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的挽留
她当时对姑母的计划并未深想,此时闻听此言,心里也是起了疑。但眼下大好的□张漪乔的机会她又岂会放弃,当下就要给她灌药。只是正在此时,她的贴身宫女却跑来告诉她太子遇刺,让她赶紧去清宁宫看一下。
她心中大骇,再顾不得这边,急匆匆地就走了。
然而当她发现清宁宫那边安然无恙之后才恍然上当了。当下心头怒火没处撒,回到安喜宫就将那个来地牢里传假信、吃里扒外的宫女杖毙了。只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当初来送信的并不是那个宫女,那宫女也是被人冒充的。那宫女是她得力的左膀右臂,就这么平白地死了。她恨得咬牙切齿。
而地牢那边,张漪乔已经被人救走。据在场的守卫和嬷嬷说,当时起了一阵邪门的风,火把尽熄。过后,他们发现太子妃还在,只是昏了过去。他们就将她弄醒,不理会她满口的胡言乱语,仍旧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了。她赶来的时候,那个穿着太子妃衣服的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地昏死在地上。然后他们发现,真正的太子妃早已经被人换走了,地上那个是他们安排在太子身边的冒牌货。
她从地牢里出来之后不停地大口呼气。
她敢肯定,这整件事都是樘哥哥一早计划好的。他救人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借刀杀人除掉她的左右手……他这是在给她警告吧?只是他既然已经知道太子妃是假的,还查出了真正的太子妃的关押地,为何要等三日之后再动手救人?她不相信他是才查探到。
她想半天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一阵头疼。
与此同时,万贵妃发现原本的计划落空之后,发狠之下动用了她安插在清宁宫最后的底牌去暗杀太子。只是没想到,暗杀不成,却是彻底触怒了他。
随后,太子便大刀阔斧地开始对清宁宫进行大清洗,并且逐渐蔓延到了包括三大营在内的军队。
如此一来,万贵妃安插了多年的眼线和细作全部被拔除得干干净净。
她也是此刻才骇然发现,原来他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一直引而不发,陪着姑母慢慢玩,折磨得姑母旧疾频发,逼迫她一步步走向疯狂。
这样的心思,已经不是可怕可以形容的了。
不过他眼下突然开始下狠手,一定和那晚的暗杀相关。姑母对付他那么久他都没有恼,这次却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太子妃?因为那次暗杀差点伤到太子妃么?
她觉得胸口憋闷,不愿想下去。
至此,姑母已经彻底被斗败,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死寂。于是她将邵宸妃当成了主心骨,好歹不能眼睁睁等着太子登基,这样无异于等死。
邵宸妃也真的是想到了办法,只是粗略地和姑母说了一二,让她负责去撺掇皇上把太子支出京城,后面的部分由她来亲自参与实施。
邵宸妃表面上说是因为姑母身子不好,怕她操劳,其实在她看来,很可能是因为邵宸妃嫌姑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怕她掺和进来,连这最后一搏都输掉。
这十来年她越来越明白,这宫里头最狠毒最有心计的妃子,其实是邵宸妃,姑母不过是她的挡箭牌罢了。
只是邵宸妃虽然厉害,却一定不是樘哥哥的对手,不管她使出怎样的毒计,最后输的人一定是她。这一点,她对他很有信心。
笑话,能令她死心塌地爱慕十来年的男子,岂会是寻常人?她一向自视甚高,也只有樘哥哥这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她的眼。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抗,张漪乔还不是弄假成真,真的爱上了他。只是不晓得樘哥哥是怎样想的,难不成也是动了真情?
她脸色一沉。
她一直都刻意地将樘哥哥对张漪乔的宠爱和保护当成他谋划大局的一部分,毕竟张漪乔确实是全心全意地待他,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可以少提防很多东西,省心不少。
一想到樘哥哥可能真的对张漪乔动了心,她心里就发了疯一样地妒忌。
她一直都知道姑母和邵宸妃这一边迟早是要败的,却不曾想这一天到来的这么快。
她后来才知道了邵宸妃的最后一搏是什么。
原来,她竟然和蒙古小王子巴图蒙克暗中勾结,看准太子奉皇命出京办事的机会,让巴图蒙克带上他的土默特精锐袭击太子,并且逼迫太子为了自保祭出自己手下的爝火骑,他们再设计剿杀这支太子手里最为精锐的力量,然后趁乱除掉太子。另一面,邵宸妃早看出来太子唯一的软肋大概就是太子妃了,所以将太子妃秘密地从宫中掳了出来,当做威胁太子的筹码。她自己则以去潭拓寺祈福为由,亲自坐镇,背水一战。
只是计划看似周密,中间应该也有不少精心的布局,但结果仍是一败涂地。不过邵宸妃母子和巴图蒙克这次倒是没有死在谭拓山,不知道是他们命大还是因为带上了太子妃的缘故。
邵宸妃母子的死活不关她的事,她在乎的是姑母。
若是姑母没了,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樘哥哥和张漪乔安然回宫,只是樘哥哥似乎是在谭拓山那边受了伤,是否严重她也并不知晓,现如今她想清楚探查到清宁宫那边的消息已是不可逆了。然而眼下她也没心情去想旁的了,因为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到来了——姑母薨了。
她听安喜宫的宫人说,姑母死之前,樘哥哥曾经带着张漪乔来过。不久之后姑母就好像魔怔了一样大呼小叫,最后竟然生生惊惧而死。
这些定然和樘哥哥有关系。姑母原本就已濒临油尽灯枯,他一来便直接要了她的命。她去看过姑母的遗体,她的死相极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枯槁灰败的脸都是扭曲的,一双暴睁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她看了忍不住抽冷气。
其实樘哥哥早就可以要了姑母的命吧,只是故意慢慢和她周旋,一点点逼疯她,让她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在极度的痛苦惊惶中死去。
杀母之仇同样不共戴天,他心里果真是恨透了姑母。
只是他是否也会连带着迁怒到她身上?现在姑母死了,她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塌,为今之计只有去找皇上了,毕竟皇上对姑母用情极深,看在姑母的面上皇上也不会不管她。
果然,皇上因为姑母这一层关系,对她的态度甚为和蔼。只是在听说她想要皇上下旨令樘哥哥纳她为次妃之后,便面露难色,还一个劲劝说她放弃这个念头,说他可以为她另外寻一门好亲事。但嫁给樘哥哥是她执着了十多年的心愿,她早就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此刻又怎会放弃?
皇上拿她没奈何,只好答应下来。
其实她之前曾经去找过樘哥哥,想要自己去试试的,但是他对她的态度只比以前更冷,话里话外提醒她对张漪乔做的事他都已经记在账上了,让她好自为之。
她自己解决不了,那就只好让皇上出面了。
皇上看准周太后为樘哥哥办生辰宴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提出将她赐给太子做次妃,原本以为要费不少口舌,哪知他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但却推说万贵妃刚薨不久,作为侄女马上就办喜事,这样不妥,要暂缓。而这个时候,太子妃还显露出怀孕的迹象,她心里暗恨。
只是她听到樘哥哥亲口答应了皇上的提议时狂喜不已,然而冷静下来却是心里一慌。樘哥哥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大,一定另有隐情。只是他打算干什么,她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无措之下,只好去找了邵宸妃。
这个时候,她能找来出主意的也只有邵宸妃了。
邵宸妃虽然似乎不怎么欢迎她,但还是点拨了她。并且一再强调太子对太子妃情根深种到何种程度,让她不要轻敌。
也是从邵宸妃那里,她才知道,原来樘哥哥当初是故意放任太子妃被他们掳走的,然后绕了一个大圈子,把所有的人都耍得团团转,以毁掉他多年的布局为代价,只为换来太子妃的谅解。邵宸妃也看出了当初他们二人出了嫌隙,只是断然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背水一战,不仅被他看穿,还直接利用去复合他们夫妻的关系。想来邵宸妃想通之时,也是极其崩溃的吧?她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却被人戏耍至此。
听到樘哥哥对张漪乔竟是情深至此,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邵宸妃告诉她,太子妃是假装怀孕的,她本想拿来做文章的,但邵宸妃又让她不要做那些惹太子厌恶的事,于是只得暂时作罢。
按照邵宸妃的点拨,她一再对太子妃放低姿态,特意在樘哥哥面前表现得乖巧识大体,可他对这些根本无动于衷。那张漪乔也不是吃素的,她虚情假意地对她好,她也就由着她装,最后挑着她给樘哥哥送午膳之时突然盛装而来,语带机锋地对她好一番冷嘲热讽。她心里虽恨,但樘哥哥根本就是任由她作为,她根本无计可施。
几日后,突然传来太子妃被人设计下毒小产的消息。她初听来还感觉诧异,可是等到看到来押送她去清宁宫问罪的宫人时,前后一联系,倒也想明白了——这是樘哥哥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可以将太子妃假怀孕的事情掩盖过去,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她做次妃的事情泡汤,自己这是被樘哥哥算计了。
她留了心眼,授意自己身边的宫女去请来皇上救她。只是没想到,樘哥哥会在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心痛如绞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
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她的吧?他还是念着旧情的吧?这次应该只是对她小惩大诫而已,她如是想。虽然被周太后罚禁足安喜宫一年外加提铃七日,但想到樘哥哥还是在乎她的,她就禁不住一阵欣慰。
虽说樘哥哥算计了她,但她并不恨他,她恨的是张漪乔。若非张漪乔这个贱-人,樘哥哥怎会如何待她?只怕如今和樘哥哥琴瑟和鸣的人是她!
明明先遇到樘哥哥的人是她,凭什么最后得到他的却是一个半道杀出来的人?凭什么!张漪乔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她自知如今怕是已经再不可能嫁给樘哥哥,心里对张漪乔的憎恨已经到了极点。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毁掉那个得到的人!
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也是老天助她,她正想着怎么整死张漪乔,邵宸妃就暗中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密信,她看完信之后,猜到邵宸妃这是想利用她来害死张漪乔,以此报复樘哥哥。纵然知道是被利用,她也打算照着邵宸妃说的做。
她们目的不同,但要做的事却是一致的。
张漪乔死了,樘哥哥断然不会放过她,但她不后悔,能整死那个贱-人,她纵然死了也觉得痛快。
随后,她在邵宸妃的安排下从安喜宫偷跑出来,将太子妃假怀孕之事告诉了周太后。
仅仅是假怀孕这一件事似乎不足以除掉张漪乔,但若是扯上大明江山,这其中牵扯的利害就不同了。
樘哥哥为了张漪乔,连周太后都敢欺骗,加上他一直独宠她,那般宠到骨子里的架势,简直更胜于当年的先皇和姑母。皇上此时已经驾崩,但姑母一直都是周太后心里的一根刺,她认定她这个儿子变得那么荒唐都是因为姑母,大明江山变成如今这样子也都是因为姑母。一旦让她将张漪乔当做第二个姑母,那么事情就很好办了。
唯一能赐死张漪乔的人就是周太后,那么就要抓住周太后的心思,狠狠一击。
她不得不感叹邵宸妃算计人心的本事。虽然斗不过樘哥哥,但这样的手段放在后宫里却是足够了。
计划进展得很是顺利,周太后果然被说动。周太后趁着张漪乔来请安的时候,命人将她带至早就准备好的密室。
张漪乔在见到她之后,并未惊讶,倒是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关节。
她突然发现,张漪乔好像和樘哥哥越来越像了,任凭她如何言语侮辱讥讽,她都不慌不忙,不怒不恼,镇定自若间将她的话全都驳了回去,她竟然被她回击得哑口无言。
她嘲讽地对张漪乔说,她倾心守了十多年的人爱上了别人,盼了十多年的愿望最后变成一场空,她这个失意落魄的人的心情她是不会懂的,而张漪乔沉默了一下说,若这事落在她头上的话,她会当场转身离去,然后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发泄完就决绝潇洒地放手,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试着忘记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她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只是,这样的洒脱,她断然做不到。
从小姑母就教她,喜欢的就要去抢,不择手段地抢!因为,这是在皇宫,你不争不抢,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樘哥哥爱上她,是因为她身上和宫中女子不同的东西?
邵宸妃教她的那些话句句戳中周太后的心结,纵然张漪乔再是能言善道,有她在旁边推波助澜,她最终是挨了周太后的二十大板。只是周太后可能只是想让她先尝点教训,只让行刑的嬷嬷用了五分的力道,还是隔衣打,没有褪去她的衣衫行刑。
但她是久居深宫的人,她看到那刑具和行刑嬷嬷的模样,就知道那一板子打下去有多大威力。若非只用五分力,怕是张漪乔挨不过二十大板就被打死了。
只是没想到她骨头还挺硬的,二十大板下来居然愣是一声不吭。
但这二十大板哪里够?她要她死!!!
周太后打完她板子,就拿出一份绢帛和一杯鸩酒,逼着她在绢帛上签字画押,让她日后不能干涉樘哥哥纳妃,甚至还要进言劝他纳妃,不然周太后就要不择手段地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她原本担忧张漪乔会佯装答应然后再去找樘哥哥给她撑腰,没想到她居然很硬气地直接拒绝了,直接选择了那杯鸩酒。她心中正高兴的时候,却不想樘哥哥在此时出现,打碎了她那已经凑到嘴边的酒杯。
真是浪费了她和邵宸妃的这一番辛苦,最后竟然还是功亏一篑。
那个贱-人的命还真是大!
她不知道樘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赶来,但她知道的是,她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当她被押到锦衣卫的诏狱里时,她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在她连续多日水米未进之后,樘哥哥终于来了。
她想起张漪乔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便恨得牙痒痒,冲口就骂她贱-人,樘哥哥的神色本就显得异常,在听到她这样骂她时眸色就冷得可怕,命人将她一通掌掴。她痛得直抽气,心里的怨愤更重。
她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当初他在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张漪乔心中有愧,根本不是因为在乎她。
面对她话语间的凄凉和绝望,他不但没有一丝动容,还笑着和她讨论着怎么折磨她。他说要让将张漪乔所受的苦楚千百倍地回敬给她,说着便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饶是这个时候,她投向他的目光里仍旧掺杂着道不尽的凄哀和眷恋。
窒闷慢慢袭来,她出神地看着眼前似笑非笑风神翩然的男子,心里一阵苦笑。
他可以谈笑间断人生机,他拥有摄人心魂的天成气场,他注定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这样的人,终究不是她所能得的。
她的爱,永远都是奢望。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但感情又哪来的对错之分?也许,是她执念太深了。也许,有张漪乔那样的洒脱,她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但她也并不后悔。死在自己心爱的男子手里,她甘之如饴。
只是他似乎并不想成全她,刚才那一下没有真的掐死她。
她并不明白张漪乔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他为什么目光阴冷地说要让她体会一下窒息的痛苦。
然而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到了他用平淡的语调对周围的锦衣卫做了一番吩咐。
她听完后吓得魂飞魄散,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交代下去,每隔几日打她二十大板,再灌她一次毒药,但是偏偏又不让她死,折磨得差点了再救过来,过几日继续。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得凄惨绝望。
樘哥哥,你好狠的心!我只是让她挨了板子而已,你居然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这么想着,心里却是泛上一丝疑惑,他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安排,倒好像张漪乔服下了那杯鸩酒毒发身亡了似的。
难道……其实樘哥哥是迟了一步?其实她们成功了?
她身在诏狱,不知道外面的状况,或许太子妃现在已经死了呢?
这么想着,她心里不由一阵爽快。
若真是这样,那她纵然是死在这里,也是值了。
然而想起张漪乔那番洒脱的话,她却不由微微出神。
她虽然讨厌张漪乔,但并不怀疑她那番话,她相信若是真的易位而处,张漪乔怕是真的会潇洒转身。可她自问却是做不到的。
她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想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心被其他人拿去。
说她骄纵也好,偏执也好,她做的一切,都驱使于她疯狂的爱。十一年来,只增不减的疯狂。
这样的固执和疯狂,颇像是万贵妃。或许她是真的被姑母极端的性子影响了。但姑母比她幸运得多,姑母虽然并未得到完全的独宠,但好歹得到了自己爱人的心。她呢?她连卑微地留在他身边都不能够!
一股难言的酸涩滔天巨浪般涌上心头,她几乎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彻骨的寒意袭来,好似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冰冷的雨夜。然而身边却是再也没有了那个为她撑伞的身影。耳旁恍然响起他当年带着笑意却尚显稚嫩的清润嗓音。
“你为什么不进去避雨呢?”
“为何不说话?”
“雨势如此凶猛,还是先进去避雨吧。”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温润宛若流光美玉一般的人冲她微笑颔首。
她的心已经麻木无觉,只低垂着头,声音细若游丝地喃喃低语:“樘哥哥,下一世,我还想遇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乔对陛下的爱也很深很深,只是她没有万姑娘那样的偏激和偏执,我是很欣赏小乔当初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的,不过陛下怎么会给她放下的机会……
独家皇后 第一百五一章 要血不要命
远处的鼓楼传来十三声定更(即初更,晚上七点四十五左右)鼓响。二十四面更鼓同时被敲响,奏出的巨大声流汇聚成潮,宏壮而浩大,震颤了初更时分的北京城上空。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仲秋的夜风早已带了凉意,从东暖阁半掩的窗扇缝隙间窜进来,冷飕飕的。
叶蓁正和几个宫女给小太子换尿布,见窗扇没有掩好,吩咐一个宫人去将窗户关严。看那宫人已上前,她又回头将视线投向了摇车里的千岁爷。
小太子如今已经十个多月了,能吃能睡,活泼好动,长得飞快,之前的小摇车已经显得逼仄,眼下用的摇车是后来特意赶制出来的。
叶蓁用柔软的棉巾小心翼翼地为小家伙拭掉脸蛋上的泪痕,轻笑着叹了口气。
他这个年纪正需要爹娘在旁陪伴,最近更是越来越粘人。然而陛下日理万机,不能花太多工夫照管,娘娘近来又有心事似的总是神思恍惚,小太子倒是和她们这些宫人们处得更多一些。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见外面内侍行礼的动静,随即赶忙回神向着来人见礼。
祐樘让众人平身,望着摇车里的小家伙,轻声道:“日后若有长哥儿在旁,行礼的声音小一些,莫要惊着了长哥儿。”
众人小心应是。
祐樘走过去轻轻抱起摇车里的小人。方才还哭闹得人仰马翻的小家伙一见到自家爹爹,立马咧开只长了三颗牙的小嘴咯咯笑起来,还欢腾地不停挥舞小手,好似要跳起来一样。祐樘见状不禁一笑。
叶蓁暗道陛下可算是来了,方才小千岁爷哭得昏天暗地地要爹娘,她们好容易才哄下来的。
“怎的不见皇后?”
叶蓁正暗自松口气,忽又听闻陛下的问话,心中疑惑,想了想道:“娘娘问过奴婢陛下的去向之后就去华盖殿寻陛下去了,如今尚未见娘娘归来。”
祐樘本就想着心事,闻听此言不由眉头微蹙。
这都什么时辰了,乔儿怎么还没回来?她为何要在张峦病危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暗中将那张家女儿带来见她?这阵子她越发心神不宁,今日更是突然跑来逼问他玉佩的下落,难道这其中关联?
他能敏锐地感受到她对他那股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绪,只是他看她遮掩得辛苦,为了成全她的苦心,一直未曾戳破而已。
联系前后,他隐隐猜到她可能是在为他的未来担忧。只是,纵然他心思再是玲珑,少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一时半会却也终是猜不透漪乔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乔儿知道我的大限是何时了?
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感觉到怀里有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一低头便看到小家伙不满地冲他撇嘴,似乎是在抗议自家爹爹的忽视。
祐樘唇畔笑意更苦,目光变得复杂难言。
等到漪乔从乾清宫的那间密室出来,已经月上中天。
她一脸倦容地走出来,正要回东暖阁,一转头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和她遥遥相对。
漪乔整理了一下心情,见此处僻静无人,便走上前去勉强笑着拉起他的手:“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不是说事情办妥了之后就去找你的么?走吧,我们先去看看长哥儿……”
“长哥儿已经睡下了。”
漪乔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道:“乔儿可是知晓了什么?”
她心中一惊,暗道他这是快成仙了不成,怎么什么都知道?但她镇定下来之后又觉得可能只是凑巧,于是装傻笑道:“知晓什么?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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