手段。虽然说到了这一步就等于是鱼死网破,通常会是最后的选择,但以韩冈之得圣眷,也有不小的可能赢下来。
“但吕吉甫呢?他会怎么做?”有人突然问道。
吕惠卿还在陕西,但韩冈南下的消息肯定是得到了。就不知道他敢不敢借着韩冈的东风,直接启程回京。到那时候,不知是王、吕二人合力并剿韩冈,还是吕惠卿一心想入政事堂,放下了与韩冈的恩怨?
蔡京笑道:“吕吉甫在长安冷茶吃得也够了,不想喝口热的?”
厅中的同僚都笑了起来。
长安妓女步子小,行走迟缓,招其助酒,总是迟迟方至,即所谓吃冷茶。不过这件事不是进多了风月场也不可能知道,除了蔡京以外,还真没什么人,大部分是不懂装懂,
“不过……”蔡京没有笑,“韩冈到底是以什么名义辞官的?”
厅中一下静了下来,很多人开始苦恼起来。
砰的一声响,适时的打断了众人的思路。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强渊明旁若无人的大喊着冲进厅来。
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可被人扶着,他还是大声高喊,“出大事了!”
“强三,你这成何体统!”不止一人出声呵斥。
御史台最重言行,稳重二字绝不能离身。就是晨间台中僚属参拜中丞和侍御史,也是只做揖、不做声,不比其他衙门还要唱诺,人称哑揖。御史在台中飞奔狂呼,传出去都要成笑话了。
蔡京也不免叹了口气,何至于此,“隐季,韩玉昆递辞表的事我们早知道了。”
强渊明站直了,两只眼睛扫过小厅内的同僚,“哦?那王平章请辞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五)
[说一声抱歉。看来是高估了自己写作速度了,到现在才写完一章。下面尽量恢复过去的速度,先努力恢复到一天一更。]
“介甫平章做得还真绝。韩冈前脚在崇政殿刚一递辞表,后脚王平章就在福宁殿上也把辞表递了。皇宋开国百年,这样的事可不多见。”
月下,亭中,蔡谓手持银杯,正啧啧称叹。
一轮残月映在杯中,邢恕举杯相邀:“谁让他有个好女婿呢。再不下狠手,下面的人就给他女婿一人给清光了。”
“折五钱今晚就在跌了,金银铺中都只能抵当两文用。他们的消息灵通些,但其他行会也不差,明天都会知道韩冈辞了官。”
“吕嘉问的三司使做不了了。”
两人对饮而尽,相顾大笑。
既不是王安石一派,又跟韩冈不沾边,他们当然有着幸灾乐祸的权力。
韩冈、王安石接连辞官,已经彻底的拧上了。
辞官对于宰辅重臣来说,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往往只是重新确立自己的地位,化解政敌攻势的战术。
韩冈早间的请辞,是对其非诏入京,同时党羽在地方上受到攻击后的反应,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中。要表明自己非是为权位而入京,做做样子是免不了的。
但王安石的请辞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在崇政殿上,皇后面前;而是在福宁殿中,率领群臣觐见天子的时候。
虽然不是在崇政殿上请辞,没有直接跟韩冈对上,但针锋相对的心意昭然若揭。一天都没拖延,当天就还以颜色,顺手还请求赵顼将吕惠卿也召回京来。
如果韩冈是以退为进,这一回亏就吃定了。王安石若退,韩冈势必不能独留,之后还有回朝的吕惠卿压着他。而王安石若被慰留,重新稳固地位的平章军国重事亦能让韩冈难以在西府展开手脚。
不过最终还要看皇后。
皇后对韩冈的看重,人人皆知。冬至夜留下的恩德,少说也能福泽韩家三代。王安石将他女婿拉下马,彻底开罪了皇后。他推荐吕惠卿回来,天子能点头,但回来之后,皇后可能会重用他吗?得利的少不了蔡确一个。
这让蔡确的儿子和门客如何不喜上眉梢?
……………………
“吕惠卿要回来了。”
同在月下,曾布和妻弟魏泰之间的宴席就沉闷了许多。酒菜在院中的石桌上摆了许久,可曾布的筷子连动也没动一下。
宰辅之中,最不想看到吕惠卿入朝的,是他曾布,而不是蔡确。
毕竟吕惠卿回来,就算升任宰相,位置也是会在蔡确之下。但无论是升任宰相,还是留居西府,却始终是在他曾布之上。
“天子还没同意吧。王平章当也不是真心想要辞官。”
“王介甫是真辞官。吕惠卿也肯定能回来。”
曾布纵然与王安石早早的就分道扬镳,可他对王安石的了解,依然深刻入骨。
王安石对吕惠卿有亏欠的,以王安石的性格,肯定要做出弥补。他今天的辞职和推荐,正是在弥补。
之前为了拦住韩冈,王安石不惜牺牲了同样被派遣在外的吕惠卿。现在韩冈回来了,吕惠卿完全可以援引韩冈的例子,直接启程回京。只不过拾人牙慧,仿人行迹,不免名声有损。吕惠卿就算再想回京,恐怕也会犹豫再三。
而王安石辞去平章一职,反手又把吕惠卿推上台,不仅仅是保证了新党在朝堂上的控制力,同时也是对吕惠卿的补偿,让他得到天子的许可返京,反过来映衬出韩冈行事的轻佻来。
“韩冈失之轻率。总以狡计欺人。岂不知王介甫虽老,也不是后生晚学可以轻辱的。”
王安石选择在福宁殿而不是崇政殿上请辞,目的是要跟韩冈背后的皇后摊牌。
赵顼或许仍然不知道宋辽之间刚刚过去的那一场大战,他从外界得到的消息这一回仅仅是顶住了辽人的讹诈,比起熙宁八年要好些,不过终究是他变法图强以及选任了一批贤臣的功劳。
可不论是战争还是讹诈,既然朝廷在皇后主政的情况下顺利度过辽国带来的危机,那也就不再需要一个平章军国重事来辅佐皇后稳定朝纲。
王安石请辞,正中赵顼下怀。可是王安石辞官时顺便推荐吕惠卿,赵顼却不能不答应,这是交换,也是对元老的尊重。
“王介甫在天子面前请辞,又荐了吕吉甫。恐怕皇后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曾布轻声说道。
之前的一段时间,欺瞒的事太多了。就算是好心,天子不体谅就没办法。外臣说谎欺君还好,身为皇后却跟外臣勾连起来一起瞒骗。三从四德都不遵守,一旦事破,天子最恨的就是结发夫妻的皇后。
有王安石在,天子想要废后也不是不可能。
宫里面还有个朱贤妃,生了太子的朱贤妃!
……………………
今夜的饭菜,章惇食不甘味。
乱做了一团麻的局面,莫说收拾起来,就是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也是一桩让人头疼不已的难题。
“枢密。路明回来了。”路明在得到召唤后,出现在了章惇身边。
路明作为章惇门下客,为其奔走多年,同时因为与韩冈也有三分交情,也常常被派去联络韩冈。
“韩玉昆怎么说?”章惇有几分急躁的问道。
他已经算是站在了韩冈一边的人了,与新党虽还没能分道扬镳,可实际上已经被排挤出新党的核心圈。这样的情况下,当然关心下一步韩冈打算怎么做。了解到了韩冈的真实目的,他这边就方便配合了。
“韩枢密要小人代他向枢密致歉,他明天要去拜见岳父,不克分身。”
“哦!”章惇惊讶失声,韩冈这是直捣龙潭。胆魄可想而知,“不过明天的路可不好走。”
想看王安石、韩冈这对翁婿间好戏的人,在京城中不知有多少,派来探听消息的肯定会多不胜数。一半在韩家巷口,一半在王府门外。韩冈只要一出来,就立刻能引发一阵骚动。
不过韩冈应该想到了这一点,多半是早就有了准备。为他担心,纯粹是浪费时间。章惇更关心的也不是这件事。
“除了这件事外,韩玉昆还说了什么?”
路明点了点头:“韩枢密只说了一句三司须得人。”
“得人?”章惇的眉心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说得倒轻巧。光是得人两字,就能做出一大篇文章来,历朝历代,能做到‘得人’二字的,屈指可数。这个世上,人丁数以千万,可说得上是人才的又有多少?
韩冈辞官,首先就是针对朝廷财计,这一点韩冈从来没有瞒过人。刚刚恢复原价的五文钱,这一回肯定会重新跌入谷底。这件事,吕嘉问若不能平安解决,引咎出外就是必然。
可想要接替吕嘉问担任三司使,需要真正精通财计,同时还要有足够的资历,当然,还不能是韩冈和他章惇政敌的。
薛向是不可能回去做三司使的,再过些日子,等到宿州到京城的轨道铺就,他说不定就要乞骸骨了。
这样的人选,章惇想来想去就只有两个。
苏颂。
沈括。
苏颂进东府的资格都绰绰有余了,加之年岁已长,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的位置倒也罢了,一张清凉伞甚至能荫蔽孙辈,而三司使,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恐怕是不会愿意去做。
至于沈括。想起此人,章惇就像面前出现了一堆臭狗屎。沈存中的人品,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韩冈信任他,章惇却不敢信任。
王安石信他用他,可一旦王安石去职,他就立刻改换门庭,甚至将之前说的话都吞了回去。苏轼与他诗文往来,可他却把苏轼的文章送到了乌台李定的手中。若是他重新回到三司使的位置上,看到韩冈势弱,说不定就会反手一刀。
就算沈括能够担任三司使,而且对之前的问题也能正面回应,但另一个问题却难以解决:
皇后能不能支撑得住?
天子不是蠢人,相反的,赵家的皇帝都可算得上是聪明。
皇后对韩冈的倚重,天子不会看不到。且只看年幼的太子,也该清楚除非是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大事,否则皇后决不可能同意让韩冈离京去河东。对比起送到福宁殿中的那些轻描淡写的奏折,其中的差距就算一时没反应过来,到了如今,早就该抱着深深的疑问,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得知了真相。
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天子隐忍许久,难道就没有夺回权柄的想法,另找一个粗通文墨,能读诏听诏的新皇后?
现在的隐忍也许就是为了日后的爆发。
或许就在明日,或许是在十几年之后。这么大的事,皇帝总要疑惑再三。而且,能够帮助皇帝实现目的的臣子,也就那么几个。章惇觉得,也许到时候甚是会没人愿意帮助一个垂死的皇帝。
但既然事情有可能发生,准备便不可不做,总要将皇帝的小心思给压下去。
难得很啊。
章惇轻声叹着。有些事做起来可比空口白话要难得多。
看来真得看看明天韩冈会怎么跟他的岳父说了?
章惇很期待。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六)
“好久没来了。”
平章府一如旧日,可韩冈自从离京之后,有半年没来到这里。入府之后,左右顾盼,兴致勃勃在看风景。
“嗯。”王旁很沉静在侧应了一声,嘴皮子都没张开。
“还是这般清静。”
王家的人少,诺大的院子,看不到几个奔走的仆役。完全没有簪缨世家的威风。
“嗯。”
“外面倒是热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就没派人赶一赶?”
“嗯。”王旁依然只回了一个字,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韩冈侧头看了看自己的二舅子,又道:“并州歌舞乃是一绝,冯当世[冯京]当年曾倍加赞叹。小弟这一回回来,有人就送了一对。赶明儿送过来,以娱耳目如何?”
“嗯……”猛然间反应过来的王旁大惊失色,“玉昆!”
韩冈笑得促狭:“说笑罢了,小弟可不想你妹妹回头怨我。”
王旁皱着眉,“玉昆,难道昨天回去二姐就没怨你。”
“出嫁从夫,多亏了岳父岳母教女有方。”韩冈呵呵笑了两声,见王旁板着脸,便收敛了起来,正色道:“我知岳父心思。岳父那边也当知我心意。世人皆以为岳父是以退为进,不过小弟明白,岳父是真的想退了。如果都只为功名利禄,哪会有这么多事?”
纵然朝廷现在将他和王安石的辞表都驳回了,可韩冈清楚王安石是真心想辞官,而他自己也是不想被人拿着枢密副使一职当成攻击自己的武器。权位本就是工具,不合手时就要干脆的丢掉。
大道之争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步的余地。官职可让,但道统如何能让?为了名声,为了能更好的一争道统,韩冈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放弃手中的权力。如果没有辽国入寇,韩冈也不会接受枢密副使的任命,现在辞职只是回归正途。
韩冈私底下就准备荐苏颂代己任,同时将沈括推到三司使的位置上。只要其中有一个能成功上位,也算是达成目的了。当然,韩冈更信任苏颂一点。毕竟沈括是有名的墙头草,一贯的腰骨软。
王旁有些看不惯韩冈的态度:“这回吕吉甫要回来了。玉昆!”
“小弟能回来,吕吉甫当然也能回来。”韩冈浑不在意,他的以退为进,比人们所猜测的要退得更多、更远:“岳父要他回来就回来吧。”
要真是以辞官为要挟,王安石他荐吕惠卿做什么?韩冈也准备推荐人,这就是真正想要辞官的做法。
“玉昆你倒是看得开。”
“难道仲元还以为小弟辞官是妆模作样,私心里还恋栈权位不成?”
韩冈不在乎一张清凉伞,王安石是更不在乎,可他不信吕惠卿能跟他一般想法。韩冈本就想跟王安石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以眼下的局面,当然是越早越好。
书房内,王安石正坐在桌前,翻阅着刚到手的新书。那张巨幅的桌案也完全被书卷和纸张给遮盖了,甚至有好些书都掉到了地上。
王旁见状忙走过去,帮忙收拾起来。
“岳父好兴致啊。”韩冈则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同样上表辞官的王安石并没有敌视韩冈的意思,转过身,正面对着韩冈:“玉昆,你来了啊。”
“是的,韩冈来了。”韩冈又躬了躬身。
王安石老了,皱纹和老人斑越来越明显,从外相上看,他比半年前至少老了五六岁。可见王安石这半年多来,为了朝政付出了多少。
“江州司马青衫湿,梨园弟子白发新。”韩冈走到桌边,低头看着王安石摆在桌上的文字,“岳父又是在做集句?”
王安石喜欢集句,也就是把别人的诗作词作,东拉一句,西扯一句,拼凑出一篇诗文来,或者就是凑一副对联。算是文字游戏。不过王安石水平高,凑合起来的诗词,多有超过原篇的情况。
只不过王安石是有名的两脚书橱,撰写诗文的时候,典故、韵脚什么的,根本都不用翻书,全凭自身的积累。将书铺了满桌子的情况,十分少见。一句一句的摆上去凑,苦吟之态,更有几分贾岛的味道。
这是准备要悠游林下吗?当真将事情都交托给吕惠卿不成。韩冈心中犯嘀咕。
王安石怅然一叹:“前日做联,这一句始终对不上,幸亏有蔡天启来。得了他的指点。”
“蔡天启?”韩冈没听过这个名字。
“蔡子雍的儿子,名肇。上一科中了进士。这两年在国子监中。”
韩冈惊讶起来:“蔡渊的儿子都中进士了?!”
蔡子雍,韩冈是认识的。其名为渊,与韩冈同在熙宁六年中进士,不过年纪偏长,整整四十。有个元丰二年中进士的儿子,现在想想也不足为奇。
蔡渊是丹阳人,曾在王安石门下听讲,也难怪蔡天启能够随意的进出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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