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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而敦煌又恰恰是整个大唐的变文重镇之一,僧侣们不但讲说,而且还将变文形成了文字,后世留存下来的变文文本大多就是从敦煌莫高窟中挖掘出来的,沙州的百姓对变文的接受程度极高,甚至可以说变文就是他们最主要的娱乐活动。
只不过从中唐到现在二百多年间,各种各样的故事套路变文讲说者都已经说烂了,而百姓们也都听得有些审美疲劳,就在这时安西来的僧侣忽然带来了一个新的故事名目,而且这些新故事又是新近发生的“真人真事”,敦煌百姓自然大感兴趣。
就在招待酒会结束后的第五天,安西第一变文僧嘉道得到官府许可后在敦煌十二大寺之一的龙兴寺开讲《火烧新碎叶城》,敦煌民众口耳相传,争相往听,这一日竟是万人空巷。
这篇变文经疏勒变文僧的数经修改,夹说夹唱,在说讲中还带着些通俗诗文,故事曲折,该煽情处有煽情,该热血处有热血,尤其嘉道把握说书的火候又强,当说到回纥围城,听讲百姓无不紧张,说到郭师道决定与敌俱亡,让张迈带领一干儿童退入山中保留元气,听众有大半都忍不住留下了热泪,故事到此却峰回路转,特使张迈居然折回,说有计策破敌,但破敌之策嘉道却又不说,等到最后火攻之起,将一干回纥尽数歼杀之后嘉道才揭破谜团,把听众听得如痴如醉,最后说到唐军大获全胜,整个龙兴寺竟响起了震天欢呼。
这一日过后,整个敦煌便人人都知“火烧新碎叶城”的故事,而张迈那两句“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更是传遍了全城!
在《火烧新碎叶城》之后,嘉道又讲《智斗回纥使》,这一次讲的却是唐军如何智斗回纥使者谋落乌勒,如何骗过敌人,如何千里奔袭,如何火烧遏丹,这一章论气势不如《火烧新碎叶城》,但对人物的刻画却更加深刻了,郭师道之忍辱负重,郭洛之沉着冷静,杨易在故事开始时的冲动以及在故事高潮时的迅猛,都经过了变文僧们的美化加工,尤其是张迈那英明神武的人物形象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这一篇变文说完,大半个敦煌的百姓都记住了张迈、郭洛、杨易等人,无不赞叹汉家出了如此英雄人物,无怪能从边荒崛起,一路打到疏勒。连曹元忠听过之后也着了迷,暗道:“那位张特使真的如此英雄?若是真的,那可得想办法去见他一见!”
随着嘉道说变文的名气越来越大,连曹议金也听说了,曹元忠也来请父亲去听,“真是好听极了,我从襁褓中开始听变文,听了三十年,从没听过这么精彩的。”
曹议金却微笑摇头,笑道:“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没长大么?”
变文虽然流行,但变文僧在佛门的地位却不高,受众主要也是底层百姓的娱乐,上流社会的人虽然也有不少人喜欢听,但士大夫阶层终究认为变文是不登大雅之堂,只是用来消遣,没人当它是一回事。
第三日开始讲《昭山夜战》,由于听众越来越多,不少新听众因没听过《火烧新碎叶城》与《智斗回纥使》,便要求嘉道重新讲过,老听客却不依,急着要知道唐军接下来怎么样了。嚷嚷着要嘉道重讲的是阎家,吵着要嘉道赶紧说新故事的是李家,都是沙州大族,最后嘉道未能开讲,双方却闹了起来,这一日竟然就讲不成。
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既然有市场,内中便有商机,唐朝的僧人都是以各种形式做买卖的,变文是否欢迎也关系到寺庙的香火收入,龙兴寺之外的其它寺庙,因见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如此欢迎,对当初没争取嘉道来本寺讲变文也大为后悔,开始活动着想要抢嘉道过档。不但诸寺抢着要人,连城中的茶楼、酒楼,也都希望嘉道大事能够光降讲说。
就在这时,嘉陵让人传出消息,说会讲《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还有别的人在,诸寺庙、茶楼、酒楼一听赶紧重金来聘,不半日间二十三位变文僧就都被抢了个空。
敦煌的寺庙,有院寺和“窟寺”的区别,院寺就是位于城内的普通寺庙,窟寺却是位于城外,根据敦煌地区特有的地形凿成石窟,依傍山崖凿窟龛而成,石窟寺安置佛像、经卷以及供僧众居住以便修行、弘法的场所,都与一般寺院基本无二,只是建构的空间环境与材质不同。举世闻名的莫高窟,就是三界寺的所在。
从第二日起城内城外就处处挂满了招牌匾额,这个是“安西高僧嘉平大和尚开讲《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第一回!”那个是“《火烧新碎叶城变文》重新开讲,欲听从速!”更有的玩起来了剧透,不讲第一回、第二回,却直接跳到前面讲《昭山夜战》,以吸引那些已听过前面几回的听众。
更有请不到变文僧的,因疏勒来的商人在市井间做买卖,偶尔遇到好事者追问故事,也能说上两段,就被请了去讲说。
若说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原本只有八九分的魅力,在众商家众和尚的炒作下就变成了十二分!再加上嘉陵暗中顺水推舟地造势,一时之间,满沙州都在说安西、讲张迈,真可说是:开谈不说长征事,听尽变文也枉然了!
幸好此时尚未到农忙时节,全城内外都如过节一般也没耽误了什么事情,反而市井商业却井喷式地繁华了起来。
三界寺方丈灵俊禅师对安西这群远客本来也颇为欢迎,这时眼见整个沙州都因为安西使团的到来而变得闹哄哄的,他却传下法旨,命三界寺不得开讲变文,监寺听到消息,忙来劝道:“方丈,如今各寺都争着讲变文,我寺好不容易才争来了一个,若是不讲,一来无法给争来的这位变文僧交代,二来善男信女都往别的寺庙去,我们这个月的香火钱怕就要断了。”
灵俊禅师道:“我佛传法,虽也以故事引下愚入道,故有《百喻经》,然《百喻经》虽皆小说微言,其旨却无不与我佛旨暗合,你们却看看如今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讲的都是什么!”
监寺道:“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讲的虽非佛法,却也都是忠孝仁义之事。”
灵俊禅师嘿嘿一笑,道:“尔等都被利禄迷了心窍了!此《长征变文》,虽也有忠孝之事情,但那只是皮相!其真髓所在乃是以战胜为快意,导人以向杀,此岂我佛慈悲之道哉!尔等不用多言,此变文绝不可在三界寺开说。”
监寺、首座等违拗他不过,背后却都道:“这个老顽固!我们定钱也给了,如今却不是要白白赔钱?”
灵俊禅师却不理会,当天便穿戴好袈裟,入城来求见归义军节度使,他是沙瓜地区乃至整个西域最负盛名的高僧之一,曹议金听说他来,传令召见,道:“禅师忽然到来,可是有以教我?”
灵俊禅师道:“近闻归义军将与安西结盟,自此西域将有大唐三大藩属连绵数千里,而沙州也将多一个唇齿之援,故老衲特来贺喜,只是不知那安西唐军的首脑是何等用人物,竟让令公一见其使,便决定与之结盟。”
曹议金微微一笑,说:“彼此皆是大唐藩属,自然亲近。至于这安西军之首脑,与大师的俗家同宗,都姓张,名迈,他自起兵以来,连战皆捷,如今威名甚大。我与他这等英雄结盟,倒也不枉了。”
灵俊禅师哦了一声,道:“那位张大都护的事迹,老衲近日倒也听说了许多,据那传遍全城的《安西唐军长征变文》说来,这位张大都护何止威名甚大而已,简直是英明神武、举世罕有!就是老衲听了那变文也起了世俗之心,想去会他一会了。却不知世俗小民听了,会受何影响?”
曹议金一怔,道:“大师的意思是?”
灵俊禅师道:“我听那《长征变文》,这位张大都护自起兵以来,万里转战,用计用谋,用诡用诈,直将岭西诸国都玩弄于手掌之中。他如今忽而派人前来,先是结盟,跟着又广派变文僧到城内城外宣扬他安西军的事迹,使我沙州军民闻说都恨不得追随他左右与回纥一决死战,光复旧疆,振兴大唐——此志愿虽则宏大,然而却和我沙州与诸邻国和亲共处之外政相悖,我小民久受其变文熏陶,时日既久恐怕会不辨是非,但觉开拓进取之为可贵,而不知曹令公这些年维持安定之难得了。”
曹议金一听,心中便有了几分不快,因道:“若依大师却该如何?”
灵俊禅师道:“此变文绝不可放任讲演,须得及时禁绝,否则将来恐对令公之内外政略会有妨碍。”
曹议金沉吟了良久,忽而一笑,说道:“满沙州听了这变文,个个都觉有趣,人人都凑热闹,唯独大师慧眼独到,又能来跟我讲这一番话,足见大师对某的厚爱。不过我们如今正与安西议结盟之事,安西和尚讲说《长征变文》,一开始是受灵图寺之邀,后来因为百姓喜欢这变文,所以诸寺僧侣与商人便大肆宣扬,却不是安西使者故意使人如此,这一节某还是分辨得明白的。若我此时无故将之禁止,恐怕不但会妨碍两家结盟,就是于阗方面也要怨我待薄了远客。”
灵俊禅师道:“令公,沙州之安宁得来不易,依老衲看此《长征变文》之风行绝非偶然,那张大都护行事步步为营,犹如高手棋奕,落子之前已预设了数手,只怕此事之后,他更有后着。”
曹议金一笑,道:“大事智慧虽高,这一番怕却是过虑了。若安西已经与我沙州接壤,我自要防他收买我沙州军民之心,但如今他远在疏勒,双方隔着整整一个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他纵让我归义军上下都对他产生好感又能如何?大师且看吧,市井小民,易于愚弄,亦易于淡忘,今日听了变文,虽然人人振奋,全城开讲,但三五个月后新鲜劲头一过便不会再有人记得,待事过时移,就算还有人记得,也不过将之当作一片传奇,偶尔讲来下酒罢了。”
灵俊禅师见曹议金已经如此说,便不再多言,道:“既然令公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那便是老衲多口了。”告辞而去。出城之后,忽然将锡杖重重一顿,望西长叹。
他的徒弟海印问道:“师尊因何如此?”
灵俊禅师指着夕阳道:“那位张大都护当日只有千人之众,却能转战万里,硬从萨图克.博格拉汗手中夺了疏勒,其人谋略之深广可想而知,如今他精兵强将何止万人,这死亡之海虽然浩瀚,可也未必拦得住他!如今觉得他远便不设防,我只怕等他来到身边时,再想设防已来不及了!”
(未完待续)





唐骑 第八章 化胡为汉
已近七旬的慕容归盈,近年来一直都在沙州养老,这时却忽然以探望新出世的孙子为由,坐着一辆马车前往瓜州。
瓜州位于沙州以东,王之涣的千古名篇云:“春风不度玉门关”,那玉门关就在瓜州境内。这时慕容归盈掀开车后的帷幕向西望去,夕阳的颜色是那么的美,只是那逐渐逝去的光华总是让人感伤。
“日光是不会从西边出现照射东方的,不过,事情会不会有例外呢?”
“父亲,你怎么来了?”抵达瓜州后,慕容腾对慕容归盈的忽然到来显然感到不解,“是沙州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嗯,的确是出事了。安西那边来了一群客人,你知道了不?”
“自然知道!”
这是半个月来最大的新闻了,不但整个沙州都为之沸腾,瓜州方面也受到了影响,变文僧虽然还没进入到瓜州,但《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某些篇章却已经在这个地区传开了。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
这两句话说出了归义军数十万军民的心声,所以很快就传遍了沙瓜地区,尤其是青年男子,听到这两句话罕有不热血沸腾的。
“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父亲是担心安西军会侵犯到我们沙州、瓜州?孩儿以为,除非他们先吞并于阗,否则应该不会出现这事吧。但如果他们侵犯于阗的话,我们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和李圣天对张迈的亲密不同,慕容腾无法在只凭道听途说的情况下就相信安西唐军真的是大唐后裔,对忽然出现的安西唐军并不信任。
“于阗,他们应该不会侵犯于阗才是。”慕容归盈道:“听说安西军已经得罪了回纥、萨曼,如果再犯于阗,那就真是四面树敌了,傻瓜才会这样做呢。”
“那么父亲是认为……”
“现在还很难说。”慕容归盈道:“希望我只是过虑,不过……我又希望我并非过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这些年曹家将我们在瓜州的权力削之又削,限之又限,或许,有个外来的制约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你说对么?”
慕容归盈便暂时在瓜州住下了,成日深居简出,号称避暑,直到七月那个消息传来时,他才重新有了动静。
————————————————当时间进入五月以后,高昌盆地(吐鲁番盆地)的天气就变得让人无法忍受。这里是整个大中华地区夏季气温最高的地方,后世的神魔小说《西游记》里头的火焰山,据说就是以这里为原型。
发源于漠北的回纥人,尽管已经占据了这里数十年,但仍然对这种可怕的炎热无法适应,所以一到夏天就大举迁回天山以北的北庭去避暑。但今年却例外了。
安西唐军“侵占”了温宿、蔚头,高昌回纥派出了使者前往交涉,安西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张迈暗地里答应了会割让这两片土地,但却惮于邦内的形势而不敢公开表态,同时驻扎在温宿的安西重将杨易也半点没有让出领地的意思,他甚至还屡屡派人乔装为马贼,劫掠龟兹的郊野。
龟兹是高昌的西面屏藩,温宿又是龟兹与疏勒之间的缓冲,温宿一日未收回,龟兹就不能安稳,龟兹不安稳,毗伽就没法完全放心地北上度暑,所以他留下了部分兵马,让宰相约昌留守高昌。
可是,“这见鬼的天气啊!”
高昌盆地的中心地区,农历六月份的平均气温可以达到摄氏40°c!有时候甚至可以攀升到50°c!地表气温则可以达到80°c以上,鸡蛋埋进沙里头没多久便熟了,如果不穿鞋子,谁也没法在沙上走路。
约昌整个人泡在水里头,像他这种享受整个高昌地区可没几个人能有,可没一会整盆的水就都变成了温水甚至热水,酷热影响到了所有人的思维,更影响到了士兵的战斗力,在这种天气之下,正常人都是无法作战的。
“安西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换了一桶地底凉水以后,约昌说。水的凉意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据传,八剌沙衮和萨曼的箭队已经进入安西境内,将在七月初三公开打擂。到时候张迈还将会见列国使者,并亲自主持这次的箭术大擂。”
从今年开始每旬一次的箭术擂台在各方面力量的作用下变得越来越隆重,影响所及已经不止安西境内,连于阗、回纥、萨曼也相继有箭队进入疏勒挑战代表安西官方的郭字队,郭字队的箭手每接受一次挑战后箭术就都更上层楼,在半年的十几次擂台中一直巍然不倒,但越是这样就越激发了西域群雄挑战他们欲望,谁都知道,如今不论是谁,只要能战胜郭字队,不但能获得丰厚的奖金,而且一日之间便会名扬西域。
“嗯。”约昌喃喃道:“汉人嘛,最爱搞这种显示他们泱泱大国姿态的门面庆典,而且一搞这种事情,总得准备一个月,进行一个月,事后再庆祝一个月,他们就算有心对龟兹开战,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还得集兵筹粮,看来入秋之前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听到一个粮字,约昌的副手说:“对了,据探子回报,安西的庄稼长势不错,今年有可能会丰收,如今已经接近成熟了,估计七月上旬就可以收割。”
“哈哈!”约昌笑道:“那就更好了!”吩咐:“准备启程北上吧。”
“启程北上?可是大汗吩咐……”
“放心吧!”约昌道:“我这次北上就是要向大汗禀报,南线暂时不会有事的。汉人不会在农忙季节用兵,这是他们上千年的传统,何况他们又正同时在举行那样的大典呢。”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如果张迈明年再不能给我们一个肯定的回答,那么我们是否引兵西进,可就难说了。哼,契丹驻北庭的老爷已经知道了此事,他们是最不喜欢听见汉人强盛的消息的,正追问我们如何处理呢。我们一直告诉他们天山南北都在我们的威慑之下,如果接连受到安西的挑衅而我们无可奈何,那么我们和契丹之间的宗藩关系,只怕会有变化。”
“那龟兹那边受到的骚扰呢?”
“就是因为有那些骚扰在,我才更确定不会有事了。”约昌笑道:“如果张迈是麻痹我们的话,那么就一定会大肆向我们示好,而不会出现这种骚扰,我看多半是像卢明德所说,安西境内上下不和,所以边将和主君之间的口径与行动才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差。总而言之,只要安西的主力不动,光凭温宿的驻军是无法吞并龟兹的,至于温宿的骚扰,哼,龟兹损折点兵马钱粮,关我们什么事!”
————————————————和约昌的轻松不同,骨咄最近却烦恼得要命,龟兹与高昌虽然在同一纬度上,但不像高昌那样有强烈的内陆盆地效应,天气虽也炎热,却还不至于如高昌那样夸张,然而骨咄的烦躁却比置身于四十度高温中尤甚!
从五月开始,本来已经消停了一个春季的“马贼”又开始活跃了,不过这次他们不再是集结大军行动,而是以二三百人为单位,不断得越过俱毗罗沙漠,骚扰和劫掠龟兹的城郊。更过分的是,与去年见粮就抢的行动不同,今年“马贼”的攻击不但灵活了,而且显得更加有针对性——其游骑兵所过之处,但凡见到汉化家庭就略过不杀,遇到回纥人则抢一顿饱!
龟兹自汉朝起就已属中国,当时的龟兹土著本是从今甘肃一带迁徙过去的,也是黄种人,只是文化体系全然不同而已,自那以后历代附属国虽然一直都保有浓厚的西域色彩,但汉化的过程也在反复进行着,到大唐时期这里更成了安西大都护府的首府所在地,人口的民族构成胡汉参半,而且其“胡人”也都是黄种人,白种人并不多见。
西域的民众大多没什么“民族气节”的概念,大唐强盛时他们自称唐人,自大唐势力衰微,回纥人统治了这个地区以后,诸族百姓对外便都自称回纥,待得这时发现“马贼”抢胡不抢汉,就都纷纷在门口挂上桃符——桃符者,春联之前身也,汉人每逢正月初一便取桃木,削成长六寸、宽三寸的样式,上面画上辟邪驱鬼的门神名号“神荼”、“郁垒”,悬之终年。没有桃木的话就以其它木料代替,在桃木上题写对联的风俗尚未普及到西域,但门挂桃符却已经成为了汉人家庭的特征。
本来在安西军出现之前,西域挂桃符的家庭是越来越少,龟兹只剩下三成的家庭有此风俗,但从今年五月开始,一些细心的人便发现,那些门口悬挂着桃符几乎没有一家受到了“马贼”的袭击。
“难道这些马贼还认胡汉?”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由于龟兹军队没法完全保证境内所有的百姓不受到马贼的袭扰,所以龟兹的民众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便如张迈穿越前的那个时代,由于国家在各方面优待少民,所以许多人见有利可图就纷纷改民族换祖宗,一开始只是图个眼前利益而已,心中并无自己是少民的意识,但到了两三代人以后,久假成真,民族观念自然而然就形成。
与后世那种可笑的“化汉为胡”相反,这时的龟兹百姓——尤其是靠西的百姓却纷纷主动地“化胡为汉”,为的就是避免遭到马贼的袭击。当然这种化胡为汉,一开始也是假的,不过由于大部分人本身的长相就是黄皮肤黑头发,更有不少人本身就是胡汉混血,且龟兹地区的人会说汉语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所以“假装”起唐民来容易之极,也就是在门口挂起了桃符,将衣服样式变上一变而已。
一开始,这种改变只是出现在龟兹的西疆,但随着“马贼”的不断深入,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龟兹家庭门悬桃符以保平安。
骨咄本身并非一个强势的君主,龟兹回纥也没有因为百姓挂桃符就治罪的律法,所以骨咄对于治下民众的这种变化无力阻止,骨咄的坏心情到六月中旬便恶化到了极点——因为他听说约昌竟然北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让骨咄有一种自己被抛弃了的感觉,幸好,一个转机悄然来临。
“可汗!”卢明德道:“我刚刚收到消息,杨易的手下所伪装的马贼,将会在三日后袭击白马镇。”
白马镇位于白马河与赤河(塔里木河)的交汇处,地方在龟兹城西南八十余里,本来也是一座颇为富饶的小镇,是西部疆域中唯一一个暂时没有受到“马贼”袭扰的小镇。
“消息哪里来?确切么?”骨咄问。
“消息自然从西面来,”卢明德暗示说,是安西内部的人故意泄露的:“至于确切与否,外臣暂时也还不敢确定。”
“不管是否确切,请可汗下令,在白马镇设兵待敌吧。”有将领建议。
“不错,最近马贼常常只是几百人行动,只要我们出动个两三千人,设下陷阱,一定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骨咄准备行动了,只是出动数千人的话,胜利了能够振作国内的士气,万一消息不确切也无损大局。
这时宰相洛甫却提出了一个不同的意见:“这次的行动,我觉得不能大肆进行。”
“为什么?”
“如果我们设下陷阱待敌,轻而易举地就将马贼全歼的话。”洛甫道:“咱们情报的来源不就暴露了么?歼灭个数百军马,于事无补。”
“可是难道要我们知道了消息却视而不见,故意放马贼洗劫白马镇吗?”
“我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洛甫道:“我是觉得这次白马镇的事情,我们一是要看看消息是否确切,二则不能操之过急,既然西面已经开始泄露消息,有一就有二,不如放长线、钓大鱼!以待将来取得更大的胜利,一战而扭转整个局面!”跟着说出了对这次白马镇防守的看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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