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赵十一月
裴氏本还要辩解几句,看着二老太太关切担忧的面孔,心中一酸,便也垂头认真听着她的话。
二老太太确实是一片慈心,难得见着女儿更是恨不得把一身的本事全教了她,见着裴氏认真听着便不由得传授了许多管家之道和夫妻相处的道理,娓娓道来,体贴入微,当真是慈母心肠。
另一头,沈采蘅和沈采蘅正与裴家的两姐妹分别见过。
三娘裴锦华自小就跟在汝阳王妃身边长大,又有王妃送的嬷嬷精心教导,耳濡目染之下倒是有些大气端庄的姿仪。这一回也是她起意拉了五娘裴芳华来二老太太这里,亲自来招待沈家两姐妹的。
众人见过礼后,裴锦华便首先招待着沈家姐妹喝茶吃点心,笑盈盈的:“都是京里的特色点心,想来和松江那边也有些不同,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沈采薇瞧了眼正认真吃点心的沈采蘅,抿唇一笑:“嗯,味儿倒是有些特别,吃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沈采蘅也连忙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弯弯眉眼:“很好吃,多谢三表姐了。”
裴锦华见着她们两个都还算是好性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她这回会来也是为着尽一尽礼数,说到底沈采蘅也是她的表妹,总是要见一面的,多个姐妹自然也是好的。不过,若对方当真不好相处,她自然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裴锦华心中添了几分亲近,便又额外多说了一句:“说起来,除了点心的味道,京城里头还有许多东西都和松江不一样呢。”她说着便给自家堂妹使了个眼色。
一旁忙着吃点心的裴芳华眨了眨眼,开口说道,“正好下午我们都要去汝阳王府见王妃,我还没想好要穿什么,不如你们也来参详参详,一起换一件?”
沈采薇知道她们这是委婉告诉自己和沈采蘅,京中穿着打扮的风格亦是和松江大有不同。下午就要去见汝阳王妃自然是来不及去制新衣,好在裴芳华年纪、身形和她们相仿,衣裳大小想来也差不多,这会儿借着话邀她们一起换件衣裳,也算是护住了她们的面子,让她们不至于在汝阳王府出丑。
沈采薇心里领了情,颔首接口道:“我们才刚来京城,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多谢指点了。”她垂首一礼,微微一笑,一如染露兰花,既清且静,“换衣一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锦华和裴芳华见着对方领情,自是心中满意,连忙拉了她们的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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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姐妹倒是和气人,细心的替沈采薇和沈采蘅另挑了衣服换上,然后又耐心的嘱咐了许多汝阳王府的忌讳和王妃的喜好。
裴锦华乃是跟着汝阳王妃长大的,对着自己的亲姑姑自然是十分了解:“王妃性子好,素来不会和小辈们计较,你们只要言行得当、不失礼就好了。”她略略犹豫,又接着道,“王妃素来爱梅成痴,所以我们衣服上熏的也是梅香,若是谈起梅花,你们还需多多斟酌才是。”
沈采薇和沈采蘅自然是一一应了下来。
等到二老太太和裴氏说完话,午间用过膳,裴氏方才带着几个孩子们往汝阳王府去。
裴氏在她那一辈里序齿最小,且不论家中的两个同胞兄长,便是大房的堂兄和堂姐都甚是疼爱于她。她少时娇憨,常常缠着大堂姐玩闹,两姐妹感情十分融洽。故而这一次她回京来,便是汝阳王妃都惦记得很,早早派了人来召她进王府。
沈采薇对汝阳王府早就起了好奇心,这回难得有机会能够面见王妃,低着头不易察觉的用眼睛余光悄悄看了几眼。
汝阳王妃确实是个美人,冰肌玉骨,雪肤花貌,乌发如若积云,遥遥望去,飘渺清冷一如姑射仙人。
认真论起来,她并不算是个很称职的王妃,她性子冷淡,处理起事来又是严苛而不讲情面,很有些沈采蘩那种才女特有的孤傲清高。只是前头有个事事都要抓在手里、很是硬气的郑皇后,反倒将她这个汝阳王妃给衬得贤惠大方起来。每每前朝要说郑皇后,必是要把汝阳王妃拿出来比一比,一来二去,郑皇后依旧我行我素,汝阳王妃反倒被夸得好似女德典范一般,便是连裴家女眷都受益不少。
因为来的都不是外人,王妃今日倒也没有盛装华服,只是随意的穿着月白色绣黄蕊梅花的袄子,懒懒的靠坐在紫檀榻上,轻轻的抿着唇,微尖的下颚弧线美得如同画出来一般。
裴氏很是不见外,行过礼之后就上来笑道:“大姐姐这模样,还和当年一模一样。我都要看呆了。”
王妃甚是疼爱裴氏这个堂妹,哪怕是素来冷淡也不免微微露出一点笑痕来:“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含着些许笑意,“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不着调。”
后面的小辈们这才依序上前行礼。
王妃拉了裴锦华和裴芳华到身边,这才抬了眼打量了一下沈采薇以及沈采蘅。
沈采薇只觉得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刻一般的自自己面上掠过,她只当不觉,微笑着站在原地,身形看着标准好似礼仪书里出来的一样,分毫不动。
王妃的眼中掠过一丝欣赏之色,许久才颔首道:“不错......”她话声轻轻淡淡的落下,就像是梅花枝头滑下的冷雪一般。
边上伺候的嬷嬷便会意的把早就备好的见面礼递上去给沈采薇和沈采蘅。
沈采薇不敢失礼,双手接了那装着礼物的木匣子,依礼垂首谢过,然后便站到了裴氏的身后。
王妃似是对她有几分兴趣,正要开口说上几句,就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
穿着天水碧衣裳的丫头掀了帘子,笑盈盈的禀报道:“王妃,大世子和荣郡王一起来给您请安了。”
王妃面上这才有了些生动神色,开口道:“叫他们进来吧。”又转头和边上的沈采薇等人说话,“你们也算是一家兄妹,倒也不必计较许多。再说了,先前阿远去松江,还是多亏了你们照顾。”
关于萧远假借裴越之名前去松江求学的事情,裴家那边早就和裴氏透过口风。加上现在边上又都是自己人,王妃倒也没有遮着掩着,反倒是十分自然的说了出来。
沈采薇此时依旧微微垂首站着,看上去恭敬而有礼。谁也不知道,她掩在袖中的手指紧张的握在了一起。
谁都知道,荣郡王乃是汝阳王府的次子萧远——因为皇帝十分看重他,年前就给他封了个郡王的衔。京城里头,郡王虽是稀罕的头衔,但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看重的却是萧远以后的造化——皇帝的态度已经如此明了,只要等到太子过世,想来荣郡王就要入主东宫了。
只可惜,荣郡王正妻的位置早就订给了郑家,那些想着要联姻投资都心知自己争不过皇后只得扼腕叹息,背地里骂几句郑家争权太过。
萧远如此赤手可热,若说汝阳王妃没想过把裴家的女儿许配给过去,连王妃自己都不相信。只是,郑皇后一向强势,正妃的位置早就被把持的牢牢的,若要正嫁了庶女去做侧妃,王妃自己心里头又不是十分称意。好在裴老夫人心中自有分寸,为着这事早就已经劝过王妃:
无论如何,汝阳王妃于萧远是有过养育之恩,裴赫对萧远又有过半师之谊,这些情分都是撇不开的。再者,郑皇后和郑家背靠皇帝,裴家必是争不过的,还不如躲在郑皇后的后面多做些实事。有树大挡风的郑皇后在前面挡着,她们裴家反倒更显得低调有礼,更能博得萧远以及清流的好感——这也是汝阳王妃一贯的处事之风。
汝阳王妃确实是肯听劝的人,当下就按下私心不提,反倒显出了几分慈母的模样。只是,再如何,她也是冷淡性子,这会儿见了人也不过是抿唇一笑:“是礼儿和远儿来了?”她伸手一招,给他们分别见过,“这是沈家的两个表妹。”
沈采薇依着礼对着汝阳王世子和萧远礼了礼,心中微微有些感触——当年初见之时,他还是裴家九郎,如今却已经是京中人人追捧的荣郡王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沈采蘅也对这种变化很有些适应不良,行礼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萧远穿着一袭紫色袍子与一旁的穿着明蓝色直裰的汝阳王世子相比,更显出几分清贵来。这些年来,他俊秀的眉目早就长开了,日光之下一如朱玉生辉,清辉难当。
只是大约是久在宫廷历练,他长眉一如远山,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却有若寒渊。他深沉的目光不易察觉的在沈采薇的头顶一掠而过,微微荡出一点清浅的笑意,语气听上去却是平稳无波的:“都起来了吧。”
汝阳王世子倒是个豪爽的性子,摆了摆手,又转头和王妃笑道:“也是巧了,二弟这般的大忙人今日正好得了空。我本就闲着,就拉着他来给母妃请个安。”
王妃抬头看了儿子一眼,似有几分无奈:“我看你,是瞧着锦华来了,特意拉了阿远作幌子来凑热闹的吧?”她这儿子和侄女自幼青梅竹马长大,感情自是好得很,总也有闹不完的事。
世子摸摸鼻子,不吭声了,边上站着地裴锦华亦是跟着含羞低头。
萧远这时候却插了一句解释道:“过些日子就是郑家老夫人的寿辰,陛下想着近日我也无事,便放了我出宫来瞧瞧,顺便给老夫人备一备礼。”
王妃嫌恶的蹙了蹙眉,口上忍不住道:“陛下也是宽厚太过,不过是一个寿辰,哪里需要要劳动你们这些凤子龙孙?”以郑家如今之势,也只有王妃这样的身份和性子才能这般说道。甚至,哪怕是王妃也不过是在王府之中说上一二。
萧远素知王妃脾气,也不应声,只是温温一笑:“所以我闲着无事,便想着要来给母妃请个安。”
王妃听出他的孝心,心中受用,面上神色也好了不少,点点头:“若是实在想不出要准备好礼,干脆就和王府一起备一份礼好了。说起来,你还没分府,咱们一家人很不必见外。”
萧远含笑不语,既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
王妃也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拉了他到身边坐下,有些僵硬的转开话声道:“我听说你在松江的时候也常去沈家作客,可还记得小姨和两个表妹?”
萧远点点头,从容自然的应声道:“自是记得。”他顿了顿,侧头拱手一礼,说道,“当年多有欺瞒,还望小姨和两位表妹莫要见怪。”
裴氏对他自也是有过几分真心疼爱的,也早就从裴家那边知道了萧远身份的尴尬之处,听到这话连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郡王很不必记在心上。”
沈采薇和沈采蘅亦是跟着点了点头。萧远身份特殊,她们这般的身份,既不好过分亲近也不好过分疏远。
萧远轻轻的挑了挑眉,压下心头那些复杂的思绪,面上不透分毫的和王妃说起自己在松江的往事:“我那时候年纪尚小,转牛角尖,倒是劳小姨他们照顾了......”他心中早就打好腹稿,不急不缓的把自己和沈采薇等人的趣事说了几个。
王妃听着倒也得趣,不由得对着沈采薇以及沈采蘅更添几分亲近之意。半响,她随手端了青玉茶盏,抿了口茶,忍不住笑道:“你自小性子就怪,确实是要多和年纪相近的多处处......听你这么一说,这两个丫头,倒真是和你妹妹一般。”
萧远面不改色,声音轻轻的:“母妃膝下只有我和兄长,我看着她们,确实是和妹妹一般。”
王妃自是没有觉出他话中深意,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我们这会儿玩笑说说倒是无事。只是,这话可不能叫长平听到,要不然她可是要和你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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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长平”二字的时候,萧远的眉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说实在的,哪怕是他也在长平公主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长平公主乃是帝后嫡女,因着皇帝娇宠,既任性又跋扈,可算是个真正的混世魔星。满宫上下,她唯一有所畏的也不过是皇后和太子罢了。对于“觊觎太子哥哥位置,抢走父皇宠爱”的萧远,她自然是又恨又恼,故而一闲下来就会想着法子给萧远添堵。她的手段自然是简单粗暴的惨不忍睹,偏偏萧远还不能揭穿或是回击——因为有皇帝在后头看着。
皇帝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他目下最关心的就是萧远日后对郑皇后、长平公主乃至郑家的态度。正如前朝汉景帝试探时候栗姬说的“百岁后,善视之”一样,只不过皇帝的心思表达的更隐晦一些,萧远也比栗姬更聪明一点。所以,皇帝总是会故意借着郑老夫人寿辰这样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考量萧远对郑家的态度,也刻意纵容着长平公主的“淘气”来考验萧远。
正因为发现了皇帝这样的心思,萧远只得忍下那些气,顺着皇帝的心思去亲近郑家、宽待长平公主。只不过,偶尔想想他又觉得有趣可笑:皇帝想必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只以为自己最聪明或是所有人必要顺着他的心意,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人看穿。
物极必反,事极则变,这才是千古不易之理。
有两个孝顺儿子在边上,你一言我一语,汝阳王妃兴致越发的好了,不知不觉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待她倦了,便准备端起茶令左右送客。
萧远这时候却恰好的插了一句:“今日本是两位表妹初来王府,倒是叫我和兄长给搅和了。若此时回去未免无趣,不若令人带你们去园子里逛一逛?”
王妃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因着儿子对堂妹一家有些轻忽了,于是颔首道:“还是阿远细心。你们难得来一趟,总是要尽兴才是。如今正是春日,在王府的院子里逛一逛,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裴锦华闻言不由得抚了抚掌,转头和沈采薇以及沈采蘅笑道:“是了,姑姑志趣高雅、品味独特,王府的花园经了姑姑的收拾,早已是京中一绝。这一回,你们可是有眼福了。”她一向得王妃疼爱,这时候叫起“姑姑”来更显出一份亲昵来。
王妃亦是很受用她的亲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调侃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这回就由你带两位表妹去逛逛吧。”
一般来说,招待客人的一般都是家中的女主人,裴锦华一贯从容的面上不禁微微显出一点红色来。
萧远和世子倒是不好跟着她们一起去,只是笑笑就起身回前院去了。裴氏先前在裴家早就经了不少事,这会儿也有些累了,便摆摆手:“我就不和她们小姑娘去了,先回去歇一歇,下回再看便是了。”
王妃抬眼看她,面上微有笑意:“我让人备车送你回去。”这也算是一种态度,叫沈家那些人知道裴氏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敢轻忽。
裴氏并不不推却,反而毫不见外的上来抱住王妃的手臂,笑盈盈的:“我就知道大姐姐疼我。”
王妃唇角微翘,却把她的手给拉开了:“多大的人了,这般模样,可不是要叫人笑话?”她想起少时旧事,不免起了点复杂心绪,熟练的伸手替裴氏理了理衣领,无奈道,“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疼你疼谁。”
边上的人倒是不知容若冰雪的王妃能说出这般“肉麻”的话来,不觉尴尬的低了头。
等到几人出了院子,裴芳华方才笑着感叹道:“我早就听说两位姑姑感情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裴锦华性子周到些,拍了拍小堂妹的肩头,玩笑似的提点她道:“哪儿来的胆子,竟敢背后编排长辈?”
裴芳华撅起嘴,不吭声了,只是小胖手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搭上去拉一拉裴锦华的袖子,一下又一下的,可爱的不得了。
裴锦华亦是有些撑不住,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便板起脸正经的往边上指了指:“去那边看看吧,那边有个别名叫‘杨柳岸’。湖岸上种了桃树和柳树,一路走过去,颇有逸趣。再往里走正好可以过石桥去湖心亭坐一坐。”
沈采薇和沈采蘅都是第一回来,自是没有异议,故而她们一行人便往那杨柳岸走去。
那岸边果然交错的种着柳树和桃树,桃红柳绿彼此交错,真真是如画美景。沈采薇瞧着也十分有感觉,跟着在岸上左右绕着,正好有微风从湖面来,拂面而过,面上微凉,确实是惬意非常。
她跟着走了一段,后面忽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却见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上来。
“沈二姑娘,沈太太那边有事要找你呢......”那丫头一身天水碧的衣裳,显是王妃院子里出来的人,礼了礼后便认真禀告道。
沈采薇心中忽而起了一点“果然如此”的念头,面上却分毫不露的转头和边上的人道:“想来是婶婶不放心,有事要交代我呢,我去去就回。”
沈采蘅嘟着嘴嘟囔了一句:“娘怎么总这样......”
裴锦华倒是挑眉笑了笑,打趣道:“那我们就在湖心亭那里等你。早听说二姑娘你琴艺高超,等会儿要是来迟了可要给我们弹一曲饱饱耳福才是。”
沈采薇只得点头:“自该罚曲一首。”
裴芳华亦是跟着道:“不行不行,还要罚酒一杯。”
几句话的功夫,她们倒是更添了几分亲近。沈采薇不由含笑摇头:“这时候就罚酒可不公道。不如等我弹完琴,若是弹得不好,再罚酒?”
她们都是含笑道好,这才放了沈采薇离去。沈采薇心中早就计较,跟着那丫头左拐右拐,果是拐到了一处僻静的小亭子边上。
那亭子边上,萧远手持一支纤细的柳条,扶栏而站,长身玉立。
翩翩公子,紫袍微动,清贵俊美。
这场景,不禁叫沈采薇想起他们道别之时的情景。适才给人引路的小丫头早就已经会意的退了下去,沈采薇上前几步,不由得轻声唤了一声:“裴大哥。”
萧远闻声回头,不禁一笑:“这回该叫‘萧哥哥’才是。”
沈采薇从善如流:“萧哥哥。”颊边梨涡看上去浅浅的。
萧远只觉得这声音轻软悦耳,仿佛就如羽毛在心尖掠过,一颗心变得又酥又软。他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下去:“来让我瞧瞧,几年不见,你倒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竟还得了今年松江女学的魁首。”
沈采薇一听这话音就知道萧远这些年虽然忙的很但确实不曾忘记自己,心中颇有感动,顺着他的话声上前几步,谦虚道:“魁首的事,就是凑巧罢了,有几门比试我就比不上人家。”
萧远指了指亭上的座位,自己慢慢坐了下来,闻言挑眉道:“这话说的,好似魁首这个头衔就是街上捡的一般。正要如此,我要去捡一个呢。”
“萧哥哥要女学魁首的头衔做什么?”沈采薇被逗得抿唇一笑,跟着坐了下来。说到底,她也是个小姑娘,嘴上虽然要谦虚一二但被人这样一夸心里却也还是有些高兴。
石桌子很小,是用一整块大理石雕成荷叶状,上面光滑圆整,光可鉴人。他们两人正好对面而坐,因为都起了打量彼此的心思,稍稍抬眼,四目便交撞在一起。
萧远的眼中神色微动,好一会儿才抬手倒了杯茶递过去:“听说,我走之后,你的日子也精彩了许多?”他语气轻缓,便如兄长关心妹妹一般。
沈采薇心中更添几分亲近,想了想便捡着一些女学里面的趣事说了。只不过,她一时嘴快不免就提到了郑午娘,等沈采薇后知后觉的想起萧远的未来妻子就是郑午娘的堂妹便停了口,不再说了。
萧远想来也多少知道一些郑午娘的事情,唇角微微带了点讥诮的弧线,慢条斯理的接口道:“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娶郑家女的。”他的心思一直压得很深,从来不曾与人提起,这会儿对着沈采薇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沈采薇听得怔怔,抬头去看萧远神色。
萧远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神思,语气淡淡:“陛下赐婚,我自是不敢不从。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得有些人便是无福消受......”他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一掠而过,指腹微有摩擦,修剪得当的指甲看上去光整圆润。
沈采薇面上不变,心中却有些震动:这些年来,她在松江不过是偶有争执或是意外,认真论起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然而萧远独在深宫,不知经了多少事,想来早就已经脱胎换骨,再不复当初。他现今态度这般亲近,说起来还不知是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远抬抬眼,想来也是清楚沈采薇的心思,抬眉一笑,说道:“我说过的,采薇你就像是我的妹妹,永远都不会忘。”他一双黑眸便如深沉的夜色,慢慢的笼罩下来,有一种沉默而隐晦的温柔,“自是与其他人不同。”
沈采薇正对着他那双眼,只觉得心中微有动容,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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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萧远并没有多少叙旧的时间。
他们还未喝完一盏茶,边上便有人上来和萧远禀告:“太子午睡方起,正要寻您入宫说话呢。”
太子萧天佑对于萧远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按理说,对着这么一个未来会取代自己地位的人,萧天佑本该如长平公主一般厌恶对方。可是实际上,萧天佑却是宫中除了皇帝之外,对萧远最好的人。甚至,很多事情上都是因为有他在从中调解,郑皇后和萧远才能够维持了表面的和谐以及平衡。
所以,对于这么一个不知敌友的弟弟,萧远有时候也不知要如何去对待。
萧远闻言微微蹙眉,但还是随着那侍从的话起了身,转头和沈采薇说道:“我要先回宫了。”他想了想又加一句,“下回郑老夫人宴上,大概还会再见。”
沈采薇点点头,垂首一礼,退到一边目送着萧远离去。
萧远出了后院,便直接坐上宫中安排好的车架,径直往太子东宫去。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等他到了东宫时,午间的红日已经微微下斜,天边晚霞一如烈火,灿然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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