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飘雪
“不错,昊天侯,识相的快点让路,”一旁传来一声奇怪的暴喝,我斜眼一看,是那个在我意识不怎么清时,当作东营暗人而拉进来的小和尚。
完了,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和尚,带着他怎么逃得出去呢?
窗外人影闪动,可能是宋明磊或是原非清的随从发现了。
该死,我表面依然强作镇定,身上已是冷汗浃背。
那个和尚却懵然不知,依然信心倍增地学着我,对着宋明磊恶狠狠地喝着,“俺们有驸马爷陪葬,赚。。。。。。。”
宋明磊还着淡笑,天狼星一般地亮眸瞥向那和尚,他立时躲到我的身后“赚。。。。。。赚了。”
“四妹是怪二哥逼你吃那无忧散,”宋明磊对着我叹了一口气,眼神微向窗外一飘:“只是四妹也当知,你那心上人并非如世人所想那般素丝无染,你也知道他同你那宝贝妹妹有过……。”
他顿了一顿,看着我的眼继续道:“我们原家乃是天下第一的豪门大户,又如何能容得下妹妹同段妖孽的七年过往,听说二哥还有了一个小侄女,叫夕颜,比我家的重阳还要大上两岁呢,”他满怀婉惜地用那垂怜的目光俯视着我,宛如一个殷勤的兄长苦苦规劝不听话的妹妹:“二哥只是想让妹妹忘了那些伤心的往事,好从此自由自在地生活,为何四妹要这样曲解二哥的一片苦心呢。”
有人在我的心中割下深深地一刀口子,我抬眼再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
曾几何时,那曾是如水清彻的少年,那个在乱世中陪我冲下山去的勇敢温和的二哥,变成了这样一条卑鄙的毒蛇。
“二哥!你可还记得那一年陪我下山时说得话!”我毫不留情地一拎原非清的白嫩的脖子,后者一阵痛呼。
“那时四面南诏兵围追堵截,我们十来个子弟兵眼看是活不成了,我又惊又怕,可是二哥混身是血,却依然如明月清风,朗声对我说,无论我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都不能遵守小五义的誓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惨然道,“那时的二哥对我说,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想是二哥已然忘却了,可是这八年来,木槿无时不刻不敢忘记,每每想起二哥对我说得这句话,便忍不住落泪,一直等着能有机会见到二哥,现在见着了,可是二哥已然面目全非了。”
话到最后,我忍不住泪盈满眶,一甩眼泪,大声喝道:“当年那个陪我和那一千子弟兵冲下山去,重情重义,笑傲生死的宋明磊到哪里去了。”
宋明磊渐渐崩起了脸,凝着我的眼神微有恍忽间,就在这一刻,我如弦一般撞破窗棂,冲了出去。
我刚刚落地,宋明磊的身影扑过来,我手中的原非清猛击我的胸胁,然后扑到宋明磊的怀中,我不敢逗留,施轻功向密林奔去,一侧头却见身边火速跟着一个光头,却是那个和尚,我微愣间。
宋明磊的声音从密林的那端远远传来,却是从未有过的的凄厉决绝:“木槿快回来,出了这屋子,我便保不住你了。”
然后是原非清疯狂地大叫:“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我的体力渐渐不支,身后的黑影像幽魅缠身,不久落到我的下方,有人向我挥出利刃,我扭身握着玉碎片向后迎去,手中的碧玉块被削成两断,眼看那人的利剑刺向我的前胸。
然而那个死士忽然对我死瞪着眼,然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露出身后站着一个血染僧袍的光头少年,手持一柄珠光宝器的匕首。
又是他,又是他救了我,他是谁。
可是这个小和尚却抖着身子跪在一地鲜血中,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血泊之中,他慌乱道:“贫僧杀人了,贫僧杀人了,我佛慈悲,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白着一张脸,恍惚地席地打座就要念经,似要替那个杀手超度亡魂。
我目瞪口呆,这哪里时候超度啊。
我使劲拉起他,他还是一个劲地坐着念经,眼看第二个杀手就要到了,我亦在心中咬牙暗道:“我佛慈悲。”然后猛地打了这个小和尚一记耳光,那个和尚总算醒了过来,捂着脸,茫然地望着我。
我拉起他就跑:“踏雪公子在何处。”
他结结巴巴道:“听…….听涛阁。”
我又跟着问道:“听涛阁在何处?”
他颤着手指点了一个方向,我便如拖着一根大白萝卜似得拉着他就往那个方向奔去。
听涛阁的方向传来漂渺的琴声,正是那首哀伤的长相守,我的鼻子微酸,却又忍不住喜上心头,定是非白在找我,他一定知道我在这里。
眼前一点黄光微闪,我几乎要看到那个天人的影子正在窗前听着芭蕉夜雨,俯在香案上凝神抚琴。
忽然,无数劲装人影冲上前来,为首一人虬髯如钢针硬扎,魁梧的身影如铁塔照着我们,大喝道:“来人报上名来,安敢冲撞武安王府?”
我一咬牙,大声道:“花木槿求见踏雪公子。”
天上轰隆一声,转眼倾盆大雨又至,滂沱的大雨浇得我几欲睁不开眼,我们的周围早已围了一圈骄健的侍卫,透过人墙,听涛阁中,隐约那一点黄光,为首那人一滞,口中暗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似是微带诧异,复又大声问道:“来人通报真实姓名。”
我的头开始晕沉,心中暗焦,恐是宋明磊的无忧散要起作用了。我扶住那个抖得快散了架的小和尚,竭力出声苦求道:“求这位壮士引路,我身上已中无忧散,求让我见上一见,再见不到公子便晚了。”
霹雳巨响中,那人挥动手中的大铁椎,大声喝道:“东营听令,刺客来裘,速速截击。”
我大惊,还未开口,我身边的和尚却上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这群人如何有眼不识泰山,这可是你们家公子日夜思念的夫人,花木槿啊。”
那个大汉却仰天哈哈大笑:“你们这两个不自量力地紫瞳妖人。”
“吾铁灿子,原本直属西营小韩信,为何改投东营门下,便是不耻西营诸人多鸡鸣狗盗,卑劣无耻,尝闻近来西营研制活死人阵及人偶刺客,上品者出行任务之时皆紫瞳示人,以摄敌胆。”他猛然收了笑声,厉声道:“更何况,你们俩已是这半年来第十个冒冲我家夫人之名,前来行刺我家公子的鼠辈暗人了,你这无耻的紫瞳妖人,还敢信口雌黄?”
他大手一挥,包围圈开始紧缩了,还没等众人围过来,我身边那个小和尚很没用地抱着头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小僧只是清水寺的火头僧,别杀我,我招,我招。”
宋明磊冰冷的眼神在眼前闪过,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从昏睡中醒过来,眼瞳却变成了紫色。
我原来一直以为是我身上胡人娘亲的隐性因为我的机遇而产生某种基因突变。
我甚至还曾异想天开,莫非是上天要让我实现了那年七夕拉着段月容说的话,大难不死之后,就要替他长一双紫眼睛?
事实证明,我花木槿太过于浪漫,太过于小资。我的世界观还不够成熟,不够科学,不够理智。
这一切全是宋明磊一手策划好的。
猛然想起那年在暗宫,原非白这样分析道,他那个被仇恨蒙蔽了眼的姑姑原青舞,曾经设计想借原青江之手,杀了非白的娘亲谢夫人,那样不但可以一举除掉情敌,还能让自己畸恋的原青江永远永远生活在痛苦愧疚之中,生不如死。
宋明磊果然是原青舞的儿子,他一定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真得逃出了他的手掌心,定会去见非白,于是便不停派新研制的紫瞳人偶死士化装成我的模样行刺非白,而非白一定也曾吃过大亏,不然不会连人见都不见,便命武士击杀所有一切前来认亲的“花西夫人”。
他想好了一切,事实上根本不是我本人真正逃离了那个囚禁我的华丽竹屋!
极有可能是他或是他背后的明家人故意放我走,那样便是我死在非白手中之时,亦是非白痛断肝肠,痛悔一生之时,而明家便能实现原青舞的理想,令原家所有的人不得好死,进而报那血海深仇。
我心思百转间,头愈加晕沉,口中却依然大声唤着非白救我。
非白,求你让我见见你,我之所以同宋明磊装疯卖傻地,虚以委蛇,就是想再见你一面,我不知道我还能抵制那个该死的无忧散多久,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我昏昏睡去,是否还会有意识清醒的一天,那时我既便活着,亦是行尸走肉的白痴一个,活着亦如死去。
犹记我当时抱着撒鲁尔跳下山涯后,又见彼岸花的殷红,我在彼岸花香间熏熏然,似乎听到有人对我说,这一次我不能再逃,一定要看清我的内心,我看到胸前的紫殇闪耀着炽热的光芒,灼伤了我的灵魂,难以言喻的混身剧痛中,那光芒将我生生地引领着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我再一次醒来,却骇然看到那张看似无害的春风一般的笑脸,我那八年未见的二哥,宋明磊,亦是明家唯一的后人,明煦日。
初时我随深涧飘流至弓月城外,便被早已守候的明家人发现,其实我伤重以极,口不能言,意识不请,终日在昏睡中度过,他派人在玉门关宝路镇,细心照料于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等我能起身之时,他便将我软禁到了清水寺中,谁也没有想到,皇亲贵戚最是往来迎送之地,却暗中藏匿着花西夫人,就在武安王以及原非白的眼皮子底下作起了文章。
然后他便逼我服用无忧散,变成个白痴好加于管理,那枚于我甚是有缘的紫殇这时帮了我大忙,竟然抗住了无忧散的药性,令我时而清醒,我便假意装疯卖傻,用金银珍玩作些小玩意儿,随意乱丢,引起那些守卫的贪婪之心,我就称他们注意时,洒了迷药,逃出去熟悉地型,直到今天半夜,莫名其妙地看到那个小和尚在池边哭泣,而看守我的这条信犬俱然还认得他。
我看他虽然骨瘦如柴,但脚步轻健,认定他必不是一般人,一开始以为他是宋明磊的暗人,后来却惊喜地发现不是,便向他求救,然后渐渐疑惑,始终不明此人究竟是过分好运地逃过了张德茂,还是装疯卖傻,抑或是中了某种催眠的暗人。
雨水灌进我的眼中,我分不清脸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那一点昏黄,使劲挥舞着酬情,但又不敢真正伤到哪些忠诚的卫士,气苦之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花木槿爱原非白一万年。”
听涛阁的琴声忽然停了下来,我精神一振,非白听到了,正要念下去,却听有人狂呼小心,我一回首,是那个被按倒在地的小和尚对我大叫着,只见迎面一支利箭穿来,我微侧身,那支铁箭险险地躲过,人却倏然滑倒,滚下屋脊,一头载倒在放生池中。
我欲浮上水面,却见那个小和尚不知何时,挣脱了那几个武士,随我跳了下来,正好压在我身上,将我压沉了下去。
黑暗的水面再一次覆盖了我,冰冷的池水涌进我的鼻口,依稀看到岸上有个白衣身影颤声惊呼,木槿,是你吗?
是非白吗,我晕晕呼呼地想着......
那白衣身影似乎也在往池子里跳。
非白,非白......
无忧散开始起了作用,同池水一起夺去了我的意识,我沉下水底。
我迷茫地漫步在一片灿烂缤纷的花林子里,头顶满是粉红飘摇的花朵,一片片地委落成红色的花毯,尽管那粉红烟雨中透着沁人欲醉的香气,然而那迷离的意识却使我的魂莫名地忧郁了起来,我苦苦地想了很久,我这是在哪里啊,我又是谁呢?
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清水育兰生(八)
我迷茫地漫步在一片灿烂缤纷的花林子里,头顶满是粉红飘摇的花朵,一片片地委落成红色的花毯,尽管那粉红烟雨中透着沁人欲醉的香气,然而那迷离的意识却使我的魂莫名地忧郁了起来,我苦苦地想了很久,我这是在哪里啊,我又是谁呢?
有个声音悠远地轻轻唤着:“木丫头,木丫头。
这是在叫谁呀,难道是在唤我吗?我微一细听,好像是个少年的细微的哭泣之声。
我迷离地回身,循着哭声而去,恍恍惚惚地来到一棵巨樱下,一个红发少年穿着貂毛白袍,靠着粗大的树杆,红如赤锦的长发用一根白丝带系着,沐浴在粉红的花雨之中,他的双肩抽动,正在细细哭泣,不停地唤着“木丫头”。
木丫头?这个名字真奇怪?
我踯蹰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后,正在思考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那个少年忽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木丫头?”
他飞快地站了起来:“木丫头?你果然没有事,你来啦!”
他依然背对着我,口中却兴奋地说道:“木丫头,我好想你啊!你没有事真好。”
我这才发现这个少年好高大,比我高上整一个头,哇,不比姚明矮啊!
我鬼使神差地上前轻搭他的肩头,轻咽一口唾沫:“那个,劳架请问这里是…….。”
他的头猛然一歪,向我转过来,却是一个乌黑的骷化作了一株巨大的紫红镶间的西番莲花盘,花的中心忽然涌出无尽的黑血,滴滴洒到我的脸上。
我尖叫着甩了他,急转身,却见一个青年,金丝滚边的黑锻王袍,金冠压着红发,酒瞳锐利,又带着一丝睥睨瞧着我,阴阴笑着:“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你以为逃离突厥,又可以到哪里去呢?在我身边伺候,不定我还能替原非珏那个可怜虫好好宽恕你,然后,好好地宠爱你哪。”
纵然我无法认出这个满身□的青年,可是我却本能地万般恐惧起来,我想惊叫,却发不出声音,我想挪动,却根本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我步步走来,每走一步,他身边的樱花树便随之倒下,慢慢融化成血色,最后化为一片血海。
忽尔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吸了出来,我混身如置冰窖,好冷,好痛,混身都痛,痛到我的骨髓,我的每一个细胞,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刚投胎时的那种新生命挣扎的痛苦。
我渐渐恢复知觉,好像有人在剖开我的脑子,然后使劲对我喊着什么:快醒来,莫要再睡了,你若是再不醒来,咱们俩就真得全完蛋,你快醒来,阿弥陀佛,求你不要再害我了......
是谁?鼻间漂来一股泥土的清香,耳边是哗哗的雨声和人马的嘈杂之声,空气中流动着极为不安的气氛。
我使劲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只能看到一片绿色,耳边一边急切的马啼之声,我到底是在哪里?
“木槿,木槿,”大雨磅礴中却听有人凄厉地呼唤:“对不起木槿,我刚刚没有认出你来,你生我的气了吗?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快出来呀。”
“属下求请公子万万先息雷庭之怒,西营既然如此拼死一搏,必是夫人没有再落在他们手中,老夫带韦虎带人到前面引开西营追兵,素辉护着公子退回西安,速寻对策,如今之事,东西营皆无退路了,老夫必然为公子寻回夫人,只是公子千金这躯,若是有漾……。”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你且住口,快闪开。”那个声音再次斩钉截铁地喝道,“刚才一定木槿,她一定是逃出来了,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个宋明磊可以在眼皮子底下藏起她了,这是他最擅长的把戏,我真真糊涂,我等必须快些找到她,韩先生,你莫要拦我。”
那个叫韩先生带着哭腔苦求道:“老夫求公子三思,夫人这些年漂留在外,虽是坚贞节烈,然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既便夫人此次侥幸逃出,如若得知公子有恙,必定痛断肝肠,安有活路兮…..求公子再替这些年随侍的武士家臣多想想,有多少人已为了公子……。”
我想动弹一下,可是一人却死死抓住了我的手,雨水顺着我眼上方的青叶倒流进我的眼中,然后延着我的鼻,渗进我的嘴,一片咸腥......
火,好大的火,我在火海中翻腾,我记起来了,这是永业三年的那一场大火,我在一线天用火攻击败了胡勇,打赢了第一仗,为什么我的战术不起作用了,那火全部回了过来,火舌卷起我和君家战士的衣角,一片嘶声呼唤,我在火中惨叫,胡勇的军队涌进君家寨,无数的士兵在杀戮淫掠,我眼睁睁地看着夕颜的小身子被砍成两段,血流了一地,眼前无数恶魔的脸,耳边是活捉花西夫人的喊叫声.....
一人高呼:木槿,我抬头却见一个长发飞扬的紫瞳战将飞奔而来,偃月刀一路披斩荆棘,还未到近前,却忽地被人从后面一劈两半,血肉模糊,前方还是那个酒瞳红发的恶魔,乌黑的指甲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我骇然尖叫.....我认得这个人,是那个带我来到这个时空来的魔鬼,紫浮,不是,这是段月容。
无数的过往在脑中风驰而过,然后随同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地飘向遥远的角落里,仿佛一幅浓丽的画面渐渐在我脑中退色,我依稀感到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万万不能离去,我伸出手,却只是抓住一片虚无。
谁在有针扎着我的额头,我猛然恢复了意识,微一偏头,有样东西便扎到我的眼上,奇痛难忍,轻叫出声,却发现喉咙如灼烧了一般,只听有人低咒:“该死的,老夫明明下了很重的麻药,如何会醒?”
“莫非是她胸前嵌着的紫物?”那人的声音充满了惊诧。
我的身上陡然一凉,我这才惊觉身上没有穿一件衣物,那个声音带上了无限惊恐,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最恐惧的魔鬼:“老天爷,这不是那块紫殇吗?已经二十年了,怎么可能?”
“喂!老东西,你在看什么?”一人暴喝出声,我的身上又盖回了某种粗布被单。
“放肆,我乃医者,岂是你这种恶俗之人所想的不堪?”那人的低咒更大声:“你这蠢和尚,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扎她的睡穴。”
然后有人使劲摁着我的头,有人又抱住我:“夫人忍住,别哭啊,我找来的这位江湖郎中会救你的!”
哚地一声,有人哀叫,那个“江湖郎中”鄙夷道:“蠢和尚,还不快同她说说话,转移注移力。”
那人立时唯唯诺诺地改口道:“对不住,对不住,夫人哪,这位神医大人,在给你缝伤口,你的这位夫君大人,还那群手下,简直就是如狼似虎啊,那个下手也忒狠了点,难怪你不回到他身边哪,哎,别动,别动,你刚刚掉水里时,眉骨断了眼角也撒裂了,手是被那个昊天侯给拧得,可怜见儿的,咱们在水里浸了一阵,所以有点发炎哪,你莫要动了,放心,我们安全了。”
一阵丁丁当当的器物碰撞声,那个神医叹了一声:“老夫已然尽了全力,接下来就看她的命数,我这里穷乡僻壤,亦没有什么看护,更别提丫环了,你且看着你家夫人。”
一阵阵谦卑的诺诺之声,然后是脚步走出屋子的声音。
“老匹夫,给你点颜色就开染纺了,等她好了,看兰爷我怎么治你,”有人在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了一句,然后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地缓解愤恨郁闷之情,过了一会儿,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时,那声音又悄悄附在我耳边道:“喂!花木槿,你放心啊,这个江湖老郎中虽然脾气暴了点,但肯定不是坏人,他救了我们,而且有我在你身边,无论是那免相公昊天候,还是你哪天仙外表,恶魔心肠的夫君,都不能伤害你了,你放心好好休息,”
那个声音接着又信誓担担,啰里啰索地说了一堆,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滑稽,让我又安下心来,尽管我犹如在坐过山车一般分不清意识和身体哪一个更晕一些。
我有些茫然想着那个我的夫君是何许人也,哦!想起来了,是余长安!那个出差的夜晚,我回到我们的小区里,我的丈夫还有那个同他肆意緾绵的雪白的身体。
难道长安还想要杀我?是了,他不想离婚,分掉他的一半财产,须知上海现在房价多贵啊?有多少人催眉折腰事房产,终生为奴亦无憾!
这样一来,不但不用分我钱物,还能顺利得到我的保险费,我既惊且怒,不安地又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鸟语花香中传来,想睁开眼睛,好疼,眼前是竹屋,白色的布幔,床的四角各挂着四个银熏炉,空气中漫延着一种草药的香味,我是谁?我是谁?
我怒力想着,胸口猛然一片灼热,仿佛启动了无数的往事,聚然间两世的记忆如凶涌的海啸冲击着我的心灵,最后定格在一张天人之颜。
花木槿爱原非白一万年。
原非白,原非白,这个名字好像是迷雾中的明灯,照亮了我的内心,是的,原非白,我是为了原非白才会想同撒鲁尔同归于尽的,我才会想方设法逃离宋明磊,我只想再看看原非白。
如同每一次从无忧散的药性下佼幸清醒过来一样,心中的喜悦涨溢着我的心,感激的泪水奔流下来,冲淡了对于一只眼睛失明的恐慌,曾几何时,我最最痛恨的紫殇变成了我最最喜欢的宝物了,我想去感激地摸摸那块紫殇,微动了一下手,这才感到眼角边一片刺骨的疼痛。为什么眼前的景物都是黑白的,还有我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我的两只手上夹着夹棍,也缠满了纱布,手边有一只圆滚滚的物体……好像是一个冬瓜……
我盯睛一看,这才意识一个光头正趴着甜睡,我微微动了一下手,惊醒了他。
一个很清秀的光头少年,兴奋地跳了起来,叫道:“花木槿,哦,夫人你可醒了。”
是他?!是那个救了我的神秘小和尚。
“这里是?”我刚一开口,自己也吓了一跳,仿佛屋子里忽然飞进一只公鸭,然后奇痛难忍中一阵干咳。
我动了一下身子,试着爬了起来,那个光头少年赶紧扶着我,给我的背后枕上一个枕靠。
他好似同我甚是捻熟,口中叽叽瓜瓜地不停说道:“你可吓死我啦,渴不,饿不?”
他端上来一个土碗,里面是黑油油的泛着腥味的液体,上面还浮一层黑油,我先是想到早年碧莹当饭吃的药,然后联想起弓月城的原油,总之不愉快的记忆紧跟着翩翩而现,把关于没有忘记非白的喜悦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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