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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这个样子……似乎……不太好对她发脾气啊……
刘苏心里为自己这个向师父学来的动作默默点赞,缓缓开口:“都来瞧瞧,这账目对不对。若是没有问题,我便派人送去千烟洲啦。”
因先前领取衣裳时积累的微弱影响力,燕夜第一个走上前去看少女面前的账本。众少年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几乎要将那本账捏碎。
刘苏闲闲开口:“别想着撕碎就能赖账,我还有副本呢。”
燕夜顿时将因她纤弱生出的一丝微妙同情心抛之脑后,咬牙切齿:“刘苏,你欺人太甚!”





姽婳将军传 第92章 吃粥记
刘苏一脸诚恳与沉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不想这样,对不起啊。”
“……”燕夜一怔,想想这姑娘的确挺可怜的:孤身在江湖上漂泊,开个蜀江碧维持生计,还被他们搅得乱七八糟。
然而不等他道歉的话出口,那姑娘又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曾用夕食,故而我也陪着你们,不吃。”
秦铁衣“啊”一声,问:“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苏瞥他一眼:“我与你们一处待着便是。”竟真的招呼众人坐下,攀谈起来。
起先话题还是“你是‘十五国风’哪一家的?”“哎你比我还大两个月呐!”“卫夫人究竟是不是江湖第一美人?”
后来就变成了“燕夜小时候……”“我小时候……”“前年铁衣被他阿姊追着打……”“姬湦有婚约啦,曹家姑娘凶神恶煞……”“阿翼从前……唉哟你别动手啊!”
最后就变成了“桂花糯米藕是我心头爱!”“酸笋鸡皮汤才是真绝色!”“我家厨子会一道芙蓉豆腐……”“那年去岭南,那地方的荔枝……”
说着说着,众人都心酸起来。想他们自幼从未尝过挨饿的滋味,此时方知腹中火烧一般的感觉便叫做“饥饿”。
偏生刘苏还在绘声绘色地说着:“有一道芙蓉肉,用精肉一斤切片,清酱拖过,风干一个时辰。用大虾肉四十个,猪油二两,切骰子大,将虾肉放在猪肉上。一只虾,一块肉,敲扁,将滚水煮熟捞起。熬菜油半斤,将肉片放在眼铜勺内,将滚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鸡汤一茶杯,熬滚,浇肉片上,加蒸粉、葱、椒起锅。”。
伴随着默默吞咽口水的声音,“若是想吃鸡松,用肥鸡一只,用两腿,去筋骨剁碎,不可伤皮。用鸡蛋清、粉纤、松子肉,同剁成块。用香油灼黄,起放钵头内,加百花酒半斤、秋油一大杯、鸡油一铁勺,加冬笋、香草、姜、葱。将所余鸡骨皮盖面,加水一大碗,下蒸笼蒸透——”
“不知鳗鱼豆腐比芙蓉豆腐如何?做法是用嫩豆腐,煮去豆气,入鸡汤,同鳗鱼片滚数刻,加糟油、香等起锅。鸡汁浓,鱼片薄——”
“哎呀呀!这么一说,我好饿!”因适才聊天聊得轻松,众少年都生出一点亲切感来,觉得这姑娘也不是那么可恶。此时见她一副吃货嘴脸,都觉好笑。
笑毕又觉难过:“我们也好饿!”
刘苏起身:“都戌时了,我们果然要饿着不成?”似是猛然想出好主意来,“阿茶说了,若诸位都似今日这般,连我也不给吃的。若是我们将蜀江碧的烂摊子收拾好,想必她能大发慈悲,给我们一点食物?”
商翼道:“姑娘何必绕圈子?”不就是想让我们收拾白日里的乱子么?这点手段算不上高明,可看看同伴们的反应,效果倒真是不错。千烟洲的小一辈,果然被保护得太好了。
刘苏笑:“小夜、阿翼、阿缪,你们来分下工,得快一些干完才行。”
三个少年先是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各自领了一队人,分头打水、擦洗、扫除。亦有人不服气:在家且不曾干过活呢,来这里为人做仆役么?但见刘苏挽起袖子在那里洗碗,便不敢再说什么,气哼哼地用力擦拭几案。
白日里少年们玩得过头,又都对这些事情毫无经验,待全部收拾妥当,已是亥时末。一群人灰头土脸,眼巴巴地看着刘苏。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红衣少女挥挥手,转身要走,被眼神不善的少年拦下:“姑娘,蒸饼交出来,就放你走!”
“……”再玩下去,他们就要爆发了。“且回房去看看,说不定阿茶会给大家惊喜呢。”
少年们欢呼着冲向房间,热腾腾的肉菜羹与蒸饼,本是他们以往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此时也如珍馐玉馔般,美味异常。少年们将食水一扫而空,面面相觑,大笑不止。
是夜回到卧房,已是三更,刘苏陪着那群少年饿了半日,一进门便忙着寻吃的。冯新茶早早送来一碟枣脯,她吃一口:“好甜!”却是无咎爱的口味。
无咎暗暗牵她袖口,刘苏随他到室内,见他藏有暖粥并小菜,好笑之余忙掩去泪意——她对少年们说未用夕食,旁人都当她随口一说,却不知她真的腹中空空。
正要欣然举箸,忽听宋嘉禾叫:“阿苏!”
刘苏哪里有余闲回答她,无咎回道:“苏苏太累,已睡了。”
宋嘉禾挤身而入,见刘苏正吃粥,大笑:“刚刚我同你要粥,你说‘没了’。这是什么?你就专门藏着给她罢!”吴越跟着推门而入,亦大笑不止。
刘苏笑着招手:“来一起吃。”又睨宋嘉禾一眼,“这是无咎心疼我。阿甜你若心疼吴越,怎的不自己藏粥给他?这会子倒来笑我家无咎。”
吴越笑而不语,迅速吃掉两碗粥,还想要第三碗时,被无咎一筷子戳在手腕上,登时手一抖,差点将碗掉在地上。
无咎:“够多了。若不够,去吃枣脯。”
吴越:“枣脯太甜,我才不要——刘苏能吃完这许多么?”他对剩余的粥虎视眈眈。
无咎一点也不想承认刘苏饭量很大,尽管那是事实。只好换个说法:“苏苏不喜欢太甜。”喜欢甜食的是他,她更喜欢吃辣的。
吴越被他直线逻辑打败,灰溜溜吃起枣脯来。倒是宋嘉禾满面歉意:“怪我不周到。”夕食时小白缠着她要顺毛要吃肉还要玩耍,待她想起来需为吴越留饭,已是迟了。来问无咎,无咎又告知她“没有”,才使得吴越半夜跑来蹭饭吃。
吴越嚼着枣脯,叫用毕饭的刘苏:“你送阿甜回去。”
无咎想也不想反驳:“你送!”她是你的人,为何要我家苏苏去送?
气氛陡然一沉。宋嘉禾桃花眼中含满泪,定定瞧着吴越。吴越避开她眼光,味同嚼蜡。无咎看看吴越又看看宋嘉禾,最后无措地看向刘苏。
“阿甜,我送你回去。”刘苏起身,送宋嘉禾出门。
一路沉默,宋嘉禾忽地道:“阿苏,我很讨厌么?”吴越一直在躲着她,除了讨厌,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刘苏:“阿甜,你很可爱。”你不通礼法,横冲直撞,连我和吴越都惊愕于你的直白,但毫无疑问你是个可爱姑娘。“进去吧,好好睡。”宋嘉禾沉默以对。
刘苏不知吴越为何突然逃避,先前在莺歌海,他分明极为担忧宋嘉禾的安危。他的事情,她不好置喙,只能肯定宋嘉禾是个好姑娘。
“她可还好?”吴越关切发问,刘苏登时恶向胆边生,冷笑一声,将人推出屋外。
回过身来,发现无咎怔怔看着她,“怎么了?”
无咎想了想,道:“为何如此生气?”他感觉得到她情绪低落。
为什么呢?因为物伤其类吧。只有女儿才懂得女儿的难过,吴越的态度令我很生气,那是因为我害怕被你如此对待。
刘苏埋头在他怀里,深吸几口气,他的气息充盈全身,这才觉得轻松了些。“阿兄,明日吃槐叶冷淘,可好?”
“好……苏苏?”蓦然被推开,无咎吃了一惊:她从未这样粗暴地对待他。
刘苏咬牙:“阿言,你好……你很好!”她适才叫了“阿兄”,若是无咎,定然要认真纠正她的称呼。但他只是应了一声好——他不是无咎,是阿言。
他早就想起来了,他在骗她!可恨她不知自己被骗了有多久。
“骗我,好玩么?看我像个傻子似的,是不是很有趣?”晓得自己这般说话有多伤人,可她忍不住。一想到他在骗她,怨恨便占据了全部理智——一片真心,换来的便是欺骗!
还是被她发现了啊……羁言心底剧痛,明知她会难过,为何还是骗了她?是舍不得她对无咎毫无保留的爱吧……他不确信面对阿言,她会不会还像对着无咎一般自在。
无论怎样的理由,都抵不过此时的懊悔。
“苏苏,是我,瞒着你……”他想触碰她,被她躲开,便是一怔。
我以为你待我的好是寻常,如今再看全是惘然。
刘苏轻叹一声,平静道:“已很晚了,睡吧。”我累极了,完全不想再追究谁是谁非。“我去寻阿甜。”
事已至此,她无法忍受自己还与他住在一起。再多停一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又或者口不择言地刺伤他。
还是……算了吧……不想追究,何必伤人伤己?
从雕花床榻边去了寝衣,刘苏快步离开。可笑半个时辰前她还在为阿甜担忧,竟不知自己才是最该同情的那一个。至少吴越不曾欺骗阿甜,她爱的人却……
“苏苏!”羁言叫一声,姑娘停下来,背对他。阿言,你想说什么?
“风大。”他上前给她披上青缎披风,叹口气。
刘苏心里冷笑:阿言,我便是吹一晚上凉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的用心就只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么?真正要紧的,你从不在意?




姽婳将军传 第93章 槐叶淘
刘苏与无咎吵架了!
这对宋嘉禾而言,比小白突然改吃素还要新奇。那两个人的相处,简直能甜腻死人,怎会吵架?
是以她坚决认为这是吴越的阴谋,刘苏与无咎不过是为了配合吴越在演戏,只是不晓得他最终目的是什么……宋嘉禾决定提高警惕,坚决不上当。
早早打算好了次日要吃槐叶冷淘,便是与阿言赌气,刘苏也不打算亏待自己的肠胃。趁着朝露未散,攀到槐树上摘取嫩叶——此时天气渐凉,槐叶粗老,汁液微苦,并不是最适宜吃槐叶冷淘的时机。
刘苏喊了几名少年来帮她,一则此时节嫩叶极少,须得细细寻找;二则,当少年们习惯了她小处的命令,她再发出其他指令,他们便不会可以违抗。
采数篮嫩槐叶,用新打井水淘洗干净,撒在竹席上晾干。刘苏这才去用朝食。
一俟进屋,发现众人都在看她。姑娘一笑:“瞧我做什么?还不快吃!”兀自跪坐羁言身侧,拣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羁言夹菜,她并不拒绝,却也一口不动。羁言问她睡得可好,她只是淡淡“嗯”一声。
不哭,不闹,不看他,不笑;端庄得像个模板闺秀。羁言宁愿她如市井泼妇般撒泼打滚,也好过这样冷淡——仿若他与她没有任何干系。待吴越、待千烟洲质子,她有说有笑,偶尔还会翻白眼、踢一脚、打一拳,那时她才更像一个活人,而不是在他眼前,更像一尊雕像。
用罢朝食,刘苏将质子少年交给吴越,自己钻进厨房钻研槐叶淘。因槐叶粗老,她只选最嫩的叶子,仍略嫌苦涩。便又掺入甘菊汁,取其香气。
嫩槐叶并甘菊捣汁,和入面粉,擀成极大极薄的一张。手起刀落,切成细丝,下滚水煮透。捞起后放入冰水中浸漂,其色鲜碧。次后捞起,以熟油浇拌避免粘连。
槐叶冷淘藏入冰窖中风味最佳,有“经齿冷于雪”的美称。但此时并非暑夏,冰镇过于寒凉,放入井中冷藏便恰到好处。
羁言怔怔瞧着她忙碌,动作利索,极富韵律美,显然经验丰富。心里钝钝的痛,当年她连火都生不好,翻来覆去只会煮粥。他的姑娘,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变得这样能干啊!
刘苏一抬头对上他复杂眼神,也是一怔。随即道:“帮我榨些姜汁出来。”她最厌生姜,偏偏槐叶冷淘要生姜中和凉性,有免费劳力在,不用白不用。
羁言精神一振,拣几块生姜削去皮,用擂钵榨出汁液,细细滤去渣滓。原本是不需要过滤这一步的,他虑及刘苏习性,便只取汁而将肉弃之不用。
刘苏自己用醋调了产自蜀中的花椒末,酱滤清,作汁水。又加入虾肉与鱼冻——用鳜鱼、鲈鱼、江鱼等去骨、皮,片整齐薄片码在盆中,用鱼汁及江鱼胶熬汁,浇入盆中便可。
细细切一把胡荽与紫苏,加少许盐,掺入羁言研磨好的姜汁,便告功成。
再想想,单吃面似乎有些单调,便又做一个醋笋——用笋汁、白梅、糖霜、生姜汁调和味,腌笋两刻钟便成。
嘱咐庖人再做一道蒜泥白肉,煮一锅杂菌汤,刘苏净了手便赶去吴越处,恐他与质子少年们起冲突。
她匆匆离去,一个眼神也不曾给羁言,令他感到极度挫败。苦笑一声,仍是跟上去。苏苏,无论如何,我不离开。
吴越将秦铁衣掀翻在地,众少年哄笑中,又有人扑了上去。他们事先说好不动用内力,论起单打独斗,竟少有人是吴越敌手——他的武功路子与古武完全不同,注重的是效率与搏杀,全然称不上好看,但动作精准有效。
少年们却莫名觉得眼熟,只是想不通缘由。直到商翼道:“看着有些像‘倾城’的路子……”恰好瞧见跟在刘苏后面进来的羁言,便问他,“是么?”
羁言不答,看了一会吴越与姬湦的搏斗,才道:“风格是有些像,但说到底,不是同一个底子。”同样效率至上一击必杀的风格,他的武艺脱胎于千烟洲武学,吴越的脱胎于另外一种迥异的体系,令他也很感兴趣。
吴越笑:“有空练一场?”
刘苏本在旁看着,闻言一动,侧头看羁言。羁言含笑应下:“不必另外找时间,就现在罢。”他数年不曾与人动手,是时候活泛活泛筋骨了。
吴越道:“先说好啊,我未曾练过,与我相搏,不许动用内力。”羁言点头答应。
“不要用剑。”刘苏补上一句。羁言自幼学剑,招招毙命,若用剑,吴越赤手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合。
真正动起手来,才晓得吴越的阴险狠辣。他招式极为简单,但动作迅猛,直奔要害而去。若想破他招式,往往会将自己破绽置于他拳下,又因不能动用内力,不免打得束手束脚。
羁言弃剑不用,拳掌皆不是他所精通,仗着招式精妙,每每连消带打,逼退吴越攻势。
两人过了几招,相视而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随即吴越拳势大变,不断攻击羁言咽喉、太阳穴、关节部位乃至会阴,简直毫无武者风范可言。一众少年高声起哄:“使阴招!不算好汉!”
羁言专心应付杀招,并不理会他们。倒是刘苏哼道:“真正对敌之时,你只管打赢便是,谁还管招式是否光明正大?”
说话间,羁言被吴越擒住左臂反手压下,右臂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锁住吴越咽喉。
羁言:“你死了。”
众人:……
这不是正式对敌,若对敌,羁言绝不会弃剑;便是弃剑,也绝不会放弃使用内力。吴越赢了招式,但羁言才是真正拼了命也要取对方性命的那一个。
吴越一脸的不可思议:“刘苏,你家无咎做什么长大的?”他堂堂前特种兵,切磋之时还知道手下留情,这人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若放到战场上,定然极为恐怖。
羁言揉着几乎被吴越扭脱臼的手臂,向刘苏道:“疼——”
众人:……
刘苏:……你撒娇也没用!
吴越捶地狂笑,遭遇羁言清淡的眼神后猛然收声,诚恳地对刘苏道:“差不多就好了啊,脾气那么大,当心嫁不出去。”
刘苏立刻决心向宋嘉禾告状。暂按下不提,踢踢还趴在地上的吴越:“起来!开始训练!”
他们时间不多了:代王北逃,至多一年,兵祸必然再起。他们必须再一年或者更少的时间里,完成吴越制定的训练计划,才能在大战中取得一席之地。
吴越跳起来整队,半日时间,足够他初步树立在少年们当中的威信。现在他要做的便是不断加强这种威信,让他们信服他。好在刘苏成功扮演了最拉仇恨的角色;又留下了转圜的余地,不至于让少年们恨她到不共戴天。如今看来,前途相当明朗。
二十多名长发短衫的少年喊着号子走队列,刘苏在一旁捧腹,收获吴越白眼两枚——你懂什么?
队列是最容易凝聚人心的形式,同一队人,自然而然便会将队友视为自己的手足。同样的,不知不觉中,他们会将整个队伍的荣誉与未来放在心上。
这些少年经历相似,被你掳来当质子,必然带有抵触情绪。唯有通过队列使他们尽快建立归属感和服从命令的习惯,后面的训练才能继续下去。
笑归笑,刘苏知道吴越的经验是她远不能比的,便放手让他去做。看到后面,自己也忍不住加入分组竞赛的小游戏,与吴越各带一组,对抗得十分激烈。
除了增加凝聚力,这样的分组对抗更重要的是消弭他们的戾气——如有恩怨,在竞赛时便发泄干净。
一天的训练完毕,少年们嚷着腰酸背痛——实际都是练武长大的,这点运动量委实不算什么——一拥而入专门开辟的饭厅。
冯新茶早拿木盆装了槐叶冷淘并汁水放在饭厅正中几案上,大份的菜肴环绕。
少年们怔了一下,他们在家都习惯了按饭量分好的饭食,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听得吴越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率先取了白瓷盘一份一份挑过去。
新茶道:“小郎君,先到先得,迟了可就没有了。”少年们反应过来,这一次知晓排成队列了,按人头自取了饭菜,个个吃得狼吞虎咽。
碧绿的冷淘装在雪样瓷盘中,浇一勺色彩缤纷的酱汁。配上酸爽的醋笋与鲜香浓郁的蒜泥肉片,外加一碗清香扑鼻的杂菌汤。羁言面前的食物,其赏心悦目绝非饭厅那处可比。
然而他等不到刘苏来用夕食,寻至饭厅,便见她与吴越在一个盘子里抢肉,顿时黑了脸。他再次确信无咎比阿言这个身份要好——若是无咎,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这些人抢了他的苏苏做的饭,但他现在是惹怒了她的刘羁言。
吴越简直要气死了:“你一个姑娘家,怎的这般爱吃肉!”
刘苏眼明手快地从他筷子下面抢出最后一块肉,边蘸酱汁道:“说得好像阿甜不爱吃肉似的!”在吴越的愤怒之中,吃得满口生香。




姽婳将军传 第94章 练兵记
丑时,人类一天当中睡梦最沉、知觉最钝的时刻。
刘苏敲响悬于大院中枇杷树下的小型铜钟,在她刻意控制下,原本清亮悠扬的钟声直直刺入耳中,令人生出惶急之感。
熟睡中的质子少年们一跃而起,茫然四顾,随即脸色狰狞地穿好衣裤,火烧眉毛一般赶到院子中间排队集合。
吴越与刘苏穿戴整齐,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吴越笑逐颜开,少年们纷纷低声议论是出了什么好事,竟大半夜的喊他们起床。
一时集合完毕,刘苏在一旁记下赶在最后的几个人:“一炷香时间已过,你们待会儿仔细着!”
不同于她凶神恶煞,吴越笑眯眯地:“诸位辛苦!”众少年谴责地瞪视他,知道辛苦,还不教人好生睡觉?也有人还在揉着惺忪睡眼,只当他的声音是一片嗡嗡。
“之所以半夜集合,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吴越不以为忤,格外好说话起来。
他故意吊人胃口,果然有好奇心重的少年忍不住发问:“何事如此开怀?”至于半夜喊人醒来。
吴越在队伍中走着,不时站歪掉的人,笑道:“我刚听刘苏说,过些日子便是仲秋节了!”他一脸“仲秋节了啊好值得庆贺!”的喜庆表情。
众少年:“……”谁不知道快到仲秋了?你用得着这般高兴么。
“仲秋节就要赏月是不是?可惜现在才是月初,月亮还不圆。”吴越念叨起来堪比神棍,“怎样才能看到圆月呢?”有几个少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吴越龇牙:“于是我决定,每天晚上,都起来看月亮!总能够等到月圆的那一日!”他特别沾沾自喜,仿佛自己想到了世界上最聪明的点子。
这下少年们都看出来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月亮什么仲秋,不过是在找借口逗弄他们。果然在他们自求多福的暗自期待中,吴越阳光灿烂道:“我与刘苏两个人赏月多无聊啊,大家一起赏月才有意思。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会不定时地喊大家起来赏月。”
秦铁衣哀嚎一声:“还让不让人睡了?”众人心有戚戚焉地看他,真猛士敢于说出实话,敢于正视吴越与刘苏的压迫。
火把闪烁的光下,刘苏脸上明明暗暗,闻言看向秦铁衣。秦铁衣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压得他无法动弹,乃至于无法呼吸。不过三息时间,竟汗透重衣。最恐怖的是,连后退、摔倒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她单凭气势与内力,全然剥夺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少年浓眉不断跳动,面部几乎抽搐起来。刘苏忽地一笑:“自然是要睡的。可我与吴越,不也陪着你们一起醒来么?”事实上,他们二人的睡眠时间还要更少一些。
她言笑晏晏,秦铁衣压力顿消,一个踉跄,多亏燕夜在旁一把扯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不过是几句话间的事情,气氛骤然与先前不同。少年们沉默居多,不再似先前一般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这位击败宗师的少女的差距,才晓得何为畏惧,何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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