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北地

    在睡梦中，那个许久没有来过的梦，竟又出现了。在梦中，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变的淡了许多，就像天空深灰色的乌云，缭绕着，飘渺着。

    “清浅，嫁我可好”就皇子的声音，忽远忽近。

    “九皇子是你吗”清浅顺着声音，向前走去。前方依旧是，大团大团的浓雾。即使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伸出手去也是一团虚无。

    “为什么要我嫁给你”和平日不同，这一次清浅在梦中问出，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娶我”那声音沉默了。

    “为什么要娶我”清浅问的更大声那声音仿佛消散了般，安静了。

    “九皇子你在哪里”清浅问到，可再也没有回答。于是整夜，清浅都在那浓雾中寻找，宛若一个迷宫，怎么绕也绕不出来。

    当外面的天空有了明亮，清浅睁开眼，浑身疲惫。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总算从那梦中逃了出来，真好！

    “姑娘，今儿天阴的很，好像要下雨，还要去练声吗”阿珊推开门，探头进来问道。

    对清浅来说，这清晨的练声，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而对于时不时会出现的孔辰星，在清浅心中，已莫名的有了期待。“去。”清浅坐起身，点了点头。昨天没有听到，孔辰星的那首新歌，今天早晨可向他寻来听听，清浅心想。

    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急促的雨珠就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没一会儿，屋外的路上，就积起一团一团的水坑。雨滴落入水坑，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驾车的车夫，打着油纸伞，冒雨走了过来。阿珊迎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说，“车夫说，一会儿书院门口，定是人多车多，要我们早些出门，免得误了姑娘上课。”

    大雨，在中午散学的钟声响起时，才开始淅淅沥沥的收了雨脚。只有从屋檐下滴落的雨珠，落在低洼的水坑中，还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空气中，一片清新的草木香气。仿佛经历了这大雨的洗礼，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了。

    总算停了。清浅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新鲜的空气。微凉的风，裹挟着空气中的潮湿，扑面而来。仿佛也湿润了些许，疲惫的心绪。

    “清浅姐姐你怎么了”小艾那张兔子一样，萌萌的脸。凑到清浅，面前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不同。

    还不是那个，关于九皇子的梦，这一晚睡的，比整夜不睡都来的折腾。清浅抬脚迈上，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提了些气力答到：“昨晚没睡好，今天总觉得没精神。”

    “你是不是快要参加比赛了，觉得紧张”小艾一副了解的样子，“一想到要去台上表演，我晚上也睡不好。清浅姐姐，你说都会有什么人，来看我们的比赛呀”小艾微蹙眉头，冥思苦想起来。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当下最最重要，也最令人兴奋的事了。

    连能不能参加比赛，都不知道呢。清浅想起昨天早上，娘说的话。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脸色又黯淡了几分。到底娘是为何，说出这番话如果能知道娘的心结，找出她说这番话的缘由，恐怕才能让她同意，我参加比赛。

    清浅和小艾，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走到饭堂。许是下了一个上午的大雨，饭堂里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清浅和小艾在靠角落的地方，才找到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丫头们把午饭，从食盒中一一取出，“清浅姐姐，今儿个这西湖牛肉羹，咱俩又一样。”小艾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说的惊喜。

    清浅抬头一看，钱妈妈做的西湖牛肉羹，和小艾家拿来的，不仅菜色想通，就连碗里的牛肉大小，豆花散落的模样，甚至上面的葱丝、香菜，都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分别来自两个府上，清浅都要怀疑，这简直是一锅做出来的。“能给我盛一碗吗”小艾萌萌的，看着给清浅盛汤的阿珊。

    “当然可以。”阿珊拿起一个碗，麻利的给小艾盛了一碗。“如果姑娘喜欢，下次我们可以多准备点。”阿珊把盛好的西湖牛肉羹，端到小艾面前。小艾一点儿也没客气，拿起勺子，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我们家拿来的，一模一样的好吃！”小艾一边吧嗒嘴，一边夸赞道。

    清浅微微一笑，打趣道：“哪有妹妹这么夸人的，只要和妹妹家的一样，就都是好的。”

    小艾连忙解释道：“别人我可不管，可姐姐要是和我一样，就是顶顶好的。”看着小艾脸上的执着，清浅也不再逗她，回到：

    “这做饭的钱妈妈，想是在京城生活了不少年月，所以她的手艺呀，也和这京城人家的厨子一样。不过妹妹好口福，过去钱妈妈是不做饭的，是我娘为了让我在书院里，有个好伙食，专门让钱妈妈给我开的小灶。你要是真喜欢，吃下次我就多带一份给你。”

    “你娘……”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放弃，所有回忆
    小艾问的小心翼翼，“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一定很漂亮吧，和清浅姐姐一样美吧”

    “我娘”清浅被小艾突然的问题问住了，要如何评价娘呢爹竟然说，娘曾是京城最出名的才女，可是现在，却终日冷漠，都没什么笑意。想了想便淡淡的答道：“对，娘是一个很美的人，而且很疼我。”

    真想去看看清浅姐姐的娘，小艾放下手中的勺子，一脸神往。

    “可以呀，如果妹妹想去，可以学休日去我家。到时候，自然就能见到我娘了。”清浅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艾的盘子里。

    小艾把筷子放在鱼肉上，却没夹起，犹豫了片刻，才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身子的缘故，我爹从不让我去别人家拜访，而且也从来没有人来过我家。”

    听小艾这么一说，清浅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小艾虽是和自己同年，却看起来比自己小上许多，想来也是这身子的缘故，她爹娘才这般护着她，生怕她生出些什么意外。

    “不过如果是清浅姐姐，也许我爹就会同意了。等比赛之后，我就去问我爹，能不能去清浅姐姐家拜访。”就一转眼，小艾又生出些希望，那萌萌的小脸又活泼了起来。

    虽不知小艾能不能来自己家，但看她此刻的兴奋样子，清浅也不忍心打断她的想象，就笑着答应到：“那一言为定，到时候让钱妈妈，做好吃的给你吃。”

    “一言为定！”小艾端起那碗西湖牛肉羹，清浅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也端起了手中的西湖牛肉羹。“咚”，两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姑娘们之间美好的情谊，在这书院里荡漾。

    许是下了整个上午的雨，天空有些微凉，加上前一晚睡得不好，清浅一躺到舍馆的大床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过了许久她才从沉沉的睡眠，中缓缓睁开了眼。

    此刻小艾正瞪着，她那一双兔子般温柔的眼眸，直勾勾得看着清浅。清浅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摸了摸脸问道：“你在看什么”

    “清浅姐姐，你有事瞒着我！”小艾一脸严肃，撅着嘴巴，说的认真。“在我心里可是把清浅姐姐，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你竟然还瞒着我，太让人失望了。”

    “瞒着你”清浅歪着头想了想说：“没有啊。”

    “还骗人你都说梦话了。”小艾撇了撇嘴，委屈的说：“你说娘，让我去参加唱歌比赛吧，我想去参加唱歌比赛。你娘竟然不让你去参加唱歌比赛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有告诉我。”

    见小艾确实知道的缘由，清浅也没再否认，坐在床上，微微的叹了口气。

    窗外，雨虽停了，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清浅坐在床上，看了看和外厅相隔的画屏。那画中的水墨淡彩，在这阴沉的天气里，竟多了几分温润，仿佛画中也在下着雨。

    “清浅姐姐，”小艾拉住清浅的手，白净的脸上带着些心疼。“你有事断不可瞒着我，无论我能不能帮你解决。我都想和你在一起，陪着你。”

    清浅看着小艾眼中的真挚，心头一软，她本不想，把自己身上的事，告诉更多的人。可此刻，她如果不说些什么，就真的会伤了，小艾那对自己的心意。于是她拍了拍小艾的手，问道：“小艾，你为什么要参加，这次唱歌比赛呀”

    为什么小艾挠了挠头，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她带着些疑惑的答道：“因为大家都参加了呀。”

    “那你想没想过放弃呢”清浅又问道。窗外一只飞鸟，从空中飞过。姿态优雅，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不会。”这次小艾倒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动情的说道：“不满姐姐，我虽早就做好了，自己的生命短暂的准备。可是谁也不知道，我有多爱这个世界，我特别想和别人一样，做别人做的事。我不需要什么特立独行，我只想好好的留下每一次经历，每一个回忆。所以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次，能给我留下回忆的事。”

    原来，小艾就是这样看这场比赛的。本是在旁人看来，稀疏平常的事情，原来对小艾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清浅望向小艾的眼神中，有了动容、怜爱甚至敬佩。

    “嘿嘿，”说了着许多，小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姐姐会不会放弃呢”小艾问道。

    “不会。”清浅澄澈的眼睛望向小艾，轻柔的说：“我会和你一样，勇敢坚强！我们是打不倒姐妹。”

    “打不倒姐妹”小艾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这个名称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打不倒姐妹。”银铃般的笑声，在清浅和小艾的舍馆里回荡。再望那副水墨画的屏风，似乎也褪去了阴霾，时光静好。

    不知道娘亲小时候，身边有没有，像自己和小艾这样的姐妹、伙伴不知道她在我这个年纪，是不是也会笑的这么欢畅、这么开心想到这些，清浅安静下来。“姐姐你在想什么”小艾问道。

    “在想我娘亲的事儿。”

    “又美、又疼姐姐的娘亲吗”

    “嗯。”清浅下了床，站起身来，向窗口走去。

    窗外的天空，仍是层层叠叠的灰色云层。可舍馆外的草地、绿树。却因吸饱了雨水，看起来光泽鲜亮。小艾跟了上来，安静的站在清浅身旁。

    “其实我娘亲，本是这京城人，后来嫁给我爹去了北地。在北地时，外祖家常常会寄信、寄些东西。可是我们进京也有月余，却不见母亲，去拜访外祖，也不见外祖家和母亲再有些联系。真不知道他们之间，生了什么过节！”清浅望着窗外，缓缓说道。

    小艾苍白的脸上，突然升起两团微微的红。她用力的咬住嘴唇，想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见小艾没有回答，清浅转过身，却看见小艾正扶着胸口，眉头紧蹙，“小艾你怎么了”清浅大声叫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翻墙而入
    守在门外的丫头，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的葫芦形状的瓷瓶，倒出几粒药丸，让小艾含在舌底。然后，把小艾扶到床上，照顾她躺好。

    “小艾，这是怎么了”清浅担心的问道。

    “我家姑娘身体不好，本是不能和她人同住的。”小艾的丫头心里本有怒气，平日里，碍于小艾欢喜，不得多说什么。这次有了小艾犯病的由头，硬是自管自的，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玲儿，别说了。”小艾费力的想抬起头。

    “姑娘你快躺下，玲儿不说了还不行吗”丫头连忙扶住小艾的头，不让她起身。

    “清浅姐姐。”小艾伸出手，唤着清浅的名字。

    清浅连忙来到床边，俯身下来，拉住小艾的手，“我在呢。”

    “玲儿她不懂事，胡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这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才是。”清浅安慰道。

    “还有还有一件事，”小艾倔强的拉住清浅的手，“我想姐姐的外祖家，断是不会和姐姐的娘亲，有什么过节的。也许是他们做了，自己都觉得愧疚的事，才不敢面对姐姐的娘亲吧。可是他们在心里，定是特别特别的，惦记着姐姐的娘亲呢！”

    “知道了。”清浅轻柔把被子给小艾拉上。“妹妹放宽心吧，我也不会多想的。你好生养着，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见清浅这样说，小艾脸上的表情，才变得轻松。她拉着清浅的手，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小艾睡着，守在床边的清浅，对丫头问道：“你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玲儿撇了撇嘴，要不是刚才亲眼看到，清浅守在自家姑娘身旁，她才不要和这个，非要和姑娘同住的牧清浅，说些什么呢。

    “我家姑娘生下来，”玲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低声说：“这里就生了些病。不能太过喜悦，也不能太过生气，总之不能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否则，就会犯病。我们家老爷和夫人，可是小心翼翼，才让姑娘平平安安长大的，今天要不是你，姑娘也不会犯病。”

    原来是担心自己，才让小艾不舒服的，清浅心中有了几分自责。“这病就无人可医了吗”清浅问道。

    “上到皇帝的御医，下到民间的各种郎中，我们家老爷和夫人，不知请了多少。可是……”玲儿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艾，摇了摇头。“我们家姑娘命苦，生在这么个好人家，却享不了日后为人妻、为人母的福……”说着玲儿的眼眶，泛了红。

    “不能为人妻，为人母这是什么意思”清浅紧张的问道。

    “就是我们家姑娘，享不了成婚的福，不能嫁人，不能生子！”玲儿越说越委屈。

    看小艾平日里，都是一脸欢喜的样子，却没想到她的病，竟是如此严重。清浅顿觉惋惜，这世间有谁的生活，能尽数完美呢想到这儿，她站起身，对玲儿说：“你在这好好服侍吧，我出去走走。也让小艾，清静些。”

    “出去”玲儿有些慌了，这离下午开课，还是有些时辰的，牧姑娘要是就这么出去了，姑娘醒来定责怪自己。

    清浅似乎猜出了，玲儿的心事。淡淡一笑，说道：“放心吧，是我自己想出去的。你好好服侍她就是。”

    “嗯。”玲儿点了点头，不由得对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会儿，我会和夫子请个假，下午我家姑娘就不去学所了。”玲儿本不想把自家姑娘的安排，告诉清浅。可这会儿，却毫不犹豫的说了。

    清浅点了点头。“你就只管把你家姑娘，平安带回去。夫子那边儿，我去帮忙请假。”

    “您，帮忙请假”玲儿有点不可思议，说话都有些吞吐。

    “你就在小艾旁边，守着吧，别让她自己一个人，请假的事儿就我去吧。”

    见清浅说得真切，玲儿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刚才还一心向牧姑娘撒气。没想到她非但不计较，还帮自己的忙。难怪自家姑娘，非要和她做朋友呢。“那就劳烦姑娘了。”玲儿感激的，冲着清浅作了个揖。

    清浅出了门，沿着雨后的石板路，像舍馆后院走去。麓林书院本是建在山坡上，而这舍馆已是建在了半山。半山绿草茵茵、斜柳依依。要说这荫荫柳树，本是长在湖边、河畔。

    可听说，这麓林书院的院长曹夫子，是个独爱柳树的怪人。当初建这书院时，是朝廷承诺，帮他在书院里植满百年垂柳，他才同意做这个院长的。

    清浅沿着，蜿蜒的石板路，散步向前。舍馆后院的垂柳，姿态万千。没有一根树干，不是歪七扭、八自成一派的。可就是以这样的姿态，这些垂柳，也长的高大繁茂。那碧绿的柳枝，从树的顶端、树的中间、树的四周，倾泻而下，远远望去，就像碧绿的瀑布。

    “自古文人志，都爱梅兰竹菊。不想这曹院长，却独爱这弯弯斜柳。”清浅自言自语道。

    “据说，他还有一套理论：说著书立学，本是劳心费神之事。平日里，在这院中，要再看些笔直的树干，难免觉得生硬，不如多看看这窈窕的柳树，才能让治学之人的生性，舒展轻盈许多。”之前二哥说的话，觉得有些牵强，这样信步走来，倒也觉得颇有一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