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而现在，孙奶奶的大房子的愿望、自己的尊严、几个地球人的生存问题，都沉沉地压在五六的心头，让他不得不加倍努力、不敢放松。
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孙奶奶这两天迷糊的日子越来越久了，精神头也越来越差了，也只有每天晚饭的时候能够陪着五六他们乐呵乐呵了。
五六心里怕啊，怕万一哪一天下班回来，孙奶奶她??????她就??????
至于自己的爱情？哎，根本就不可能。虽然橙丫头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他知道，她有老公、有孩子。自己跟他？根本就没有可能。
工作？那是工作吗？不，那不是工作，那是打工、那是践踏自己的尊严。
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注定要拼，就拼吧。本来就是多活出来的一条命，怕什么呢？





一花一世界 第二十四节 孙奶奶她还是走了 一
现在是上午11点整，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吃饭休息的时间了。
虽然手头还有好几件事情没有完成，但是，五六只感觉头痛欲裂、心烦气躁，什么也没有心思干。
“哎呀呀，我就知道，这件衣服你穿的就是不错。”
“怎么样，我的推荐不错吧？”
“哟哟哟，老公看到的时候眼睛都不转了？他不是一直嫌弃你胖的吗？”
“昨儿个的无偿劳动没有浪费吧？美容一下，皮肤就是会好很多的吧？值得吧？”
“不是我说你，就叫你平日里头多花点钱在自己身上，你就是舍不得，什么好的都给他们父子，自己跟个老保姆一样。怎么样，被嫌弃了吧？”
“不是我说你啊，你怎么这么傻呢？女人吧，就得对自个儿好点。”
“不是我说你啊，你傻啊？你以为男人有良心吗？没有，不管老小，都没有。”
“不是我说你啊，你是真傻。男人啊，眼睛都是盯着小姑娘看的，哪看到我们这帮老妇女啊？”
“不是我说你啊，所以说你是真傻啊。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不看小姑娘，就只看你了？放屁！我们走路上还喜欢看小伙子呢，放一糟老头，你愿意看啊？”
“不是我说你啊??????”
“不是我说你啊??????”
“不是我说你啊??????”
一个上午，从王主任泡好茶后，就一直在通电话。思维数字显示出的，是一个明显又老又沧桑又憔悴的老妇女，不是王主任电话里头说的话，五六肯定以为这个女人有五十多岁了，哪知道人家才三十八岁。今儿个明显是第一次化妆，新手果真是不能自个儿给自个儿化妆出门，实在是太吓人了。听电话聊天的意思，今天也是第一次穿上紧身的衣裳，她胖，正好衣裳也是绿色的，勒得跟只毛毛虫一样的。
五六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老公看到她眼睛都不转了，肯定是被吓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主任是九点零八分到的办公室，电话是九点半开始打的，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她戴着耳机，所以，一个半小时就听王主任一个人的典型的老妇女的声音在耳边呱噪，五六感觉脑袋里面全是蜜蜂在嗡嗡嗡地叫。
死八婆，平日里头安排我跟你端茶倒水，自个儿工作也全部扔给我干，还为了融洽同事关系，主动将同事的工作也揽给我干??????
破公司，臭领导，这个王主任经常性地迟到早退都没有人管，凭什么我按点上下班的就得挨批评？妈的，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理？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公平二字？
当然，这些话，五六也不过是在心中腹诽一下而已。他现在，除了应付每天琐碎的工作，就是在构思计划自己翻身的机会。是的，他到现在，连如何翻身，还没有想出个好主意来。所以，这份工作，他只能先强迫自己干着。
“咚哒哒哒，咚哒哒哒??????”五六的通讯手表响了，显示的是橙丫头照片。
他赶紧戴上独立耳机，接通来电：“姐姐，怎么了？”声音是不由自主的温柔、亲切。
“你，快回来吧，”橙丫头的声音很是阴郁，“孙奶奶，没有几个小时了。”
五六大脑跟炸掉了一样得，轰，一下子全部成了渣渣。
电话都忘了挂，什么也没有收拾，转身就跑出去了。五六的猛然的动作，惊得正在打电话的王主任身子猛地一惊，很是小女人地用自己戴满了黄金和钻石的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吓死人了，小伙子，就是脾气躁。”
对面打电话的人只能看到通话的王主任，看不到旁边的景色，所以并不明白怎么了：“怎么了，大姐？”
“没什么，就我办公室那小家伙，本事没有多少，整天还毛里毛躁的。也不看看他那样，长得都那么磕碜了，还天天对社会不满。就得好好磨磨他，估摸着也没啥出息了。这种人我见多了。”王主任眼里、嘴里，都是对五六的不屑，“不说他了，坏了我心情。咱们今儿个晚上吃什么？”
??????
出了门，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来不及打招呼，就拉着五六通过他随身携带的时空机器，回到独道府大门外。
为了安全考虑，没有人会把时空机器的出去口选择自己的家里面，一般都会选择在门外。这样，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够应付过来。
推开大门，五六匆匆跑进兰苑，一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佣人、撞了多少假山或者柱子。可是，心急如焚又万分恐惧的他，什么也不知道，连头上怎么会流血没有注意。
他好怕，孙奶奶是他唯一依恋的人。如果，连孙奶奶也离开了，自己??????怎么办？
五六什么都不怕，只怕寂寞。
终于跑到他跟孙奶奶一起睡的房间门口，朱红色的镂空装饰的木门，他怎么也不敢抬手推开。
他太害怕了，他怕推开门，就再也看不到孙奶奶那慈祥的笑了。
孙奶奶与他一起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转着。
可是，他不推门，不代表门不会自己打开，主脑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房间里挤满了人，连久违的三三、话不停、呆子都来了，甚至于包括以前的大肚子女人，都带着自己的孩子来了。四个小鬼头被养得白胖白胖的一身的锦衣，配上胖乎乎的小脸，才可爱呢。四双咕噜噜转的大眼睛，最是讨喜了。
后宫的女人，对于这四个小鬼头不是一般地喜爱，连皇宫的御用暗卫，都出动了十二个分在四周保护他们。
所有人都眼圈红红的，可是，看到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来的五六，他们都默默地让开了，连大肚子女人也把自己的孩子轻轻带到了旁边。他们都知道，他们这六个人中，孙奶奶和五六是最亲近的，五六和孙奶奶也是最亲密的。
刚刚还望着四个孩子笑得欣慰的孙奶奶，听到了门声，知道：自己的小五六回来了。
五六虽然十八岁了，虽然上班了，可是，他永远都是孙希然的小五六，乖孩子。
望着阳光照耀下的五六，孙奶奶心里格外欣慰、开心、幸福：资格这个孙子长得好看、身材又好、懂得又多、还孝顺懂事，多好的孩子。
五六眼泪无声地落下，啪啪啪，一颗颗饱满的泪珠滴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消失不见。
五六双眼模糊，他想要走到孙奶奶床前，他想要孙奶奶再慈祥地摸摸自己的头，他想要孙奶奶再笑眯眯地夸赞句“真是奶奶的乖五六”??????
可是，他抬不动脚，他抬不动啊。他用尽了全力，可是他还是抬不动自己的一双脚，他再拼命，也抬不动自己那双一到关键时刻就变得没有用的脚。
他想要到奶奶床前，他想要再看看奶奶满脸褶皱的慈祥的面容，他想要再听听奶奶那永远充满温柔与力量的声音，他想要再抱抱奶奶??????
可是，他提不起来，他怎么用力都提不起来啊。
五六拼命地敲着自己这双没有用的腿，他拼命地敲着自己这双一到关键时刻就废掉了的腿，他拼命地敲着，很用力很用力地敲着，他想要把他僵硬的腿给敲松了，然后，他就可以很快很快地跑到他的孙奶奶面前，他就可以再看看孙奶奶，他就可以再抱抱孙奶奶，他就可以看到孙奶奶的笑容，他就可以听到孙奶奶慈祥的声音，他就可以再闻闻奶奶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欢喜用几百年前别人洗衣服时都不用的肥皂，那种只有穷人才会用到的肥皂。如果奶奶用富人用的那种专用的洗澡的肥皂也就算了，可是啊，她偏偏喜欢用那种早就已经被淘汰的、很久之前的那种肥皂，那种搁在现在这个时代，纯粹属于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富人不屑用、穷人用不起的肥皂。
也就是独道府比较顺着她，才会专门研制生产出一批给她一个人用。闻得久了，五六也觉得习惯了，甚至于觉得有点淡淡的香。
奶奶常说：生活没有那么复杂，很简单的。人们的生活也应该简单点，都脱离了生活的本质了。
想到这些，五六就感觉到亲切，就想笑。可是，明明是很高兴地笑，为什么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五六弯下腰，用两只手抓住左小腿，拼命往上提。可是，为什么他提不动？为什么他提不动？他怎么也提不动啊！
五六干脆蹲下身子，他将自己抱成一个球，哭得撕心裂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好没用，我只是想要再看看孙奶奶，再看看她最后一眼，再听听她的声音，再抱抱她，再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可是，我的腿病了，它们变得好重好重，我提不动、我也走不了。我真没用。奶奶，我好没用。奶奶，我一点用都没有。
五六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怀里，整个人如同在妈妈肚子里头的时候的模样。据说，这是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自我保护的方式。在妈妈肚子里头，是最有安全感的时候。一旦一个人缺乏了安全感，就会自动将自己缩成一个球，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仿佛还在妈妈肚子里面，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一花一世界 第二十五节 孙奶奶她还是走了 二
“小五六，来，到奶奶这边来。”奶奶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了过来，那么轻柔、缥缈。
可是，五六却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他突然拥有了力量。
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他仿佛看到了孙奶奶在望着他笑，笑得那么慈祥，笑容是那么熟悉。
五六笑了，笑容清澈。他慢慢起身，他擦干眼泪，他带着笑容，如同每日下班一样，带着阳光，慢慢走到孙奶奶面前。
“奶奶，我回来了。”如同每日黄昏，奶奶躺在门前的摇椅上，迎接他的乖五六下班一个模样。
奶奶笑得更加开心了：“五六回来咯，奶奶的乖五六回来咯。来来来，跟奶奶讲讲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奶奶，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又是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儿，累死了呢。”五六如同往日一般，半是撒娇、半是哄奶奶高兴。
果然，奶奶的笑容开心：“那是，我家的五六就是有本事。”
“奶奶，今天我忙了一个上午，可我一个办公室的王主任打了一个上午的电话，吵死了。”
“我家五六不学她，她不好好工作，没出息。还打扰我家乖五六学习，真没素质。”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奶奶都是护着她家五六的。
说着说着，五六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可是，他还是半蹲在地上，轻轻靠着奶奶，闻着奶奶身上的肥皂香，感受着奶奶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他努力地笑着：“奶奶，等五六赚钱了，五六给奶奶买所大房子，好不好？”
“好，我们祖孙两个住过去，到时候再看看橙丫头她们愿不愿意一起搬过去。”
“奶奶，到时候给你一间朝着阳光的房间，让你天天晒晒太阳。”
“好，得要正面墙壁的玻璃，奶奶怕黑，喜欢亮堂。”
“好，再给奶奶买好多漂亮衣服，好不好？”
“不要了吧，奶奶老了，要那么多漂亮衣服做什么？给五六买，奶奶帮五六买。”
“五六买，奶奶也买。奶奶八十几年都没有过新衣裳，也就这些年才有新衣裳的。”
“可是，好浪费无偿劳动的。五六你上班也辛苦。”
“没事，五六上班就是为了照顾奶奶的。”
周围的人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可是，他们都拼命咬紧嘴唇、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连四个小鬼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发出声音，他们也是泪流满面。
“奶奶，到时候，五六天天给奶奶烧好吃的，好不好？”
“好！可是奶奶牙掉光了，只能喝粥了。”
“没事，那我们就天天煮粥，换着法子地煮，今天人参粥、明天糯米粥??????奶奶也是，就是不肯装人工合成牙。”
“奶奶不喜欢，不是自己的东西，装在自己身上，总是很难受的。”
??????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偎依在一起的祖孙两个人，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周围的人更加是伤心难受了：上天难道就是见不得美好的事物吗？为什么要破坏？
其实，如果孙希然松口，现在的技术水平还是能够救助她的。可是，孙希然不希望变成冷冰冰的机器人。虽然现在的机器人看起来是人类了，拥有了人类的一切感官。可是，他们终归还是机器人。孙希然那就是不想变成冷冰冰的机器人。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五六，奶奶要走了。”孙希然望着自己的五六的眼神，慈祥、安然，没有悲伤。
“奶奶??????”五六的双眼被泪水侵占，他说不出话来。
“乖孩子，奶奶够了。你现在好好的，奶奶就放心了。橙丫头也答应奶奶会照顾你的。”孙希然希翼地望着橙丫头，橙丫头点点头，她更加放心了。
“奶奶，五六舍不得。”五六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傻孩子，人生在世，聚散离合本就是无常。有什么看不开的？”孙希然拍拍五六的头，“奶奶已经很满足了。人哪，不能太贪心。得到失去，谁也没有办法真正算清楚。”
孙希然看得开，可是，五六看不开啊。但是，五六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的孙奶奶。
“五六啊，跟呆子结婚吧。”一句突然的话语，让五六和呆子一下子愣住了。
孙希然朝呆子招招手：“孩子，过来。”
呆子乖乖走了过来。现在的呆子，皮肤开始转换了过来，人也相对丰满了一些，却依然偏瘦。在地球人眼中，算是挺一般的。
“孩子，奶奶知道，你一直都挺喜欢五六的，对不对？”孙希然有点戏谑的声音，让刚刚还伤心欲绝的呆子，一下子又有点羞红了脸。
“五六，娶了呆子吧。为了地球，你们也必须在一起。”孙希然的声音没有容人拒绝的余地。
五六愣了半天，点点头：跟姐姐，不可能啊。可是，自己肩头上，有责任啊。
“那就好，这下子，我就彻底放心了。”孙希然闭上了眼。
“奶奶？”五六的声音小心翼翼，他怕，万一叫不醒奶奶，怎么办？
不过，还好，孙奶奶睁开了眼。只是，她真得是满脸疲惫，她快要走了。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五六说。”其他人依言默默离开。
“主脑，确保没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孙希然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无情，纵然她已经到了生命的末期。
“哔”一声响，孙希然与五六都知道这是主脑的答复。
“奶奶？”五六突然觉得他眼前的孙希然好陌生。
“扶奶奶起来。”孙希然大口喘着气，她在与自己的极限做斗争。
五六把孙希然扶了起来。
“我们到了机器人星球，橙丫头和独道府一直都挺照顾我们的，是不是？”一句话讲完，孙希然气喘得快要断了一般。
五六点点头，慌忙地帮孙希然顺着气。
“人要懂得感恩。”孙希然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了。
“嗯。”五六紧紧搂着他的孙奶奶，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孙奶奶的温度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他们预设的轨道。你，要帮他们。”这句话说完，孙奶奶就没有声音了。
可是，五六却愣住了，他一点动作都没有：这句话，什么意思？
帮他们？帮谁？橙丫头和独道府？自己能够怎么帮他们？什么事情的发展？预设的轨道又是什么？偏离了预设的轨道又是什么意思？
一大串的问题快要炸了五六的脑袋，可是他实在是无法理出一个头绪出来。或许，他只能问橙丫头了。
可是，奶奶渐渐冰冷的身子，却真得是炸了五六：奶奶，她，走了？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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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一点声音。他们不知道最后，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然后，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划破了整座独道府：奶--奶--！
顿时，外面的人乱成一团。他们拼命挤进房间，望着五六紧紧抱着孙希然、望着那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身体??????
“奶奶--”一时间，几声悲痛的呼声，响彻独道府。
独道流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带着孤寂与悲凉。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在众人发现之前，转身离开了。原本萧瑟的身体，渐渐挺直。
帝尊的投影出现在房门外，带着霸气与不甘。但是，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在主脑驱赶之前，自行离开了。原本傲然的神色，充满讽刺。
一直保持沉默的橙丫头，默默地看着独道流出现、离开，默默地看着帝尊出现、离开。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神色，充满悲哀。
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电闪雷鸣。
暴风雨，就这样，突然地降落在整颗星球，冲刷一切。
熬过去的，将拥有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
熬不过去的，将成为历史，很快被遗忘，然后消失在这条历史的长河里。
历史，从来是胜利者书写的。
??????
孙奶奶就这样离开了，带走了所有人的依恋与不舍，留给了五六一个谜团。
大家都很忙，就算想念，也是很偶然的事情。可是，留给五六的谜团，却是让五六困惑了许久。
单位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
而从孙奶奶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了，整整三天三夜，五六都没有合眼，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他就那么抱成一团，缩在奶奶的床上靠墙的角落。
他思念着他的孙奶奶，可是，他更加弄不明白奶奶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其实，他可以去问橙丫头的。只是，他不想说话。
孙希然离开后，再也没有人真心关心他了。他不睡，几个丫鬟不过劝慰一声，就离开了。他不吃，几个丫鬟不过叹一口气，就把饭菜又端走了。他不喝水，几个丫鬟每天送水到他面前，却从来没有管过他。
是啊，大家都忙，有谁会关心别人呢？
至少，现在，还有一个人，她是关心着五六的。
一声怜爱的叹息，自门外响起：橙丫头终归是舍不得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听到橙丫头的声音，五六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依然一动不动。
橙丫头走到床边，然后脱了鞋子上床，靠着五六坐下，把五六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五六仿佛经历了沧桑，恢复了淡然。又似乎不过是一瞬间，连空气都没有来得及改变。
五六收起了所有的脆弱。
他从橙丫头怀里挣脱出来，他坐直身子。可是，他滴水未进、油盐未沾，他的身子太虚弱了。更何况他还刚刚经历了大悲，精神也实在萎靡。所以，他不得不倚着墙壁。
“姐姐，奶奶走之前，让我帮你们。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虚弱，空洞，那么得不真实。
橙丫头微微皱眉，她在思考，究竟能够告诉五六多少、该如何告诉她。
“我不想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兴趣。你只要告诉我，该如何帮你们就好。”五六有那么一霎那间的心灰意冷，可是，他强迫自己恢复过来。
他不能垮，他还要把对孙奶奶的承诺完成：一间大房子。
有些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橙丫头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唉，”橙丫头叹了口气，“你现在，帮不了我。”
这句话，很打击人。本来，她也不忍心打击五六。可是，这是事实。她们那个层面的战争，五六这种级别的，只能成为炮灰。甚至于连炮灰都不算，一点灰尘都溅不起来。
“是吗？”不过很奇怪的是，五六竟然反应很平静，“那么，我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会达到你们需要请我帮忙的地步。注意，是--请。”
对于橙丫头，五六心中依然充满了爱意：混杂着喜爱、敬爱与疼爱的爱意。
可是，他同时也对橙丫头充满了心寒的感觉：他发现，其实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甚至于，从来都没有真正靠近过她。
“帮我喊呆子姐姐进来吧，我饿了，让她带点吃的给我，然后我要跟她讨论一下我们结婚的事情。”
对于五六的冷漠，橙丫头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可是，她还是很心疼，心疼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大男孩，现在，终于张开了翅膀、挺直了脊梁。
只是，五六心中的伤口，需要有人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