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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先帝手腕圆滑,今上作风却颇为强硬。仅仅是开互市一件事,却教左相看到了一些不妙的预兆——官家强烈的个人风格,对他十多年来习惯了的政事体系是一个巨大挑战。若是这一次官家轻易达成目标,百官无人可以制衡,则他日官家一旦出了昏招,便是天下之劫。
对大部分文官而言,天子可以不英明,却最好是虚心纳谏——换而言之,便是听话。相较于左相显得“年轻气盛”的右相裴斐却是先帝一手破格提拔,他全心全意期待着强势的英明天子,与今上一拍即合,虽对姽婳将军也颇有微词,但满朝文武,主张最得他心的便是姽婳将军。官家要将他们绑在一起,他也是无法。
众人心思各异,刘苏亦在众人反对的浪潮当中开始反思。她明白有许多人并非反对互市,而是在为反对而反对——他们反对的,是天子凭借一腔热血、一己喜好,推动一件可以影响社稷的大事。无论互市带来怎样的结果,官家这样的做法已是触犯了文官集团所承认的行为准则。
然而她没有时间等着人们慢慢发现互市的好处了。纵然打破文官的行事准则,可能为大晋日后的行政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但她仍要将互市推行下去。
此时争论已波及到她,士子方锦台之名不断出现在文官口中,“牝鸡司晨”论亦不断被提及。至于武将,虽说刘苏是闲职,私底下看不看得起究竟是两说,但“将军”二字决定了她是他们的自己人,他们不可能帮着文官灭自己威风。
因是大朝会,官家头戴冕旒,垂下的十二旒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如何。刘苏吸口气,与冕旒后的眼神对视一下,出列道:“愿与诸公一辩。”
姽婳将军是女子,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封号不过是官家游戏之作,是以无人理论。但当他们发现姽婳将军对官家有着巨大影响力,尤其是发现她在背后推动互市之后,文官们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历代不甘寂寞的女子参政之事。远到妺喜、妲己、褒姒,近至前朝女皇、韦后,安乐、太平。
“敢问诸公,我可有插手朝政?”都说牝鸡司晨,这位女将军身无实职,她可有哪里参与了政事?至于暗地里的影响,那等虚无缥缈之事,谁能抓得住把柄?
诚然,姽婳将军并未干预朝政。又有另一攻讦:“曲意媚上,狐媚惑主。身无寸功,而窃上宠。”这是引用了方锦台原句,几乎已是指着官家鼻子骂他糊涂了。
刘苏冷笑:“身无寸功?”她又重复了一遍,“身无寸功?”
左相暗暗埋怨说话之人不识时务,若是寻常人,说她身无寸功、曲意媚上便罢。可这一位,任是谁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未建寸功。
果然官家说话了:“昔日超然台上,谁人救了我性命?娘子与太子上京,谁人一路护送?家国危亡,谁人发出‘兴亡令’?伏颜山上,谁人挫朵颜锐气?”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实打实的功绩。
有不甚了解姽婳将军来历的官员,悄然抽气:再料不到她的来历竟这般大!竟不是官家私底下的脔宠,而是真正的、为国立过功的女将军!别的不提,单是超然台一条,放到男子身上,得一个将军的虚职是足够了。
姽婳将军谢过官家,转向满朝文武,沉声发问:“诸公以为,凭我朝国力,朵颜要打,便随他去打,可是?”
这才是文官拒绝开互市的直接原因:既然本朝国富兵强,为何要放下天朝上国的身份,与化外蛮族相交易?
女将军道:“诸公从未上过战场罢?”她回忆着雁门关内外的一幕幕,缓缓描述,“我见过无数死人,有朵颜族的,也有晋人的。我见过伤兵残断了肢体,从此成为废人,连农具也拿不起来。”
农业乃国家之本,每多出一个伤兵,便会少一名农夫。或许低级官员对此并不在意,但身为丞相,对此认识更为深刻。李仑放弃了打断女将军的打算,听她说下去。
“我见过老无所养,幼无所依,寡无所靠,皆因她们的儿子、父亲、丈夫死在了疆场。”战争一事,何其残酷,她是凭军功起家不错,可纵观满朝武将,谁又愿意无缘无故地打仗?
“我还见过边地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没有了粮食,便吃野菜。到了冬天,连野菜都没有,他们就吃树皮、吃土壤。诸公可曾见过他们眼中绝望的光?”那样绝望的人,可会尊敬这个朝廷,可会尊敬诸公?一旦酿成民变,诸公何以自保?
女将军又将话题换了个方向。“又有人说,商贾贱业,朝廷不屑操之。”虽说本朝商贾地位远高于前朝,乃至商贾之后也可科举,但已深入人心的观念并不容易更改。
“我只问一句,诸公何以认为,朝廷会嫌弃银钱过多?”哪一个朝廷,会嫌弃自己的收入太多呢?除了赋税,国家并无其他法子增加收入。与其加重百姓负担,何不开设互市,将从蛮族赚来的钱,用在防范蛮族上。
至于打击走私、控制技术流向朵颜族等具体好处,之前几封奏疏都已说明,女将军不再赘述。
先用感情牌,激起诸公同情心——在朝堂之上载沉载浮多年,他们或许早已失去基本的同情心。但文人对于家国天下的责任心始终都在,只要一念尚存,便会希望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流离失所。武将想起自己战死沙场的儿郎,缺胳膊少腿的弟兄,有不少人眼泪纵横,道是:“我等不惧打仗,却也不愿在有得选的时候,白白送死!”
接着是诱之以利,纵然君子耻于言利,朝上诸公谁也不敢轻易说自己看不上一城一地的赋税,要求减免。
裴相见势头大好,一厢暗笑官家这一手巧妙,姽婳将军偷换概念更妙。一厢打起了圆场:“若是开设互市,能减免赋税,令国内百姓安居,是社稷之福!”
姽婳将军又道:“若诸公仍有疑虑,可先开雁门关一处互市,以观后效。”后果不言自明。
官家趁热打铁,令中书门下就裴相并姽婳将军的奏疏,商议出切实可行的细节来。务必要在永靖元年结束之前,开设本朝与朵颜族的第一个互市。
事已至此,互市再不可更改。左相皱眉想道,官家借着为姽婳将军正名,在大朝会上商议此事,便是将互市拿到了台面上,再不是之前的私下商议。如今姽婳将军恶名还在,她却并不在意,而互市已成了必然……他一时不察,倒教官家钻了这个空子。
裴相拈须微笑:“雏凤清于老凤声啊!”凤凰初啼,这天下,是该多些新事物了!





姽婳将军传 第130章 留下来
大获全胜的姽婳将军意气风发,去石渠阁中向羁言宣告她的胜利。互市之事既已落定,她心上便去了一件大事,一时之间,飘飘然起来。
石渠阁中,太子傅坐了轮椅,由小宦官推着。见姽婳将军进来,微笑颔首。
女将军心下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少傅有何事?”
空濛笑着伸手,请女将军坐下,仿佛石渠阁便是他的王宫——事实上,无论走到何处,他都能迅速找到主人的姿态。
女将军坐下,目光越过轮椅看向琅嬛楼。羁言俊秀挺拔的身影清晰映在窗下,专注阅读着手中典籍。然而,在外人看来,他的影子却是与另一个娇柔婉转的影子交织在一处,宛若两只相偎的蝴蝶。
刘苏吸口气,猛地扬眉:“楼兰王再三挑衅于我,是何居心?”若是一次两次,她可能还会被刺激到。但这样的情形出现多次,不舒服之外,她更多的是不耐烦。
水氏姐弟故意安排她看到这般令人误会的情形,已不是一次两次。她与羁言碍着太子,不能当即与之撕破脸皮,心下却是烦难之极。
空濛忽地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道:“官家很是忌惮你的同伴,你知道么?”
刘苏扯扯嘴角,无论是阿言还是阿越,都是官家忌惮的对象。“那又如何?”只要她一日有官家信任在,他们便一日无恙。
空濛苍白消瘦的脸上泛起一抹妖异的红,绿眼睛盛满笑意:“可你就快走了啊。你走了,不知会不会有人天天向官家进谗言,诋毁你与你的同伴?”官家信任你,却不信任你的同伴。若是谗言多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对他们下手?
刘苏冷冷看着空濛:“想来,少傅不会是那个乱嚼舌根的人。”你可以试试,若你进谗言,会招致我怎样的报复。
虽在威胁,心不免沉了一下。决心摆脱水氏姐弟便向西蜀传信,叫阿越出海。战争叫她发觉自己并不适合战场厮杀,她很难接受别人的生命从自己手中逝去。但阿越是属于战场的,离开了战争,他就少了一半的灵魂。
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半晌,刘苏发觉自己处于下风:空濛可以不顾一切地对她发动攻击,尽管她不明白他的敌意为何如此深重;而她有着太多顾虑……
若是可以,她只想与羁言远离纷扰,在西蜀的深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惜,在她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这条后路便不复存在。即便是她下大力气营建的兰坪寨,也是坚固堡垒,而非世外桃源。
估摸着到了刘苏回来的时刻,不见姑娘到来,羁言放下书籍,向琅嬛楼外走去。潋滟被他冷待半日,面上丝毫不见气恼,微笑着跟在后面。
“可成了?”羁言问的是刘苏互市之事。姑娘看起来目光沉郁,莫非是有了波折?
提及自家成就,姽婳将军笑起来:“成了!”她想说,我们可以回家了。然而空濛适才的警告袭上心头,她犹豫再三,压下了那句话。
潋滟跟在羁言后面走上前来,笑道:“姑娘很是能干。”
刘苏黑脸,你一副我阿嫂的语气,是几个意思?纵然晓得羁言不会对潋滟假以辞色,心里的愤愤不平仍是泛上来,叫他闻出了几丝醋味。
刘羁言拉着心情忽起忽落的姑娘回到临时家中,才慢慢对她解释:“潋滟是求我救空濛。”空濛被“底也伽”压下的寒毒爆发得越来越频繁,潋滟束手无策,唯有求助于“底也伽”曾经的主人。
他谆谆教诲:“莫要轻易答应他们什么。”你个傻姑娘,若是被他们哄骗了去,我该上哪里去哭?
刘苏脸一红,她今日就差点被空濛哄过去了。“她也是个傻的,我们又不是神医,能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潋滟纠缠的只有刘羁言一人。但刘苏的“我们”极大地取悦了他。他一厢探着姑娘脉细,一厢笑道:“谁知道她是怎样想的?”顿一下,“我们多留一段时间,可好?”
她曾答应他,一旦互市榷场成功开设,便与他回西蜀。羁言对长安城的生活颇为抗拒,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多留一段时间。
刘苏的思绪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向无底深渊滑去,她不得不低头躲过他的目光,才能遏制住心中蔓延的黑暗,低声道:“好。”
可是,这样不正常的反应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羁言揉着她发顶,佯怒道:“又乱想!我要留下,与别个没有任何关系,全是为了你这小没良心的!”
她丹田的隐患还没有眉目,他怎么舍得石渠阁丰富的藏书?更何况,潋滟向他提出一个交换条件,若是可行……
知道自己想岔了,刘苏讪讪笑着,又是打躬作揖,又是甜言蜜语,好容易才引得羁言一笑。两人高高兴兴,一同去厨下调弄美食。
西蜀,兰坪寨。
吴越展开刘苏写来的书信,有一些词句,她全用上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读得懂的文字。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她用上了这样的手段?
知道读完全部,他意识到,由于官家的芥蒂,他与“正气歌”无法继续活跃在陆上。若是招致官家剿杀,非但“正气歌”本身难以存活,便是宋嘉禾连同兰坪寨的众人,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阿越,出海吧。杭州湾外,舟山群岛,此时仍是无主之地。去那里,开创你的事业。
写来这封信的姑娘会留下来,替他守护着后方。而宋嘉禾……他的母老虎,他的小疯子,他在丛林里捡到的姑娘——
“阿甜,你留下来。”任她苦苦哀求,他郎心似铁。海上艰险,他自顾不暇,根本无法保证她的安全。比起未知的将来,如今已初具规模的兰坪寨才是她的乐土——小白无法适应海上生活,而她离不开小白。
桃花眼泪水迷离,她没有接受过太多关于仪态的教导,此刻哭起来也是照着心意嚎啕,如受了委屈的幼童。“偌大村寨,你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个人!你怎么这样狠心?”
吴越耐心解释:“我们不得不走,有费藜她们陪着你,还有小白,不好么?”赶在她说出不好之前,吴越再三保证,一旦安顿下来,即刻回来接她。
宋嘉禾哭得累了,伏在小白背上抽噎着。小白目光不善地看着这个雄性人类,打量何处好下口。吴越默默叹息,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带上宋嘉禾,可……他总是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与老虎一同长大的姑娘。
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终究无法向她开放。
他与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尽管相互喜欢,最终还是会错过吧。相知是何等艰难,并不是谁都有刘苏那样的好运。这样想着,他甚至微微嫉妒起远在长安的姑娘。
吴越不知道,被他嫉妒的姑娘,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太子少傅用风轻云淡的神色,说着惊心动魄的话:“阿姊提出,他娶了她,她便救你。”
刘苏怒极而笑:“她对你的病且束手无策,何况是我?”她不知道潋滟竟提出如此无耻的交换条件,而羁言,竟瞒着她……
碧绿的双眼完成两弯月牙,胡人少年似是想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底也伽’在我的血液里,而你的血液里有‘优释昙’。”药性都已不纯粹,最根本的那点效用却还在。
“底也伽”,拂菻国皇室与大祭司用来续命的灵药;“优释昙”,则是用来激发人体潜力的最好药物。
他们两个人,都备受自己体内药物的折磨。此时刘苏却愕然发现,唯一的解决之道可能就是对方体内的药物。而空濛显然早已知晓此事——不,这个法子,分明就是他想出来的!
刘苏咬牙:“这与你有甚好处?”苍白清秀的少年,在她眼中早不复昔日形象。她看不清他的心机与*,连做事的目的,也不甚分明。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空濛微笑,任何一个人,似他这般被病痛折磨近二十年,也会变成这样吧。他出生在楼兰故城阴暗的地底,一出生便染上了死亡的阴翳。地底的幽暗烙印在他的灵魂中,无论面上看起来多么平和温柔,实际都会在日日夜夜的病痛中,长成他这样罢……
“你告知我,潋滟算计岂不是落空?”我不愿意以阿言来换取生存的可能性,可你呢?于你而言,这桩交易并不会损失什么。反而是告知了我,若被我破坏,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空濛瞧着自己惨白的手,瘦骨棱棱。他贪恋地用手心捕捉长安明亮的日光,平静的外表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唯有如此,阿姊才能不幸啊。”
阿姊不肯相信那人不再爱她了,她想要证明给你看。我只是推她一把,打乱她的计划。我失去了双腿和自由,阿姊她,也永远不要妄想得到幸福。
我是楼兰的王,纵然阿姊是公主,可也是我的子民。王者不幸,子民又怎能幸福?便是付出名为“生命”的代价,我也想要看到阿姊失去王、失去唯一亲人时,那巨大的痛苦。
“唯有如此,阿姊才能不幸啊!”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至快意地大笑。
而刘苏,在他的笑声中遍体生寒。




姽婳将军传 第131章 爱别离
这一日是休沐日,偌大大明宫唯有官家一家子,连同数以千计的宦官宫人。外人仅太子少傅与姽婳将军,往日里与他们形影不离的水家姑娘与刘家郎君皆不在。
太子少傅突如其来的大笑引来宫人瞩目,只见他一指姽婳将军道:“将军真是……真是促狭……”一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宫人意味深长地看刘苏一眼,回去忙自己得事情。刘苏被空濛凭空栽了个“逗他大笑”的罪名在头上,莫名冤枉。
空濛的眼睛像两颗绿玉髓,幽幽闪光:“他们去了曲江畔呢,你不去捉奸么?”他说得难听,引来刘苏一计白眼。
早上阿言出门之时,的确不曾告知她去向。之后,她便被太子傅请到了大明宫。要去捉奸么?
当然不!且不说那等场面何等难堪,便是有这个想法,里头透出的不信任,就足以让阿言心寒。所以,不能去。
姽婳将军凑近太子少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你可曾想过,若是我退出,你阿姊得偿所愿,又该如何?”
话一出口,她便觉自己心狠狠向下一沉。人的思维往往是朦胧的,即便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怎样。而语言具有明确的力量,随着话语脱口而出,那个想法越来越明晰。
她几乎是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有了放弃得想法。退出,退出,怎么能够想着退出呢?
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发现自己最爱的居然是自己,而不是阿言。发现自己竟然选择了会伤害阿言的那条路,来保全自己的尊严。
姽婳将军匆匆离去,留给众人一个仓皇的背影。空濛眯着眼,对宫人微笑:“烦请阿监送我至宫门。”阿监是前朝起,对宫女的敬称。
宫女红着脸,推着他的轮椅向外走去。空濛手扣在轮椅的扶手上,据说这东西,是百万商行最初发明的——若是你退出,阿姊才会一生不幸,那时,场面更好看不是么?
长安城的春天较南方要迟一些,南方四月芳菲尽,长安尚是春城无处不飞花。从曲江驱马回到辅善坊,羁言发觉自己竟有些心虚——分明未曾与潋滟发生什么,却止不住地,害怕被苏苏发现,害怕被她质问。
心神不定中,他未曾发觉自己头发上沾了几朵柳絮。刘苏近来被他养得十分懒散,十指轻易不沾阳春水,今日难得勤快,竟洗手作羹汤了。
一踏入院门,羁言便被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惊了一下。刘苏一副小媳妇模样,殷勤相待,打水供他洗脸后,偷眼瞧着他头发吃吃地笑。被他扫一眼,吐吐舌头,乖乖取过桃木梳子道来替他梳头发。
“今日怎地这样乖?又闯什么祸了?”他的姑娘,几时竟学会这般贤惠了?
刘苏大笑,倒在他身上深深吸气。得益于在“倾城”养成的习惯,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追踪的气味,只有淡淡的成年男子的体息。因此,属于楼兰公主的香味格外明显。
刘苏叹口气,她信阿言不会背叛她。但“两女争夫”的闹剧,她决计不会上演。潋滟有一点算计得不错:若是长时间纠缠,先退出的那个人一定是她。
或许,还是爱得不够深罢……
一段感情里无论如何容不下第三者,潋滟要纠缠,她只好放弃。她唾弃自己的软弱,更恨自己即将带给阿言无可逆转的伤害。
“阿兄……”她凑在他耳边,轻声叫他,尾音挑起。
羁言一个激灵,将人拖进自己怀里,掐着腰狠狠吻上去!一个称呼令他恍然回到了从前,心弦被她撩动的那些时光。她总是一边叫着“阿兄”,一边做着逾越兄妹距离的事情。
她永远不会知道,“阿兄”两个字,带给他多少禁忌的快感,令他备受煎熬。许多次想要吻她,最终却只是摸着她的头发,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只因她睁着清澈的眼,叫他“阿兄”。
两个人都在剧烈喘息,羁言摩挲着她的脊背,感觉她在自己手下化成了一滩水。“你为何,诱惑我,嗯?”他声线不复清朗,喑哑干涩却别有悦耳风情。
他想着他们尚未完工的婚房,他设想中将在兰坪寨举行的盛大婚礼,竭力克制着自己近乎破坏欲的*。
但她用手蒙住了他的眼,轻舔他的唇,直至他受不住诱惑,再次与她纠缠到一起。她辗转啃噬他的耳垂,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他急切寻找着她的唇,睫毛在她手心里颤动如蝶翼。
她从未如此主动。颤抖着挑开衣襟,拉着他的手,探索温柔的峰峦。一颗心忽上忽下,忽冷忽热。因为缺乏经验,激动中,她在他颈项边留下牙印。
羁言吃痛,低呼一声,停了手。
静了一瞬,她重新痴缠上去,绝望的力量推着她索需他的唇舌。他气息紊乱,她喉中漏出低低的呜咽:“阿言,阿兄……”
“别、别停下!”她气息短促,声音虚渺。我知道你想要我的,阿言,阿言……
他想拉开她捂着眼睛的手,他需要看到她。想看一朵花是怎样在自己手中怒放到极致,想要看她痛苦又快乐的面容,想看到她意乱情迷的眼神,想看她将自己交付给他时无所保留的信任。
但她死死纠缠,哽咽着不肯放开。羁言迟疑一下,重又吻上她的脸,舌尖触到一点咸味,全部*即刻如潮水轰然退去。
潮水来得太急,退得太快,耳中还在轰鸣,灼烫的体温已然冷却。
羁言沉默着拉开她的手,盯着她满面泪痕,心底抽痛。“苏苏,你想怎样?”你竟对我耍起了手段,我就这般不值得信任么?
刘苏一颤,知道最后的亲密时光过去了。她终将失去所爱,无可挽回。
她盯着他的眼,听见自己凉凉的声音:“阿兄,答应潋滟!”
羁言眼里浮动着的温柔光彩冷下去,他用大拇指抹去她眼下的泪花,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不必她重复,他知道她说了什么。可还是想再确认一遍,告诉我,是我听错了。
刘苏直直看着他,眼底似要生出刀子来:“我想活!答应潋滟!”答应潋滟的条件,换我……活下去!
难以言喻的失望贯穿全身,羁言甚至无力与她对视。他舍不得她收到一点伤害,想要她活下去,乃至于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他犹豫着,与潋滟周旋着,却从未想过放弃她。他只想提出潋滟能够接受、他也能够接受的条件。他知道这样很贪心,但无论是她死,还是她离开,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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