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相信任何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英)S J 沃森
把我送到学校。化妆。我努力回想妈妈还做过些什么别的事情,不管什么事。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我只看见在微小零散的记忆之岛之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空荡荡的鸿沟——那是多年的空白。
在厨房里我打开了柜子:里面有一包包意大利面,好几袋“arborio”牌大米,几罐芸豆罐头。这些东西我一样也不熟。我记得吃过涂奶酪的面包,袋装加热鱼类,盐腌牛肉三明治。我拿出一个标记着“鹰嘴豆”的罐头,还有一小袋叫“古斯古斯面”的东西。我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更不用说怎么个煮法。那作为一个主妇,我怎么活下去呢?
我抬头望着本在离开之前给我看过的白板。白板呈现出某种脏兮兮的灰色,上面草草地涂过不少字,又被擦干净换上新字,改了又改,每次留下些淡淡的印记。我很好奇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白板上曾经有过的字迹都能一层层重现的话,用这种办法深入我的过去,能够发现些什么?但我明白即使一切能够成真,结果也会是徒劳无功。我很确定找到的不过是些留言或者清单,不过写了些要买的东西、要干的活儿而已吧。
这真的就是我的生活吗?我想。这就是我的全部?我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加了一条。“为今晚出行收拾包裹?”算不上一条提示,不过是我自己写的。
我听见了一阵声音。一阵铃声,是从我的包里传来的。我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沙发上。钱包、几包纸巾、一些笔、一支口红、一块粉饼、一张买了两杯咖啡的收据。一本小巧玲珑的日记,封面上有花朵装饰,书脊上附了一支铅笔。
我找到了本提过的那种电话——个头很小,塑料质地,上面有个键盘,看上去挺像玩具。它正在响铃,屏幕一闪一闪的。我按了一个按钮,希望没有按错。
“喂?”我说。答话的不是本的声音。
“嘿。”手机里说,“克丽丝?请问是克丽丝·卢卡斯吗?”
我不想回答。我的姓氏听起来跟当初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一样陌生。我感觉刚刚坚定起来的信念再次烟消云散,像一股流沙。
“克丽丝?你在吗?”
会是谁呢?谁还会知道我在这儿、知道我是谁?我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我感觉惊恐涌上了心头,手指在那个可以结束通话的按钮上游移。
“克丽丝?是我,纳什医生。拜托请接电话。”
那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不过我还是说:“是谁?”
对方换了一种口气。松了口气?“我是纳什医生。”他说,“你的医生。”
又是一阵恐慌。“我的医生?”我重复道。我想补上一句我没有病,但现在甚至连这个我也不确信。我的思绪混乱极了。
“是的。”他说,“但是别担心,我们不过是一直在为你的记忆想办法。没什么问题。”
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使用的时态——“一直在”——这么说,这也是个我记不起来的人?
“什么办法?”我说。
“我一直在试着帮你改善状况。”他说,“想找出你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及我们能为此做些什么。”
听起来很合理,不过我有了另外一个疑问。为什么今天早上本离开之前没有提到这位医生?
“什么方式?”我说,“用什么方式来治疗我?”
“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都在见面。每周几次,或多或少。”
听起来不太可能。又一个经常见到的人,可是我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想说。你可能是任何人。
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个假设对今早醒来睡在我身边的男人来说同样成立,结果发现他竟然是我的丈夫。
“我不记得。”最后我说。
他的语调缓和了下来:“别担心。我知道。”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了解情况的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他解释说今天是我们约好的时间。
“今天?”我说。我一一回忆今天早上本提过的事,回忆了厨房白板上记着的所有事项。“不过我的丈夫根本没有提过。”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称呼醒来时躺在身边的男人。
电话里一阵沉默,接着纳什医生说:“我不确定本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见面。”
我注意到他知道我丈夫的名字,但我回应道:“真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知道就会告诉我的!”
电话里传来了叹息声:“你一定要相信我。”他说,“在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解释一切。我们真的有了一些治疗的进展。”
在见面的时候。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点?一想到要出门、本又不在身边、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或者跟谁在一起,我就吓坏了。
“对不起。”我说,“我做不到。”
“克丽丝。”他说,“这很重要。如果你看看你的日记,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能看到日记吗?应该在你的包里。”
我拿起沙发上的花朵日记本,封面上金字印刷的年份让我无比震惊。2007年。比应有的时间晚了20年。
“我能看到。”
“看看今天的那一栏。”他说,“11月30日。你应该可以看见我们见面的预约?”
我不明白时间怎么可能会是11月——明天就12月了——但我还是匆忙翻页(日记的纸张跟面巾纸一样薄),直到翻到今天的日期。两页日记中间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11月30日——与纳什医生会面”,字迹我辨认不出来;下面还有一行字,“不要告诉本。”我不知道本是不是已经读过了,他会查我的东西吗?
我觉得他一定没有读过。其他日期上是空白一片,没有生日,没有夜生活,没有派对。这真的是我生活的写照吗?
“好吧。”我说。他解释说会来接我,而且他知道我住的地方,过一个小时会到。
“不过我的丈夫——”我说。
“没关系。他下班的时候我们早回来了,我保证。相信我。”
壁炉上的时钟到点报了时,我望了它一眼。这是一个装在木盒子里的老式大钟,边上一圈刻着罗马数字。时间显示是11点半。钟旁是一把用来上发条的银钥匙,我想本一定每天早上都会按例上好发条。大钟似乎老得足以称上古董,我有点好奇这样一座钟是怎么来的。可能它并没有什么传奇故事,至少应该和我们无关,也许是某次我们在商店或是市场上看到了它,而我们中的某一个又恰巧喜欢它而已。也许是本,我想。我觉得我不喜欢它。
我只去跟他见这一次面,我想。然后今晚本回家的时候,我会向他坦白。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瞒着他这种事情。在完全依赖他的时候,我不能这么做。
不过纳什医生的声音奇怪地耳熟。跟本不一样,他似乎并不完全像一个陌生人,我发现相信自己以前认识他几乎比相信认识我的丈夫要容易。
治疗已经有进展了,他说。我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样的进展。
“好吧。”我说,“你过来吧。”
[1]据传说,伦敦伏尾区有不少灵异事件。——译者注
*****
纳什医生到达后建议我们去喝杯咖啡。“你渴吗?”他问,“我觉得开老远的路去诊所没什么意思,反正今天我主要是想和你谈谈。”
我点点头答应了。他到的时候我正在卧室里,看着来客停好车锁上,理顺了头发,整理了外套,拿起公文包。不是他,我想——来客正向一辆货车上卸货的技术工点点头。可是那个人走上了通向我家的台阶。他看上去很年轻——对一个医生来说太年轻了——而且,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期望他会有什么样的穿着,但至少不是他身上穿的这套运动夹克加灰色灯芯绒裤子。
“这条街走到头是个公园。”他说,“我想那里有个咖啡厅。我们可以去那里吗?”
于是我们一起往外走。外面寒气刺骨,我用围巾裹紧了脖子。我很高兴包里有本给的手提电话,也很高兴纳什医生没有执意要开车去某地。我心里有点信任这个人,可是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要比前一个大得多——提醒我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我是个成年人,却也是个受过创伤的女人。这个人很容易就能把我带到某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他想借此做什么。我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没有抵抗力。
我们走到了街上,等着过马路。没有人说话,沉默让人感觉压抑。我本来打算等到坐定后再问他的,却发现自己已经开了口。“你是个什么医生?”我问,“是做什么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扭头看着我:“我是一个神经心理医生。”他说。他在微笑。我想是不是每次见面时我都问他相同的问题。“我专攻脑部活动失调的患者,尤其对一些新兴的功能性神经影像技术感兴趣。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记忆的过程和功能。一些这方面的文献里提到了你的情况,然后我追查到了你。不算太难。”
一辆汽车绕过街角转到这条街,朝着我们驶来。“文献?”我有点儿疑惑。
“是的,有几个关于你的病例研究。我联系上了你回家住之前给你做治疗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我?”
他笑了:“因为我以为可以帮上忙。我已经跟患有类似问题的病人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相信他们的状况可以得到改善,但要比通常做法——也就是每周一小时的治疗——投入更多的时间。关于如何真正地改善情况我有一些想法,希望能作些尝试。”他停了下来,“再加上我一直在写一篇研究你的论文。一本权威着作,你可以这么称呼它。”他笑了起来,但一发现我没有附和他,立刻收住了声。他清了清嗓子:“你的情况很不寻常。我相信比起已知的记忆运作的方式,在你身上我可以有很多新发现。”
我们穿过马路,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我感觉越来越焦虑和紧张。大脑失调。研究。追查到你。我试着呼吸、放松,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现在有两个我在同一个躯壳里;一个是47岁的女人,冷静而礼貌,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另一个则只有20多岁,正在大声尖叫。我无法确定哪个才是我,但我听到的唯一的声音是远处的车流和公园里小孩的嬉闹声,因此我猜一定是前者。
走到街道的另一边时,我停下脚步:“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我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醒来,可是显然我住在那儿;躺在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旁边,结果他说我们结婚已经很多年了。而且,你似乎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他点了点头,动作很慢:“你有失忆症。”他说着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你得健忘症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新的记忆在你这里存不下来,所以整个成年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你记不起多少。每天你醒来时都像一个年轻女人,甚至有时候你睡醒后跟小孩差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当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情况听上去似乎更糟了。一个医生的话。“那这是真的了?”我看着他。
“恐怕事实就是这样了。”他说,“你家里的那个人是你的丈夫。本。你嫁给他已经很多年了,早在你得上失忆症之前。”我点点头。“我们继续走吧?”
我答应了,我们走进了公园。公园外侧环绕着一条小路,附近有个儿童游乐场,挨着一间小屋,我看到人们不停地端着一碟碟零食从那里涌出来。我们向小屋走去,纳什医生去点饮料,我则坐到一张缺口的“福米加”桌子旁。
他端着两只装满浓咖啡的塑料杯回来了,给我的是黑咖啡,他的则加了牛奶。他从桌上取了一些糖给自己添上,没有问我要不要。正是这个举动——比什么都有说服力——让我相信我们曾经见过面。他抬起头来问我怎么伤到了额头。
“什么?——”刚开始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接着我记起了早上看到的淤痕。脸上化的妆显然没有盖住它。“那个吗?”我说,“我不清楚。没什么大不了,真的。不疼。”
他没有回答,搅着咖啡。
“你说我刚刚好转一些,本就接手照顾我了?”我说。
他抬起了头。“是的。刚开始你的病情非常严重,需要全天候护理。在情况开始改善以后本才能独自照看你,不过那也几乎跟一份全职工作差不多。”
这么说我此刻的所感所想已经是改善以后的情况。我很高兴记不起状态更糟时的事情。
“他一定非常爱我。”我与其是说给纳什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他点点头,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我们都小口地喝着饮料。“是的。我想他一定是。”他说。
我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握住热饮料杯的手,看着结婚金戒,短短的指甲,看着我礼貌地交叠着的双腿。我认不出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我丈夫会不知道我跟你见面的事?”我说。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实话实说。”他说着握起了两只手,身体向前靠,“刚开始是我让你不要告诉本我们见面的事情。”
一阵恐慌立刻席卷了我,但他看起来不像不可信赖的人。
“说下去。”我说。我希望相信他能帮助我。
“过去有几个人——一些医生,精神病学家,心理学家之类——联系过你和本,想对你开展治疗。但他一直非常不愿意让你去见这些专业人士。他说得很明白,你以前已经经历过长时间的治疗,在他看来那没有什么帮助,只会让你更难过。他当然不会让你——也不让他自己——再经历更多让人难过的治疗。
当然,他并不希望鼓动我抱有虚假的希望。“所以你说服我瞒着他让你治疗?”我问。
“是的,我的确是先联系上本的。我们通了电话。我甚至提出跟他见面以便解释我能够帮上什么忙,但他拒绝了,所以我直接与你取得了联系。”
又是一阵恐慌,却不清楚缘由。“怎么联系上我的?”我问。
他低头看着他的饮料:“我去找你了,一直等到你从屋里出来,然后作了自我介绍。”
“于是我就答应接受你的治疗了?就这么简单?”
“不,刚开始你没有答应。我不得不说服你相信我。我提议我们应该见一次面,进行一次治疗。如果有必要的话,别让本知道。我说我会向你解释为什么要你来见我,还有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然后我同意了……”
他抬起头。“是的。”他说,“我告诉你第一次会面之后是否告诉本完全由你来决定,不过如果你决定不告诉他,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确保你还记得我们定下的日期,以及其他事情。”
“我选择不告诉他。”
“是的,没错。你已经表示过想等治疗有进展以后再告诉他,你觉得这样更好。”
“那我们有吗?”
“什么?”
“有进展吗?”
他又喝了一口,才把咖啡杯放回桌上。“有。我确信我们有了一些改善。尽管准确地量化进展有点困难,但是过去几个星期里你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记忆——就我们所知的情况来说,有许多回忆的片段都是你第一次想起来的,而且有些事实被记起的频率提高了,以前你不怎么记得住。比如有几次你醒来记得自己已经结了婚。而且——”
他停了下来。“而且什么?”我问。
“而且,嗯,我觉得,你越来越独立了。”
“独立?”
“是的。你不再像过去那样依赖本,或者依赖我。”
就是这一点,我想。这就是他谈到的进展。独立。也许他的意思是我可以不需要陪伴,独自一个人去商店或图书馆,尽管现在我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不管怎么样,治疗进展还没有大到足以让我在丈夫面前自豪地欢欣雀跃——甚至通常我醒来时都记不起我还有个丈夫。
“没有别的进展了?”
“这很重要。”他说,“不要小看这一点,克丽丝。”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喝了一小口饮料环顾着咖啡厅。咖啡厅里空荡荡的。后面的小厨房中有人说话,一只壶里烧着水,不时发出沸腾的嘎嘎声,远处玩耍的孩子们在吵闹。很难相信这个地方离我家如此之近,我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曾经到过这里。
“你说我们已经开始治疗好几个星期了。”我继续问纳什医生,“那我们一直在做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治疗的情况吗?任何事情都行?”
“不。”我说,“什么也不记得。对我来说,今天我是第一次见你。”
“抱歉我问了这个问题。”他说,“我说过了,有时候你会有记忆闪现,似乎在某些日子里你比其他时间记得的东西要多。”
“我不明白。”我说,“我根本不记得曾经见过你,不记得昨天、前天,或者去年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我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我的童年。我的母亲。我记得我还在上大学。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一切通通都被抹得干干净净,这些旧的记忆却保留了下来?”
我提问时他一直在点头。我相信他以前也听过同样的问题。也许我每周都问同样的问题,也许我们每次都要把相同的谈话重复一遍。
“记忆是很复杂的。”他说,“人类有一种短期记忆,可以将事实和信息存储一分钟左右,还有一种长期记忆,其中可以存储大量的信息,并将其保留一段似乎是无限长的时间。现在我们知道这两个功能似乎由大脑的不同部位分管,中间由某些神经连接起来。大脑中还有一部分似乎负责记录短期、瞬间的记忆,将它们转化成长期记忆,以便在很久以后回忆。”
他说得快速流畅,好像胸有成竹。我猜自己也曾经是这副模样:自信十足。
“失忆症主要有两种类型。”他说,“最常见的是患者不能记起发生过的事件,事件发生的时间越近越受影响。举个例子,如果患者出了一场车祸,他们可能不记得出了事故,或者不记得出车祸前的几天或几个星期,但——比方说——对车祸前6个月之前发生的一切却记得清清楚楚。”
我点点头:“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比较罕见。”他说,“有时候短期存储的记忆无法转化成长期储存的记忆,发生这种情况的人只能活在当下,只能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记忆也只能保持很短一段时间。”
他停下不说话了,仿佛在等我说些什么,仿佛我们两人各有各的台词,经常排练这段谈话。
“两种情况我都有?”我说,“丧失了过去的记忆,加上无法建立新的记忆?”
他清了清嗓子:“是的,很不幸。这不常见,但也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你的情况不平常的地方在于你失忆的模式。总的来说,你对幼儿以后的时段没有任何连续的记忆,但你处理新记忆的方式我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果我现在离开这个房间过两分钟再回来,大多数患近事失忆症[2]的人会完全不记得跟我见过面,至少肯定是记不起今天见过面的。但你似乎记得一大段的时间——长达24小时——然后你会忘掉整段记忆。这很少见。说实话如果考虑到我们所认为的记忆运作方式,你这种情况完全说不通。它说明你完全能够将短期存储转变成长期储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存不下它们。”
也许我过的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生活,但至少其碎片大得足以让我保持一种独立的表象。我猜这意味着我很幸运。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房间变得非常安静。空气似乎僵止了,黏黏稠稠的。当他开口时,声音似乎从墙上弹了回来。“很多原因可能会导致记忆障碍。”他说,“不管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疾病,外伤,药物,都有可能。障碍的确切性质似乎有所不同,取决于大脑受影响的部位。”
“没错。”我说,“那么我的情况是属于哪一种?”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本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回想着我们在卧室里的谈话。一次意外,他是那么说的。一场严重的事故。
“他没有确切地告诉我原因。”我说,“反正没说什么具体的,只说我出了一次意外。”
“是的。”他说着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下的包,“你的失忆症是由精神创伤引起的。这是真的,至少部分是这样。”他打开包,拿出一本册子。刚开始我好奇他是否要查询他的笔记,可是他把册子从桌上递给了我。“我想你该拿着它。”他说,“它会解释一切,比我解释得好——特别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的现在状况,这一点——但也提到了其他的东西。”
我把册子接过来。册子是棕色的,皮革封面,用一条橡皮圈紧紧地扎了起来。我取下橡皮圈随意翻开一页。纸张质地厚实,隐隐有暗纹,还有红色镶边,纸上布满了密密的字迹。“这是什么?”我问。
“是一本日志。”他说,“过去几个星期以来你一直在上面作记录。”
我很震惊:“一本日志?”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在他那儿。
“是的,上面记录了我们最近一直在做些什么。我想请你留着它。我们已经作了不少努力,试图找出你的记忆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我觉得如果你将我们的活动记录下来,可能会有些帮助。”
我看着面前的册子:“所以我写了这个?”
“是的。我告诉你乐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很多失忆症患者尝试过类似的事情,但通常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有用,因为患者的记忆窗口期非常短。不过你可以把有些东西记住整整一天,所以我觉得你完全应该在每天晚上随手记些日志。我认为它可以帮助你将每天的记忆串联起来。另外我还觉得记忆也许像一块肌肉,可以通过锻炼来加强。”
“这么说治疗期间你一直在读我的日志?”
“不。”他说,“日志是你私下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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