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花不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桩桩
那吴老虎收了银钱受人指示要当众让朱府的孙小姐难堪。而且主家吩咐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传遍苏州府。门口打抱不平的公子一口外地口音,他更不放在眼里。他眼里充满了噬血的光,冷哼了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谁!”
元崇比他更蛮横,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抬腿踹翻一个堵在门口的小瘪三,拳脚毫不留情的砸下去,揍得吴老虎手的人哀号不断。
吴老虎气得一拳重重击向元崇。
两人开打,醉一台里无关的食客早就作鸟兽散退到了楼外观战。余下几座人悄悄拿出了兵器。互相望了几眼,心里生疑不知对方是何人,却极有默契的直奔雅间。
这方元崇被吴老虎死死缠住,见一群人举着刀冲靖王孙的堂妹去,心里不由得大急。朋友的堂妹,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了。硬生生受了一掌,直奔到雅间门口站定,头也不回的说:“我挡住他们,赶紧走!”
不弃听得他的望京口音眼皮跳了跳。她是出来惹事的,让她跑路怎么可能。见元崇招式散乱,显然已经招架不住了,便伸手轻轻捏了把小虾的手,努努嘴,自觉的退到了角落。
小虾好笑的看了眼放出大话却狼狈不堪的元崇,身子一晃,手一伸,夹住了一片刺向元崇的尖刀,轻飘飘的从元崇身侧移出了门。
粉色的身影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在攻来的人群中穿梭,所经之处,不是听到骨头折断之声,便是一片血花溅出。
元崇顿觉压力一轻,脚踢飞一人,竟无人再冲上来。定睛一看,震得呆住。
大堂地上已倒下一片,而那位被调戏的小姐已走到了吴老虎身旁。身姿优美,动作却极粗鲁,拎起一只至少装了十斤酒的大酒坛毫不客气的砸在了昊老虎头上,淡淡的说:“慢慢饮!”
她也不理会满地惨号的人,眼瞥见有人连滚带爬跑出去也不追。冲站在元崇身后笑咪咪的不弃招了招手道:“花花,回府。”
不弃清脆的应了声,屁巅屁巅的跑过去,满脸贼笑。
醉一台里满地狼籍,这主仆二人却没有半点要赔偿的意思。在楼外好奇惊艳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靖王孙如同警匪片里喜欢姗姗来迟的警察,在不弃和小虾离开后不到盏茶工夫来赴约了,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疑惑。
掌柜看到少东家来了,赶紧从柜台后跑了出来,简短的说了经过。
眉清目秀的靖王孙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未曾见面的堂妹居然是个会武的高手?他压住心里的惊诧,淡淡的说:“把这个泼皮绑了交衙门去!顺带把损失账目报过去。”
他回身对元崇一揖道:“为兄来得迟了,多谢兄弟出手回护我家亲戚。”
元崇豪爽一笑。他想着帷帽面纱飞起时露出的美丽容颜,小虾下手时的干净利落,心脏传来麻麻酥酥的感觉。他厚颜问道:“王孙与那位小姐家是什么亲戚?能否替我引见?”
元崇是望京城守备府公子,断无入赘朱府的道理。以元崇的家世人才,又出手帮了那丫头。这样的人做孙女婿朱八太爷不是没有可能答应。如果他能娶走那丫头,朱八太爷还有什么理由不过继一个子侄?所以靖王孙微微一笑:“包在我身上。”
而此时,离了醉一台的不弃和小虾又遇到了第二拨袭击。
不弃躲在角落里紧张的想,想要她死的人真不少。三位总管的话没有夸张半分。她机警的左看右看,盼着朱八太爷的人快点来。
那群持雪亮长刀的黑衣蒙面人没想到朱府孙小姐看上去娇滴滴的,武功竟然这么强,心里不免有些急燥。
小虾也打得心烦。对方人太多,她要护着背后的不弃,未免有些施展不开。她轻咤一声,攥着不弃的胳膊,纵身上了房顶。几个起落后,放下不弃把她往风火墙后一推道:“躲着别动。”
黑衣人紧跟着又追了上来。
小虾挺直身冷冷的注视着围上来的黑衣人,慢慢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身影一晃,直冲过去,手中匕首挥起一圈圈小小的光晕,黑夜里极为美丽。
黑衣人见她扎手,使了个眼神,有人便悄悄的离开了原地,找从后路包抄。
不弃躲在风火墙边紧张的探出了头观战。
小虾的武功真的很高,以一敌八不见丝毫败象,不弃放了心。她想,若是估计得不错,只有小虾应付不了的时候,朱府的人才会出手。她有点遗憾的想,看来今天是看不到老头儿隐藏的力量了。不过,今天的收获也不小。她去的那些朱记店铺,只要有人出店尾随,小虾都记住了。回头暗中一查,就可以知道府里哪些人生了异心。
她相信,就算小虾记不住。朱府大总管朱福也会记住的。在醉一台出手的人也会被福总管暗中派来的人盯着。
朱八太爷和几位总管或许掌握了一些情况。但是随着她的到来,朱八太爷对她的看重。那些想趁朱八太爷无后瓜分朱府财产的人就彻底失去了希望。狗急了会跳墙,隐藏得更深的人就会浮出水面。她是朱八太爷肃清朱府的楔机。
不弃想得出神,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她回头看去。一个手执长刀黑衣人胸前露出一截箭杆从不远处滚落。不弃吓得连滚带爬的出了风火墙。
小虾目光一冷,匕首狠狠刺进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脖子,掠到不弃身边,将她拉到身后藏住。
月初升,重重黑檐像湖里的鲤脊。晚风轻拂,远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黑衣箭袖,背负长弓。
不弃躲在小虾身后尚在后怕,如果不是那枝箭,她会不会被那人一刀砍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今晚的行动太过冒险,心里对朱府的后援尚未出手极为窝火。
“多谢莲衣客出手相助!”小虾望着陈煜远去的身影提起内力喝了声。她的声音再一次吓愣了不弃。
莲衣客?陈煜?刚才射箭的人是他?不弃不受控制的从小虾身后探出头来。远远地看到一个黑影跃下了屋顶。她的脑袋一醒,拉着小虾的手急道:“小虾,追上他!”
小虾一愣,不解的说道:“小姐,莲衣客喜欢独来独往,出手后从来不肯多留。这里太危险,咱们先离开再说吧。”
不弃急得直跺脚:“我我我要见他!快一点!”
小虾不再说话,揽住不弃的腰往前掠去。自陈煜消失的地方跃下屋顶后,才发现是条四通八达的小巷。
不弃下了地顺着巷子就往前跑,心咚咚跳着,脑子里只有陈煜一人。
他来了,他在苏州府,他竟然在苏州府!他又救了她一次,他看到她了吗?他知道救的人是她吗?他是不是没有认出她来?如果认出了她,他为什么要走?无数的疑问在不弃脑袋里撞来撞去,又不敢贸然大声喊他,直急着满头大汗。
身体蓦然撞进一个人怀里,不弃尖叫了声,抬起头看到三总管朱寿揉着大大的肚子苦笑的看着她:“孙小姐,没事了。”
“你让开!”不弃跳着脚吼道。
朱寿一愣,这时小虾已赶了过来低声说:“追不上了。”
不弃心里一空,失魂落魄的望着幽深的巷子低语道:“他就走了。”
小虾吓得手足无措,拉着不弃上下察看:“小姐,你怎么了?受伤了?”
下一次再能看到他会是什么时候?她,真是想他!不弃回过神黯然地想,花不弃已经死了,她才到朱府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她现在怎么能去找他。而且,就算找到他又如何?他是王府的世子,七王爷怎么可能应允他和她在一起?不弃顺势扑进小虾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虾轻叹了声,目光渐柔,手轻轻按在不弃颈边,让她暂时陷入了昏迷。她抱起不弃对疑惑的朱寿道:“哥哥为何不早点出手?孙小姐看来受的惊吓不小,先送她回府吧。”
面对小虾责备的眼神,朱寿苦笑道:“孙小姐有勇气以身作饵,老太爷觉得让她感受一下要面临的危险也是件好事。”
小虾怜惜的看着不弃轻声说:“孙小姐尚年幼,老太爷心太急,对她期盼太高。”
朱寿招了招手,一乘小轿抬了进来。他沉默了会儿道:“老太爷年事已高,又只有她这点血脉,不免心急了点。小虾,没有老太爷咱俩也活不到现在,你好好护着她。”
小虾嗯了声,将不弃抱进轿子里,跟着坐了进去。她轻轻看着昏睡中的不弃,喃喃说道:“我会带莲衣客来见你。”
靖王府别苑中,元崇坐在水榭旁饮着酒,脸上带着抹神秘的笑容。
陈煜已换了身衣裳,静静的走向他,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他突开口说道:“朱府那位孙小姐武功很高,下手狠绝。元崇,你眼力真好,一眼瞧上只母老虎。”
元崇不理他的讥讽,嘿嘿笑道:“我只要一想到她拎起装着十斤重的酒坛毫不犹豫的砸在那厮头上就觉得痛快,她真是美极了!对了,你今晚出去,那个神医可有消息?”
陈煜摇了摇头,神情黯然。
七王爷突然病重,谢绝医治,自道不久于人世,不必再请医了。陈煜却不肯死心,听人说苏州府出现了个少年神医,专治疑难杂症,就想南下寻访。元崇与靖王孙有故,自告奋勇陪了陈煜南下。
知道陈煜不想和靖王府的人照面,更不想让比自己年纪大的靖王孙叫自己王叔。元崇单独去靖王府拜访了靖王孙请他相助寻找神医。
望京城里多结交一个权贵对自己没有坏处,靖王孙满口应允。他知道元崇生性豪爽喜欢自在,把靖王府闲置的别苑打扫了借他住下,吩咐下人不要进后院打挠。
苑中清静,陈煜出入也不走大门。靖王孙陪着元崇游玩数日,竟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小王叔不仅来了苏州,还住在他的别苑里。
说也巧,陈煜晚上以莲衣客的身份出去时,凑巧见到了那场屋顶打斗。他回到别苑后又听元崇兴奋的说了一通醉一台发生的事,惊讶之余就想到了屋顶那个粉色身影。
“长聊,她可有受伤?听说朱小姐今天才回到朱府,她得罪了什么人?对了,听说朱府要在八月十五举行及笄礼。她看上去可没这么小。”元崇满脸痴迷,恨不得陈煜把看到的每个细节都告诉他,恨不得陈煜把屋顶打斗的朱府小姐形容成天女下凡。
听到及笄礼,陈煜心里一酸。看到父王病重时还不时念叨着不弃,他忍不住把她没死的事说了。七王爷欣喜不己,又常对他说,如果找回不弃,明年二月就替她办及笄礼。
他可以告诉父王不弃没死,却不敢告诉他,不弃不是他的女儿。若是父王听到这个消息,怕是死也不会瞑目吧。
压下心里淡淡的怅然,陈煜平静地说:“朱小姐没事。她身边的小丫头躲在风火墙边,差点被一个偷袭的蒙面人杀了。我远远的看着,气不过他要杀个小丫头便射了他一箭,救了那丫头一条性命。”
听他说起为救个小丫头出了手,元崇知他又想起了花不弃,安慰的说道:“你不是说她没有死么?慢慢找吧。”
陈煜仰头饮尽酒,轻声说:“来苏州府也有十天了,那位神医最后在苏州府露面是在两个月前,想来他已经离开了苏州府。我记挂父王的病情,明天就启程赶回望京。元崇,你想必是舍不得走的。留在这里替我再多打听打听。”
元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迟几日回来。靖王孙答应替我引见朱府小姐。也许再等几日又有了神医的下落呢?”
陈煜嗯了声,默默的饮酒。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朱府那丫头缩躲在风火墙后,就想起了在红树庄柴房里见到的花不弃。瘦弱的蜷在墙边,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让他想起就心痛。
三个月了,杳无音信。她究竟在哪儿?从棺中换去尸体的人究竟是谁?她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花园水榭中,灯光映得两张年轻的脸。一人憨笑一人微愁。对饮无语,眼中淡淡相思渐起。
小女花不弃 第65章 多事之秋(1)
千里之外的望京城在夏秋之交接连着下了三天大暴雨。这场雨像老天破了个大窟窿,雨倾盆泼下,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
七王爷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到胸口如针扎一般的痛楚。这让他不得不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他知道,若是一激动,再深吸一口气,那枚游走在血脉中的针也许就会直直的刺进他的心,瞬间要了他的命。
他,现在还不能死。七王爷撑着一口气等待着皇上的到来。
也许,他不会来了。
七王爷招了招手,陈煜赶紧走过去,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煜儿,做你想做的事,别的什么都不要考虑。你,不要像父王一样过。”七王爷轻声说道。
陈煜一怔,没有接话。这几个月来他瘦了很多,一双眼睛微微凹陷下去,更显得深邃。他轻轻握住了父亲的手,把脸埋了下去。有父亲这句话,他觉得他的肩上可以承载更重的东西。像府里的侧妃夫人们,下人们,还有三个妹妹。
七王爷努力平静着心情,歇息良久后又重复了遍:“你,不要像父王一样过。”
陈煜震惊的抬起头,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悲哀。
“柔成已和户部尚书的大公子定了亲,及笄后就嫁过去。颖兰和婉若将来皇上会给她们选门好亲事。你不要担心她们。内库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接手。”
也许是说得急了,七王爷有些急喘,胸口的刺痛让他哆嗦着嘴皮,只顾用一双眼睛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陈煜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我明白。”
隔了良久,七王爷因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才渐渐恢复正常。也许那枚针顺畅的停留在血脉中,像是回到了正常航线的船,七王爷忍不住深吸口气终于有了正常人大口呼吸的痛快感觉。说话也顺畅了许多:“可惜,没能替你定门好亲事。父王不想替你定亲,是怕过早将你拴在了望京城。”
陈煜的手一僵,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不弃的脸。一咬牙低声说道:“儿子心里已经有了人。”
出乎他的意料,七王爷没有半点惊讶,只是陷入了沉默。陈煜有丝忐忑不安。这不是父亲的正常反应。
“是不弃?”
三个字从七王爷嘴里吐出来,陈煜耳中一片哗哗的雨声,竟有种失聪的嗡鸣。父王竟然知道?他喉间一哽,低下了头。一双手不由自主攥紧了。他想起那些日子的苦苦挣扎,想起那些欲诉还休的忍耐。如果……没有如果,他只是庆幸,她没有躺在那具棺材里。他垂下头,轻声说出了一直瞒着七王爷的秘密:“她没死,也不是父王的女儿。她是四月生的。”
七王爷轻吐出一口气,他终于解开了那个谜底。他怜惜的看着儿子,伸手握住了陈煜的手道:“你找不到她了。煜儿。放弃吧!”
陈煜愕然:“为什么这样说?我一定要找到她!”
七王爷又一次深呼吸,一点尖锐的痛自心间传来。他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哆嗦着嘴皮道:“不要去找她。”
一句话是找不到她了,另一句话是不要去找她。
陈煜脑中一片昏乱。他望着父亲,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七王爷看向殿门的方向,雨声如注。他轻轻叹息,眼里有一丝失望,皇上不会来了。他用力的握紧了陈煜的胳膊,急切的说道,“书房里的那幅画……”
声音嘎然而止。他的头无力的垂下。
陈煜一惊,扶着七王爷连喊几声毫无反应。陈煜松开手,迷茫的看着父亲,他这就去了么?
“七弟!”
随着声音的出现,先抢进屋里的是老太监阿福,手指突点中七王爷的心口。
七王爷蓦得张嘴,喷出满口血来,悠悠又回了口气。
皇帝已解下油衣踏进殿来。他摆手止住了陈煜的跪拜,急步进到榻前急声问道:“七弟可还好?”
七王爷眼睛一亮,激动的就想坐起身来。
皇帝按住了他的肩,双目微红,握住了他的手。
“煜儿,退下吧。”七王爷摆了摆手。
陈煜知道父亲有话想和皇帝单独说,但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却站着没有动。他心里的疑云却是越聚越深。他朝皇帝深揖下去,黯然的看了眼父亲,走出了寝殿。
殿外站满了大内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只片刻工夫,寝殿门开了条缝,皇帝身边的太监探出头来扬了扬手。一名侍卫走过去,附耳听他说了句话,点了点头。
陈煜和阿福同时转过了头,他们都听到了书房二字。
瞬间,外面的侍卫涌进了七王爷的书房。
陈煜大惊,急步走了过去。门口站着的宫中一品带刀侍卫拦住了他,拱手道:“皇上的旨意。”
父亲对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又要找什么?外面的雨带来一片瑟瑟的秋寒,陈煜目中惊疑不定,反复想着父亲的话。书房里的哪幅画?
一丝声如蚊蚋的声音传进陈煜耳中:“藻井。”他一愣,抬头望向了老太监阿福。那张像风干老柿子的脸目无表情,嘴唇在嗡动。
不多会儿工夫。一名侍卫从书房中捧着一幅图递进了寝殿。
父王嘴里交待的这幅图为什么拿给了皇上?为什么阿福要以传音告诉自己藻井二字?陈煜眉心紧蹙,回头望向紧闭的寝殿,强自压制着冲进殿内的冲动。
此时,寝殿之中大魏国最尊贵的兄弟俩仍在进行着最后一次谈话。
一柱香后,皇帝陛下亲自打开了殿门,他身后的睡榻中,七王爷瞪大的眼睛望着陈煜。皇帝回头看了眼七王爷,沉声说道:“陈煜接旨。”
陈煜一惊,掀袍跪下。
皇帝深吸口气一字字说道:“信亲王世子陈煜赐封地于东平郡,封东平郡王。不奉召不得回望京。信亲王后事一了便起程吧。”
信亲王?赐封地于东平郡?陈煜猛地抬起头。看似风光的父亲把持着内库,其实连外放的王爷们都不如,临死终于有了个封号。
东平郡只不过是一个大魏国江北六州中最偏僻的西楚州下的一个小郡县。看上去是贬出了望京,但是天高皇帝远,有属于自己的封地就等于有了自由。这就是父亲和皇上最后谈判的结果?书房里的东西还有阿福就是换来他自由的代价?陈煜的目光越过那角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衣袍,他看到父亲眼里掠过一丝安慰缓缓闭上了眼睛。陈煜脑中瞬间变得空白,竟不顾正在御前听封,双手一撑,自地上跃起,直冲进了寝殿。
七王爷的手无力的搁在胸前,唇角隐隐带笑。陈煜双膝一软,趴在榻前放声痛哭。
阿福在殿外跪下,对着寝殿平静的磕了三个头,低声说:“老奴拜别王爷。”
不知过了多久,王府里的女人们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涌进了寝殿。
皇帝封七王爷为信亲王,也给了他的女人们各种浩命封号,让她们继续住在信亲王府里终老。只是望京城中这座信王府里再没有了亲王世子。只多了位即将远赴偏僻的西楚州东平郡的东平郡王。
陈煜自殿中退出,脚步呆滞地走向书房。
如秋风过境,满地狼籍。
这间书房他来过无数回。书房里挂得好几幅名家字画。正中墙上那幅大江东去图已被取走,露出一壁空荡荡的粉墙,依稀还能看到尘灰积成的轮廓。他盯着那片空白,目光缓缓上移。
房顶糊了顶棚。装饰着精美的藻井图案。
陈煜机警的看了眼外面,身体拔地而起,勾住横梁,伸手摸向房顶的藻井图案。摸得几下,手指按着一点凸起物,像凝固没有涂散开的颜料。他用力按下,听到房中咔嚓发出声轻响。墙角地毯竟翘起一角。
陈煜跃下,掀起了地毯,下面的木板翻翘开来。他迅速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放进怀里。按下木板,铺平地毯。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雨自晚间并不见消停,王府大厅已搭好灵棚。闻讯而来的文武百官纷纷冒雨前来吊唁。
吊唁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夜深渐无人来。堂前白烛被风雨吹得晃荡,甘妃下令轮流替王爷守灵。世子已封为东平郡王,即将远离,众妃夫人们见他双目红肿,已起了怜意。
陈煜趁机回了流水园,关闭了房门,独自呆着。七王爷殁了,他要远离望京,去一个荒凉偏僻的小郡县。心情悲伤,情绪低落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
七王爷殁了,又听到陈煜即将离开望京,且不奉召不得回来的消息,元崇心里也不好受。他直奔流水园,听陈煜的小太监阿石说他不见人,元崇哪管这些,推开阿石径直闯了进去。
陈煜目光一凛,见是元崇,手中的匕首放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元崇惊疑的问道。
陈煜已换上了夜行衣。他没有带弓箭,取了把短匕绑在脚上,身上负着一圈绳索,一端系着枚铁钩。
“你既然来了,无论如何替我挡两个时辰。”
“你究竟要去哪儿?”元崇越看他身上的索钩和长绳越惊惧。以陈煜的轻功需要用得着这些东西的地方,望京城只有两处。一是翻城墙,二是入宫。
“我不会告诉你我要去哪儿,你就算猜到了也当不知道吧。记着两个时辰。”陈煜眼中露出坚毅之色。拍了拍元崇的肩,闪身出了房间。
元崇见拦不住他,又不敢闹出动静叫人知晓。急得一跺脚,暗暗的咒骂着陈煜。栓好门窗,焦急的等待着。
滂沱大雨中,一条黑影借助索钩轻盈的翻越了皇宫的高墙,轻车熟路地直奔御书房。大雨掩盖了痕迹,陈煜对皇宫内的道路又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伏在了屋顶上。
御书房里烛光闪动,陈煜挂在檐下,捅开一点窗户纸轻轻地凑近。
书桌上摆着幅大江东去图,正是七王爷书房中挂着的那幅。陈煜从小看到大,一眼就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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