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花不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桩桩
明月山庄匾额之下悬了盏与众不同的灯。灯四四方方,无吊饰,简简单单的用白绫糊了。吸引陈煜的是其中有画的一面。平湖秋月,孤雁颈中带箭独飞。这盏灯笼让他想起今夜明月山庄与众不同的表演。
这时,一个精瘦汉子自楼中走出,取走了这盏灯笼。
如果自己陪同父王回府,或来迟一步,就连这盏灯也瞧不见了?陈煜抻了抻袍子,施施然往楼里走。
门边两名汉子伸手拦住了他,见他衣饰华贵,神态矜持,显是大家公子。汉子的语气也客气许多:“这位公子请止步。明月山庄的花楼不接待客人。公子若要猜谜,外间有灯谜。公子若是口渴饥饿请去酒楼茶肆。”
陈煜唇嘴含笑道:“烦请通报柳夫人或柳姑娘。七王府世子陈煜前来拜访。”
两名汉子互望一眼,一人飞快的进楼通报。不多时便恭敬的引了陈煜上楼。
楼梯狭窄陡峭,楼板以楠竹搭成,方便拆卸。五日之后,南下坊灯节结束,所有的花楼都将拆除。外间给人看的斜靠回廓与雕花门窗之后是紧闭竹门的房间,用于下人们临时住宿。
上了三楼,陈煜眼前一亮。整个三层打通成了个大房间,地面铺了厚厚的兽皮,升了炭火,温暖如春。梁上垂下几道软罗轻纱隔出空间,灯光明亮温柔的泄出,纱帐那头人影绰绰。外间一圈铺了锦垫的竹椅竹榻,矮几上摆着几碟小菜与一壶酒。
回头时,引他上楼的汉子已拉过竹门退下。陈煜解了大麾走到竹椅旁找了个极舒服的坐姿悠然坐下。
轻轻柔柔的声音隔了纱帐传出:“小女子柳青芜见过世子。夜已深重,不知世子前来何事?”
听到她的声音,陈煜想起了今天吃的元宵。粉白滑嫩,香甜糯软,不及品出味道,已舒服的滑进了肚子里。他轻轻一笑道:“煜久闻明月山庄的大小姐年纪不过十五,已独挡一面处理庄中事务。今夜得见姑娘得展舞艺歌喉,如此才艺双绝的姑娘,怎能叫煜不慕名前来?隔了纱帐尤如雾里看花,柳姑娘是故意让煜着急的么?”
他直接略去父亲晕倒一事,也不过问柳青芜跳的是什么舞,唱的是什么曲。他只想走近一点看得再仔细点,看清楚柳青芜究竟是不是莫府的青儿。雁齐归,留孤雁灯一盏悬楼下哀鸣。明月中,相思少女唱《子矜》。陈煜能够断定,明月山庄排的戏大有深意。
纱帐挽起,柳青芜已换下了宫装,着一身曳地素白衣裙款步向陈煜走来。她足上没有着袜,深色兽皮映得一双小巧玲珑的赤足欺霜赛雪。发髻也已打散,垂及腰下。她隔了两丈元便已站定,笑了笑说:“本打算歇着了,重新更衣梳妆恐让世子更着急。”
她身边站了两名婢女,一名脸儿圆圆的竟用眼瞪了陈煜一眼,似乎觉得他不该这样看自家小姐。另一名抱来一张竹凳,柳青芜便在两丈开外的竹凳上坐了,裙子正巧遮住了裸露的双足。身边婢女满意的笑了,默然立在她身后。
楼里灯光明亮,陈煜看得清楚了兴趣也来了,脸上笑意更浓。两女相貌都清丽脱俗。若说青儿像凌波馆里的水仙,这个柳青芜则是寒池中一朵白莲。青儿眉宇间略显稚嫩,柳青芜年纪相仿,分明稳重成熟许多。她和青儿名字中都带有一个青字,若是青儿换身衣裙装扮,换个语气说话,岂非就是同一个人?两个人是身份悬殊而相貌酷似的陌生人,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柳青芜示意一婢替陈煜沏茶,轻声说道:“世子既不愿用酒菜,便喝点热茶吧。家父过世十年,家母一到冬日就缠绵病榻。思及家父,难免有孤雁之感。排这出灯戏是小女子的主意,想替家母一抒郁结。天下人害相思的不少,方才出楼观看,楼下仍有人面带痴意。这等凄清灯舞竟能胜过莫府,小女子也深感意外。”
她一席话把陈煜想要问的全回答了。顺带解释了番她出楼站在杆栏处是看楼下百姓反应。堵得陈煜倒没有话说了。
圆脸婢女似乎极不满意陈煜深夜造访,端着茶时嘴里还在嘀咕。端到陈煜面前时脚下踩滑了兽皮,茶碗从托盘上摔下。陈煜眼皮都没眨,更没有伸手接住的意思。地上兽皮铺这么厚,摔不坏茶碗的。就算摔碎了,专营瓷品的明月山庄还少得了一个茶碗?
然而紧接着圆脸婢女却往他身上摔去。他轻轻巧巧的带着椅子往旁边挪动,好笑的看到圆脸婢女扑倒在他刚才坐的地方。
“这位姑娘没摔疼吧?好在地板上铺了厚重毛皮。不然姑娘的下巴就磕没了。”陈煜含笑的注视着趴地上的圆脸婢女。
圆脸婢女眼睛又圆又大,苹果脸红朴朴的可爱,嘴唇用小姐的话说粉嫩得像花儿。唯独她脸圆,下巴就像圆苹果上长出个棱角。陈煜的话正好戳着她的痛处,气得她鼓起了腮帮子。
“苹儿怎这么不小心?世子没有被茶水溅到吧?”柳青芜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离了竹凳,轻飘飘的走到了陈煜身前。眼中噙得份关切,看似想替他拭茶水,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上了陈煜的肩。
陈煜动也未动,瞥着未沾半点茶水渍的肩头微笑道:“柳姑娘轻功真好,好在楼里灯光明亮,否则煜还以为是见着了白衣艳鬼。哟,姑娘可是生气了?这可不像是在替我擦衣上的水,倒似在捣衣裳了。”
“世子!”柳青芜面微红,一跺脚折身退开。
“我还没说完呢。我从姑娘的动作中突然想起了在灯市上看到了一则灯谜:万户捣衣声。现在想出谜底来了。答案是打成一片!哈哈!”陈煜的目光从她玲珑小巧的下巴上掠过,大笑道:“借柳姑娘的福猜出了谜底,煜今夜不虚此行!夜已深,煜告辞。”
他披上大麾,拉开竹门,慢悠悠的脚步声在楼梯口渐远。
柳青芜拉开竹门,站在楼外栏杆处,眼瞅着陈煜买了几盏兔儿灯拎着慢吞吞的消失在人群中。
圆脸婢女苹儿疑惑的问道:“难道不是他?”
柳青芜面容沉静,眼里透出疑惑。她走进了房间后喃喃说道:“他从花舫上掠上岸时的身影和身法都让我想起莲衣客。如果是他,为何我拍他的肩时他脸上连半点异样都没有?昨晚中箭,照理说今天不可能会恢复得这么好。太奇怪了。难道莲衣客不是世子?世子只是为了七王爷晕倒而来?”
苹儿愤愤的说:“我倒觉得他是,脸上看上去笑得跟一团棉花似的,说起话来却比刀子还锋利。他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一旁的婢女英儿扑哧笑了:“苹儿你就恨他挤兑你呗!”
苹儿大恼提起裙子追英儿打,柳青芜眉头一竖喝道:“好了!歇着吧。明日还要回山庄去。”
苹儿委屈的撅嘴嘟囔道:“世子既然为了七王爷而来,他一句也不问。这人城府太深了!准是看穿小姐在试他,故意装作没事!不对呀,就算是莲衣客,他又怎么知道射他一箭的是小姐呢?真想不明白。”
柳青芜一愣,眼中起了深思。
小女花不弃 第34章 莲衣客(1)
不弃生病,婢女们分了班值夜。今晚值守的是青儿和棠秋。
琳琅彩灯照出琉璃世界,灯影绰绰间,几多凄清几多回忆。深宅大院内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喧嚣热闹,走马灯转过一圈又一圈,耐心讲述着八仙过海的简单故事。对大宅门里的丫头们来说,凌波馆里表少爷为小姐挂一院灯笼的故事能议论上一年。
不弃厢房外的檐下长廊上升了火盆煨着汤药。
屋檐瓦当上垂着细小的冰梭。浅浅反射着灯光,绚丽剔透。
冬夜里的月少如鸭蛋黄的,冷冷清清一块白饼子似的挂在天上。池塘结了层清冰,院墙上还有些积雪,结着冰晶松松堆着,被月亮的清辉一映,像铺了层银白色的细纱。院角的梅花吐着馨香,与水仙的香气混和着在院子里浅浅飘浮。
青儿和棠秋坐在草蒲团上披着毛毡望着满院彩灯出神。棠秋偏过头对青儿说:“青儿,你甘心一辈子做婢女吗?”
青儿拢紧了毛毡没有回答。
棠秋往火盆里加了块炭,嘀咕道:“青儿,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是做婢女的命呢?公子房里的嘉欣和冰冰都没有你美呢。就连世子来看小姐,都会多瞧你几眼。”
青儿摸着自己的脸,想起莫若菲初见她时说厨房丫头竟有如此绝色,跟着打了她一掌试探。她长得真有那么美吗?青儿道:“棠秋,你说小姐美吗?”
棠秋往房里看了一眼,低声说:“小姐其实不美,只是眼睛亮得惊人。十个人站在一起,就数她脸上会发光似的,一眼就能看到她。真是奇怪,平凡普通的脸上怎么就独独生得这样一双眼睛呢?”
青儿轻叹道:“你说,若是一个脸比我还美丽的女人。还有一双小姐那样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棠秋惊叹道:“啊,天下真有这样的女子?乖乖,那可不得了,岂不是连公子都比了下去了?!青儿,你说的女子是谁啊?”
曾经有人评定莫若菲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公子不仅生得美,人也像团谜似的。表少爷比公子只小两岁,为什么她觉得表少爷像棵白桦树,公子给她的感觉却像一座山?公子莹润双瞳中透出的是看尽世事沧桑的深沉。是因为公子十岁起就掌控了方圆钱庄,处理着莫府大小事情人情世故历练得深?出身豪富,相貌俊美,才能出众。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人?青儿想着出神,竟忘了棠秋好奇心重,巴巴的等着她说答案。
“青儿!你快说嘛,你见过吗?”
青儿抿嘴笑道:“你可真笨!咱们夫人年轻时可不是极美之人?否则又怎么生得出公子这样的无双人才?”
夫人?夫人美则美矣,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棠秋想不出来,心思又飘到莫若菲身上。想起公子的浅浅笑容,一时竟痴了。
青儿也不再说话,撑着下巴望着月亮出了神。安宁静谧的夜晚,一个详和的新年就这么过去了。
云琅提了坛酒,痛饮几口,手腕抖动长剑,潇潇洒洒使出一路剑来。想起自己借猜灯谜向不弃道歉,心里得意,这一路剑比平时使得还要畅快淋漓。他擦了把汗,提起酒坛再饮。火辣辣的感觉自喉间一路烧下去,他吐出一口浊气,情不自禁又望向不弃住的凌波馆。
一片轻云快速的飞向凌波馆的方向。云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喝醉了。再仔细瞧时,那片白色的轻云离凌波馆又近了些。
有贼!还是个高手!云琅眼中锐色一现,冷笑着提剑就奔了过去。来的可真巧,如果他今晚陪莫若菲去了灯节。以这人的武功,莫府里的护院们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借着酒劲和对不弃突然生出的保护欲。云琅的十分轻功提到了十二分。而来人的速度显然没有他快,只胜在悄然无声上。
云琅心里冷笑,见距离已然不远,挥剑斩下段树枝朝来人射了过去。
那人听到风声,挥动身上披风将树枝弹开,反手射出一枚铜钱。见是云琅,似犹豫了下,便要离开。
云琅用剑将铜钱劈成两半时,明月清辉正好照亮铜钱上的莲花刻痕。他伸手抄住铜钱仔细一看,呼道:“莲衣客!”
莲衣客停下了脚步,露在蒙面巾外双眼冷冷看着云琅。
因他找回不弃,云琅对莲衣客甚有好感。他知道莲衣客是独行侠,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行侠仗义。在云琅这种世家子弟眼中,莲衣客的行径自由潇洒,正是他所喜欢却不可能抛弃飞云堡的家规去做的。
他路经西州府时,听到知府黄大人家的小妾找药灵庄配养颜丸药。知府黄大人在地方上素有贪名,蓄得七八房小妾。想到黄知府没有丸药给他的小妾,被一群俗女人围着吵闹的情景,他就想笑。云琅一时兴起就去了药灵庄。没想到丸药没偷到还受了重伤,差点被药灵庄生擒活捉。
从药灵庄回到飞云堡后,他撒谎路见不平,不小心被剪径小贼伤了。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骂过之后父亲又一番苦口婆心,从飞云堡建立说起,从云氏家族旁支近亲九族说起。云琅肩头被责任压着,瞬间开了灵窍似的,决定再不胡闹了。
当不了自由自在的侠客终是种遗憾。云琅羡慕之余很想结交莲衣客这个朋友。
“你是来看花不弃的吗?”
莲衣客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云琅笑嘻嘻的走近,疑惑的说道:“传闻中你的功夫很高呀,怎么今晚脚步虚浮?身法似有凝滞的感觉?”
“昨晚肩上中了一箭。无碍。”莲衣客简短的回答了句,转过身道,“花不弃若无事,我走了。”
原来他为了救不弃还中了一箭。受了伤还赶来看她,这人真够侠义的。云琅此时已经把莲衣客想成正义的大侠,他赶紧叫住莲衣客:“等等!你既然来了,就悄悄去瞧她一眼吧。不弃受了寒,我听她咳嗽来着。表哥还没回府,我就守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你的。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告诉别人。”
莲衣客意外的看着他,云琅的直爽热情让他心生好感。既然来了,还是去看看。他犹豫了下低声说:“谢谢。”
他轻飘飘的跃向凌波馆。云琅尽责地守在通往凌波馆的路上。站了会儿他脑子里冒出个疑问,莲衣客为什么这么关心不弃?昨天救了她,今晚又偷偷来看她。他和不弃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想,云琅站不住了,他施展轻功也悄悄地走向凌波馆。
莲衣客轻车熟路的自墙角翻落院中。满院里的灯笼让他呆了呆,莫若菲很宠不弃,连元宵花灯都没有忘记她,他觉得送不弃回莫府是正确的决定。
院墙一角的老梅开着满树腊梅,不弃到莫府的第一个晚上睡不着就跑到了这里。莲衣客微笑着想,她也真会选地方,整座凌波馆只有这里能看到院子的全景,而院子厢房的方向看过来却会被假山挡了。他从腰间取下几盏小小的兔儿灯,点亮了挂在树梢,轻声说:“不弃,来年愿你平安喜乐。”
不弃住的厢房还亮着灯。想起云琅说她受了寒,莲衣客眉心微微蹙了蹙,目光又瞟向檐下长廊。
木质长廓上药香隐隐,地板反射着月亮的清辉。青儿和棠秋拥着毛毡靠着火盆不知不觉已睡着了。莲衣客轻轻落在长廊上,他静静的注视着二婢,想了想,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二婢颈间血脉处,确定她俩晕睡过去。
青儿两颊带着冻出来的红晕。蛾眉微蹙,眼睫黑亮,鼻子挺直,红唇纤巧,下巴玲珑秀美。她像一枚带着绯色的嫩桃,虽没有完全长成熟,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裁剪合身的比甲箍出苗条的身段,棉袄领口露出截雪白的脖子。莲衣客蹲下身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触手滑润,他突然看到她右颈耳侧下方有小小的一点痣,不禁疑惑起来。良久,莲衣客的目光突然亮了,他满意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厢房中传来不弃阵阵咳嗽声。连串不歇气的咳嗽,撕心裂肺一般。咳得莲衣客跟着也有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弃被咳醒了。房里没有人,她瞥见床头小几棉套中的茶壶,坐起身想倒碗蜂蜜水润喉。拿起杯子里,喉间有片羽毛轻轻拂过,她控制不住又咳了起来,手里的杯子没有放稳,摔在床边踏脚板上发出叮当的声响。她有气无力的喊了声:“棠秋!青儿!给我倒杯蜂蜜水来。”
不弃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寒风中满院灯笼微微晃动,不弃穿着冰冷棉衣蜷在稻草堆里的脸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是再见她还是不见?就这一次吧,谁叫自己弄晕了婢女没人侍候她。他再不犹豫,端起火盆上煨着的药汤推开了房门。
听到动静闻到药香,不弃以为是棠秋和青儿端药进来,喘着气说:“又要喝药啦?有枇杷止咳糖浆就好了。要不换蛇胆川贝液也行啊。可不可以不喝?闻着味道我就想吐!”
又一阵急咳从喉间蹦出来,肺几乎要从口中咳出来似的。不弃按着胸口,浑身都咳得痛了。
莲衣客端着药碗走到床边,扶起不弃低声说:“张嘴。”
低沉熟悉的声音惊得不弃睁开了眼睛。他离她这么近,近得她能看清露在蒙面巾外面的他的眼睛。浓浓的睫毛,深得看不清楚情绪的双瞳。她喃喃的说:“我是在做梦还是醒着呢?你又来看我了。”
莲衣客没有回答她,只把药碗凑近了她的嘴。
扑鼻而来的药味刺激得不弃皱眉。她下意识的扭开头,不想咽中药。
莲衣客有些焦急,放软了语气道:“这里我不能久留,你把药喝了我就走。不弃,良药苦口,别耍孩子气!”
不弃心里突然涌出委屈,她偏过头说:“我就不喝!你答应了我为什么又反悔?既然不肯管我,还来莫府干什么?”
莲衣客沉默了会儿道:“今晚我不是来看你的。那两个侍婢晕睡过去了,没有人侍候你。把药喝了吧。”
如果青儿和棠秋没有被你弄晕,你就不会端药来?你更不会进来看我?不弃小心眼儿发作,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
莲衣客不客气的将不弃的脸扳转过来,药碗再次递到她嘴边。不弃眼神幽怨,似怒似嗔的瞅着他,他的手一颤差点把药荡出来。不弃说喜欢他的话蓦的在耳边响起,莲衣客把药碗往床边小几上重重一放,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就走。
“别走!”不及反应,他背上已贴住了一个温暖的身躯。不弃低呼一声从身后抱住了他。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忍耐不住地趴在他背后闷声咳嗽。滚烫的呼吸扑在莲衣客背上,烫得他有跳起来的冲动。
莲衣客阖上双目,缓缓说道:“不弃……”
不弃的眼泪涌出来,她哽咽的说:“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中了一箭还来看我,我很高兴。”她伸手拿起几上的药碗一饮而尽,急切的说:“你看,我喝完了。”
浓浓的药味在鼻端萦绕,不弃怯怯的表情像邀赏的孩子。莲衣客鼻子有些发酸,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出,轻轻抹去她嘴角的药啧。
不弃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之极,傻傻的笑了。
那笑容像海上初升太阳的光芒,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他若再看,会被这道光烧成齑粉!莲衣客后退一步,别过头硬下心肠道说道:“花不弃,为了救你我中了一箭。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因为你受伤。你因我生病,咱们就算扯平了。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喝不喝药也与我无关。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吧。当世上没有莲衣客这个人。”
不弃怔了怔,当从来没有见过他?当世上没有莲衣客这个人?一瞬间,记忆纷涌而至。天门关他揽住她的腰避开黑衣女的长鞭。柴房中他送来鸡腿。松林里他细心替她结好披风的带子。南下坊他紧追在海伯身后担忧的目光。她生命中突起波澜的这些日子里,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只有他。让她怎么当他不存在?
听到他的话,她没有伤心,只有后悔。不弃目光空洞,轻声说:“我不该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样,你就不会像避瘟疫似的要离开我了。”
是的,他听到她说喜欢他,他就不能再见她了。莲衣客缓缓回头,不弃泪盈的脸叫他忍不住的疼惜。都是他的错,怎能怪她呢?他低声问道:“不弃,你想看看我的脸吗?”
他的手已摸到蒙面巾正欲拉下,却见不弃双手迅速的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莲衣客一愣:“为什么不看?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弃转过了背,一个不像她的声音从喉间溢出:“看了,我就会一直记住你。你走吧,你的箭伤,因为我受的伤,要好全了,我才不会内疚的想起你。”
莲衣客叹了口气决绝的离开。
一闭眼,他的身影清晰浮现。可是这个人,让她心脏怦怦乱跳,给了她无限遐想的莲衣客将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小女花不弃 第35章 莲衣客(2)
不弃的眼睛已失去了神采。眸子嵌在苍白的脸上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绝望和悲哀在她心里膨胀,她按住咚咚跳动的心脏,飞快地跳下床,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远远的只看到他的身影一闪,像片轻雪消失在黑夜中。不弃腿一软,扶着廓柱滑坐在了地上。她握着颈中那枚刻有莲花印迹的铜钱,脑袋越来越重,胸像被石头压住喘不过来,眼前的灯笼不住的摇晃旋转,不弃无力的垂下头晕了过去。
追进院子的云琅吃惊的发现长廓上晕睡着三个人,他抱起不弃,触手滚烫。怎么又烧起来了?云琅心里焦急,将不弃放在床上,旋身出了房门。
弄醒青儿和棠秋后他急声说:“上回大夫开的药还有吗?”
青儿抚摸着脖子疑惑的说:“我怎么睡这么死啊?小姐怎么了?”
听得云琅说不弃又发起烧来,两人慌了,叫醒了灵姑忍冬和秀春,凌波馆顿时陷入一片慌忙中。
莲衣客进了凌波馆发生了什么事?他弄晕了青儿和棠秋探望不弃的病,可是不弃为什么会从房间里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就跑了出去?今晚真是多事!他不让莲衣客来,不弃就不会出房门吹风受寒再发烧。云琅悔得肠子都青了。
晕睡中的不弃羸弱的躺着,像一只仰面躺着的刺猬。张牙舞爪,狡猾多端的刺藏在身后,露出了柔软脆弱的肚皮。
云琅想起她牙尖嘴利时的眼睛惊人的明亮,只觉得现在的不弃怎么看怎么难看。她颈中滑出挂着的铜钱。云琅诧异的看着铜钱上的莲花刻痕,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不弃为什么会贴身戴着莲衣客的铜钱?莲衣客为什么中了箭伤还要来看不弃?
他默默的把铜钱藏进了她的衣襟。这时,一滴泪从不弃眼角沁出。晶莹剔透的泪滴濡湿了她的睫毛,轻轻从面颊上滚落。
云琅瞧着瞧着就惊跳了起来。他揉着胸口低呼道:“邪门儿,心里咋突然像吞了个冰砣凉嗖嗖的?”
时近寅时,望京京都守备府后花院的门悄然被推开。一道黑影迅急闪入院内,狸猫一般悄悄来到一间厢房外。
厢房之中仍燃着烛火,窗户纸上隐约透出一个走动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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