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全集)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玄色
她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怨恨,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胸腔还是打开着的,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年轻的女人咬牙切齿地朝他怒吼着,随手扯断了身上的各种输液管,跳下手术台朝他一步步走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医生几乎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全身的肌肉紧绷,但是他的身后没有多少退步的空间,没几步就碰到了墙壁。他此时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思考,忽略了其实他在手术中失误是真,但这个女患者根本就没死的事情。
女人的脸慢慢地逼近,似笑非笑,看上去鬼气森森的,配上那敞开的胸腔,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一步,两步,三步……医生甚至都可以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完了!这下死定了!医生闭紧了双眼,绝望地想。
四
“呼!呼!”医生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阿帕契正压在他身上,用舌头帮他洗脸。梦中血液的触感那么真实,难道是阿帕契的口水?医生大口喘着气,看着从窗帘缝中射入屋内的缕缕阳光,有种分不清楚真实还是梦境的迷惑。
梦中的那种无助感,仍然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怀着茫然的恐惧。犹如溺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一般,想喊都喊不出来。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际流淌了下来,医生一手想搂着阿帕契让它不要乱动,可是手心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那个瓷枕。
碧玉般的釉质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从手心里透过来刺骨的冰冷,让医生心中的寒意不断涌上来。
为何他会做这种梦?和上次手术的意外几乎相差无几,虽然那位患者的大出血制止住了,但若梦中的那个手术真的发生,因为是心脏手术,患者的生命便会相当的危险。可是为什么会突然间大出血呢?
医生痛苦地抱着头,思考了很久,直到阿帕契忍不住上蹦下跳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为一个梦境而困扰,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实非常的疼。
这次,他应该真正的醒过来了吧?
医生不禁回头看了看枕了一夜的瓷枕,虽然自己睡得很香,但是这一晚上做梦做得非常的累。所有场景清晰得历历在目,根本不像普通的梦境,倒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匆匆洗漱了一下,阿帕契已经蹲在门前摇尾巴,自觉地咬着狗绳,等医生带它去晨跑,医生正要开门,突然想起梦里自己的一举一动,手便生生定住了。
看了眼幽怨的阿帕契,虽然感到抱歉,但他还是决定取消晨跑。吃过早饭,准备出门,医生鬼使神差地把门后的雨伞拿在手里——虽然今天天气预报上并没有说有雨。
他下了楼,楼道口那里两位邻居大妈正在争吵,场面和缘由都似曾相识,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恐慌得让他连招呼都没打,低着头就避了过去。
只是巧合,医生心神不宁地想着。然而走到小区门口时,狂风骤起,雨滴像梦境中所预示般如约而至,医生撑起了雨伞向医院走去。
巧合!一切都是巧合!医生咬着牙说服自己。
路上的街景和平日里一样,撑着伞走着,医生渐渐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邻居的两个大妈向来是互相看不顺眼,而现在是夏天,时不时阵雨也是平常事。
医生深吸了一口新鲜而又潮湿的空气,心情舒畅了些。
医院的早会照常那么无聊,医生特意在会议室内环视了一下,发现淳戈居然真的没有来。每天准时站在走廊里等他检查的女患者,同样也没有出现。
一切都犹如梦境般重演。这两样都是不能算巧合的事情,让医生心下不禁有些惶然。
“淳戈今天请假,他负责的手术今天你来接手。”主任在医生的身边停下,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病例。
医生吓了一跳,在主任疑惑的目光中接过病例,他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他呆看了病例好久,才鼓起勇气翻开——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手术!
噩梦重演!一阵恶寒顺着他的脊梁爬了上来,医生浑身无力。想起老板最后叮嘱的话——“只是有一点,如果你醒过来之后,千万别马上再用这枕头睡回笼觉,否则美梦变噩梦,噩梦成真。”
医生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啪!”他用双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脸颊。
他不会认输,现在是真正的现实!医生仔细查看了患者的病例,昨夜在梦境中他还记得具体是哪个地方大出血,但在检查中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状况。他反复地思考各种可能性,但都毫无进展。
下午的手术按照原计划进行,医生站在第一助手的位置,所有画面与人物,都和昨夜梦境中的场面惊人一致。像录播的电影,一帧一帧在眼前重新播放。
手术一开始同样非常顺利,加上昨夜的梦境,医生算是重复地做了一遍。只是这次在停止人工心肺转为体内循环之前,医生阻止了主任,坚持要再仔细检查一遍。
站在他对面的主任皱了皱眉,这虽然是个很难的手术,但是一切都很正常。医生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主任。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实习医生,而在手术台上,只有主刀医生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主任依旧觉得没有问题,既然医生不愿意缝合,那他决定自己来,“停止人工心肺,转为体内循环。”
手术室内的其他人都同情地看着呆愣的医生,他们都知道医生上次手术失误,自然以为这次他的坚持只是对手术意外的执念而已。医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事情继续按他的梦境发展,只不过这次缝合的人换成了主任。
针线穿过心脏瓣膜的那一刻,医生梦境中的那一幕出现了——患者的心脏突然喷出大量的血液!喷得措手不及的主任满脸都是!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医生反应速度极快,他清晰记得梦中出血点在哪里,在血液刚刚喷出来之时,他一个箭步上前,就用止血钳夹住了那根动脉!
手术室里一片混乱。
“转为体外循环!”主任的汗从额头上流水般淌下,旁边的护士不断地替他擦着。人工管道及时从患者体内引出静脉血,通过连接的人工心肺机,进行体外氧合,再输回患者体内。
医生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心电监护仪,病人心脏跳动转为一条直线,刺耳的声音与梦境重叠……一切,都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五
哑舍的门被人推开,老板放下手中的书,略带讶异地看着进来的人,“怎么这么晚还来?”医生掩不住满脸的疲态,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锦盒放到柜台上,“手术比原计划延长了两个小时,我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手术还顺利吗?”老板微笑地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重重地坐了下来,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里。“本来就是不简单的手术,我临时接手,手术中又发现患者的心脏瓣膜先天性功能障碍……唉,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反正……最后手术很成功!”
“那就好。”老板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医生打开面前的锦盒,静静地看着绸布上躺着的瓷枕,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瓷枕还给你吧。”
“怎么?还是睡不着吗?”老板挑了挑眉。
“不,真的很感谢它,它让我做的美梦很真实。”噩梦同样很真实,医生的下半句却没有勇气说出口。他是个医生,根本不会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这个瓷枕让他做的噩梦,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害怕。就像诅咒一样,手术之后他反复地想,若没有贪恋美梦,那噩梦中的梦境还会在现实中发生吗?
他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梦境就是梦境,现实就是现实,他不想在每天睡觉的时候还要努力分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说,他其实一直沉浸在一个月前的那场噩梦中,久久不能自拔。
今天手术之后,不苟言笑的主任破天荒地赞许了他,让他真的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一次手术的失败,并不等于以后所有手术的失败。尤其他还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这和他以前在学校念书没有什么两样,他以前也并没有因为一次考试的失败而放弃了学习。
医生暗暗握紧双拳,觉得这一个月的自己真是混蛋。
应该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才能更好地前行。
老板并没有多问,伸手握住了医生放在柜台上的拳头,安慰地笑道:“在平坦的大路上,人虽然可以顺利地走过去,但只有在泥泞的土地上才能留下脚印。”
老板的手很凉,“噩梦虽会成真,却未必不可改变。”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医生抬起头,看着老板眼中那深邃的黑,觉得他的笑容里像是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这时,哑舍的雕花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一个身穿白裙的年轻女人。她的目光落在医生和老板交叠的双手上,不禁一愣。医生见了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正是他上次手术意外差点救不回来的女患者。
女人看到医生,苍白的脸上划过一抹红润,看来已经康复了许多,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你好,今天我下午去了医院,听说你有手术,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和你谈谈。”
医生尴尬地低着头,虽然迟疑,但仍坚定地道着歉:“对不起。其实我早就应该很正式地向你道歉,只不过自己一直无法面对。”店内烛光一阵忽明忽暗,映得女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老板仍站在柜台内,淡淡地笑着。
“扑哧!”女人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老板,最后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什么嘛!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像医生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没女朋友?原来……怪不得……怪不得每天晚上都往这家店跑……医生,再见啦!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我的身体其实早就痊愈了!”
女人摇着头说完,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留下店内面面相觑的两人。
“她……她是什么意思?”医生一头雾水。
“她很漂亮啊,也对你有好感,所以才天天去找你做身体检查,你都没有察觉吗?”老板一语道破困扰医生许久的问题,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来,拿起书看着。
“不……我对她只有躺在手术台上,开膛破肚之后的印象……”医生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老板抬了抬眼皮,古怪地笑道,也不知道在说谁:“唉,真可怜。”
“喂!你说谁可怜啊?对了,她走之前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医生一看到老板的那种笑容,就浑身不舒服,感觉像是被人算计了一样。
老板依然悠哉地喝着茶看着书,医生自己闹得没趣,便气呼呼地走掉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老板微笑地放下了书,从锦盒里把瓷枕取了出来,拿出鹿皮布精心擦拭。
“黄粱,看来这次也很成功,不光救了一个人的命,还把那个家伙给点醒了。今后他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救人无数。”老板自言自语地说着。那瓷枕像是能听懂他的话般,碧玉般的表面越显光亮润泽。
哑舍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欢迎光临。”老板抬起头,扬起招牌的笑容,声音散落在这昏暗的小店。
门边,烛火依旧幽幽跳动,似是在问:
这一位客人,将会是谁?
哑舍(全集) 第21章 越王剑
一
“欢迎光临。”老板抬起头,当看到走进来的人时,手中擦拭瓷枕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进来的是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大叔,一副轮廓分明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下几道皱纹,却依然不减他儒雅的气质。他手拄着一根拐杖,看来腿脚有些不便。
“馆长,好久不见。”虽然有些惊讶,但老板的脸上仍是挂着招牌般的笑容。
进来的这位,是本市新上任的博物馆馆长,老板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不少关于他的采访报道。
馆长借着店内昏暗的灯光,震惊地看着老板,过了许久许久,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二十多年不见,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老板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馆长今年45岁,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在当地的博物馆工作了十多年,终于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接任了老馆长的位置,成为了博物馆的新馆长。
其实馆长小时候对这种冷冰冰的古物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在他十几岁的某年,遇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人,发生了一件改变他一生的大事之后,便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古董。
可是他没想到,时隔多年的再次重逢,那人的相貌却一点都没有改变,还如二十多年前那样年轻。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吧?
馆长初时的意外一扫而过,自嘲地呵呵笑道:“我可能是认错人了,我有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他二十多年前和你长得很像。”
年轻的老板仍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他发现馆长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好久不见”,索性也就当根本没有说过这句话,当下顺着他的话续道:“馆长说的那人可能是家父。”
馆长双目一亮,“那令尊何在?”
“家父正在国外旅行,最近可能是去了埃及,大概短时间内回不来。”年轻的老板含笑说道,坦诚而又真实,让人无从怀疑。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馆长惋惜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家店是新开的吧?我以前没听说过。”
作为博物馆的馆长,他自然对城中大大小小的古董店了若指掌。虽然时至今日,古董店内很少出现真正价值连城的古董,但凡事没有绝对。今晚他去朋友家拜访,路过这条商业街时,发现了这家名字古怪的古董店。
——哑舍。
古物不能说话,它们都承载了千百年的故事,无人倾听……倒是很像那人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
“开了有一段时间了。”老板笑了笑,他开这家店至少有两三年了,但由于店名奇怪,很多人都没发觉这是家古董店。能推门而入的人本就少得可怜,更别提总是上门的熟客了。
不过他在这里开古董店也不是为了赚钱,和古董有缘的人,迟早会出现。
只是没想到,今夜馆长会推开哑舍的这扇门,这让老板微微地拧起了眉。
馆长昂着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对这里昏暗的光线感到不满,用前辈对后辈教育的口吻道:“古董店怎么能晚上还开店呢?你不知道什么叫‘灯下不观色’吗?”
“灯下不观色”是古董店的行规。说的是天黑之后古董店就要关门,因为在灯下看的古董,由于光线不是自然光,容易鱼目混珠,收到或者卖出假货。
这也是他在看到这家古董店时毫不犹豫推门而入的原因之一,而且在看到老板是这么年轻之后,更加锁紧了眉头。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古董这东西,没有多年的积累,是无法摸得透的。面前这个年轻人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怎么看都给人不可靠的感觉。
不过,当年,他认识的那个人,也就是这般年纪……
看着灯下那熟悉的面孔,馆长恍惚了一下,顿时甩了甩头。他对自己说:那人是不同的,是与众不同的。
老板还是静静地笑着,他的古董店又不是卖东西的,开店关店全都凭他喜好。只不过他一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多年,此时看着多年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面容老去,只能依稀看出当年的一点影子,却对他用陌生人的口气说话,这对他来说还是个新奇的体验。
馆长用极为挑剔的目光环视着店内的器物,很自然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柜台上老板正在擦拭着的瓷枕。
“这是……这是越窑的青瓷枕?”馆长双目一亮,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胎体为灰胎,细腻坚致。釉为青釉,晶莹滋润,如玉似冰。上面有叶脉纹,入手冰凉沁手,以馆长的经验来判断,这个瓷枕的年代至少在唐朝至五代十国之间,而从颜色上看,甚至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秘色瓷”!
所谓“秘色瓷”,从前人们提到它,都沿用宋代文献,说这种瓷器是五代十国时,位于杭州的钱氏吴越国专为宫廷烧造的,臣庶不得使用。至于其釉色,也像它的名字一样,秘而不宣,后人只能从诗文里领略它非同一般的风采。直到20世纪80年代,陕西扶风法门寺宝塔出土的一批秘色瓷碗碟,才让世人知晓了真正的秘色瓷是何物。
而此刻在他手中的,竟是极品的越窑青瓷。
馆长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渴。
他并不觉得这类绝对属于国宝级的古董出现在这家古董店有什么奇怪。就他对那人的了解,就算这家店内还有着更多的珍贵古董也不稀奇。
因为是那个人的店。
老板饶有兴趣地看着馆长千变万化的脸色,重新坐了下来。他从红泥小炭炉上拿下烧开的水,沏了两杯龙井茶,静静地放在了各自面前。
馆长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沉着脸把瓷枕放了下来。他端起茶杯,闻了一下香浓的茶香,好不容易把视线从那个瓷枕上转移过来,就发现自己手中的杯子竟然是斗彩铃铛杯!馆长差一点就要不顾一切把杯子翻过去看看后面的落款了。但茶水太烫,他只好哆哆嗦嗦地举高杯子,抬头向上看去。
果然!是成化年间的斗彩瓷!
天啊!他莫不是在做梦?否则怎么可能用这种只能躺在博物馆玻璃柜里供人观赏的杯子喝茶?
馆长憋红了脸,勉强拿稳杯子重新放在柜台上。有些茶水洒了出来,但是他却感觉不到烫手,甚至都不敢四处观看,只是低头思考着。
“只不过是个杯子而已。”老板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到嘴边惬意地吹了一下茶沫,悠然地浅呷了一口。
“不!它不只是个杯子!”馆长突然间大发脾气,横眉瞪叱道,“小子!你明白什么?这个杯子,在成型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凝结了那个时代的生活和精神!在它的身上,还延续着一个时代的风华和生命!它是有生命的!”
馆长的脾气一直非常好。当然,这是指他这些年而已,年轻的时候,他脾气可是相当的暴躁。在沉浸研究古董之后,这种暴躁的脾气才慢慢沉寂下来。只是今晚踏进这个古董店不到十分钟,他忽然无法控制起自己的脾气来。就像个火药桶,只有一点点火星,就把他引爆了。
“是的,它们都是有生命的。”老板像是并不在意自己被人指着头怒骂一般,其实他还挺怀念馆长这暴躁的脾气,当年还真没少见识过他这种当头喝骂,“很好,你能领会到这点,很好。”
馆长当场愣住,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说教的语气和他说话。所以冷不丁听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是从这么年轻的小子嘴里。
老板慢悠悠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用盆子倒扣在小炭炉上,熄灭了里面的炭火。“对不起,想要看古董的话,请改天吧。今天我要关店了。”
馆长一点都不理会老板送客的意思,严肃地说道:“小子,你店里的这些古董,不值得存放在这阴暗的地方落灰。”
老板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把柜台上的青瓷枕擦了擦,小心地放回了锦盒内。
“它们应该在博物馆里,供世人观赏!让人们知道我们祖先的文明有多么瑰丽!”馆长用非常具有煽动性的语气鼓动着,“你应该把它们都捐给国家,这才是这些古董最终的归宿!”
老板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抱着锦盒转入了内室。
馆长皱了皱眉头,语气重了三分道:“既然你不肯捐,那折合一下市值,我去申请国家和省市的文物基金,或者我用自己的一些积蓄……”馆长的话音突然低了下去,因为他这时才注意到店内古董架上摆放的各种古董。就这么一瞥,眼神还不是特别好的他,还是已经看到了宋青白釉瓷盘和疑似明朝宣德年间的祭红盘。
馆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好,不敢再多看,怕自己再受到惊吓,但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
长信宫灯昏暗的灯火下,馆长竟然连呼吸都放轻了起来,生怕因为自己呼吸重了一点,就会吹破这里易碎的古董。
老板这时已经把瓷枕放好了,幽幽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扬起笑容道:“对不起,我没兴趣,馆长请回吧。”
馆长顿时怒了!这个年轻人到底知不知道,这里的古董很多都算得上是国家级文物!文物是禁止买卖流通的,他只要鉴定一下,申报上去,就可以把他按照买卖文物罪抓起来!馆长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恼怒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还会再来的!”馆长使劲敲了一下拐杖,腿脚不便地推门而去。
老板站在阴影里,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馆长一深一浅的脚步,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二
“对了,最近几天,是不是有个拄着拐杖、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大叔在你店里一直晃悠啊?”医生最近迷上了隔壁餐馆的三鲜馅饺子,每晚下班之后,都会去买两盘饺子外带,然后直接带到哑舍来吃。有个人陪着吃饭,总比一个人吃着要香。
老板挑了挑眉放下筷子,甚为意外地问道:“你见过他?这几天你来的时候,都没有碰到过他吧?”馆长这几天每日报到,所说的无外乎就是那天的那几句话而已。
医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是因为他在古董店外拦住我,还很详细地问我有没有在这里买东西,还有这个店的事情。”
老板闻言眯起了双眼,优雅地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医生没察觉到老板的心情变差,口中塞了个饺子口齿不清地继续说道:“那个大叔很古怪啊,问的问题也很奇怪,你到底在哪里认识这么奇怪的大叔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