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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长公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色兔子
“嘘。”绿檀忙按住她的嘴,语气罕见得带了些严厉,“凭他从前什么身份,这次救了殿下的性命,便该是你我的恩人。”
丹珠儿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来。这十七固然是护了殿下一回,可是做奴隶侍从的,舍命尽忠难道不是分内之事?换做是她,也一样不怕的——那十七又哪里特别了?只是这种话真说出口,便是不知好歹了。
燕灼华在内间都听到外面二婢的嘀咕声了,莞尔一笑,想来是绿檀在劝丹珠儿,而丹珠儿还别扭着呢。
“舍得进来啦。”燕灼华抬眼,笑看着丹珠儿,淡淡调侃了一句。
绿檀怕自己在场,丹珠儿抹不开面子,便知机退出去了。
丹珠儿偏着头,却是故意不看燕灼华,小声道:“殿下便是会笑话奴婢。”
“气性还挺大。”燕灼华仍是笑着,淡声道:“我这一句重话都没说过的,你都要老死不来见我了。大约,你才是那个做公主的,我是服侍你的丫鬟了。”
这话谁能受得住。
丹珠儿脸上变色,又怕又委屈,还没回过神来,眼泪就大颗大颗得迸了出来,“殿下说这种话,是叫奴婢、叫奴婢不敢活下去了……奴婢什么时候老死不来见您了?分明是您有了心头好,自然不用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服侍。人家又护驾有功,又一表人才,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我们也不敢比……”
燕灼华先还笑着,听丹珠儿说起十七的酸话,皱了下眉头,旋即收敛情绪,掏出丝帕,温声道:“近前来。”
丹珠儿仍是偏着脸,脚下动了两步,走到燕灼华跟前去。
燕灼华坐在榻上,仰头,亲手给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笑骂道:“一张巧嘴,惯会胡说八道。你这口口声声的‘我们’,是把绿檀一起拉下水了?”
丹珠儿被她这放低姿态的举动吓了一跳,呆了一呆,忙接过燕灼华手中的丝帕,自己按住眼底,闻言忙道:“奴婢何曾拉过绿檀姐姐下水?奴婢只是说自己罢了。”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的。”燕灼华轻声道:“你从小服侍我,性情又比绿檀等人活泼,每常相处没大没小也都习惯了。我也多疼你一分,这才纵着你使了几天小性子。现如今看着,你倒是都清楚——人家又护驾有功,又一表人才,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你也看在眼里的,怎么倒别扭起来了呢?”
丹珠儿嘟嘴嚷道:“那是他赶上时机了。换做奴婢,难道奴婢会怕为殿下而死么?凭什么殿下对他如此之好,连宋家三郎都给比下去了……”
燕灼华沉默了一瞬,上一世丹珠儿的确是为了给她挡箭而亡,她吸了口气,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是奴婢说的!”丹珠儿胸膛一昂。
“我这里倒真有一桩事要你去办,办好了——跟护驾之功也是不差分毫的。”
丹珠儿眼睛一亮,自进了内室之后,第一次转过头来,正脸对着燕灼华,“殿下,您只管吩咐。”
燕灼华思量着,慢慢道:“据说,这宋家还有位四郎……”
***
玉蝶回来复命,“殿下,十七公子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间等着。”
燕灼华“哦”了一声,才指派了丹珠儿去做事,她的心思还落在那个神秘的宋家四郎身上,闻言出神了一会儿才问道:“他原本去西跨院做什么了?”
玉蝶笑道:“十七公子是去练武了。”
燕灼华皱了一下眉头,他重伤未愈,练什么武?嘴上却没说什么,正要让玉蝶退下。
玉蝶却又道:“奴婢去的时候,瞧见云熙郡主身边的一个、一个、一个侍从也在。”
燕灼华听她卡壳处,不禁一乐,她堂姐做起来都毫无忌惮的事情,旁人说起来反倒要讳言;她也没在意。
她如今住着正院,云熙郡主一行人住在东跨院,西跨院带着个小园子,两边人闲暇时候去逛一逛也没什么稀罕。
“让他进来吧。”燕灼华懒懒地靠到抱枕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玉蝶挑帘出去。
珍珠帘幕轻轻晃动着,目上覆着黑布的十七静静走了进来。
汗湿的黑发贴在他额前,干练的玉奴黑衣裹着他劲瘦的身体。
看他迈着修长的双腿往自己身前走了两步,燕灼华便觉得心间一痒。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上下端详着十七,笑着将手一扬,把那串九连环抛向他怀里。
十七听到风声,不慌不乱地一抬手,将那九连环收在掌心,疑惑道:“殿下?”
“你好大的胆子。”燕灼华眼中透着笑意,声音却是淡淡的,“我给你留下的九连环,你还未解出来——就敢擅自去别处玩耍了?”
十七低头,捏着那九连环。早上殿下离开时,分明没有说要他解开这串奇怪的东西,看来是他没能领会殿下的意思。他有些沮丧,双唇抿紧,说不出话来。
燕灼华见状,笑意更盛,起身踱步到他身旁,擦肩而过时忽然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十七愣在当地。
燕灼华瞪他一眼,夺过他手中的九连环,也不解释,只把玩着笑道:“去练武了?”
十七垂着头,只觉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微微发烫,他小声道:“是……我的长·枪没了,修大人又送了一柄来……”他原本的长·枪在护着燕灼华坠崖时,遗失了。
燕灼华皱眉,冷冷道:“你要长·枪怎得不同我说?”要用别人送来的。
十七怔了一下,听出她话音中的不悦,回话时的声音不自觉就放软了,“我不用也可以的……其实有匕首也够了。”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殿下不喜欢,我便把长·枪还给修大人。”
燕灼华翘了翘唇角,心情转好,却仍是哼了一声,高姿态地摆摆手,“既然送了你,你就用着吧。”
她又躺回到软榻上,自己翻身去了内侧,看一眼仍乖乖站着的十七,便拍了一下外侧,轻斥道:“站着很舒服么?过来。”他的脊背是断骨重续,如今不足一月,站着久了想必极为疲累,也许还会疼痛。
十七便乖乖走上前来,摸着榻沿,在外侧慢慢仰躺下来,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神色安宁极了。
燕灼华支起手臂,侧身对着他,细细看着他,只觉心头诸多繁杂之事也安静下来。她拨了拨十七额前碎发,随意道:“你在西跨院练武,堂姐那边的人也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想让十七与堂姐的那些男·宠有接触。
十七轻声道:“是。还有一个男子也在。”
“哦。”燕灼华淡淡应了一声。
十七听出她情绪不高,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小腹上的双手原本交叠着,这会儿不自觉得变成了十指互扭的样子。
燕灼华看在眼里,将左手搭在他手上,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背,笑问道:“你们说话了?”
“是……”十七答得声音很轻。
“哦。”燕灼华皱眉,语气闲淡地问道:“都聊什么了?”
十七想了想,“他说他叫方瑾玉……我说‘哦’。”顿了顿,见燕灼华没说话,又补充道:“没了。”
燕灼华抿嘴轻笑,十七这声“哦”多半是跟她学来的。她正笑着,忽然咦了一声。
那个方瑾玉,不正是破了相被送回大都的那人么?
怎得还留在南安。





重生长公主 第35章 耳垂
修鸿哲来复命时,燕灼华正在西跨院花间的秋千架上坐着。
绿檀带着两个丫鬟守在一旁,手持团扇为她遮挡着夏日的初阳热度。
“修大人好早。”燕灼华歪头看向大步走来的青年,他身披银白色的鱼鳞甲,看起来英气非凡。
修鸿哲走到燕灼华身前,扶膝半跪下去,沉声道:“属下拜见殿下。十五日前,行刺殿下的贼人踪迹已经寻到。属下这番追查,耗时日久,有负殿下重托。”
燕灼华见他一板一眼的模样,有些受不了地小声吸了口气,挥手示意绿檀等人退远些。
“说吧,都查到什么了。”燕灼华盯着自己左手指尖的小旋看,对修鸿哲的回答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毕竟她在当晚就已经明白,那些人是宋元澈的手下。
修鸿哲道:“为首的是个五十多的黑瘦老头,人称廖堂主;他身边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孩,唤作阿宝。另还有十余青壮年,功夫比之前两人低微许多,似是下属。”顿了顿,又道:“此事是属下失职。这伙人当初在巴州章怀寺外,曾借着歇脚为由,在殿下车驾旁逡巡——若是属下当日……”
燕灼华笑了一声,止住了他的认罪求罚,问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属下手下之人一路跟踪他们,到了巴州境内;不过这伙贼人狡猾得紧,在巴州境内转了一圈又往南而去了。属下想寻出他们老窝,故此没有擅自抓捕。”修鸿哲垂着的脸上显出些担忧了,他担心殿下报仇心切,要这就将人抓来,除不了祸根,岂不后患无穷?
谁知燕灼华又笑了一声,温和道:“你做的很好。”
修鸿哲微微一愣。
燕灼华上下打量了修鸿哲一眼,忽然问道:“修大人与鄂国公可是有亲?”
冠上国公这样的封号,乃是开国功臣或是对国家做出特殊贡献的臣子才能有的殊荣。
燕国的国公不多,只有三人,其中之一便是曾与燕灼华的爷爷太祖一同打天下的修迟恭。
修迟恭勇武过人,能征善战,当日太祖曾曰“得修鄂者,胜精兵二十万。”可见其人之能。
修鸿哲现如今乃是左羽林军的一名千人领队,说起来官职不高,但这个位置能接触到的人乃是天下最尊贵的一家,若只是人才出众,在他这个年纪是很难做到千人领队的。修这个姓氏又并非大姓,故而燕灼华有此一问。
修鸿哲低声道:“鄂国公乃是属下的伯父。”
燕灼华吃了一惊,疑惑着笑道:“鄂国公怎么已是望七之人……”她打量着修鸿哲,见他英气勃勃、最多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
“家父是鄂国公的幼弟,比之小了二十余岁。”修鸿哲垂着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属下是遗腹子。”
燕灼华“唔”了一声,依稀记起鄂国公有一位幼弟,建国之后平叛反贼时不幸战死。她静了一息,轻声问道:“你可有兄姐?”
修鸿哲仍是低着头,声音很平静,“没有。”
“那你的母亲……”
“家母生育属下后,不日也即病逝。”
燕灼华又“唔”了一声,她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只好望着修鸿哲的头顶心发呆,想着总该说点什么。
修鸿哲却又道:“鄂国公怜属下幼年失怙,将属下接到府中,与同岁孙辈一样抚养教导;国公向来清正,对旁的子侄都不假辞色,却为属下谋了这羽林军千卫的职位。
国公待属下实在很好;国公夫人亦对属下仁爱有加。属下虽无父母,却与有父母的不差分毫。”
燕灼华听出他的傲骨来,这是不要她那呼之欲出的安慰与同情。她此刻倒对修鸿哲高看一眼,认真道:“我观你行事办差,的确当得起这千卫之职,鄂国公倒是为本朝又培养了一位栋梁。”
修鸿哲自走到燕灼华面前之后,一直守着规矩垂着头的;此刻听了这话,才首次抬头看了燕灼华一眼。他沉声道:“多谢殿下褒奖。”
燕灼华端详着他,起了拉拢之心,想了想问道:“你可娶亲了?”
“尚未。”修鸿哲简单答了一句,感觉到长公主殿下正盯着自己,忽然想起那与她同食同寝的十七来,继而又想到放诞不羁的云熙郡主,登时心中警铃大作,忙又补充道:“属下父亲曾与八拜之交有儿女之约,待那家女儿及笄,属下便会迎娶。”
燕灼华颇感兴趣地挑起眉毛,笑问道:“是哪家女儿?”出嫁前,她给那女孩赐个封号,也算是一桩美事。
修鸿哲警惕起来,简单道:“乡野之人,说来殿下也不会知道的。”
燕灼华听出点意思来,她本性是极为敏感的,此时倒不觉得恼怒,只觉好笑。她舒舒服服地坐在秋千上,一手轻轻攀着吊绳,将上半身的重量都歪在那一只手臂上,整个人看起来既放松又闲适。她就以这样随意的姿态,将修鸿哲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仔仔细细盯着打量了个来回。
修鸿哲只觉得脖颈后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燕灼华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绷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才挥挥手道:“去吧……”
修鸿哲迅速行礼,拔腿就走,才走出两步,就听身后的长公主殿下懒洋洋唤了一声“且慢”,顿时整个人就有些僵住了。
“这几日留心宋元澈的动静,到时候细细报与我听。”燕灼华提起这人,方才脸上的笑意早已去得一干二净。
修鸿哲擦着脖颈后的冷汗大步走出西跨院,心里庆幸,好在殿下这会儿惦记着宋家三郎。
绿檀等修鸿哲离开,才带着两个丫鬟上前,捧出丝帕,为燕灼华小心抹着额前沁出的薄汗,柔声道:“殿下,日头大了,外边暑热。咱们不如回屋吧?”
燕灼华离开秋千,走动着舒展了一下筋骨,感觉左足脚踝处的酸疼已经几乎察觉不到了,知道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么再继续留在南安,就没有能搪塞母后的理由了。
她遇刺受伤的事情,还是没能瞒过皇太后。虽然宋老爷子的意思,是不想让皇太后知道此事的;但是燕灼华此次出行,身边人手基本都是皇太后给备下的,哪里能瞒得过呢?不但她遇刺受伤这事,便是她每日上了几次药,用了几碗饭,伤势如何了,都由专人每日记录,用朝廷的六百里信差,一日一日得呈给皇太后。
燕灼华回到内室之时,还在想着该如何给母后写信拖延时日,毕竟南安还有诸多事情未了:那伙贼人老窝在哪,又或者说宋元澈的大本营在哪;那个神秘的宋家四郎在哪;长房与二房疏于来往的原因又是什么——明明隔墙而居,却是互不走动。
她想着这些,走进内室,一眼瞥见十七还坐在软榻上解着那串九连环。
燕灼华今早出去时,曾同他玩笑,要他解开那九连环;其实不过是诳他休息,好好养伤。她这趟出去,总有一个多时辰了,却见他一动未动,连坐姿都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这样直挺挺得坐上一个时辰,便是腰背没有受伤,只怕也难受的很。
燕灼华又气又笑,径直上前,食指点着他额头,戳着他向后。
十七不敢反抗,还有点懵,便顺着她的力道后仰,不知不觉就躺了下去。他疑惑道:“殿下?”手中还握着那九连环。
“你还知道我是殿下?”燕灼华笑骂道:“我要你乖乖呆在屋子里,为的是什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十七知道。”他一脸认真,将手中的九连环举了起来,有些沮丧道:“解开这个。”
燕灼华劈手将那九连环夺过来,随手一丢,只听一声脆响,也不知抛到什么角落去了。她无奈得推着十七侧过身去,沿着脊柱从上而下抚了一下他的后背,淡声问道:“坐了那么久,不难受么?”
十七只觉一阵颤栗从被她碰到的地方激了起来,攥紧了双拳,一时只觉喉咙里发痒,要冒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他拼命压制着,一动也不敢动。
燕灼华没察觉他的异·样,反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轻斥道:“起来走走。”又吩咐绿檀将笔墨准备好。
十七乖乖起身,沿着软榻慢慢走了两个来回。
燕灼华亲手压好信笺,蘸饱了浓墨,手持一支小羊毫,迟疑良久,却是不知这封呈给母后的家信该怎么写。用什么理由拖延呢?
她心底烦躁起来,抬眼见十七已经停下来,正安静站在榻前面对着她,又乖又呆的。
燕灼华便拍了拍左手边的软榻,淡声道:“坐过来。”
待他端正坐定,燕灼华歪头瞅着他的侧脸,这次却是注意到了他的耳朵。他的耳朵生得红润亮泽,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燕灼华对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心念一动,便直接上了手。
十七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却没发出声音。
燕灼华惬意地放松下来,他的耳垂捏起来特别舒服,又厚又软。
她用左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捻着,见他的耳垂在自己手指间飞快红亮发烫起来,不知不觉便已嘴角含笑。
燕灼华右手执笔,往那信笺上缓缓写了下去;左手却仍是松松捏着十七的耳垂,既不用力,也不放开。
这真是奇怪,捏着他的耳垂,燕灼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重生长公主 第36章 小傻子
燕灼华拖延时间的理由就是宋家二老爷子的六十大寿。
当日宋元澈从出了大都就跟着她而受到奚落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并非有意如此,而是家祖父的六十大寿快到了。
宋长庚的生辰在七月十四日,是鬼门大开的日子,故此往后挪了一日,都是在十五日庆祝生辰。
如今刚刚转入七月,离宋长庚六十大寿不过旬日,燕灼华笔走游龙,写道“还望母后体谅,准儿臣恭贺宋长庚六十大寿,再从容归去”。她写完,往未干的墨迹上吹了口气,自己检查了一遍,见没有疏漏,便让绿檀拿去封好发回大都。
十七就坐在她身边,耳垂已被她揉·捏得又红又软,却是一动不动,仍是静静低着头,又乖又呆的模样。
燕灼华狡黠一笑,贴到他耳边,吹着气吐出俩字,“喜欢?”
十七不敢动弹,他想要回应,却本能地感觉这样的话不该说出口;一种奇怪的情绪让他说不出来——那是种让他想要蜷缩起四肢,隐藏起面容的情绪。
燕灼华只是戏弄他一下,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上手摸了摸他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转而唤绿檀进来。
“去传黑黑戈及来。”燕灼华吩咐着,又道:“宋长庚六十大寿,你瞧着准备点寿礼。”她没说要准备什么样的寿礼,那自然是照着从前的例子给些差不多的,也不用特意精心准备的意思。
绿檀一一应下。
宋长庚这几日的确是收寿礼收到手软。宋家是在前朝就出过丞相的人家,后来太祖南下,前朝式微,宋家见机快,故而有开国之功;后来太祖龙归大海前,曾在名正言顺的长子元帝与疼爱有加的幼子燕九重之间徘徊不定,宋家二房旗帜鲜明选择元帝一系,这又有拥立之功。故而宋元澈的父亲这丞相的位子,可谓实至名归。最难得是这样的背景,宋家长房却放弃宦途,返乡耕读,在南安颇有民声。
与宋家长房一衣带水的二房自然也不容小觑,更何况二房现出着一个丞相呢。
宋家二老爷子六十大寿,谁能不巴结呢?
二房管家这会儿正跟宋长庚汇报着收礼情况。
什么寿面寿糕、面蒸的寿桃、如意、屏风、宣德炉、金弥勒佛玉观音、圭、壁、璋、玉、名人字画,甚或鼻烟壶、扇坠儿、檀香、麝香、冰片茶叶,真是能想到,能送的,各方人士都搜罗来巴结了。
管家杨勇又道:“还有这些年来一直托老爷办事儿的那个海商,叫钟秘的,送了一架镶金九老对弈图屏风,两尊青花万寿瓷瓶,还有一艘象牙雕刻群仙祝寿龙船。”他躬着身体,恭敬道:“那钟秘给奴才塞了百两银子,要奴才一定请老爷看到那艘象牙雕刻群仙祝寿龙船。奴才不敢欺瞒老爷,”说着伸手入怀,取出来一个青布包裹,“银子都收在这里了。”
宋长庚是个精神矍铄的瘦老头,脸上还有几分年轻时俊美的样子,他摆摆手,“既给了你,你就收着。”又问,“那龙船呢?”
杨勇忙让人抬了进来,却见那龙船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有龙凤旗、盖、伞,中层有福、禄、寿三星,下层有韩湘子、何仙姑等八仙,雕刻精细,身价不凡。那海商钟秘送出这件礼物,想来是花了大价钱的。
宋长庚起身走到象牙船旁,简单打量了几眼,道:“你先下去吧。寿宴的事情,你多操劳。”
“奴才分内之事。”杨勇恭敬应着,揣着那包银子退下了。
宋长庚却仔细观摩着那龙船,忽然一伸手将上层的伞向左转了一圈,将盖向右转了一圈,再按住那龙凤旗,竟让那龙凤旗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皱着眉头,从旗杆底端捏出一卷又薄又白的丝布来。
那丝布展开来,用淡墨缜密地写了几行小字。
却是:章章璇玑,胸怀四海,遥望故城,不见离人。
落款处印了一朵极淡的梅花。
宋长庚眉头紧皱,神色颇为复杂,捏着丝布的两指都微微发颤。他捏着那丝布,绕着龙船缓缓踱步转了两圈,将那丝布按入了桌上残茶里;再提起来时,那丝布已经变成一方普通的丝布,上面的字迹消失了。
他大步走出去,吩咐小厮,“备轿。”却是直往永兴茶楼而去。
永兴茶楼乃是南安士人聚集之处,多为年轻学子吟诗作画所用。其最顶层三楼有只设一间雅室,是本地最大学院白鹭学院的学子们聚会的固定场所。宋长庚挂着个白鹭学院副山长的名头,一年里也去个两三次,意思意思得指导点拨一下。
众学子见宋长庚骤然到来,都又惊又喜,各个口称“山长”。
宋长庚微微点头致意,看着众人的诗画,选了两三则略作点评,便道:“来得及,天气热,倒是出了一身汗。我去换身衣裳。”
众学子忙让出路来,都道山长辛苦了。
宋长庚独自出了雅室,却是往永兴茶楼后面走去,只见后院内一路梅柳夹植,松竹掩映,园林优美。
宋长庚到院后,望着左手边两株古荔枝树,脚步顿了一顿——这古荔枝树还是前朝时所植;而眼前小屋的楹联亦是前人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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