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轶事(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泽夕
“九儿——。”木云讷讷的唤了一声,站起身,神色复杂的道“你记起来了?”
“啊啊啊——,你别这般唤我。”佟玖痛苦的抱着头,警告道。支持不住,蹲在地上,用力重重的捶打了几下头,道“我想不清楚你是谁。阿济,虹姐儿,我好生难受。”
济兰忙上前拽住她敲头的手,揽她到怀里,哄劝道“咱不想了,都过去的事了。纵是什么,也不打紧。你只记得,她是真的去了,只是路上耽搁了,没去成。”说着顿了顿,认真的道“她没负你,你记住就是。”
“表小姐——。”后进来的虹筱对木云施了一礼,三人久别重逢,想着这两年里的变故和其中的波折,虹筱捂嘴,不禁落下了眼泪来。
木云勉强的点点头,算是回礼,终究还是没忍住,别过头去抹了把泪。
“表小姐,凡事咱都得往开了想,有什么咱们大家想法子,你万不可再去做那些寻短见的傻事了。”虹筱想着济兰之前所说的木云境遇,走上前去扯住她。
又道“九哥儿现下也不似从前那般的不分轻重了,性子改了许些。只是头上的病,时好时坏的。以前那些个事,我们不好同她再讲。”
木云无所谓的摇摇头,望着依旧蹲坐在那的佟玖,感伤的道“她忘了我,是我的命,却也是她的命。”说着目视济兰,问道“若换做是你,又当如何啊?”
不等济兰说话,木云便自言自语的轻吐道“阿九的那个木云,早在嫁进关家那日起,便随着她去了草原,随着她那些个忘却的记忆,灰飞烟灭了。”
说着吸了口气,对济兰道“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你好生对她,也不枉她吃了那些个苦。”
又安慰的拍了拍虹筱的手,道“有你在她身边照应着,她便亏不得。放心吧,我没事。”说着抽出手,对众人笑了笑,告辞了。
忙碌了一天的舒广袖,看了看时辰,是时候吃晚膳了。于是,收了记账的笔墨,停当后便要回府。听说外面下了雪,任丫鬟们为她穿着大氅,闲闲的推开小窗,凭窗而望。
冬天的雪夜里,刮着寒风,街上的没什么行人。纵是有几个过客,也皆是行色匆匆的忙于赶路。年关将至,商街的铺面便是关了档,每家每户的门上都高高的挂着大红灯笼,以图来年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舒广袖喝尽杯中的残茶,看到对面当铺门前停着辆马车,车边的房檐下站着个女子。虽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在这样个青雪飘零的夜里,她孤身一人,着实让人看了心生悲凉。
随手放下手中的茶碗,叹息的居高向远处看了看,千家万户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远远近近的映出好一片的灯火阑珊。
紧了紧领口,看着那女子依旧伫立在那。于是,关上小窗,对着窗边小桌上的棋盘,笑着自语了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此番景象,倒是好生雅致啊。”
说着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下了楼,临回府时看了看街对面的女子仍在,索性就走了过去,开口便道“我在对面楼上,见你在此静候多时。天寒夜深,想必你要等的人,是不会来了。所以,好言相劝,还是早些回去罢。”
“我要等之人,确是再也不会来了。”女子许是因在雪地站立多时,声音都冷的让人心寒。只见她看了看近前的广袖,道“你可知道,这有缘无分,痛失心爱之人的心境么?”
原本还挂着笑的舒广袖,被她这样一个路人的无端发问,碰到了伤情处。眼中的光彩,瞬间暗淡下来,呢喃了句“痛失心爱之人么?”
叹息间,仰头看了看乌蒙蒙的天际阴沉而压抑,没有了一丝方才的美好。
感觉到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广袖肯定的道“那般心境,我确是真真的知道。”
许是因着同命相连,自己竟没来由的怜惜起这个陌路女子来,舒广袖指了指汇正升的二楼,道“白日里,我便在那儿,你可以来找我。”
说着撩了车上的门帘道“此刻,夜深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哦,对了,我叫舒广袖,还不知你的名讳。”
“齐佳·木云。”女子临上车前,答了句。
舒广袖了然的点点头,看着在车内坐好的木云,道“那,后会有期。”说完慢慢放下手中的棉帘,立在路边,看着车夫缓缓的将车赶走,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夜幕的长街上。
“你我,虽素未谋过面,却也算得上是耳濡了多年的故人了。”舒广袖笑笑,觉出了冷来,将手收回在袖筒内,转身回了韩府。
正房内,佟玖抱着布老虎,耷拉着脑袋窝在炕稍儿。看上去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兽般,惹得济兰心里也跟着锉锉的疼,可自己又不好说什么,就算是自己真的说了,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用处。
让富察沁点了把安神的香,内室里并未点高烛,又在外室架起个铜火锅来,请舒广袖过来一同吃酒。
“嗬,现下的节气,吃锅子确是最好不过的了。”舒广袖不知佟玖正在里间闹别扭,应邀而来后自带了清酒,扬声道“九爷出去了?”
济兰略显疲惫的看着煮沸的火锅,道“咱们且吃咱们的,她若真是饿紧了,自然闻着味儿便来了。”
“方才我回来时,在路上,遇见了你们表小姐。”舒广袖一杯温酒下肚,辣得眯了眯眼,吃了口菜,惋惜的摇摇头道“奈何啊,奈何。”
济兰没什么胃口的,单手撑头在案上,揉着额头,另一只手转动着案上的酒杯,思索道“若是博穆尔死了,没了关家在后做靠山的俞和堂,势必要大乱。”慢慢将酒一点点的饮尽。
舒广袖倒着酒,道“若是论起宫里头的门路,那关家的姑奶奶可远不及你们富察家得宠。再没了博穆尔,关家一门的老弱,还能有什么回天的本事顾着俞和堂。”
济兰捏了根筷子,百无聊赖的敲着酒盅,嘟了下嘴,问道“广袖,你说拿个俞和堂给她,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惦记着我们家老九了?”
舒广袖不曾想这话竟是从济兰口里说出来的,无奈的轻笑出了声,浅啄了口酒道“你或许可以试试。”
“大不了再给她觅个如意郎君什么的,老九就一个,我——。”济兰叹气,心内复杂的叹道“我二十几年才遇到这一个好的,我舍不得。”说着将筷子丢到桌上。
坐直了上身,别扭道“可看她那般,我这心里头,又着实过意不去。”
舒广袖悠悠的道“到时,若是九爷真想纳她进来,你又如何?”
“我不会纳谁进来的。”佟玖从里面走出来,接话道。
“怎的这样就出来了?”看佟玖马褂衣襟散着,济兰起身上手为她系着扣子,问道“饿了罢?我让他们给你切了羊肉,广袖还拿了酒,你要用些么?”
“昂,饿了。”佟玖闷闷的应了声,坐下。看到同席的舒广袖多少有些不自在,懒懒的摆正面前的碗筷,有气无力的道“舒姑娘随意,只还当我不在,就是了。”
舒广袖看着今日一反常态的两个人,尤其是此时的佟玖,满脸尽是劫后余生的惨淡,默默喝着酒。心内却不由得感叹,纵是她俩人这样的人物,不也难逃出个“情”字么。
佟玖倒了酒,端起酒杯,拉过济兰到舒广袖面前,吸了口气,举了举。
不失郑重的道“今日,就由舒姑娘做个鉴证,咱们夫妻进了这杯酒。今后,不管是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能过去还是不能过去的,便都得让它过去。既然一处了,便不要因为外人和买卖上的事,伤了咱们夫妻间情分才好。”
还未等济兰应承,佟玖便率先喝了一口,凝了下眉,道“好酒啊。”将剩下的半杯酒递到济兰手上,深深的望着她。
“那是自然。”舒广袖听了佟玖方才的这番话,欣慰的给济兰递了给眼色。
济兰会心的笑了笑,举起酒杯将酒饮尽后,道“你想明白了便好。”
“得,恭贺二位雨过天晴了。”舒广袖也端起酒杯,起来敬酒对佟玖语重心长的道“九爷您可是这府上的主心骨啊,您乱了,夫人的心便也跟着乱了。那我们这些下边跟着帮衬的,岂不是,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这时,小丫鬟们端了羊肉等一色荤菜进来,随后进来的富察沁看着已然所剩不多的酒,道“几位的酒,还是要慢些进才是。空着肚子吃得这般急,晚上又少不得要闹酒了。”
“无妨。”佟玖抚了抚济兰的手,道“你和米姐儿也过来坐吧,咱们一起吃顿饭。自从进了关,大家都操劳了,我也没好生的谢过你们。”
“这——。”富察沁客气的福了福身,道“伺候主子,这本就是我们生来的本分。九爷如此说,倒是折煞我们姐妹了。”
济兰挥挥手道“让你们坐便坐吧,跟她还客气什么。”说着温和的看了看身边的佟玖,宠溺的道“难得你们九爷现下脑子又清明了,坐吧。”
后到的富察米顽笑道“要我说啊,这还是羊肉的功劳呢。九爷但凡是见了羊肉,顷刻间比谁都清明。”说着夹了筷涮好的羊肉递进佟玖碗内,道“您且尝尝,这只羊,吃的是哪片草原的草啊。”
佟佳轶事(清) 第七十三章
在济兰的默许甚至是有些纵容下,佟玖喝了很多酒。带着一身的火锅和膻气味,打着饱嗝,迾斜着就上了炕。
坐在炕沿儿晃荡着腿,脚上的靴子随便的一蹬,俩眼发直的瞧着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的济兰。
“头还疼么?”简单梳洗后的济兰走过来,在佟玖的脸上柔柔的摸了一把。看了眼后,转身去摆两人的枕头,摊开叠着的被子,催促道“没醉,就自己脱衣裳,该睡了啊。”
佟玖直直的倒在济兰正拽着的被子上,耍赖的摇摇头,有些委屈的道“头沉沉的,身上却还是疼的。”
济兰拿她没办法,只好笑了笑,为她解着褂子上的扣子。
“阿济,我当真有那么好么?你说的舍不得我——”想到方才从内室出去时,听到济兰说舍不得自己的那番话,佟玖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大相信。
见济兰点头,佟玖有些说着酒话的道“起初,我多半是同你置气的。借钱那会儿,我觉得你瞧不上我。我就想,不就是个寡妇么,怎的就这般盛气凌人了,我偏偏要做出一番作为来,给你瞧瞧。”
济兰将佟玖的褂子搭到衣架上,道“你那时,爱也好恨也罢,心里装着的都是别人。若不是砸了头,又哪里有什么心思来待见我呢。”
说完拉了拉佟玖正散着的辫子,道“你只说,那一枕头,我砸的如何啊?”
“砸的有如神助,砸的恰到好处,这总成了吧?”佟玖钻进了被窝,拍了拍身侧,道“外面冷,你快些进来。”
济兰随后进了被窝躺好,冷得往佟玖身边凑了凑,道“老九,汇正升总档要开张了。这之前,咱们立个规矩吧。”
“什么规矩?”嗅到身边济兰气息,佟玖安心的舒了口气,道“你的规矩,不就是在后面不提前面的事么。”
“我的规矩就是,但凡日后,汇正升跟俞和堂还有同其他药铺沾边儿的买卖,你都不要过问。”济兰道“好不好?”
“在外面,汇正升你是大东家。在家里,咱们私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自不必说。”佟玖翻了个身,面朝着济兰,道“全都依你便是了。”
济兰在佟玖脸颊上“啵”的亲了一口,道“最是喜欢你这从善如流的样子。”说完揽上她的肩,拍了拍,道“睡罢。”
汇正升开张当日。
铺面高悬的是諴亲王亲提的匾额,虽比不上养正堂门上的御笔,可毕竟也是皇叔般的人物。再加上纳沐格格和怡亲王府上的几位家眷亲临,京中其他的大小官员更是不知来了多少。
佟玖站在一楼的堂前迎来送往着。凡是有送礼金的人,便让柜上当场将礼金折兑成汇正升的汇兑票,返还给他们。
如此一来,今日来的这些大小宾客,就都变相的成了汇正升的相与。
二楼的女宾们说说笑笑的,更是热闹。尤其是纳沐格格好些日子没见济兰、广袖等人,见了便姐姐长姐姐短的唤着,叙起旧来。
另外几位随图雅一路来的,怡王府的福晋格格们。起初觉得济兰和舒广袖这样的商贾民妇,与自己的身份悬殊,入不了眼,一直端着身架。
可她们同纳沐却是近亲,见纳沐与济兰都这般的亲近,自己也不好太疏远了。于是,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也都放下架子,热络了起来。
因之前被关家那样一闹,济兰在京城旗人的圈子里,名声便不怎么好了。
可若是说实话,对于这些终日如笼中鸟金丝雀一般,被男人养在高墙内的女人们来说,私底下又有哪个不羡慕此刻的济兰。
尤其是方才佟玖上来时,客客气气的给诸位女宾斟了圈茶,道了谢,下楼去。
没见过佟玖的几位女宾更是在心内感叹,若是有个这般相貌人品的年轻男子,也愿意对自己如此温声细语,深情款款的相待。
怕是自己也愿意抛了那些什么劳什子的体统和寡妇身份,心甘情愿的随他去了也说不定呢。
纳沐喝着茶,把玩着手里挂月斋的小玩意儿,道“二姐姐的铺子,到底是与别个不同。瞧瞧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和摆设,哪里还有那些汇兑庄的俗气。”
济兰笑道“嗨,我哪里懂得这些呢,这原是我们舒大掌柜的主意,说是怕各位久坐无趣。”
看了看在场的人,道“想我个妇道人家,开这么个汇兑庄啊,也不为赚钱图利。只是见这京里头的大小汇兑庄,多为晋商所开。咱们旗人的,却是不见有。索性我便学着他们开了这一间,为的还是咱们旗人自己方便。”
抬了抬手,丫鬟们上茶点水果,济兰拣了一块给纳沐,又让着其他几位尝尝。
继而道“以前呢,家里一直开的是药铺。有心同诸位结交,请诸位过来小叙,却总觉得多少有些不合适。如今好了,有了这个铺子,再请大家过来走动,意头总要好过药铺。”
“是啊是啊,如此一来,我们女人便也有咱们自己的金库了。”怡亲王府的格格道“兰姐姐说得极是,这银子啊还是要放在咱们旗人自己的银楼里,才安心。”
稍坐了会儿,后面花厅里开了戏,女宾们便都往后面看戏去了。而另一边的男宾们,则是摆了席子,吃起了酒来。
席间,王府大总管与王府其他亲随同佟玖坐在主席上。
酒过几旬后,大管家趁着敬酒的间隙,倾身到佟玖近前,压低声音,道“恭喜韩大人,财源广进。博穆尔,畏罪自杀了。”
说完与佟玖碰了碰杯,笑着将酒饮尽,又道“王爷对大人的器重,可谓是有目共睹。日后,在下还要多仰仗韩大人。”
听说博穆尔真的就这么死了,佟玖心内闪过丝诧异,随着大管家进了这杯酒后,勉强的干干笑道“大总管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鹿祈这些日子,能如此蒙受王爷的拔擢,还不是亏得了大总管您的提点么。”
“哎,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大管家摆摆手,拍了拍佟玖的肩膀道“要谢,还是要谢尊夫人的药。治了我们老爷子的病且不说,单说不拿我当个下人看的这份敬重。我这心里头,忘不了!”
大总管有几分坦诚的道“我今天有的,那都是王爷的恩典。这些年,巴结我,溜着我的,我见多了。可平心而论,韩大人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贪图权势计较利益的人,你是真心想做些事。想必,王爷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不敢当,不敢当。”佟玖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笑道“您这般高看我,我着实愧不敢当。只求日后能把王爷的差事办好了,办妥了。也就算报了王爷的知遇之恩了。”
“逐禄兄,昔日翰林院一别,蹉跎间便是三载。”佟玖与大总管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男子端了酒杯过来敬酒搭讪。看出佟玖的迟疑,男子稍有尴尬的道“怎么?韩大人贵人事忙,认不出我这昔日的同榜故人了?”
“呃——。”佟玖怔忪了下,笑着以斟酒做掩饰,微微低下头,心内则是在盘算着如何应对。
“逐禄”是韩鹿祈昔日高中后入翰林院供职时,他的恩师张大学士,顺着他上面的兄长鹿鸣的表字“逐呦”而取。当时多在混迹官场时方用,家人却是鲜少知晓。
“瞧晋大人您,又来拿我们九爷打趣啦。”一阵馨香拂鼻,舒广袖笑着从后面进了来,从佟玖手中拿过酒杯,道“九爷他身体不好,可不能再这般的贪杯了。”
抬手接过丫鬟捧来的一盏蜂蜜水,放到佟玖手上,道“夫人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呦,这不是三娘吗?”晋道元幸会的拱了拱手,又看了看佟玖,目光在二人身上踱了踱,了然的笑道“你们这是——,哈哈,逐禄兄果然是有情有义,我辈自叹不如。”
又对舒广袖道“那这杯喜酒,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干为敬,以贺二位终成眷属之喜呀。”舒广袖道谢后,陪着他进了一杯。
便听晋道元感叹道“到底还是养正堂的补药养人,方才在门廊处见到逐禄兄,此番神采烁烁之风度,与从前那位恹恹的探花郎,简直是判若两人么。”
佟玖煞有介事的咳了咳,点点头,也不敢多说话,怕露了马脚。
“不过,方才看到这汇兑票上的墨宝,我一眼便认出这是逐禄你的字。”晋道元回忆道“还记得那时你我一同编书,我时常叹你的字体恬静淡和,颇具禅意,可谓赏心悦目。”
于是,说说笑笑间,总算有惊无险的应付了过去。
佟玖自己心内还颇有余悸,想来多亏自舒广袖来这些日子,济兰每日都督促着她临摹韩鹿祈的字。现今若是想刻意的写,也才能写出些许的形似来。
就着送舒广袖出去的由头,也跟着出了来,道了句“多谢舒姑娘搭救。”
“东家要谢,便谢夫人的心细如尘吧。”舒广袖入了小轿,道“若不是夫人看了今个儿来宾的礼单,瞧到有几位翰林院的大人,我又哪里会想到这些呢。”
佟玖目送着轿夫缓缓起轿,佟玖忙急急的走了两步,说了一句“哎,看着夫人,少吃些酒。”
想到济兰,心里不禁暖呼呼的,嘴边还挂着蜂蜜的甜,傻笑良久,直到舒广袖的轿子消失不见。
佟佳轶事(清) 第七十四章
腊月二十八汇正升开完张,二十九这天。
佟玖昨个儿喝得大醉,醒来时日头从窗户照到炕上,早都到了日晒三竿的时候了。按例,二十九养正堂要给各家发红利,族长带着富察家的孝子贤孙们祭祖。故而一大早,济兰就过养正堂那边去了。
景赋胳膊的伤势稍好了些,虹筱便过来伺候佟玖洗漱更衣。
“拣件素的褂子,吃完饭,我要出去。”虹筱也不知道佟玖今个儿是因着睁眼没见着济兰的缘故,还是身上哪里不舒坦,看她大过年的拉了张脸,心内纳闷。
嘴上嘀咕了句“过年去哪不穿的明朗些,做什么偏要拣那些个素的。”只得放下手里原本拿着的桃红色缂丝棉氅衣,挑了件米色金云寿字纹的织金缎长袍出来,给她套上。
伸手一颗颗的系着袍子上铜鎏金錾花的扣子,系到腋下的扣子时,虹筱借势到佟玖眼下,试探的问“你这心里,又揣着什么事了吧?”
佟玖正捏着鼻烟壶闻着,打了个喷嚏后,吸了吸鼻子,道“博穆尔畏罪自杀了。待会儿,让小子们备马,我自己往城西去散散,你们都不用跟着。”
佟玖走了没多久,济兰从养正堂回来,打汇正升的前门儿进来,没看到佟玖。
掌柜的瞧她这是从外面才回来,简单禀了禀今个儿铺里面的买卖以及同大相与们的一些往来。
听说佟玖今天还没到铺子里来过,济兰便朝后面的正房走去,进了屋子,也没瞅见佟玖。正宽着厚重的披风时,虹筱过来回话,说佟玖吃过饭,往城西十里亭去了。
“端端的,怎的又想起往那儿去了?”听说她只带了个小厮就出了门,济兰皱起了眉头。
自从景赋受了伤,她一直把佟玖圈在柜上,不让她走远。今天自己就回了趟养正堂的档口,佟玖偏偏就自己跑了出去。
“也不知她是听谁说了,关家老三畏罪自杀啦。”虹筱回道。
济兰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对虹筱道“景赋的伤也好些了。让他们套辆车,你亲自带几个人,到城西迎迎她。若是没什么事,就让她早些回来。”说着便让富察米去喊人,陪着虹筱一路去。
又道“这都年二九了,她还出去逛。晌午大奶奶那儿要吃团圆饭,现去寻她,哪里还来得及。”
再说佟玖带着个小厮出了门,买了酒肉点心和烧纸,去了城西十里亭的西山后的那片坟地。自上次来后,之前的那间篱笆小院便被改建成了间小庙,供了佟玖的本命佛。
院外的小路也已然被修葺过了,坟地里外被圈了起来,还多了几个年长的守坟人。看着便不像头次来时那么凄凉了。
小厮拴了马,佟玖踏着山路上的青雪,拎着烧纸往坟地走。到了坟地,看到主坟前跪着一个人。
那人此刻身上穿着的孝衣,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和远近坟头上的斑斑白雪一样,有些晃眼,刺得人心里发寒。
听到了脚步声,那人转过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布满血丝的眸。
“木云——。”佟玖有些意外,怔怔的唤了一声。
“九儿?九儿!”木云看着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佟玖,听她唤着自己,有些恍惚。阳光下的佟玖,似梦似幻,木云眨了眨红肿的眼,虚晃着缓缓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扑到佟玖近前。
颤手试探的摩挲着佟玖的脸,感觉自己被冻僵到几乎丧失了知觉的指尖上,传来的温热真实触感时,木云哽咽着一把紧紧的揽住佟玖,呜呜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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