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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良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壶月
在座的多数为玉商,自然都听说过当年夏知儒生前的最后一次玉展,听了后,频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夏凌惜这三年所出的玉饰不算是赝造他人之作。”
谢良媛心里微微涩然,她年幼时,常常因为被关得太闷,和祖父呕气,有时还说她祖父虐待幼童,想不到,祖父如此为她着想,刚想开口,耳畔突然响起兰天赐的声音:“上来!”
声线中透着隐隐的焦燥,谢良媛微微一惊,抬头看,只见帝王站在窗边的帘后,朝她招手,她脸微微一红,缓缓从谢老夫人怀里抽身。
“怎么?”谢老夫人只道她坐得姿势不舒服,刚想移开身体,让谢良媛往里坐些,谢良媛已带着羞意在祖母耳畔轻道:“皇上让媛儿上去。”
“啊?皇上传召?”谢老夫人不解这隔得远远的,皇上是如何把旨意传到这?没见太监传话,更不见有人喊话。
谢良媛却误会,以为老夫人问她为什么,犹豫了半晌,挤出一个理由,“皇上说媛儿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没料到谢良媛期期艾艾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笑话,心头的郁气瞬时散开,看着自家孙女,染了脂胭的脸,枯手抚上她的眉眼,含笑逗趣道:“那你上去吃药吧。”
心却道: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谢良媛脸上烧灼,心里隐隐雀跃。
站在谢老夫人身边的刘氏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但却不敢露出笑颜,今日对谢家而言,毕竟是沉重的日子。
谢晋河和谢晋元则相视一眼,暗中纳闷,既然皇上对谢良媛有意,怎么只是旁观,看着谢家声名被毁,一点相助之意也没有?
此时,纪思远与众客商正说着当年的那次玉展,展出的又是什么玉作,高世忠听得兴起,虽然这细节与案子关系不大,但并没有打乱众人的谈话。
谢良媛偷偷绕着楼道上去,无人留意,唯独是周玉苏,眼露诧异,看着谢良媛提着裙裾,象个午夜会情郎的少女似的,轻抬步伐登上楼梯。
心下疑惑,为什么谢良媛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曾见过谢良媛笑过,可现在,不仅能适时说出听似天真浪漫的话语,却能达到目的的话?
尤其,方才谢良媛靠在谢老夫人怀里,听纪思远陈述夏家的过去时,那一脸的专注,及时不时啃着食指的小动作,为何……让她如此熟悉?
推开暖阁的门时,许是带进了一股轻风,吹拂起兰天赐鬓边落下的几缕黑发,脸上两抹不正常的红顿时让他显得越发诱人,宛如一件精美无暇的瓷玉嵌在了壁上。
谢良媛突然有一种陷进另一种时空的感觉,仿如下面不是公堂,四周亦不见人烟,此时,自已仿如身置孤岛中的一间小屋,壁上挂着一盏明灯,厚重的帘子垂落,隔了外面的荒凉,而那人,站在明灯之下,泛着水波的眸光,默默地注视着她,象是等了她一夜的新郎……
心如千朵花儿争艳盛放,年轻男子带着龙涎之香慢慢走近,谢良媛闭上了眼睛,只感到颈间一凉,低首,便看到胸前多了一块玉饰。
玉质一般,雕工更不算完美,但她却一眼认出,是她第一次随兰君小世子进御书房时,看到的雌雄玉雕人,当时她便觉得奇怪,为何堂堂一个帝王,会拥有如此拙劣的玉饰,且,此玉饰的外形和双缘拍卖行的非卖品雌雄玉雕相同。
谢良媛再细看,又观摩出几分区别,以前所见的雌雄玉人的脸未完工,这一次,雌人的脸已经完成一边。
“好好戴着,不许丢,也不许赠于人。”兰天赐如柳絮的吻在她脸颊上起起落落,“这是朕雕的,断断续续雕了七年之久。”
谢良媛突然忆起,当日小兰君想拿在手上玩一会,结果被兰天赐拒绝,那小家伙泛着泪水的大眼睛,嘟得高高的小嘴巴,让她印象深刻,所以,她最的有空时,都在寝房里偷偷雕着一个小玉饰,准备送给小兰君。
怦然心动,帝王竟将心头如此珍重的东西,相赠于她。
“御赐之物,哪敢赠于人。”她也没理会他话中略含的秥酸之意,忍不住,拿着雌雄玉雕把玩起来,
“咦……。”下一刻,谢良媛秀眉微微蹙起,反复细看后,咬了唇瓣,小脸变得严肃,“这是我们夏家传承的雕刻手法,皇上怎么会懂?”
“朕自已也说不清,将来有答案便告诉你,可好。”兰天赐顿了一下,伸出手原本想轻触她那两片嫣红的唇瓣,却马上想起方才失控以致差点让她昏迷,手很快一绕,抚住了她的后背,“媛儿,朕送了你一块玉……”
谢良媛心头疑惑:跟她讨要同样的玉饰,这算是交换信物了?
蓦地想起,不对,方才公堂上似乎某人情深并茂的提起当年她在某人的帐房内,不眠不休雕了三天三夜的玉,所以——
不舒服了,所以,交待她不得私赠于他人?再,也为他雕上一块玉石?
不对,兰天赐知道她如今身体不适,决不可能要她劳神也费个三天三夜,为他雕一块玉。
谢良媛指腹轻揉雌雄玉雕,突然发现,那雌玉雕的脸与她以前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只是雕工欠佳,雕不出那神活灵活现的神韵,福至心灵般,她握住他的手,将男人修长的手指逐个抚摸过去,最后,指腹轻按中指第一关节处的那微微鼓起部份,浅笑,一点点在唇边绽开,“如果不是我确定我的记忆没问题,我一定会认为,皇上您的雕刻技艺是我亲授的。”
“怎么说?”心却道:这丫头真的是太聪慧,难怪年仅十岁,就能传下夏知儒的衣钵。
“多数人,不,是除了我、你、小骆骆外,玉匠们拿刻刀时,力道都是用到食指第一关节,可我小时候不小心伤到那指节,后来虽然被大夫接妥,但那个关节用不了力气,所以,后来就用中指了。我手把手教小骆骆时,他也跟着用中指了。”
兰天赐沉静不语。
“所以,皇上,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什么假设?”兰天赐不觉心头跳漏了一拍。
“前世,你我是夫妻,许是走奈河桥时,少喝了一口孟婆汤,让皇上与我之间留下了一些印记,所以,这一世,寻寻觅觅,死后重生都能遇上。”谢良媛说完,“噗嗤”一笑,眉飞色舞道:“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也不待兰天赐说什么,谢良媛一点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抱怨道:“你和小骆骆明明是熟人嘛,要不然,他这老头怎么可能从清修房里跑出来,帮你一把。哼,还有,那刑兰草的茶,小骆骆是不是送给你一罐了?难怪我在宫里喝到时,总觉得很熟悉。”
谢良媛见兰天赐依旧沉默,忍不住恨恨道:“臭老头,说好了,不准私传夏家的雕刻技艺,居然没有信守承诺,偷偷教你刻雌雄玉雕,看我不揍他屁股。”这一番碎碎之语,谢良媛已自动脑补完整,当初所不明白的,为何兰天赐雕的雌雄玉雕与双缘拍卖行的一样,现在理直气壮地推定,是骆珏笙教兰天赐的。
兰天赐只能微微苦笑,谢良媛的推断合情合理,只是在另一种并非世间轨迹的真相中,良媛颠倒了这雌雄双玉的真正来源。
“被我说中了,所以,哑口无言了吧,没关系,以后,我亲自教你雕刻之术,我们共同把这个作品完美地收工,你雕雌体,我雕雄体,如何?”她缓缓抬起头,看见他雪白紧致的领口,眼神一颤,鬼使神差地踮起了脚,本想在他唇上轻触一下,可惜两人身高区别太大,结果,仓促间,落在了他喉间突起的部份。
暖阁中,异样的气息又浓了几分,她掩耳盗铃般死死低了首,看着自已的绣鞋,低声道:“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它,更会用心把这雌雄玉雕的另一半雕刻完整。”
嘻笑怒骂中,她其实不知道这雌雄玉雕背后真正的故事,她有一种感觉,这背后的故事很可能牵扯到的东西,连她想也不敢想!
但——
她心中更多的是无畏、欢喜、和期盼。
因为,灵魂深处,她是夏凌惜!
她不希望,她与兰天赐的相遇,仅仅是因为钟亚芙的一次搭桥,因为,那是属于谢良媛的命运。
她希望的是,今日黄昏,他一句一句的轻念:阿惜……才是他真正靠近她的原因。
那是,完完全全,数于她夏凌惜和兰天赐之间情感的蒙胧发芽。
言毕,有些慌乱地走到窗边,揭了纱帘,在窗边坐下,继续听审。
公堂上,几个客商还在争论当年那次玉展。
纪思远深深一叹,“可惜那次玉展上的玉,夏家一件也不卖,否则,现在也不会全部被毁,可惜了,还好,老夫这件留了下来。当时知儒办展时,老夫把这件也给他拿去展示,会展三天后,知儒把这件蒲牢送到寒舍,算是因祸得福,这件被保存了下来。”
“诸位手上如果有这三年新拍的玉饰,倒可以拿来比较比较。”
高世忠仿似心中有了论断,但依旧沉思片刻,方道:“夏凌惜这三年在双缘所拍卖的玉饰都是出自她以前的作品,本官认定,不算涉嫌卖赝玉。”
周玉苏毒如蛇蝎的眼光瞥过众人,她一咧嘴角阴森森地笑开,“高大人,单凭纪先生一已之言,便论定十一年前的事,周玉苏只当是纪先生德高望重,说什么是什么。但,十一年前,就算是夏凌惜所刻的玉饰也早已毁坏,但当年知道这些玉被毁的可不多,夏凌惜重雕这些玉饰,展出来的,又声称是夏知儒的东西,就有混水摸鱼的嫌疑,怎么说,怎么断,也不可能会得夏凌惜是清白的结果。”
“周夫人,你又以偏概全了。”骆珏笙俊秀的面容无一丝波动,只是清冷地笑着:“这些年,双缘所拍卖的玉饰就是那一场展品会上所展示之品,并且,每次在拍卖会上介绍玉饰时,从不曾注明是夏知儒所雕,而注明夏知儒所设计。诸位要是不信,尽可回去翻翻当年的契约。”
单经亘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自已的前额,马上道:“如今夏大掌柜已身故,她留下的遗作,只怕丝毫不会逊于夏知儒当年人作品,诸位把玉饰留着,放个三五年,没准还能升个几倍。”
众人听了,心下自然暗暗称是。
周玉苏回以冷笑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你们联手给夏凌惜弄个清白声名,否则,双缘拍卖行当不起这赔偿。”
言下之意,自然是,双缘拍卖行为了利益,不得不帮夏凌惜争个清白声誉。
公堂边,一些客商不乐意了,冷着声音嘲笑道:“周夫人,我们不差钱,我们乐意留着夏大当家的遗作当宝,您有意见?”
周玉苏气结,恨恨地转开了首。
谢晋河原以为事情终可以告一段落,谁知骆珏笙突然话锋一转,“大人,今日发生女娲玉舞人玉皮脱落之事后,草民深觉西凌玉器市场很可能被一股黑暗势力所掌控,有人在西凌暗自敛财。”
高世忠心道:终于转到正题了,神色却凝出惊色,“详细说说。”
“草民手上尚有未拍出的两件夏凌惜的遗作,今日,在玉雕人脱皮后,草民心中不安,便两件玉雕作品作了冷热温度测试,结果发现,全是赝玉材料所雕。”骆珏笙从怀中拿出一个油包,双手呈给衙狱。
衙狱递上后,骆珏笙眸光看向听审的客商,开口道:“冷和反复交替几次,玉皮会呈片剥落,与一般玉石或普通的石头受热受寒后,碎裂不同,诸位也可以瞧瞧。”
高世忠看过后,交给衙狱,让他们给听审的客商轮留看。
众人仔细一看玉饰的侧面,呈出千层糕状,马上确定这不是天然石头。
证据转咽到高堂上后,高世忠问,“郑掌柜,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商客们安安静静地坐着,既然双缘拍卖行大掌柜自已爆出真相,必定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骆珏笙掀袍一跪:“高大人,草民要状告谢家谢卿书,状告他用赝玉材料敛财。”言毕,呈上诉状,并呈交上一本帐薄。
高世忠接过仔细一看,脸色剧变,蓦地站起,厉声喝道:“谢卿书,跪下!”
谢卿书伫立如月下寒辉一般淡漠无声,掀袍跪下。
高世忠将手中的帐本一掷,扔到了公堂之下,“这是夏凌惜生前留下的一本帐薄,上面记录的全是你提供给她的玉石材料,从这些玉石材料上看,都是市面玉石的价格,说明,夏凌惜也不知道你所供的玉石材料有问题,你有什么解释。”
谢卿书频频冷笑,眉宇一片冷冽,突然探向暖阁方向,眸光暗鸷难辨:“阿惜都看不出玉石材料的真伪,卿书自然也是受了奸商的欺骗,进到一批赝玉材料。”
至此,他已完全相信,今日之公审,不是针对周玉苏,更不是钟氏或夏凌月,是全面针对他。
先是以夏凌惜的死,让他背负一个骂名,接着,高额的赔偿,让他汗对谢家,最后,揭开他最后的防线,让他与谢家彻底脱离关系。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高高在上的帝王。
谢晋河慌忙站出,谨声道:“高大人,逆子这几年所进货的玉商,草民也略有接触,玉价都是公开叫价拍卖,不会有猫腻,这些,谢家都有帐本可查。”谢晋河之前曾花过大量的时间,给谢家的帐薄作清理,自信,这里头不会有任何令谢家垢病的东西,便道:“高大人若不信,草民愿马上交出谢家这三年的帐薄,任朝庭调查。”
谢老夫人道:“晋河,你先稍安勿燥,听听高大人的意见。”
高世忠冷然一笑,看向骆珏笙,“那就先传证人。”
很快,证人被衙狱带了上来。
众人一看,马上掩鼻,眉锋深锁,有些临近的,纷纷避让,退得远远的,连同堂上的高世忠,亦忍不住出声责问衙狱,“怎么不给她收拾干净?”
女衙狱道:“是体内流出的恶臭,也不知道粘了什么病,郎中都不愿给她瞧。”
此话一出,哄地一声,众人避得更远。
谢良媛隔得远,又是在熏香袅袅的暖阁之中,自然闻不到,遂,定睛一瞧,懵了,怎么是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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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上,珞明穿着一件深综色的囚服,披头散发,赤着脚,脚腕上锁着铁链,每走一步,都在青石地上留下一滩浅浅的的湿印。
谢良媛深感不解,南宫茉劫走珞明身上的财物后,一直监视着珞明的一举一动,就在半个月前,南宫茉还向她汇报,珞明傍上了谢卿书身边的一个管事宋子昂。
后来,南宫茉和周舟被她派出去调查青竹身后的势力,远离西凌,谢良媛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无法再对珞明进行跟踪。
其二,女娲女舞人的拍卖在即,她得全力关注拍卖行密室的进展情况,与骆珏笙保持暗中的联系,当时,她是分身无术。
其三,谢良媛考虑到珞明是个拿死契的奴才,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又是个逃奴,能找到一个收留的人,必定不会轻易离开,所以,就没有在珞明身上放太多的关注。
谁知这一眨眼,珞明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抓,什么原因被抓,还上了脚镣。
“她是被宋子昂的正室污陷她盗窃,她也不敢申辩,她的身份经不起考量,所以,就乖乖认了。”
“难怪,如果是因为逃奴被抓,至少官府会给谢府一个交待。”
“她被抓了几天,怎么会折腾得这么狠?”
“送到牢里前,已经被宋子昂的正室扔给烟花巷,后来,被珞明逃了出来,宋子昂的正室就给她安了个盗窃的罪名,直接送到官府法办。”
“这个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公堂上,所有人纷纷避让,周玉苏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仔细一瞧,眼睛倏地睁大,惊恐地看着她,掩着鼻子后退几步,失声叫道:“珞明。”
纵然周玉苏对珞明的背叛恨之入骨,此时见到她那张毁得比自已更彻底的脸,内腹升起一股阴寒。
珞明的脸不象是她坑坑洼洼认不出原貌,她五官依旧分明,只是皮肤象是染了某种恶疾,透出一股*气息,缓缓走来,就如同一具行尸。
钟氏连抽了几口冷气,脑子里忍不住又回想起女娲玉舞人玉皮剥落的情形,冷汗涔涔,双膝发软,一头栽了下去,珈锁抵在青石地上的同时,撞在她的咽喉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一旁听审的百姓见了,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珞明听到声音,慢慢地看向周玉苏,眼睛在她肚子上一扫,见她虽然穿了男子宽大的衣袍,但还是瞧得出小腹平坦,咧了咧嘴,艰难地靠近周玉苏,哑着声线笑道:“周二小姐,你孩子没了呀,真惨……”语声未尽,珞明有些难受地躬了身,抚着胸口连连咳了几声,喘了几口气后,方艰难地移动脚步。
珞明走了两步,又侧了侧首,看着周玉苏身后的钟氏,见她头上扣着沉重的珈锁,手上固定着木架,神情恍恍惚惚,脸上竟有几分落寞之色,“大夫人,您也来了,果然,我们都斗不过夏凌惜,她就是死了,也能让我们都跟着陪葬。”她好象记得,以前大夫人曾对她说过,让她好好侍候大公子,将来或许能被收了房,生个一儿半女,做谢家的半个主子。
珞明再看冷冷跪在地上的谢卿书,发觉他的眼里冷雾弥漫,忆及多年前,红绡帐里,一个公子年轻,一个是丫鬟有情,微微紧抿双唇,热泪“啪嗒啪嗒”滴落下来,许久,方哽咽道:“大公子,奴婢……。要对不起您了。”
谢卿书冷然瞥了一下珞明,移开视线,一句不发。
一旁的女牢头扯了一下铁链,冷喝,“不许交头接耳,还不快给大人磕头。”
众人只听见几声铁链撞击之声,珞名闷哼一声,足腕乱颤,雨滴似的汗珠顿时倾现额上,延着流疮的脸,滴在地上。
公堂之上,连高世忠都看不过,批头敲了几下案桌,“不用再上前,就在那跪着回话。”
珞明双膝抖了许久,才慢慢伏了身,全身仿似痛得难忍,连声音都带了扭曲的语调,“青天大老爷,罪人……。珞明愿代罪立功,举报旧主……。谢卿书勾结奸商,用赝玉冒充上等玉石行骗。”
“勾结奸商?”谢老夫人猛地站起,一时激血窜上头,眼前一黑,霎时,浑身上下每一个感官,仿佛都被冰雪冻住,变得缓慢。
刘氏脸色一变,急忙扶住谢老夫人,疾声道:“母亲,您先别生气,许是珞明这丫鬟,心头不甘,想报复,您听听卿书解释。”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谢老夫人无力地点点头,全身脱力地滑坐回太师椅中。她没有刘氏那么天真,高世忠是什么人,当了西凌近二十多年的刑检司,三司之首,他主审的案子,若非证据确凿,怎么可能会当着西凌的百姓进行公审?
何况,二楼的暖阁之上,帝王也在听审,如果不是谢卿书实犯了天家大忌,怎么说,也会看在谢良媛的面子上,妥当处理,给谢家留点颜面。
最令谢老夫人担心的事,就算是谢家牵扯到制假售假的案子中,也断不可能会引起西凌皇权的关注,如同十一年前的那场赌玉,牵扯了多少玉商在一夜之间破产,也仅仅是由扬州刺史出面审问,朝庭连个钦差的影子也不曾见。
现在,却是一品大员坐镇堂中。
恐怕,今天案审,最终揭出来的不仅仅是商贸之事,很可能牵扯到国祉。
谢晋河慌了,顾不得失了分寸,连忙跑到一旁坐着听审的商贾那,讨了个干净的杯子,准备倒一杯热茶给谢老夫人顺顺气,一旁的伙计见状,连忙开口道:“谢老爷子,您稍后,小的马上给谢老夫人端碗安神汤。”
谢晋河连连称谢。
“母亲,让儿子陪你回府歇着,这里有大哥在。”一边谢晋元手上也没闲着,不停地给老母抹汗,关切之情言于溢表。
高世忠也查觉到谢老夫人的异状,温言道:“老夫人,您若觉得累,可下堂稍歇片刻。”
谢老夫人脸色泛青,强自镇定自若道:“让高大人见笑了,老身只是一心急,影响了高大人断案,罪过、罪过!”
“我祖母会受不住的,她……。她是个正直的人,无法容忍自已一手培养出来的孙子,上欺下瞒。”暖阁之上,谢良媛心里跳得历害,甚至脸色变得愈来愈苍白,额际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隐隐猜出兰天赐布这一局的深义,他是要帮她查出十一年前那场赌玉背后的真相,可是,以谢家的覆灭为代价,她无法接受。
谢家,已然是她重生后的栖身之所,她无法忍爱谢老夫人因此事,情绪受到重创。
“今日审案的流程,谢老夫人一生经历诸多坎坷,这一关,她消化得了,你放心,事情过后,朕自然会安排好谢家。”他小小心翼翼的劝着她,“你相信朕,想引出赝玉的真主,不下狠药行不通,谢卿书只有被谢家弃了,他身后的人方会显露出来。”
暗卫已经查出,谢卿书这些年所敛的财,差不多就是谢家这三年所赚的利润,这么一大笔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暗卫深究下去后,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不是的,祖母,她年纪大了,她年轻时,因为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她靠着意志力,撑得住,可现在……。她只是个老人,她心里想的,只是儿女平安,健健康康,便足够了,你不懂的……”谢良媛缓缓抬首,对着他嘴角露出微微的一笑,那笑带着茫然,带着无可名状的失落,“有一天,祖母知道我就是夏凌惜,她会…。舍弃我的……我舍不得,她是真的疼我。”语至尾声,又是一笑,“你不明白的,你有最好的父母、亲人、你是天下最幸福的皇帝,你没办法体会,那种你死了,都担心无人将你安葬的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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