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五老爷五太太还有侯玦全哥儿原也都在补觉,见侯瑞出人意料地来了,大家不由一阵惊喜,忙又问着他媳妇。因侯瑞还在津沽港学习着,五老爷又不是那种老派人,便叫姚五跟着侯瑞一同去了津沽。侯瑞摸着后脑勺一阵憨笑,然后才告诉了五老爷一个喜讯:五老爷要升级做爷爷了。
侯瑞还带来一个消息:袁昶兴死了,且死得挺惨的。
为了不影响金水河里行船,一早,人们打扫战场,捞取河里散落的船板时,无意中翻过一块船板,才赫然发现,他被两只箭钉死在船板上。竟不知他是被箭射死的,还是因为被那箭钉在船板上无法脱身而就这么淹死的。
五老爷立时声称:“肯定是我射死的!”
巨风张了张嘴,没吱声。一旁六安看到了,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问着他:“可是你射的?”
“嗯。”巨风红着脸点了点头。这竟是自两人闹翻后,六安头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珊娘看到了,不禁抿着唇笑了起来,回头看向廊下那株打了朵儿的月季花。
很多时候,人就和这花儿一样,其实不需要怎么去插手多管,反而更容易长得好。
廊下的这株花,正是那年她要袁长卿帮她捉虫的花儿。可自打袁长卿帮她捉过一回虫后,他就对养花感了兴趣。偏他的性情太过仔细,那花儿被虫子咬了一口,他都当一件大事般对待,好好的花儿没叫虫子咬死,倒差点叫他用药水给泡死,气得珊娘再不许他靠近她的花了。足足又养了一年,如今这株月季才缓过劲儿来重又打了朵儿。
而袁长卿的仔细,不仅对花,对人更是如此。
要说生孩子,加上前世,这一次该是珊娘第四次经历生产了,所以她自己一点儿压力都没有,整天该干嘛干嘛,该吃啥吃啥。偏当初怀着袁霙时,袁长卿就一会儿担心她吃得不好,一会儿又担心她吃得太多,如今天下诸事平定,他平日里除了上衙下衙外,也没有其他的事叫他来分神了,他的注意力就又全部放到了珊娘的身上,整天跟前跟后地担心着这担心着那。有时候甚至大半夜的不睡,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珊娘睡,扰得睡眠原就轻浅的珊娘一睁眼,就对上两只黑黝黝的眸子,白白被吓一跳。
亏得珊娘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儿叫作“产前抑郁”,如果她知道,一定会拿这个词儿来笑话袁长卿。可便是不知道这个词儿,她心里也明白,大概是她上一次生产时真的吓着袁长卿了。偏他这人又总是想得比别人多,这会儿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吓自己吓得不轻,才落下这毛病的。
于是无奈的她只好想法子叫袁长卿去分神,别老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恰好这时候那边袁府里出事了。
却说袁四老爷自丢了官爵后,就泡进了酒坛子里,没多久就把自己喝得中了风。当袁昶兴跟着四皇子造反的消息传来时,袁家不禁一阵大乱,躺在病床上的袁礼没被吓死,正在给他喂药的袁老太太倒给吓得当即倒地不省人事,没熬到晚人就没了。
当报丧的人将消息传到探花府时,以袁长卿的性情,是真不愿意去理那府里的破事儿,可珊娘想着他以后还要往上走,不好叫人说了闲话,加上这会儿她正被袁长卿盯得心烦,便好言好语地哄着袁长卿过去了。至于她,大肚子原就该避讳着刚死人的地方的,倒没人来难为她。
袁长卿不知道的是,他在家里跟珊娘磨着洋工时,袁府里又出事了。
却原来,四夫人的娘家听说袁家事涉谋反后,她娘家兄弟们一个个都怕担了干系,恰好赶在这一天带着人来把四夫人的嫁妆连同四夫人全都抬了回去,然后直接拿起已经全身不能动弹的袁礼的手指在那一纸和离书上按了个指印,便当是跟袁家再无瓜葛了。
至于说四夫人乐意不乐意,只冲着人家是自己爬上娘家派来拉嫁妆的马车的,就知道乐意不乐意了。
所以,等袁大来到袁府时,只见那府里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下人们全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着;老太太一个人,不,一具尸体,正孤零零地躺在大堂上;至于四老爷……
袁长卿才刚要进去看一看四老爷,就看到四老爷的小妾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却原来,四老爷叫四夫人的娘家人给活活气死了……
那新登基的昭文皇帝听说袁礼死了,便假惺惺地说了一番“子罪不及父”之类的套话,把袁礼的爵位又赐了回来,这才叫袁四老爷母子两个体体面面地入了祖坟。借由此事,昭文皇帝顺便带捞了个“仁慈”之名,而真正得实惠的人,却是袁长卿——袁四老爷绝了嗣,这爵位自然毫无争议地就落回到了袁长卿的身上。
珊娘先还不解,新皇干嘛要绕那么个弯子,直接把爵位给袁长卿不好吗?可回头想想,也就明白了这对奸诈的君臣所打的主意——若是直接把爵位给袁长卿,倒容易叫市井小人想起之前袁四放的风声,认为袁长卿是为了家里的爵位跟叔叔闹开的。且如今因为四皇子的事,京里跟孟家有瓜葛的人家全都胆颤心惊着,新皇这一手,不仅为自己博个“仁慈”之名,更是给那些人吃了颗定心丸,表示他不会秋后算账。至于袁长卿,那爵位是自然承袭而来,自然也就不会被人说嘴了。
那府里的丧事再忙,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然后袁长卿便又落回到之前那无所事事的状态里了,于是珊娘又被他给“紧迫盯人”了。
珊娘一阵无奈,借口如今又要多一个孩子,这福寿坊的院子眼看着嫌小,最好还是搬回大宅去,可她又不愿意住那留着袁家人痕迹的宅子,便支使着袁长卿给五老爷打下手,把那边的府里给重新整治一番。
要说袁长卿是绝顶聪明之人,什么事情他略一涉及便能投入,跟着五老爷学着造园布景,竟也叫他学出了乐趣,加上五老爷好为人师,主动缠住了袁长卿,珊娘又天天刻意跟他说着她怎么期待着新家新房子,叫袁长卿不知不觉中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竟真个儿不再天天盯牢珊娘了。
德慧老和尚给珊娘推算的产期在九月底十月初。九月初八这一天,因第二天是袁霙的生日,也是重阳节,珊娘便带着小袁霙在厨房里学着打重阳糕,却忽然感觉到身子底下有些不对……等袁长卿急匆匆赶回来,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可等他跨进小院时,却已经听到了屋内那响亮的婴儿啼哭,袁长卿当时就呆住了。
被李妈妈拉进屋时,袁长卿仍没能回得过神来。直到珊娘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塞到他的怀里,他才愣愣地道:“怎么这么快?”
珊娘笑道:“原没你想的那么难的。”又道,“阿好的名字是你起的,这个得我起了。我想了好久,就叫她‘霁’吧。”
“雨雪过后的晴天。”袁长卿嘀咕着,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婴儿,脸上仍带着些许不曾回神的怔忡。
一直等在旁边的袁霙不耐烦了,揪着他爹的衣袍下摆嚷道:“我也要抱妹妹!”
这才刚出生的小婴儿,全身软得连袁长卿自己都不太敢抱,又哪敢让他抱。袁长卿将女儿放回到珊娘的身边,他则抱着袁霙靠着床头坐了,然后三人的脑袋全都凑到一处,看着那个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正睡得香甜的小婴儿。
“好小。”袁霙嘟囔着,想要拿手去戳小婴儿的脸,袁长卿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似是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忽地呼出一口气,回头对珊娘笑道:“我提心吊胆了小半年,竟没想到,都没能看到她出生,可真是……”
他摇了摇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极难得的灿烂微笑,“看来这孩子的性情像你,是个急脾气。我看小名就叫‘阿慢’吧。咱不着急,慢慢来,后面日子还长着呢。”
珊娘抬头看看头顶处两张极相似的笑脸,也微笑道:“嗯,不着急,慢慢来。”
不着急,慢慢来,只要有心,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完——
麻烦 第183章 番外一·前世
番外一·前世
“吱呀呀……”
随着一阵令人倒牙的闷响,那紧闭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道缝。阳光从那道缝隙间挤进来,在阴暗的室内投下一道光影,也照得屋内的浮尘似突然间有了生命一般,在那道光影里舞动起来。
门旁,一个人影站在门边犹豫良久,才刚缓缓抬起一只脚,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迟缓的脚步声。那人吓了一跳,忽地缩回脚,转身就避到廊柱后去了。
那道人影才刚刚闪开,便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的光影里。
新来的人影疑惑地看看那开了一道缝的门,歪头道了句:“真是老了,竟都忘关门了。”便抬手推开剩下的那另外半扇门。
顿时,光线一下子投进室内,照亮了室内地板上那只随意放置着的蒲团,也照亮了供案后的一角佛龛,以及佛龛前,一块雕刻精美的牌位。
人影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走到那供案前拈了根香,恭恭敬敬地向着佛龛敬了三敬,再抬起头来,便只见,那是个年约五旬左右的老妇。
女子执着香,盯着那块牌位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香往香炉里一插,低声自言自语道:“夫人啊,怕是这世上也只有我还记得你了。”
她后退一步,看着那牌位又怔忡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回身在那蒲团上坐了,握着两只手道:“瞧瞧,日子过得真快,我都快不记得夫人到底死了多少年了。前些年我还算着,若是夫人投了胎,这会儿怕也该做母亲了,如今就懒得算了,反正没多久我就该去找您了。只愿您下一世投个好胎吧。下一世,别再这个脾性了,跟人、跟自己拧巴着有什么意思?再告诉夫人一句,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是夫人觉得好的才是好的。瞧,夫人没了之后,老爷过得好好的,大爷过得好好的,大姑娘一样也过得好好的,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倒是夫人,一辈子就没见夫人开心过……”
说到这里,那妇人愣了愣神,喃喃道:“我也没开心过。”她又叹了口气,看着那牌位道:“夫人啊,你死了,我才敢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那脾气,别说老爷大爷大姑娘,任谁也受不了啊。就拿我来说吧,我从小儿就跟着您,什么时候见我敢跟夫人顶过一句?五福姐姐三和姐姐还敢在背后说夫人一句不是,我连背后都不敢说的。向来都是夫人指东我不敢往西,您指狗我不敢打鸡,您说叫我给老爷做妾,我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跟您说半个‘不’字。
“夫人没了,老爷问我要不要出去,我一辈子就伺候夫人了,其他什么都不会,我出去能做什么?所以我跟老爷说,我宁愿守着夫人。别人都说我仁义,哼,屁,我只是怕我出去了养活不了自己而已。夫人,瞧瞧,连我都不是真心待您的,您这一辈子到底落了个什么?!不过,我得跟夫人说一句,夫人您那是活该!你从来只知道利用我们,从来不知道替我们着想,如今您死了,我们凭什么还要记挂着您?别说老爷大爷大姑娘从没来看过您,便是来了,您好意思见他们吗?……啊,算了,也不是夫人一个人的错。当初我若真有胆子说句‘不’,也不至于一辈子这样。不提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哦,对了,跟夫人说一声儿,大爷又升官了。还有老爷,其实老爷也不老,却要告老了。老爷说,想趁着还能走得动,想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可要叫我说,老爷应该是天天算计这算计那,算计烦了吧。自夫人没了后,就没少有人想着往老爷身边塞人,老爷总是摇头,别人都说老爷长情,怕是只有我知道,老爷不是长情,夫人死了,老爷不定心里怎么松了一口气呢。其实要叫我说,老爷就只适合一辈子一个人呆着。我瞧他一个人呆着挺自在,连大爷大姑娘不打招呼回来,老爷都不太高兴呢……对了,还有大姑娘。大姑娘也挺好,再过几年,就也该是做祖母的人了,夫人对大姑娘的心……唉,不说也罢,你们这一家子,没一个脾气好的,有一个软乎点的,也不至于……”
六安正絮絮叨叨地跟她已故的小姐说着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抽噎,把六安吓了一跳。她忙撑着手臂从蒲团上爬起来,出门一看,这才看到刚才因受她惊吓而避到廊柱后的大姑娘。
六安愣了愣,看着大姑娘道:“大姑娘怎么来了?”
大姑娘背着身抹去眼里的泪,回身过来看着六安苦笑道:“六安姨娘,好些年不见了。”
六安看着她红红的眼叹了口气,让开门口,道:“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你母亲吧。怎么说,她都是你母亲。”
大姑娘忽地又抽噎了起来,拿帕子捂着脸道:“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真病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么些年没来,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我怕母亲怪我……”
六安默默叹了口气,走过去,像对小时候的她那样,安抚地拍拍大姑娘的肩,道:“你母亲那人,一向是脸硬心软。偏我们一个个都真以为她是多厉害的一个人,我是自她死了以后才渐渐明白过来,她怕是把自己裹得太严实,叫人看不到真正的她罢了。”就像老爷。她默默加了一句。
见大姑娘一时难以自抑,六安又叹了口气,拉着她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了,道:“你能来,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大姑娘拿下帕子,抽噎道,“就是没能好好跟她说上一句话。每回我说什么她都认为是错的,我就再不乐意跟她说心里话了。可如今回头想想,她是母亲,我便让她一步又如何?偏当时……”顿了顿,她叹了口气,道:“其实别说当时,便是现在想起来,有时候还愤愤不平呢,母亲怎么就那么顽固?听不得人的一句话……”
“可不,夫人就是那脾气。”六安道。
“姨娘可还记得那年,京里的小姑娘们都爱穿那种窄袖子的衣裳,我也想做一件,父亲都答应了,母亲却怎么也不肯,还说得那么难听,说什么那是不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才会穿的。您说,哪家做母亲的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偏母亲还当着你们的面那么说我,把我气的……”
“哎呦,还说夫人呢,大姑娘您脾气上来时,不也是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嘛。您跟夫人可真是太像了。”六安嘀咕道。
大姑娘不禁一阵惊诧。年轻时的六安简直跟只胆小的耗子似的,多看人一眼都不敢,这些年在乡下替她母亲守着坟,倒看着似比年轻时胆子大多了。
“六安姨娘,”大姑娘道,“这乡下到底清冷,要不您跟我回去吧。”
六安摇摇头,自嘲一笑,道:“这里挺好,清静,又没人来,我倒正好不需要去应付那些我不想应付的人。挺好。另外,我再跟夫人唠叨什么话,夫人也不好叫我闭嘴了,挺好,真的挺好。”
大姑娘忽然笑了起来,道:“是呢,有一段时间母亲的口头禅就是‘闭嘴’二字。有一次竟然叫父亲也闭嘴,气得父亲两个月都没肯进二门。”说着,不由也叹了口气,道:“才刚你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虽说子不言父过,不过父亲对母亲是太冷淡了些,不然,或许母亲也不会那样。”
“你父亲,”六安冷笑道,“对谁不是这样?依着我说,当年要不是老太太逼着他娶了我们夫人,他不定就是当和尚的料。我听说,如今他常跟一些和尚坐禅参道?”
“哪里,不过是偶尔跟我含一师伯一起喝喝茶罢了。”大姑娘道,“我父亲的性子您也知道的,不爱人多的地方,倒是一个人更自在些。其实……今儿我来,原也想问问您,可愿意回城里的。父亲这一致仕,家里总不好没个人管着,怎么说……”怎么说,六安名义上仍是袁长卿的妾。“算了,”大姑娘挥挥手,笑道,“只当我没说的。”
六安也笑了。
二人默默对坐了一会儿,大姑娘忽然道:“前天哥哥来我家里,忽然跟我说起母亲。想想小时候我们那么恨她、怨她,可如今再跟哥哥提起母亲时,我们能记得的,倒尽是一些有趣的事了,连惹母亲生气的事都觉得很好笑……”
也正是因为跟她哥哥说起故去的母亲,两人才发现,留在心里的心结,不知什么时候竟就这么慢慢地解了。当初对母亲的种种怨恨,如今也都淡了。剩下的,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怀念。
所以,她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来了。
大姑娘笑了笑,抬头问着六安:“你还记得那年我弄坏母亲的簪子,母亲气急败坏关了我二十天的事吗?其实现在想想,亏得有那二十天,才叫我知道怎么看账本的。那时候天天跟着母亲,才知道,原来母亲会的东西竟有那么多。”
“可不,”六安笑道,“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女学里连年的女魁首呢。所以你们背书错了一点,夫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啊,说到这个,您还记得小时候哥哥背错了书,母亲是怎么罚哥哥的吗?昨天哥哥还笑着说,我那侄儿怎么都背不好那几句,气得他险些要学了母亲……”
午后的阳光下,一个老妇和一个中年妇人在庭院当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个已经死了快二十年的妇人的逸事。
阴暗的室内,从门口透进来的阳光照在那块牌位上。渐渐偏移的阳光,竟像是牌位上的人在微笑一般,释然而悠远。
有人说,只要还被人记得,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死去。对于孩子来说,不管对母亲有多少的抱怨,多少的不理解,母亲仍是母亲,一个会被永远记在心里的人。
麻烦 第184章 番外二·婚礼
番外二·婚礼
新娘子的花轿就要进门了,袁霙却忽然找不着袁霁了,急得他站在廊下跳着脚地大叫:“阿慢!”
屋里正最后收拾着新房的花妈妈听到了,便回头对李妈妈笑道:“怕是也只有大姑娘能叫大爷跳脚了。”
如今袁霙已经九岁了,却是越长越像袁长卿,那性情也越来越像袁长卿,竟是个轻易不肯开口的,见着人也只在唇角浅浅地噙着三分笑意——就这,还是珊娘逼着他养成的习惯。
至于七岁的袁霁,珊娘则总觉得她把这孩子生错了性别,该是个男孩儿才对。加上袁长卿一心盼着有个女儿,竟是把这女儿宠得上了天。见她爱爬树,不仅不去制止,还主动教她怎么踩得稳,怎么爬得高,气得珊娘在袁长卿的腰间狠拧出一大块的青紫。当然,晚间怎么给袁长卿赔不是,那就是另一段公案了。
果然,袁霙在那墙头的树上找到了又偷穿了他小时候衣裳的袁霁。
“下来!”袁霙喝道。
袁霁却将一根手指按在唇上,又冲着袁霙招了招手,指了指花园的方向。
如今袁霙正跟袁长卿学着武,爬树对于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于是没两下,他也爬到了树上,问着他妹妹,“叫我上来看什么?”
袁霁握着嘴偷笑了一会儿,指着两道夹墙外,自家府里的那个小花园道:“看到没?”
“什么?”
“爹啊!”
“哪儿呢?”袁霙还是没找着。
“那棵海棠花底下!凉亭对面,娘正画着的那个,不是爹吗?”袁霁得意笑道,“你眼神都不如我。”
袁霙却是再想不到他爹哄他娘竟哄得肯做这样的事,不由瞪大了眼,往那海棠花下看去。竟果然看到他爹屈着一条腿坐在树下,那膝盖上还躺着他家的黑猫白爪。
小家伙不解地抓抓脑袋,道:“真不明白,娘为什么就爱画海棠树底下的爹。”
“这倒罢了,”阿慢老气横秋道,“偏娘画的画还不如我,画的爹都没我画的像!”
珊娘别的都行,偏画画不行,而两个孩子则都像袁长卿,学什么像什么。
两个孩子正在树上窃窃私语着,忽然就听到一阵隐隐的鼓乐声随风飘了过来。
阿慢扭头看向那边,忽地一扯她哥哥,险些把没防备的阿好扯得失手掉下树去,“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她叫着,跟条泥鳅似的,一下子就抱着树干滑了下去。
老成的阿好不满地看她一眼,抱怨道:“天天见的,不过是今儿做了新娘子而已,哪用得着这么激动!”说着,手搭着树枝,极是优雅地从树上荡了下去,然后一把抓住想要顺着人的腿缝往外钻的妹妹,皱眉道:“娘许我们来看热闹,可没说许你往门外钻!”
阿慢吐吐舌,倒也乖乖地听了话,任由她哥哥拉着她的手。
等前头的人感觉到腿后面有东西,回头一看,见是两个小主子挤在后面,不由都叫了起来。毛大和花叔立时过来,一人一个地抱起他俩。毛大道:“也不知道叫一声,被人踩到如何得了?”
阿慢嘻笑道:“我哪有那么矮?”
花叔则道:“老爷夫人心也忒大了,竟都不管你们,任你们跟个猴儿似的到处乱窜。”
阿慢一本正经又道:“娘跟我们说定了的,只要在她立的规矩之内做事,她就不管我们。只要我们不跑出府门,府里我们哪儿都能去。是不,弟弟?”说着,她冲着她哥哥挤挤眼。
阿好立时皱了眉。阿慢之所以叫他“弟弟”,却是因为她的生日恰好比他早了一天。小时候小丫头搞不明白年纪大小,就只知道她比她哥哥大一天,便非闹着说她是姐姐,哥哥才是弟弟。虽然如今她已经是七岁的小大姑娘了,这仍是家里长久流传着的一个笑话。偏袁霁生性活泼,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笑话叫她难堪,还常常拿“弟弟”的称呼来逗弄着她那个有些过分严肃的哥哥。
见袁霙没理她,只扭头看着那边的迎亲队伍,阿慢悄悄揣摩了一会儿她哥哥的心思,便开口道出了他这会儿心里在想着的事情,对花叔道:“其实我们原想跟着迎亲队伍去那边府里的,可娘没同意。不过娘答应了我们,等爹休沐的时候再带我们过去那边住两天。”
袁霁所说的“那边府里”,指的是探花府那边。自袁府老宅重新修整好后,袁长卿便带着一家人搬了回去。但探花府那边依旧留着,作了个别院。如今六安要嫁给巨风,因巨风是孤儿,六安家又不在这里,便只好把袁府做了自己家。而两口子都是住在府里的,同一个门进同一个门出,终究太不讲究了些,于是珊娘就把六安挪到那边府里去待嫁了,然后由那边发嫁,嫁进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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