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壶月
兰天赐失笑,伸出长臂揽了母亲的肩,”不是有小兰君。“”小兰君太重了,玉姐又管不住他的胃口,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跟他娘亲文绣一样,是个小胖墩。“沈千染第一次看到文绣时,文绣才七岁,虽然有个小双下巴,但灵动清秀,不失为了一个小美人胚子。
可小美人吃货一枚,粘上兰锦后,随着兰锦吃遍江南美食,渐渐地,体重就上来了。
兰锦那样芝兰玉树的人,身边伴着一个腰肥,腿粗,双下巴的妻子,有时候,沈千染都觉得太违合感,可兰锦不在乎,美貌在他眼里没有一丝价值,他曾说:这世上的美,谁能美过宁常安,但又如何,还不如绣绣过得开心!”文绣如何了?“兰天赐想到他童年中唯一的伙伴,眼底弥出一丝笑意。
文绣怀上二胎,才四个月,体重已增至一百五十斤,动不动就昏倒,吓坏了兰锦,只好把儿子兰君交给沈千染,自己带着妻子南下,去江南的竹枝镇找宁常安想办法,以保母子二人平安。”快要生了吧,你外祖母说她如今体重近一百六十多斤。“沈千染笑意连连,”当年你绣姐姐好不容易在江南竹枝镇减了体重,回到你七王叔身边,美美地做了一回新娘,没想到,不到半年,又被你七王叔养成一个小胖妹。现在因肥胖产生健康问题,你七王叔现在再也不敢拿蹄膀喂她,怕真吃出健康问题。“
两人步上长阶,至庭中时,看到一池的鱼塘,沈千染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周玉苏的易容之术出自哪个流派?夏凌惜在谢家生活了三年,如今周玉苏易容成她,谢家上下上百口人,居然无人发现?“”儿臣怀疑与当年的秦之遥的易容术是一个派系,但她姓周,其父也是扬州城颇有名气的玉匠。暗卫调查呈上来的资料不曾有一句关于周家易容之术的记载。娘亲,儿臣已让暗卫调查此事,希望与秦之遥无关。“
当年的秦之遥,不仅有高超的易容术,还能维妙维肖地模仿一个人的声音和动作,她易容成宁常安时,甚至可以将自己普通的瞳色,用食人鱼的眼膜,易容成宁常安的琉璃眸。”赐儿,为什么你七年前就会梦到夏凌惜死亡时的场景?“”娘亲,儿臣前世是南皓的大祭司凤南臣,与凤南天一母同胞,就算儿臣失去前世的记忆,但儿臣拥有凤家的根骨。“月光如淡雾,兰天赐的脸渐渐苍白,嘴角,一打浓浓的嘲意在夜色中滋意蔓延,”所有,是预知吧!
兰天赐含糊带过,其实,根本不是预知,如果凤南天让时光回溯,他与夏凌惜就此错过,从不曾相遇,那他根本无法预知一个在生命中不曾出现过的女子的命运。
这个梦,很可能是在法阵时,凤南天强加于他的。
他和夏凌惜的命运是被凤南天恶意篡改,篡改的人,还很嚣张地让他看到未来所发生的事,他在卖弄,在嘲笑。
“赐儿,良媛的病你有什么打算?”
“她今日受了重创,要养上一阵,待稍恢复元气后,儿臣准备给她施手术,届时,娘亲你写封信给外祖母,让她来帝都一趟。”
“没问题。”沈千染拍拍儿子的肩,把儿子推进他的寝房,“赐儿,去睡吧,晚安。”
“娘亲也早点休息。”
“娘亲准备去看看你父皇事情谈好了没有,别每次碰到卫扬都被他灌醉。”兰亭酒量极浅,卫扬瞧准这点,每次和兰亭谈完事,总会想方设法让兰亭陪他喝上一盅。
兰亭与卫扬自小一起在暗卫营训练,这么多年,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上三分。
兰天赐从浴池中出来时,燕青斜靠在门柱边,嘴角擒笑纹,勾着眼,啧啧两声,“美人出浴,这一刻时,可真没白候。”
“速报!”今日为谢良媛针炙,连连损耗了几个时辰的精力,他的身体也极疲惫。但燕青这时候来此,必定有要事。
沐浴后,兰天赐着一件洁白无一绣纹的长袍,襟口微微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袖子随意卷起,轻薄却略带质感的江南彩帛,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子,少了几分高贵,多了几分随意的性感。
“今日青竹暴露了身份,属下反应神速,立即派暗卫追查青竹的身份,本以为,至少要调查个三王日,谁知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别卖关子,朕倦了,想歇息。”兰天赐走到一旁的案桌上,倒了杯清水饮下。
燕青摸了一下光滑的下巴,“这就是青春年少的好处,经得起折腾。”
兰天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燕青恬不知耻地回以一笑,“谢良媛已经怀疑青竹的身份,她吩咐青竹用她手上能掌握的传递消息的资源,帮谢良媛传递出西凌皇城双缘拍卖行,将拍卖消失了六百年的女娲玉舞人的消息。结果,青竹被这聪明的小丫头给卖了,她前脚去办差,谢良媛后脚就让南宫茉和周舟跟踪。而属下,顺藤摸瓜,根据南宫茉和周舟查到的结果,大体分析出青竹背后真正的主子。”
“谁?”
“皇上,这回,您真要开眼界了。”燕青故意顿了一下,笑得一脸兴灾乐祸,“是南宫醉墨,啧啧啧,这绿帽戴得可真美。”
“也在情理之中,能在朕暗卫的眼皮底下,埋下暗哨,也只有南宫醉墨。”
“但属下不解呀,南宫醉墨怎么会派人去保护谢良媛?如果谢良媛是他的骨肉,怎么可能会养在谢家,别说是一个女儿,就是儿子,以南宫醉墨如今的羽翼也足以守护。”
“所以,谢良媛决不可能是南宫醉墨的骨肉,但他依旧派出死士,护了谢良媛十年,还默认让茉雨离源源不断地将上等的野山参送到谢家老太婆手上,啧啧啧,皇上,属下建议你颁一个最佳继父给南宫醉墨,以彰显两国友好!”
兰天赐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查出南宫醉墨埋在西凌各处的暗哨在何处,给朕揣了它,至于南宫的那些破事,朕实在不感兴趣!”
“是,奴才给皇上跪安了。”燕青尖着嗓门嘻笑一声,语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谢府,钟氏行苑。
周玉苏从楼道突然滚下来时,宝瓶尖叫一声,本能地扶着栏杆避开,眼睁睁地看着周玉苏翻滚着直落到一楼。
宝瓶脸色惨白,看到仰躺在地板上的周玉苏侧着脸,面纱已落,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漠然地看着她。
心底一凉,忍不住再次惊叫出声。
宝瓶的声音很快吸引了一楼的丫鬟仆妇,虽然今晚各房的丫鬟都被调谴到谢良媛的碧慧阁帮忙修缮打扫,但钟氏这里,还是留了三个看顾。
三个跑出来时,一看到躺在地上的周玉苏,也吓得尖叫出声。
寝房里,刚经历了肘关节移位矫正的钟氏听了动静,唬了一跳,她方才不是派宝瓶去给周玉苏落胎么?这么这会人还在这?
一时间,也顾不得疼痛,马上走出寝房,循着声,走到楼道口,一看,双膝就软了下去,若非一旁照顾的宝笙扶得快,没准,也是一头裁下。
“大夫,快来,快来,有人摔了……”钟氏频频抽了几口冷气,不明白,好端端的,周玉苏怎么会在她的楼里摔倒。
孙大夫一听,懵了,今天这是赶上什么日子,一个一个轮着摔?
孙大夫与两个医女顾不得手中的忙活,急急忙忙地出来,走到楼道边一瞧,心道:完了,这是要出人命了。
“快快快,先把她抬到堂里面前。”孙大夫一边下楼,一边对站在一旁手无足措的丫鬟道:“别光站着,都帮帮忙。”
钟氏猛地一个激灵,想起周玉苏肚里的孩子,急急嚷道:“把她抬到我的寝房,其它人,不要看热闹,今晚事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宝瓶,你搭个帮手,别站在那犯傻。”
“哦,哦。”宝瓶懵懵憧憧地应着,脑子里始终晃着一个画面,她刚才看得很清,周玉苏明明走了上去,可她突然转身,还对着她一笑,然后,一脚悬空踩了下去。
宝瓶抬头部,两个医女各抬一只脚,费了一番劲,终于把周玉苏抬到钟氏的寝房。
钟氏关紧寝房的房门,除了宝瓶外,其它的丫鬟连同宝笙都给她轰了出去,她有预感,周玉苏在做一件疯狂的事,如果她不配合,今日谁也别想好过。
转过身,孙大夫已诊上了周玉苏的脉。
钟氏走到榻边,看到周玉苏惨白的一张脸,半张着口,有些艰难地呼吸着,可那眼睛却极有神,有一种死亡前回光返照的惊心。
钟氏咽了一下口水,瑟瑟地开口,“大夫,您瞧瞧我儿媳,她如何了?”
孙大夫苦着脸,看了看钟氏,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周玉苏,心道:这回要不是喜脉,我回家抱孙子。
可这话能不能说呢?
周玉苏嘴角裂开一丝虚弱的笑,眼角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宝瓶,喘息道:“宝瓶,打开箱子,看看……孙大夫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
宝瓶不敢遵命,拿眼睛询问钟氏。
钟氏早已六神无主,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做。
宝瓶只好依言,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搬出来。
孙大夫看着,眼睛越瞪越大,时而瞄一眼钟氏,时而瞥一瞥周玉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当他看到铁制的剐子时,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是谁的主意?”
钟氏讪讪不语,只拿眼睛瞧着宝瓶,宝瓶张了张口,带着哭腔,近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无耐地顶了黑锅,“是,是奴婢跟后巷的梅姨学的。她……说,先用捣衣杵把胎根打断,然后,用手挤压肚子,胎儿就会慢慢出来……”
“梅姨,你说的是专门给妓院红楼那些人落胎的梅姨吧,你知道她一年手上有多冤魂么?”孙大夫胡子一翘一翘,气得想破口大骂,眼角不停扫着钟氏,他再糊涂,也不至于不清楚,没有主子的命令,一个奴才敢拿堂堂的谢府少夫人的命来开玩笑。
周玉苏知道自已这一赌是赌对了,可不知为什么,脸上的泪却落得更欢,“孙大夫,我这腹中的孩子……。没办法见光。”
“说实在,老夫上回帮您诊脉时,已经知道是喜脉,可当时大夫人提起了少夫人的信期,老夫就不敢轻易断定。”孙大夫,嘴上说着,手上去不敢闲着,一边让医女出去备热水,一边吩咐另一个医女准备消毒的器具。
所幸,今天因为刚诊治过夏凌月,他所带的东西,还算完整。
“娘,您,你陪医女下去……她们不知……不知热水在哪烧……您下去……。打点……”虽然周玉苏已疼得连吸气都是一种折磨,但看到钟氏只愣在一旁,毫无动静,心底直气得想飞身跃起,抽钟氏一大巴掌。
钟氏看到周玉苏直勾勾带着焦急的双眼,这才会意过来,忙对医女道:“两位医女在这忙着就好,我下去吩咐丫鬟烧好热水。”
钟氏急忙用没受伤的手揪了宝瓶出去,一路上,拧着宝瓶的手臂,咬牙切齿道:“这回要是事情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妥,还好意思在本夫人面前拍胸脯,真是错信了你。”
宝瓶咬着牙,忍着痛不敢吭声。
钟氏到了一楼内堂,把方才三个丫鬟和婆子喊了出来,在宝瓶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冰冷的视线从三人脸上刮过,沉声道:“今日府上发生这么多事,老夫人再禁不起操心,所以,今晚,少夫人在这里摔伤的事,不许你们透出半个字,否则,小心我撕了你们的皮。”
“大夫人您放心,奴婢们不敢多嘴。”丫鬟婆子连忙点头。
“还有,备热水,本夫人和少夫人要沐浴。”钟氏虽然伤了手,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毕竟掌了一年的内宅大权,那点气势还是端得出,看着婆子的脸教训时,眸中精毕历现,“你们只管烧水,宝瓶会来拿,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管守好门户,若再让旁杂的人进来,我一个也饶不了你们。”
“是,大夫人。”
钟夫人把宝瓶留在一楼,盯着她们,自已回到楼上,刚推开门,就听到周玉苏哀声地求着,“谢谢孙大夫,请孙大夫给我一条生路。”
“医者父母心,少夫人请宽心。”孙大夫俯下身,先解开周玉苏衣裙的袍子,然后拿着听筒对着周玉苏的肚子仔细听了半晌后,叹道:“胎音没了,这孩子,哎……”
周玉苏闭了闭眼,心口彻骨的寒冷和尖锐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漫上来,再也禁不住,嘤嘤哭泣,连一旁的钟氏,想到这是她第一个孙子,一时感到心头酸楚,陪着默默流泪。
孙大夫收起听筒,吩咐医女准备一下,又长叹了一声:“就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也不能如此草菖人命。”
钟氏眼角一跳,突然想到谢府上下都知道谢卿书走后,夏凌惜还来了一次月信,孙大夫也曾给夏凌惜诊过脉,没怀上。
这会……。孙大夫算一算日子,会不会怀疑什么?
钟氏脑子里乱成一团,听到孙大夫用“难以启齿”这四个字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谁让这孩子不是我儿子的。”
满脸的凄色迅速从周玉苏脸上抽离,羞愤、尴尬、难以置信交错心里,最终被一种狼狈的愤怒所代替,气息起伏间,钟氏又是一声无耐叹息,“这天底下做婆婆的,谁会愿意要一个不是自已骨肉的孩子做嫡子。”
两名医女相视一笑,眼底是盖不住的鄙夷,再帮周玉苏解了身下的血带时,脸上已是明显的轻慢。
孙大夫马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微微感到不解,“那这三个月的孩子,长得有些快了。”
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周玉苏强忍胸中的癫狂,没有开口辩解,其实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她抬眼静静地望钟氏,内心如海翻腾。
“吃了……。野山参之故嘛。”钟氏语声滞了一下,避开那怨恨的视线,然后,转头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那野山参呢,我方才给宝瓶了,我找找……。”钟氏走到箱子边,忍着手臂的疼痛,心不在焉地翻找着,心里直犯虚。
不多时,宝瓶满头大汗地提着一桶的热水上来,孙大夫已准备就绪,开始指挥医女动手为周玉苏落胎……
一个时辰后,正当医女小心翼翼地清理周玉苏的宫口时,突然,寝房门外响起谢卿书的敲门声,“娘,惜儿不在玉波苑,她是不是在您房里,您开开门,儿子有话对她说。”
正咬里咬着帕子,脸色苍白,额上是密密麻麻浮汗的周玉苏猛地一个抽搐,带着惊恐的眼神,看向了钟氏,心底无声呐喊:老天爷,您是不是让时间和命运联手起来玩弄我。
钟氏脑子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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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良媛 56 如此混乱
寝房门外,谢卿书一脸疲惫地靠在门边,眼底一抹不耐,不停地敲着门,声音里隐隐忍耐,“母亲,您睡了么,儿子今晚有急事要马上去扬州,想来跟您道别,还有惜儿呢,她在不在您的房间?儿子也有事交待她,烦母亲叫她一声。”
楼下,宝瓶闻声,不安地走上楼梯,惴惴不安地劝道:“大公子,大夫人今天摔了,心情……。心情不大好,所以,早早就歇下了,您有事,明天再来,或是奴婢帮您转达。”
谢卿书瞥了一眼门底的缝隙溢出的灯光,蹙眉道:“不是还没熄灯?”
面对大公子,宝瓶强自慎定,眼底还是掠过惶恐,怕得连语调都拨高,“大夫人今天手受伤,怕是晚上起来出恭不方便,所以,没有熄灯。”
若是平日,谢卿书必定会查觉不对劲,可现在,他心急如焚,听了宝瓶的话,反倒变得有些犹豫。
离开谢老夫人内寝后,谢卿书与谢晋河和谢晋元三人在书房里进一步商议。
经过详细分析利弊后,三人准备各自分工,将谢老夫人交待的事尽快落实下来。
谢晋河这些年主要掌管谢家经营的帐本,所以,他负责把帐簿整理清楚,该交的税交清楚,该清的帐理清楚,不留一丝垢病。
谢晋元负责的是销售,人际负责面稍广,与西凌的官府多有交往,谢晋河让他仔细查查这些年送礼或是宴请的单子,把可能留下把柄的东西,趁早处理干净。
谢卿书是负责进货,他向来做事谨慎,自觉没什么可以让人查出猫腻的东西,唯独玉雕人这件事,他始终觉得当初被钟氏一封家书急急召回后,在女娲玉舞人从扬州运到西凌皇城的手续欠缺,很容易被人发现其中问题。
最令他头疼的是,现在想抽身已来不及了。
对外,玉舞人拍卖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对内,他已向谢晋河报了公帐八百万两,这笔银子,已经兑了现,他现在是骑虎难下,除了尽量抹平遗留的问题外,无第二条路可走。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玉舞人显然已经引起西凌帝王的关注,且,玉窖别苑已经暴露,虽然说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供暗卫调查,但武元忠被抓,万一被西凌的暗卫用催眠之术查出玉雕人是赝品,他和夏凌惜都会深陷麻烦。
他决定今晚趁乱马上动身下扬州,找一家这个月曾频繁出入西凌皇城的镖局,用银子买个造假的押镖号,把尾巴处理干净,将来万一被人查起来,他可以提供扬州镖局暗镖的证明,一口咬定,玉舞人是从扬州运到西凌皇城。
临走前,他想跟夏凌惜碰个面,交待一下女娲玉舞人眼睛修改的问题。谁知道回到玉波苑扑了个空,问了外寝的丫鬟,说是被大夫人房里的宝瓶叫出去了。
谢卿书心急如焚,便交待让侍童思茗先整理行囊并备好马车,他去大夫人房里找找,顺便看看钟氏伤情如何,说几句话就走。
谢卿书在钟氏的苑门外又吃了个闭门羹,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开,想着今日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母亲睡前交待婆子们落好锁也是对的,便耐心再敲门,谁想直直敲了半盏茶时,才有一婆子过来开门。
谢卿书直奔上二楼,见门缝里透出灯光,便疾疾地敲门,却迟迟无人回应。
里头的钟氏听到宝瓶的劝告,暗暗嘘了一口气,心道:好在这丫头机伶,换是宝笙,早就什么都交待了。
可这一口气尚未吐尽,更重的敲门声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就算是半死的人,也该被惊醒。
“娘,儿子知道您没睡,您开开门,今天您伤着,儿子并非故意扔下您不管,实是祖母有要事吩咐。”谢卿书拍了两下门,又对宝瓶道:“母亲摔了,你这做丫头也不在房里侍候,若母亲在寝房里有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快,去管家拿,把备用锁拿来,我进去瞧瞧母亲。”
“嗡”地一声,全身的血瞬时飙向钟氏的大脑,思绪全部被抽干,她看着地上三盆触目惊心的血水,铜盆里一团团模糊的血肉,浑身绷紧,绑带下的手正抑制不住地抽搐发颤,也不知是手疼还是太紧张,整张脸已近铁青。
耳畔是一声接一声的“咚咚咚”,周玉苏疼得牙龈都要咬平,哪有力气去教钟氏怎么做。
医女被寝房中紧张的气氛影响到,豆大的汗从额间滚落,滴进眼里,拿着软剐的手不停地抖着,而另一个医女也不轻松,不停要用棉花处理宫口流出来的浓血。
唯有孙大夫,平常做事犹豫不绝,思前想后,但到了此时,倒是沉得住气,一边用针炙给周玉苏止血止痛,一边看着医女,沉声道:“不用慌,师父平常怎么教你们,你们就怎么做,手脚利落些,一定把宫口处理干净,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他是男医,尽管比起医女,他行医数十年,自然更懂得如何把宫口处理干净,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或夫人,都不愿意让男医动手,宁愿找经验不够的医女。
因此,至始自终,他也只能从旁指点,并通过针炙给周玉苏缓解疼痛。
外面的敲门声变得更急,谢卿书的声音里已明显呈出怒气,“惜儿,你睡了没,母亲,开个门,儿子进来说几句话马上离开。”
医女手忙脚乱之下,力道变大,疼得周玉苏整个腹腔都在痉挛,双腿控不住地颤抖着,宫口出血量增加,医女拿了棉布,死死堵住,颤声道:“好了。”
孙大夫蹙眉,“处理干净了?”
医女颤着手,点点头,“是的,全得理了。”心底,却是一阵阵不确定的发虚。
“孙大夫,劳烦您亲自……。亲自动手。”周玉苏牙床不停地颤着,冷得连心脏都在收缩,“快……。快。”她心下凄凉,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般蜷着,思绪飘零——
孩子啊,你的爹就在门外,可你娘却连告诉他也不敢……。不敢告诉他,你曾来过这世上……。
我们娘儿俩,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蝼蚁,只配在潮湿、肮脏地地底下求生……。
泪,肆意而流,这一刻,甚至连疼痛都变得麻木,双腿不再本能的收紧,任由医女,一下一下地将她体内的残余皮肉扒出——
这状况,孙大夫也不放心,决定亲自动手施术,便挽了袖,让医女让开,又对一旁发呆的钟氏道,“大夫人,您最好处理一下外头,否则,这手术要是做不干净,会影响到少夫人一辈子生育的事,老夫担当不起。”
钟氏本能地看向周玉苏,想征求她的意见,可一触上,霎时被她眼底两抹含了冤灵般的恶瞳给吓到。
她原本是想抱着驼鸟的心理,坚持不开门,谢卿书敲累了自然会离开,就算是喊了管家来开锁,她尽可反锁,可这情况,再僵持下去,万一要是影响到将来生育,周玉苏发起疯来,她是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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