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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珊娘的眼眸却是微微一闪。她伸出手,原只是示意他跟着走的,谁知那小胖墩竟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
而感觉着掌心里那软软的触感,珊娘脑子里却在想着,前世时她是否曾这样牵过她那对儿女的手……
珊娘蓦地一挺肩,冲着自己一阵皱眉,暗暗发誓,再不提前世了——既然此生已经决定不再回头,便该连同那些所谓的“前世”全部抛开,再不去回首。至于那“梦境”中的一切,两个孩子也好,林如稚也罢,都只当是一场梦吧。便是那袁长卿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其实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所以,从这一刻起,她该放下过去,重新为人,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全新的人,一个没有过去、一切都在等着她重新书写的人!
“姑娘,”她走出巷口时,五福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噘着个嘴儿抱怨道:“姑娘也真是,这种事哪用得着姑娘亲自动手?姑娘该吩咐奴婢的。”
“吩咐你?”珊娘看着她一阵似笑非笑,“你是敢踢小十四的屁股呢,还是敢拧老九老十的耳朵?”
五福一窒。
珊娘弯唇一笑,低头见小胖墩仍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便微一挑眉,把他推到方妈妈的身边,道:“给二爷整一整衣裳。回头再问问跟他上学的人,这会儿他应该在学里的,怎么竟在大街上?”
方妈妈答应一声,赶紧拉过侯玦替他整理着因打架而弄得一团糟的衣裳。
侯玦则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我没有逃学……”
珊娘又是一挑眉,于是侯玦的小胖脸红了,垂下头,低声嘟囔道:“我真的没有逃学……”
三和歪头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上前禀道:“竟忘了,今儿正是学里沐休的日子。”
学里每五日一休,今儿是二月初十,正是沐休的日子。珊娘“逃学”日久,竟给忘了。
“跟着你的人呢?”她问。
小胖子又垂了头。
“抬头!”珊娘一声低喝。
小胖子条件反射似的赶紧抬头,见珊娘盯着他,那小胖脸憋得又红了一些,畏头缩脑道:“我……躲开了……”
珊娘一阵皱眉,正要回头吩咐方妈妈,叫她回去好好敲打一下跟着侯玦的人,忽地又是一顿——如今她只是家里的姑娘,并不是那袁府管着内宅的夫人,家里一应大小事务,还不需要她来操心!
这么想着,她忽地一阵轻松,当真放开那些前世打死也不可能会放过的家事,冲着被方妈妈整理一新的小胖墩伸过手,笑道:“快到午时了,可是饿了?你应该经常在这街上逛吧?说说,哪家的饭菜好吃?”
她晃了晃手里的钱袋,“怎么着也要把它吃了才叫合算,是吧。”
——如今她才十四岁,便老老实实只做个十四岁的姑娘吧,该玩的玩,该笑的笑,把前世她错过的悠闲时光好好补偿回来。
至于那些不该她管的,打死不管!
*·*·*
小胖墩果然不亏他长的那一身肥膘,竟是个“老饕餮”,又因他年纪小,上不得酒楼,故而对小吃的了解远甚于酒楼的饭菜,竟是带着珊娘主仆穿街走巷,把深埋于梅山镇深处的有名小吃吃了个遍。
等众人吃得脑满肠肥地往回赶时,日头已经偏了西。
珊娘笑道:“我怕是吃不下晚饭了。这一下午,我们一个个的竟都没个住嘴的时候,我总算是知道,你这一身肉是哪里来的了。”她亲昵地掐了一下小胖墩的脸颊。
许是厮混了一下午,小胖墩不再像之前那般畏惧珊娘了,抬头憨笑道:“还有好几处没吃到呢,等下次沐休的时候,我再带姐姐过去尝尝。”
珊娘忽然想起他被人拦着抢钱的事,便问道:“老九老十他们几个抢你钱,哥哥可知道?”
小胖墩的小胖脸上顿时没了之前说起吃的东西时的神采,垂头蔫脑地不吱声了。
珊娘拧起眉。想着之前那几个熊孩子的话,便猜到,怕是她哥哥侯瑞就是知道,也没有插手管事的意思。
看着一脸可怜模样的侯玦,珊娘的眉又是一皱,“抬头!”她低喝一声,以指尖抵住小胖墩那低垂的额。
小胖墩竟被她喝得抖了一抖——显然,珊娘的积威甚盛——他忙不迭地抬头,看向抵在眉间的细白手指时,一双眼睛险些对了起来。
珊娘皱眉道:“越是害怕的时候,就越该抬头挺胸直视对方。像你这般垂着脑袋,看着就叫人知道你在怕他们,便是原不想欺负你的,见你这样,怕也要忍不住欺负上来……”
说到这时,珊娘怔了怔。果然一个人的禀性难改,前世时她便好为人师,看到不合心意的地方总想着叫别人听从她的……所以才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
珊娘摇摇头,冲着自己一阵冷笑,又从小胖墩的额头上收回手,扭头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他们正从一条不宽的小巷里穿过去。过去便是通往长巷的石桥了。
不想就在这时,旁边的一条巷子里窜出来几个少年,也亏得这巷子窄,车夫驾车时小心,才没叫马车撞到那几个窜出来的孩子。
车夫拢住受了惊的马,才刚要大声喝骂那些不长眼的孩子,就只见那边的巷子里又追出来一个少年。少年身后,还七七八八又跟着冲过来一些孩子。
因珊娘的马车正好挡住了巷口,那少年便放弃了追捕,回身对后面陆续跟过来的手下,叉腰作一副仰天狂笑状,大声笑道:“今儿是他们好狗运,叫这马车救了他们一命。明儿若是他们还敢过来,咱们就……”
少年正放着狂言,手下一个眼尖的看到马车上的标志,忍不住过来小声道:“好像是你家的马车……”
少年吃惊回头,见那马车上果然坐着自家的车夫,顿时便跟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地往后一跳,指着那车门结结巴巴问着那车夫:“老、老、老爷?!”
马车里,珊娘忍不住伸手就撑住了额——她那胖弟弟被人欺负着,而她这十六岁的哥哥,却正在忙着欺负人……
不知道那车夫是怎么回答这侯家七爷的话的,总之,等珊娘再次看过去时,她哥哥侯瑞已经遣散了他的手下,一把拉开车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挤进这已经坐满了人的马车里。
侯瑞一把扯起小胖墩,把他往对面已挤成一堆的三和五福方妈妈身上一扔,自个儿则抢了小胖墩的位置,坐在珊娘的身旁,扭头问着珊娘:“听说你被送回来养病了?”又从鼻孔里嗤声一笑,道:“别是被老太太赶回来的吧?”
珊娘自七岁离家后,跟家里的兄弟们就没什么接触了,也就只在年节间,大家族一同聚在西园里时,才能偶尔和这俩兄弟说上一两句话。所以,其实珊娘对这个兄长并不怎么了解。
但这却并不妨碍她曾听说过她这大哥在市井间的“威名”。
于是珊娘免不了把侯瑞一阵上下打量。
十六岁的侯瑞个子已经很高了,看着比那十七岁的孩子还要高一些。许是长得太高,身上的肉没能跟上,看着精瘦精瘦的。此刻他虽然一身绸制衫褂,那打扮却跟街头扛活儿的粗汉一样,衣袖直卷至臂弯,肩头接缝处露着一道绽线,长袍下摆掖在腰带下,露出其下深蓝色的裤管,以及一双高筒乌靴。
“是啊,被赶回来了。”
见那双高筒乌靴里插着一截铜尺,珊娘顺势抽了出来,却被侯瑞反手就夺了回去。
“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她问。
“抢地盘时当武器用。”不顾这时候车厢里挤满了人,那侯瑞竟拿着铜尺挥舞了起来,叫珊娘好一阵皱眉。
她这个大哥,虽然长得像她爹,眉目生得甚是清秀,偏那性情不知道像了谁,颇为顽劣,便是珊娘住在西园里,都曾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
“才刚那些,都是你手下的喽啰?”她一把夺过侯瑞乱舞着的铜尺。
这侯瑞虽然已经十六了,却是听多了说书先生们的江湖段子,一心向往着江湖,向往着能成为一个除暴安良的侠客——换作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位“中二病”资深患者。
偏这“患者”自以为他身手了得,至少在这梅山镇上可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谁知才一个照面,居然就叫自家那个才名在外的文弱妹妹一把夺了武器。顿感颜面有失的侯瑞当即斜眼看向珊娘,歪着嘴不怀好意道:“你这一回来,怕是家里得热闹上一阵子了。我猜,想要看你热闹的人一定很多。”
“也包括你吗?”珊娘挑起眉梢。
“当然。”侯瑞夺回铜尺,又装模作样地摸着他那根本就还没长毛的下巴,带着满满的恶意看着珊娘笑道:“我可乐意看你的笑话了。我倒要看看,你被人踩下去时,是不是还能像在西园里那么高高在上。”
珊娘的眉梢又是一跳。她想起来了,就在不久之前,大家族聚在一处吃年夜饭时,她还曾当着人,一本正经地把她这喜欢嬉戏甚于喜欢读书的哥哥好好说教了一通,引得老太太也跟着教训了侯瑞一句“你该好好学一学你妹妹”。
而当时珊娘那么说,虽然也有两分为了侯瑞好的意思,以及一分恨铁不成钢,更多的七分,其实是她借着这不成器的哥哥替自己竖一竖规劝的贤名罢了——不然她完全可以背着人说教的。
所以,既然当时踩着侯瑞的脸面替她赢得赞誉时,她没觉得心里有愧,这会儿被侯瑞看了笑话,她自然也没那资格觉得委屈。
“好吧,亏得你没‘好好学一学’我。”她笑道。
而她这毫不介意的笑容,顿时就惊着了侯瑞。便是他们兄妹相互并不怎么了解,至少有一点他知之甚深,那就是侯珊娘这个人——好面子。
却是没想到,她会这般不介意地这自我解嘲。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占据我妹妹的躯壳?!”侯瑞并着食指中指的左手指向珊娘,右手则拿着铜尺当剑,在窄小的车厢内拉出个架式。
“白痴!”珊娘白他一眼,伸手将小胖墩拉过来,把他当盾牌一般,硬是塞在她和那个中二少年的中间。





麻烦 第二十二章 ·刁难
第二十二章
马车从侧门驶进车马院时,院子里已经候着一地的丫鬟婆子了。
珊娘不会那般自恋,以为她们是来迎自己的,便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大哥和小弟。
车还尚未停稳,性急的侯瑞侯大少爷就头一个窜下了马车。
而那满院子候着的丫鬟婆子中,竟只过来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只见那个生得颇为艳丽的丫鬟凑到侯瑞身边,才刚屈膝娇滴滴地叫了声“大爷”,就被一个干瘦的妈妈挤到了一边。
那妈妈一把拉住侯瑞的胳膊,瞪着双微微鼓起的大眼,先是把侯瑞上下一阵打量,见他身上不像带伤的样子,这才指着他肩上绽了线的衣裳皱眉道:“大爷这是又跟谁打架去了?!竟又弄破了衣裳。再这样,大爷可没几身好衣裳了。”
那丫鬟则扭着脖子翻了个白眼儿,对那个妈妈道:“妈妈也真是的,怎见得我们大爷就打架了?!便是妈妈是大爷的奶娘,也没得这么当众指责大爷的道理!”说着,一边娇嗲着声音问候着侯瑞,一边拉着他往车马院外走去。
那妈妈张了张嘴,却是笨嘴拙舌地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得用力一跺脚,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扶着珊娘下车的方妈妈见她一直看着那边,便笑道:“那是大爷的奶娘黄妈妈和他屋里的大丫鬟,翠衣。”——只听着这名字,便能猜到那丫鬟的来历了。
而显然,这丫鬟不可能是那不管事的五太太派过去的。
曾做过一世主母的珊娘忍不住皱起眉心。前世时袁长卿无心后宅,内院里除了她这个妻子外,便只有六安这么一个妾室,且更没有什么庶子庶女。但这却并不妨碍曾受过孟老太太全套教育的珊娘知道那些种种上不得台盘的手段。
她再次看向侯瑞。
只见她大哥先是不耐烦地甩开那个翠衣的纠缠,然后又推开想要跟他说话的奶娘,就那么一个人自顾自地出了车马院,只把他那相互对瞪着眼儿的丫鬟和奶娘全都抛到一边。
珊娘看着侯瑞时,小胖墩侯玦下了车。
侯玦抬起头,才刚要跟珊娘说话,忽地就被一阵七嘴八舌的问候声给打断了:“二爷,二爷您回来啦,二爷您辛苦……”
珊娘回头,就只见那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们竟呼啦一下全都冲着那小胖墩涌了过来。若不是三和五福动作快,不定她都要被那些人给冲倒了。
而紧接着,那些围上来的丫鬟婆子们又是一阵争先恐后地惊叫:“哎呦我的二爷哎,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上带着伤?谁欺负您了?您怎么……”
却原来,是众人看到了侯玦头上那块被几个熊孩子撞出来的青紫。甚至有那么几个过于忠心的,竟都心疼得眼含热泪了。
差点被人冲撞了的珊娘倒是没有五福那么生气,两世为人的她自然知道,比起她这刚被从西园里“撵”回来的大姑娘,以及那没了生母依靠的大少爷,这生母得宠的二少爷侯玦的大腿明显更为粗壮。更何况如今这管家大权,大半都落在那马妈妈的手中。
她隔着人群看向小胖墩。
就只见小胖墩也隔着众人在看着她,却似乎并没有觉得她差点被那些丫鬟婆子撞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显然,这小子虽然心性不错,有些地方却已经被养歪了。
珊娘的眉蓦地一皱,悄悄捏紧了手心。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竟忍不住又想要去插手管事了……
而前一世时,也正是因为她总是忍不住要去管一些她看不惯的事,最后才……那时候,她以为她在做一些正确的事,又岂知在别人眼里,她只是在多管闲事,在耍威风,在为自己竖贤名……
珊娘深吸一口气,压抑下满腔的委屈,抿着唇儿自嘲地笑了笑,又伸手拍拍仍愤愤不平的五福,一转身,领着她的人离开了这乱哄哄的车马房。
所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为者无所求”。今生的她,只想做那“终日不系之舟”,这些闲事,不管也罢。没见那五老爷五太太都没管吗?她一个做姑娘的,多什么事?!
谁知她才刚走出车马房,迎头就看到六安从旁边的一个偏院里走了出来。
珊娘一阵惊奇,“你在这里做什么?”
六安忙上前屈膝笑道:“我回房里拿点东西。”又道,“我和妈妈姐姐们都分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呢。”
侯府的规矩,为了不扰了主子们的清静,除了当夜值守的下人外,仆妇们下了差后,全都是要住到下人院里的。珊娘回来的头一天晚上,因着忙乱,五福她们几个才临时在春深苑里挤了一宿,第二天傍晚才被马妈妈安排了别的住处。当时珊娘倒是曾问过她们住得如何,李妈妈只说“一切都好”,她便再没在意了。
她却是忘了李妈妈的性情,便是真有什么不好,她的奶娘也只会报喜不报忧……
回头看看不远处散发着种种怪味的马房,珊娘那细长的眼儿微微一眯,笑道:“正好,我也瞧瞧你们住的地方。”
而这一瞧,却是叫珊娘的眼儿眯得更细了。
这院子,一看便不像是给人住的,竟是处处堆满了草料工具等物,只有那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被收拾出来——且看着就是专门为了李妈妈她们才临时收拾出来的。
李妈妈她们几个,全都挤在这间虽然挺大却很破旧的屋里。而照着府里的规矩,作为奶娘,李妈妈原该有资格独享一室的;便是三和五福这两个二等丫鬟,也该有资格住那两个人的房间才是。
这样的刁难,不由就叫珊娘唇边噙了冷笑。她以为马妈妈便是根棒槌,能在家里得势这么久,多少总是个拎得清的,不想竟又欺到她的头上来了!
她却是不知道,这件事马妈妈根本就不知情。
那马妈妈虽然心里不服气,可她也知道,仅凭着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她背后那个软弱的主子,若真要跟大姑娘抗衡起来,她怕是也只有落败的份儿。所以她早就决定暂时收敛起来,一切单等五老爷回来再说。只是,暂时服软归暂时服软,却不代表着她就愿意替春深苑的人行什么便利,所以她把安置李妈妈她们的事随手交给了别人。却不想,她那里没有存着刁难之心,底下却多的是会看人眼色的,何况正如珊娘所说,她又是被“贬”回来的,便是马妈妈无心,却是逃不过底下人的有意,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加上李妈妈又是个谨慎怕事的,生怕她们才刚回来就闹出什么事,叫珊娘为难,这才压制着五福她们几个,不许她们抱怨。若不是今儿凑巧遇到,连珊娘带方妈妈竟都不知道会有这等事。
这会儿都不用珊娘发火,方妈妈先就怒不可遏了,当即命人把管着下人院的管事叫过来,又再三向珊娘保证,她一定会为春深苑的众人讨回公道。
珊娘微微一笑,颔首收下了方妈妈的“投诚”——她才不管那马妈妈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呢,便是不知道,作为总管内务的妈妈,总也脱不得一个“错”字。至于方妈妈要怎么跟马妈妈打擂台,她更是不管了,此时的她只要做那“狐假虎威”后面的老虎就好。
于是她也懒得留下来看戏,只看着那个虽低着头,却能看出满肚子不服气的管事不痛不痒地刺了两句,便带着三和五福六安回去了。
出了东角门,她的脸才渐渐沉了下来,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着三和五福:“这种事,怎么都没人跟我说一声?!还是说,你们都以为我是那种护不住你们的主子?!”
三和六安全都低了头,只有五福噘着个嘴儿道:“我原想说的,是妈妈不许。妈妈说,我们才刚回来,万事忍耐为先……”
“忍?!”珊娘脚下一顿,回头看着五福道:“在西园里一个个还没忍够吗?!我之所以回来,便是不想再忍那些不想忍的事了。你们是我的人,你们以为他们那么做,是在打你们的脸吗?!”
三和忙垂手应道:“是我们错了。”
珊娘看着几人,叹了口气,又拍拍一脸不安的六安的肩,道:“记住了,只要占着一个‘理’字,便是你们张狂一些也无妨,万事总还有我。我虽不想惹麻烦,可也不怕麻烦。”
而想着她奶娘的那个性情,珊娘却是无奈地摸了一下额头,叹了口气。
穿过前院,等珊娘一行人来到西角门处时,远远就看到那小胖墩扒着门框,在探头往这边看。看到她过来,小胖墩咧开嘴,抛开那些跟着他的丫鬟婆子,颠颠地跑过来,一边抬头看着她,一边伸出爪子握住她的手。
被那只胖胖软软的小爪子握住,珊娘心头再次升起一股意外的柔软。她低头看看他,见他换了衣裳,便知道这小子是回过院子了。于是她默默叹息一声,只任由那小子就这么握着她的手,牵着他进了西角门。
二人虽牵着手,却是谁都没开口说话,只那么默默走在这狭长的防火巷内。却不想,才刚走出不远,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尖叫:“我的二爷,我可怜的二爷,你怎么又被人打了?!”
珊娘抬头看去,就只见一身桃红的马姨娘也不知道是打哪个角门里窜了出来,就这么哭嚎着向她和小胖墩扑了过来。
有了之前差点被人冲撞到的事,五福忙不迭地将珊娘护在身后,于是小胖墩便这么叫马姨娘一把抢了过去。
马姨娘跪在那里,抱着小胖墩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珊娘忍不住就扭头看了一眼防火巷那高高的青砖墙。她敢打赌,这会儿墙的那边,她四伯家里,定然已经有人站住了脚,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热闹呢。




麻烦 第二十三章 ·食言而肥
第二十三章
小胖墩一个没防备,被他姨娘抱了个正着,不由眨着眼,抬头看向珊娘。
就只见他姐姐默默后退一步,却是并没有说什么,只微挑着眉,那么冷眼看着挡住去路的马姨娘。
而就在这时,旁边通往他哥哥侯瑞院子的那个角门开了。
换了身干净衣裳的侯瑞大步走出来,看着好像又要出去的模样。在他身后,他的奶娘正徒劳地说着什么,翠衣则殷勤地替他整理着腰间的饰物。三人谁都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嚎哭着的马姨娘,不由全都住了脚。
那马姨娘是接到消息,听说侯玦是跟大少爷大姑娘同车而回的,且脸上还带着伤,她忙不迭地跑来看儿子。这会儿看到当事人都在,那婆娑的泪眼儿往那二位脸上一扫,马姨娘心里便有了决断——显然,比起珊娘来,这脾气暴戾的侯瑞更有可能是那动手之人。
于是她抱着小胖墩,冲着侯瑞哭道:“大爷,便是我们二爷有什么错处,您教导便是,何必动手打人?还下这么狠的手。他好歹是您的兄弟!”
侯瑞身后,黄妈妈气愤地上前一步,才刚要开口分辩,却被翠衣一把拽了回去。
至于侯瑞……
珊娘看过去时,就只见侯瑞先是愣了愣,然后那神色微微一凝,便高傲地抬起一边眉梢,唇边挂着抹冷笑。
——这强装着不在乎的神情,蓦地就叫珊娘打了个寒战。
这神情,她太熟悉了……不仅从镜子里见过,也在……
……在那前世的儿女脸上看到过……
那种明明受了委屈,却偏要强装着无所谓的神情……
珊娘蓦地闭上眼。
直到一口气呼尽,她这才缓缓睁开,然后头一次那么认真地看向侯瑞。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跟侯瑞长得很像。一样修长的眉,一样细长的眼,只是十六岁的侯瑞,那脸型轮廓要比才十四岁的她显得更为棱角分明。
前一世时,她这大哥最后怎么了?她这胖弟弟后来又怎样了?她的父亲和嫡母呢?后来又怎么了?她竟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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