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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曹元忠颇为犹豫,安西军的队正怕田瀚落单,尽数驰出为其后援,曹元忠的部下见了也渐渐上前,双方强弱悬殊,若是接锋结局不问可知,对安西军这边来说,不过是死前拖几个垫背的问题。
田瀚叹道:“可惜没能拿住狄银!若那晚扑倒的是狄银,我便当场死了也甘心,现在却死在一起喝过血酒的汉姓同胞手上,这种死法真是不甘!”说着挺起横刀,准备做困兽之斗!
曹元忠却被他的话击中了心中的软弱处,眼看部下已经要动手,急唤:“住手!住手!回来!”
数百人无不愕然,有的便勒马住手,有的还在前冲,有的却就回来了,归义军的队伍就出现了破绽,田瀚见机好快,一见之下,叫道:“走!”引了五十骑就从空隙之中溜了出去!
有归义军的部将惊道:“四公子,他们逃了!快追!”
曹元忠看着田瀚远去的背影,却叹息着摇了摇头:“算了,让他去吧……咱们哪里还有脸留住人家!”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七十八章 五大留守
田瀚、曹举等人摆脱了曹元忠后,暗叫了一声侥幸,一路沿着楼兰山脉向西,不久到了蒲昌海附近,于阗在蒲昌海西北角的楼兰古城驻扎有一万大军,马继荣以此为圆心,将侦查范围覆盖到方圆数十里外,其侦骑发现了田瀚一伙,不久便有一队骑兵来拦。
曹举叫道:“怎么又遇到大军?这条路本来可没这么多厉害的人物啊。”
队正和田瀚商量了一下,觉得于阗军可能会帮助自己,当仍然不可不防,当下决定兵分两路,由田瀚去见马继荣,队正率领三十骑试图突破。
田瀚靠近于阗军,亮出旗号,并声明要求见马太尉。于阗与安西乃是盟友,安西军有信使从沙州赶回龟兹倒也是正常事,所以于阗的侦骑就没有拦阻,而将田瀚带去见马继荣。
田瀚心想:“队正已经过去了,我在这里将话直说也无妨。”就将沙瓜近期发生的事情跟马继荣说了。
沙瓜局势明朗化那是近半个月的事,曹元德为了避免过早受到于阗方面的干涉,对楼兰这边尽力隐瞒,所以马继荣竟然还不知晓,惊道:“最近我也觉得形势有异,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大的事情!”
田瀚道:“那现在马太尉已经知道了,却不知道准备如何?”
马继荣看了田瀚一眼,倒也不怪他说话冲,笑道:“你个小副队正,怕我协同曹令公对你们不利么?”
田瀚道:“我官职是小,但眼前的大事是安西军上下所有人的大事,所以斗胆问问马太尉!”
马继荣哈哈一笑,屏退旁人,才对田瀚道:“小将军,这次张大都护派你们走这条路,却没有给我带来一句求援的话语,我便知道,他是明白我的难处。请你去龟兹告知张夫人,就说如今我于阗太子和两位公主尚在城中,于阗与归义军又是至亲,我是不好首先出头的。但龟兹那边若有大动作,我一定会全力援助,名为调停,实助安西。我能做到的便是这样,还请张夫人体谅。”
田瀚地位太低,马继荣也就是让田瀚传话,说完之后就派人将他一路护送到了渠离,他自己却仍然佯装不知此事。
田瀚快马加鞭,抵达渠离后一问当地守将,才知队正已经去了高昌,并派了一名火长前往龟兹报知夫人,田瀚心想:“我是副队正,队正去高昌了,我当去龟兹。”
就往龟兹跑来,一路都是第二代汗血宝马换骑,第二日黄昏就抵达龟兹,竟然赶上了先前出发的火长!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看看龟兹城门将关,高呼着:“紧急军情!快快放行!”
龟兹东门的守城将也是新碎叶城的老军,恰好认得他,便下令放他进去,田瀚一路直奔到大都护府邸,问道:“夫人呢?夫人呢?”
田瀚是郭汴、杨涿的同年,在龟兹时常穿堂入室,郭汾就当他是弟弟,但半个多月没整理仪容,满脸乱糟糟的胡子,郭鲁哥等谁认得他?慌忙挡住,田瀚叫道:“我是小瀚啊!夫人呢?夫人呢?唉,汾姐姐呢!”
便听厅中郭汾叫道:“是小瀚吗?”
她出了声,郭鲁哥等才放开了他,田瀚直冲了进去,望见郭汾便拜,叫道:“汾姐姐,大都护他……”
郭汾身体本来十分健康,因连产二女有些伤了元气,一直没调理得完全,这时脸颊仍然颇为瘦削,但反应仍然极快,一下子按住了田瀚的嘴,道:“到后面来。”
带了他到内堂,才问:“什么事情?”
田瀚叫道:“曹议金背信弃义,和甘州回纥勾结,将大都护围困在了玉门关!”说着掏出那份加密信件的副本来——正本却在队正处。
郭汾大吃一惊,接过加密信件却看不懂,急忙派人去龟兹城内寻解密的文书,一边问沙瓜那边的详情,听到一半便忍不住怒斥曹议金不忠不义!
这时解密文书已经赶到,便按照先前的约定,将那加密信件重新排列,又变其平仄,然后才是原本,信中简略叙述了玉门关的情况,最后则是张迈的命令,要留守五大臣将设法东进河西增援。
田瀚道:“在我们之前,大都护还派了五拨信使,但都是走高昌方向,也不知道到了没。我到达渠离以后,知道队正已经去了高昌,我便赶龟兹来了。”
郭汾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好弟弟,你先去休息吧,事情我知道了,姐姐接下了,一定会救出大都护的。”
让郭鲁哥家的将田瀚安排在厢房,自己却按耐不住心急如焚,恰巧长女啼哭她也分不开神去照顾,只是想着丈夫的安危。因寻思:“龟兹如今已成腹地,诸重臣大将都在高昌,剩下的都尉、校尉,不足与谋,只有安叔叔能商量!”
便急派人去请安守敬。安守敬管辖着龟兹、焉耆、温宿的军务与治安,从银山大寨到蔚头所有驻军都听他指挥,他平日也时常外出巡视,这时恰好在乌垒州,两日之后才赶了回来,这时高昌那边已有消息传到他手中,原来在田瀚之前,已有一伙假扮成走私商旅的秘使抵达赤亭关,郭师庸知悉后马上将这个消息转给他的老战友,因此安守敬在路上已有了腹稿,见着郭汾之后先安慰了一番,才道:“大都护如今在玉门关,听田瀚的描述,近有关城可以依托,后有草原可以进退,短期之内应该还有缓冲的余裕,夫人倒也不用太过担心。眼下我们最怕的,却还是北庭回纥趁机来袭。”
“北庭回纥?”
“不错。”安守敬道:“毗伽虽然被大都护击败,但只是失地,军队主力没有溃散,他们是游牧之众,不像我汉家一般重土慎迁,暂时失去土地对他们的打击较小。若是大都护还在高昌,我们也不怕他们来犯,但现在大都护被隔绝在河西,若是毗伽得到消息趁机来攻,那时我们内部群龙无首,外部大军压境,只怕高昌、焉耆甚至龟兹都会有危险!”
郭汾道:“叔叔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不管大都护了不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安守敬道:“我只是以为,当调好援军和守军的分配。这事不能急,越急越要出乱子。总之请夫人放心,我和师庸一定会拿出个最妥当的办法来的。眼下我们一定要稳住,尽量不要让消息泄露出去,免得扰乱了民心。”
他这么说,郭汾心中反而没底,心想:“妥当,妥当,怎么样才算妥当呢!张郎向来要强,手下又有三千精锐,若不是情势危急,他会派人回来求救?”她想的只是丈夫,别人给她分析说张迈短期之内不会有危险云云,那都是外人冷冰冰的理性算计,但郭汾一想起丈夫被围在千里之外,整颗心就吊了起来,却哪里能放得下,这时是恨不得众人不顾一切全力杀往河西将张迈救回来。
因又想起高昌那边的五大留守来,一个个地品评过去:第一个是薛复,她可从来就没有过薛复能付托心腹的信任感;再则是郑渭,郭汾觉得他对张迈有一种独立的感觉,并不像石拔那样,依附张迈犹如藤萝依附乔木;还有就是郭师庸,他太过老成了,本来这是郭师庸最大的优势,但就像刚才安守敬说的那样,郭汾有些担心郭师庸这次“持重”起来,要是为了“大局”而放弃对张迈的支援,或者驰援不力,那岂不将救援丈夫的大事给耽误了么?再就是慕容春华和奚胜,这两人都是方面之才,可是在安西生死盛衰的关口上,不止需要军事才华,还需要政治才能,凭他们两个只怕没有力挽狂澜的魄力!
“唉,若是哥哥在这里,或者杨易在这里,那可多好!”
郭汾怨艾着,觉得张迈这次留错了人。
“鲁哥!”
“小姐……”
“备车马,我要去高昌!”
“什么?”郭鲁哥吃了一惊,张迈被围的消息,安西的高层并未正式发布,郭汾也瞒得紧,所以府内下人也均不知,这时担心地道:“小姐,为什么忽然要去高昌呢?你的身体……”
“我没事了!”郭汾忽然想起,自己要去高昌,最好也找个由头,免得外界听说之后胡乱猜测:“我在高昌憋得慌,现在东方三镇已经太平无事,我正好去散散心,你去通知薛复、慕容春华、奚胜的家眷,就说随我到高昌走走,顺便让她们探探夫君。”
“这……是,我明天就去通知。”
“明天?现在就去!”
“现……现在?现在可是二更了!”
“对,现在!”
她是安西第一夫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西域最炙手可热的女人,说要走就要走,谁也不敢违拗她。
慕容春华的妻子在新碎叶城时是郭汾的老大姐,识得大体,奚胜的妻子伊莲娜是好脾气,跟着连夜收拾东西,薛复的妻子郑湘却没那么好的性子,一边看珊雅使唤下人收拾,一边埋怨道:“我们这位大都护夫人做什么啊,忽然就说要去高昌,觉都不让人好睡!她要去她去,我不去了!”她是个大小姐,在撒马尔罕是父兄的掌上明珠,嫁给薛复以后更是受尽了呵护,从小就没吃过苦,发点小性子在所难免。
珊雅在旁边劝道:“莫这样说,传出去了怕有麻烦,反正去高昌也好,你不一直惦记着我哥哥么?”
郑湘从小富贵,和苦日子出身的郭汾等玩不到一块去,和珊雅却早就成了闺蜜,听了她的劝,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不闹,又抱住了珊雅说:“我呢,去见你哥哥,你也趁着这个机会,去见见我哥哥吧。”
珊雅反手呵她的痒痒,呵得她逃跑,才叫道:“叫你乱嚼舌根!”
郑湘一边逃一边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还不肯嫁人,难道要我们夫妻俩养你一辈子不成!”
珊雅佯怒道:“我哥哥都还没着急,你个做嫂子的,就急了!”
郑湘笑道:“这种事情啊,当然是嫂子急了,反正我哥哥人也不错,好姐姐你就嫁过去吧,咱们亲上加亲。以后你叫我嫂子,我也可以叫你嫂子。”
珊雅顿足道:“你再乱嚼舌根,我不跟你去高昌了。”
郑湘叫道:“不行不行,现在福安又不在,剩下的都是一群……”说到这里压低声音:“粗女人……你要不跟我去,我不得闷死!好姐姐,我不笑话你了,不过别让我一个人去高昌。”
两个女人莺莺燕燕,总算赶在第二天出发,郑湘心无城府,不会作伪,昨晚没睡够脸色就不好看,郭汾见到了珊雅一怔,但这时也没功夫管她们,她拉着这群女眷也就做个样子给别人看,在城内时车轮辚辚,慢慢行走,仿佛贵妇人结伴出游,出城之后一脱离众人视野,便命一队骑兵好好照顾,自己却命车马急行,赶往高昌。
————————这时高昌的形势却早已进入危乱!
早在田瀚到达之前,张迈的密信就已经驰抵赤亭,但更在这封密信到达之前,薛复就已经发觉军情有变!
他从天山北麓的一些小动作中预感到北庭回纥即将会发动一场大攻势,结果不出所料,就在奚胜将密信分别转告其他四大留守时,北庭回纥的前锋开抵龙泉关下了。薛复亲自率领骑兵队出战将对方击退,但走了几千人,后面却漫山遍野地掩至,望上去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薛复心中诧异,回到关上后部下将密信呈上,薛复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但这种变化转瞬即逝,只有马呼蒙和薛苏丁才注意到了,薛苏丁问道:“怎么?”薛复道:“没什么。”回到内堂,才将消息告诉他们,马薛二人大惊,齐声叫道:“没想到曹议金这么大的名头,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薛复却没接他们的话头,对薛苏丁道:“我马上要赶回高昌去,留下三千骑兵和全部步卒器械,其他人我全部带走,龙泉关就拜托你了。”
薛苏丁惊道:“这……将军,毗伽这次来势汹汹,怕是势在必得!只有这么一点兵力的话,我怕……”
薛复道:“我自然知道此事为难,但龙泉关虽然要紧,河西之事却更重,所以唯有拜托苏丁兄尽力与毗伽周旋了。”
薛苏丁亦是腹中有谋之士,似乎便明白了薛复的意图,答应了道:“好吧,将军你就去吧,我尽力而为!”
薛复立即命马顺、乌力吉安排部属分批出发,自己先赶赴高昌城,这时郑渭、郭师庸、慕容春华正自商议对策,郭师庸见到了他奇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毗伽大兵压境、龙泉关告急么?”薛复道:“龙泉关再急,急得过河西?”
郭师庸道:“河西那边的事情自然也重要,但龙泉关同样不能失守,不然局势就要更加糟糕了。我们将北面屏障付托给你,你怎么弃关回来了?”这句话已经隐隐带着责备。
薛复也不接腔,也不争辩,却问道:“增援大都护的事,三位可有决议没?”
张迈当初离开时曾命郭郑薛慕奚五人共同议事决定,薛复在西北龙泉关,奚胜在东面赤亭关,高昌由郑渭郭师庸一文一武主持,加上居中支援各处的慕容春华,三人一起已占多数,因此若有大事,三人碰头商量过没有异议就能施发号令,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要邀问薛奚二人意见的情况。
但这次河西的密令传到时,三人却起了争执。对于救援张迈这一点倒也没什么不同的意见,然而如何救援郭师庸和慕容春华却争得厉害。
郭师庸是准备让慕容春华率领七千骑兵赶去救援,慕容春华却嫌兵力太少,要求增兵,郭师庸担心兵力抽调过多会使高昌空虚,无法抵御毗伽的进犯,万一高昌有失,只怕东方三镇都有不保之虞,而且他认为慕容春华的七千人若能突破关阻与张迈会合的话,那张迈手头就将有上万骑兵,纵然无法取胜,应该也足以回来了。
慕容春华却以为如果是一开始就万骑齐冲当然可以纵横无阻,但现在赶去玉门关,中间不知道隔着多少险阻,只靠七千人的话只怕过不去。郭师庸却认为现在张迈在内,慕容春华在外,里应外合之下归义军一定得露出破绽,待高昌这边局势稍缓,那时再继续追加兵力增援,可慕容春华却觉得这么做并不保险,无法保证一定能将大都护救回来。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郑渭这几年跟随大军南北征伐,又常负责后勤事务,接触得多了,对军事也不是完全不懂,只是在郭慕两个行家面前却有些说不上话,一时便沉默着,见到了薛复道:“薛将军,你来得正好!就一起议一议,看看是郭将军说的有理,还是应该听慕容将军的。”
薛复自加入安西唐军以来一直谨言慎行,很少得罪人,尤其对资格比他老的人更是如此,但这时看看郭师庸,再看看慕容春华,竟然脱口说道:“我觉得两位的看法,都有问题!”
郭师庸和慕容春华咦了一声,同时向他睨来,慕容春华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问题,还要请薛将军指教!”
薛复不慌不忙,说道:“议判此事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明白一个问题——到底是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七十九章 吞陇之志
“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薛复的问题,对郭师庸等人来说,不是尖锐,而是意外。
当然,老辣如郭师庸,聪明如慕容春华,都不至于被薛复一问就老老实实地顺着他的思路走,郭师庸道:“薛将军,你提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这与当前的事态又有什么联系?”
“自然是有联系的,”薛复道:“郭将军和慕容将军刚才在谈论的,不是该留多少兵力以守备高昌么?因此我想问一句:究竟是高昌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当然都重要!”郭师庸道:“现在大都护虽然危急,但他的安危与高昌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我们能否两者都保全,看的就是我们的决断和能耐。”
“真的能够两全么?”薛复问慕容春华,道:“慕容将军,如果给你七千兵力,你有几成把握能够接回大都护?”
慕容春华不肯回答,薛复又问:“如果给你一万人呢?”慕容春华还是不肯回答,薛复又问:“如果给你两万呢?”慕容春华沉吟着,道:“若有两万人的话,从伊州突破,杀至玉门关应该有七八分的把握,不过仍然得快,得在大都护那边还有力量响应我们的情况下杀到玉门关附近进行才成。”
薛复道:“我的判断,与慕容将军相近,那么郭将军,如果抽调出两万大军去救大都护,而毗伽又全力进犯,那么高昌这边还是否抵挡得住?”
“这……”郭师庸知道若是远征救援,所出动的兵力势必都是府兵,新兵以及步卒不具备迅速远征的能力,去了只怕反而得添麻烦,但要是抽调两万主力骑兵,那高昌这边可就够呛了,虽然未必防守不住,可郭师庸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了。
薛复道:“若是平均用兵,那么营救大都护与守备高昌就都只有七八分的把握,万一毗伽来势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猛烈,而归义军的包围圈又较预料之中严实,以至于高昌迟迟不能击退敌人,而救援大都护的行动又处于胶结,那时候可怎么办?”
慕容春华由于立场的原因,对薛复本来有着一种敏感乃至排斥,但这时却沉默了,因为从事理判断上他是赞成薛复的,郭师庸也不开口,他以他的老练也判断出薛复的话没错。
这时郑渭道:“薛将军,若按你说,却该怎么办?”
“不能想着两头兼顾!”薛复道:“一定要有个取舍!将主要兵力用在一个方向上,另一个方向则以毅力与智慧来周旋,但事先要做好壮士断臂的决心!所以我刚才才会问:对我们安西大唐来说,究竟是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是领袖重要,还是根据地重要!
在某些情况下这是一个两难,但这时郑渭却毫不犹豫地就道:“当然是大都护重要,只要能够救出大都护,别说东方三镇不保我们仍然有机会扭转乾坤,如果大都护出事,那么高昌就算暂时保住了,迟早也得分崩离析!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得讨论!”
慕容春华微微点头,薛复道:“若是如此,那么还有什么好争论的!现在就应该集中能调集的兵力,一举突入河西!大都护给的命令,不也说得很清楚了么?他是要我们设法挺进河西增援——这里头可没叫我们一定要确保高昌,所以我认为应该集中兵力突入沙瓜,至于高昌……”他顿了顿,道:“就用这片土地作为延缓毗伽步伐的盾牌!”
郭师庸沉声道:“你是说,为了救大都护,就算将高昌变成焦土也无妨么?”
如果是马小春,这一刻马上就会回答说当然,天底下有什么比张迈的性命更重要的!
但薛复却是不会这样说的,他朝着东南方向一指,道:“郭将军,郑长史,慕容将军,难道你们认为,这次张大都护真的是要我们去将他救出来么?诸位,请你们仔细想想,大都护发来的密信里头,可有一句是要我们去救他的?”
没有!张迈发来的是命令,是要五大留守设法增援,而不是营救。
薛复道:“如今河西的形势,成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们的这个赌局,不是救人,而是要用高昌来博整个有着百万汉民的河西!其实我们都清楚,大都护此次入陇,可不止是为了迎娶福安公主么!更不是为了和曹家结盟——从一开始就不是!大都护的目的,其实诸位心里应该都隐隐猜得到吧!”
郑渭的眼睛眯了起来,有点像狐狸的弧度,与杨易同帐那个晚上的谈话迅速在脑际掠过,在那之后,他和杨易都曾数次与张迈有过深谈,每一次的主题都是河西。
郑渭又看看薛复,这位若非那道刀疤几乎可以称得上美丽的将军是郑渭的妹夫,但有关河西的图谋郑渭却没和他谈起过,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的直觉可比郑渭内心的评价还要高。
“张龙骧自起兵以来,从来都是进攻,进攻,进攻!”郑渭几乎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让属下去救他,但是他和郭师庸、慕容春华都很容易就可以想见张迈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会不惜犯险——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
薛复此刻的言语,似乎是提醒了在场三位同侪张迈的这个性格。
“如果大家仔细想想过去几年大都护在几次关键点上的选择,那么大家就应该明白,这次的事情,大都护表面上陷入了危难,但实际上,他却已经开创了一个难得的局面,一个让我们可以名正言顺进入河西的机会!”薛复道:“这对我们来说乃是一场豪赌,尽管有一定的风险,但雄吞安陇,不也在此一役么!”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有太多的解释,甚至不需要将话说尽,从郭、慕、郑眼神的反应中薛复便知这三位同侪在对张迈的评级上是有共识的。慕容春华更是忽然发现,薛复说话时候语气,竟有些像张迈那样的感觉,自己一不小心也几乎要被他鼓动!
雄吞安陇!
不止是为了救张迈,更是为了趁机占领整个河西!确实,被困在玉门关等着部下去救,那不像张迈的作风,反而是以小搏大,将自己的性命以及东方三镇来作一番豪赌,那才像张迈做的事情,也与安西自万里纵横、越战越强的兵略精神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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