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周乙
别说了,别说了!她不想听。
阿玉,只有我要你,只有我!
她使劲往后退,救命,救命啊!
沈肃不会来了,说不定在阎王殿喝茶。
救命!救命!她听清了每一个字,却一个字也听不懂。无边无垠的黑暗似一卷冰浪迎头拍下,刘玉洁委顿在地,不停捶打韩敬已,用力推他的头。
她在他的身下竭力的挣扎、呜咽。不要,不要!他不依,征服不了她的灵魂,至少还能征服她的肉/体。
阿玉,你服了吗?
服了。她说。你想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他眼中有无法遏制的怒焰。
她仿佛忘了哭泣,目光投在不知名的一点,半晌才幽幽问他,我可以穿衣服了么?
韩敬已的面色瞬间苍白,深色的眼瞳不断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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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想礼貌的敲敲窗,或者坐在碧纱橱外跟她好好谈谈,但当鲛纱帷幔后的哭泣一声比一声强烈,隐隐开始挣扎时,沈肃再也坐不住,箭步冲进去抱起了她。
他惊讶的凝视怀中的她。
那么冷,那么柔弱,却也那么坏。
总是令他生气,挑他遐思,偏偏却有双无辜的眼。
沈肃默然片刻:“快醒醒,别哭了,这里不会有人强迫你‘要’。”
她微微蹙眉,长长的睫毛很慢很慢地眨了眨,乌黑的瞳仁渐渐凝聚,在凝聚的这段时间似乎还在判断梦境与现实。
沈肃!
你把我的闺房当成什么了?
她下意识去摸枕下的匕首,被他一手按住。帷幔笼罩的这一方小世界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呼吸相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丝丝入骨,一点一点的吞噬寒冷。他声线黯哑道,“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讲道理,应该听从你的不讲理。”
他抱着她,目光缠绵,“我跟你是一伙的,只跟你一伙。”
同伙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我们互相分享一下怎么样?
他像手段老练的驯兽师,一点一点的抚平她浑身立起的倒刺,抓住一个最柔软的瞬间,忽然问,“什么梦这么可怕?”
她凝眸一顿,“忘了。”
他提醒,“你哭着叫韩敬已。”
“知道我有多讨厌他了吧?连做梦都在骂他。”她极镇定。
“可是我听见阜南道,还有烟霞湖,你怎会知道烟霞湖,这不可能。”
“梦里之事我怎会清楚,许是你听错。”
他发现她受伤的左手一直在无意识的拉扯他的袖摆,似要揉烂搓碎。
“哦,但是你得明白,如果你不对我敞开心扉,我很难做到令你完全满意。”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便是满意。”
他笑了笑,“凭什么呀,你凭什么这样使唤我?”
“你自愿的。”
“我为何不这样对其他人?”
“其他人不是刘祭酒的女儿。”月光中她泛着珠光的唇瓣讥诮一弯。
他捧起她几近透明的小脸,手心温暖,“那你可要听仔细了。”似乎是要给她做好仔细听的准备,顿了几息,他极淡的声音才温哑的钻入她耳中,“你没有这样的身份,我一定不屑搭理你。但有这样的身份不是你,我也不会如此追逐。”
噗嗤一声,她居然笑了起来,笑的非常好看,但不怀好意。
你没有这样的身份,我一定不屑搭理你。但有这样的身份不是你,我也不会如此追逐。
没想到时隔两年之后,在今生还能再听一遍。刘玉洁笑得花枝乱颤。
在那个五光十色的午后,结束一场极致的快乐盛宴,他起身穿衣服,又俯身吻了吻她满脸的泪痕。
“洁娘,你没有这样的身份,我一定不屑搭理你。但有这样的身份不是你,我也不会如此追逐。”他轻轻按摩着她颤抖的腿,“从前的都忘了吧,现在,我会好好待你……”
是好好待了她一段时间。不找她麻烦,不那么凶的盯着她,也不再骂她永远抓不住重点,还会让人每天送她爱吃的水晶玫瑰糕,偶尔又送她价格昂贵的珠宝,但都被她赏给了绿衣和绿染。此外,姨娘们再也不敢找她麻烦。
她被休掉的时候有点狼狈,族人一点面子也不给,堂伯父还一脸正气道“丢人,丢人,刘氏岂能出大归之女”,言下之意便是“你怎么不去死,死了便还是威宁侯府的三少奶奶”。
那时她抱着小包裹难堪的立在屋檐下,待她很好的他派马夫送她回家,马夫给她的那张巨额银票,应该也是他授意的吧?
他待她可真好啊。
刘玉洁笑吟吟转眸看向他,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光芒闪烁。
遇劫 第029章
回去之后,他久久无法忘怀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连她转眸瞥向自己的画面也变得异常缓慢。
沈肃感到无奈,隐约明白了自遇洁娘后许多奇怪的、莫名的期待是什么。
他早已陷入她织就的网。
根本无法将她当成一个孩子对待,她是女人,躲在小女孩躯壳里任性的女人。
其实十三岁也不算小,本朝十四就可成亲。当然,没有特殊原因又心疼女儿的人家也会留到十五。
也许可以向刘祭酒提出明年娶她回家,若是刘祭酒担心洁娘身子,他可以保证待她及笄再碰她,绝不让她小小年纪承受生育之苦。
但洁娘并不这样想。
她嘲笑他,让他胸口某个地方疼。
她也没有贞/操观,丝毫不介意与他发生过的亲密的行为。就像被一只猫一只狗蹭过,事后拂一拂灰尘便可。
一双微眯的杏眸形成一道斜飞的弧度,烟视之间有妩媚流转,令他浮起一层冷汗,大约猜测出在她身上可能发生过什么,但不敢问也不敢去想。
其实早就应该猜出来的啊,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女人对男人又恨又怕。
她这样惧怕韩敬已,连梦中都哭喊他的名字。喊声摒除哀戚和痛苦等诸多杂质,还有一丝暧昧的余味,只有被男人那样对待之时女人才会叫出的余味……他没碰过女人,但并非全无见识。
沈肃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少伤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刺痛过她,所以她才如此任性而古怪。
倘他不要她,又有谁受得了这样的她。
有了这样一个理由,沈肃便觉得自己师出有名,理直气壮许多。
******
中秋之后,一天比一天见凉。谭记刺绣送来小姚氏订做的十二套衣裙,洁娘和冉娘一人六套,穿出去不知得要多么鲜艳美丽。
但是浣衣房送来浆洗之后的衣服,其中四套竟被人换成了普通成衣坊的。
小姚氏大怒,问是怎么回事。
佟氏身边的左妈妈笑嘻嘻来请安,“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家里的姑娘都大了,到说亲的时候,自当一样体面才行,就算分了房还连着筋,总不好让人笑话小长房有谭记刺绣的衣服穿,二房的姑娘各个都寒碜吧。所以老夫人掏自个儿体己银子为冉娘和洁娘做了两套上好的衣裙。这样再分两套谭记刺绣的给小二房,岂不皆大欢喜。”
什么皆大欢喜,是你们欢喜吧!
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小姚氏脑子嗡嗡作响,含着一口气去枫泰堂见佟氏。孰料佟氏三言两语就说的她无力反驳,也不是无力反驳,而是她发现对方摆明就是我就不要脸啊。
“我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咱们府上早早分了家已经让人笑话,倘若再不同气连枝岂不更让人说道。”佟氏眼角濡湿,居然哭了。
佟氏一哭,勋国公若知晓估计不亚于挖心肝肉。
可她的说辞未免也太不讲理,好像小姚氏一旦反对就是令外人笑话的罪魁祸首似的。小姚氏又怒又伤心,自己在家里没有说话的权利,不就是因为有个商贾哥哥,再加上大老爷对她不咸不淡的么!
既然瞧不起她有个商贾哥哥,为何还要占她便宜?亏她平日里对她那么恭顺,将她放在长辈的位置。“母亲,这事董氏知道吗?”
佟氏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这事跟她没关系,是我自作主张。老大媳妇,我手里还有点体己银子,你若觉得亏了,我再添上。”
说的好听,若真心想弥补就让人将银子送到鸿澜上房,何必多此一问,难不成她还能说“好啊,把钱给我”。
小姚氏嘴里发苦,闷声道,“怎能让母亲破费。”
所以这银子就让董氏给吧。孰料佟氏假装没听懂。小姚氏气个仰倒,佟氏叹口气,趁机道,“原是我太心疼孩子们。我这就让那两个丫头将衣服还回来。”
从前她怎么没看出佟氏这么毒。自作主张拿了她孩子的衣服,再让二房的孩子哭着将衣服还回来,从此以后还让不让她做人了。小姚氏恨得嘴唇直哆嗦。
见火候差不多,佟氏便收起绵里藏针的手段,转而一张温柔脸,绵软嗓音,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敌意。小声小意的开解小姚氏,我这也是为你好呀。你看你跟家里的妯娌,总是冷冷淡淡,出门应酬遇见都觉得尴尬,一家人怎能这样过日子?左不过几套新衣裙,董氏见孩子穿的漂亮,心里肯定记下这份情,以后大家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多好啊。
所以我这都是为你好。
佟氏这个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得罪人之后总有办法再将人哄好,尤其是哄小姚氏这种缺心眼。
小姚氏这辈子就吃亏在脸皮薄和懦弱上,但也并非不懂人心险恶。拿佟氏的银子,恐怕还没捂热,勋国公就会让她怎么拿来的再怎么送回去。如今佟氏给个台阶,不下也得下,她真是够倒霉的,别人家婆婆不好,至少还是亲婆婆,她这个呢,杀人不见血。
吞下心底的不甘,小姚氏回到上房便病倒。佟氏做了亏心事也没闹腾,所以勋国公并不知她被小姚氏惹的掉眼泪这事。但小姚氏若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她说开。
第二天佟氏又派了左妈妈请小姚氏过去说话,温声细语,妙语连珠就化解了三分怒火,末了还让筠娘和絮娘出来给小姚氏磕头。
都是无辜的孩子,为了几件衣服这样记恨值得么?小姚氏叹了口气,便将此事压在心底,并未让丈夫和孩子们知晓。
刘玉筠和刘玉絮穿上了梦寐以求的衣服,不禁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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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娘的个子又长高一些,主要是她瘦了一大圈,方才这般明显。
瘦了之后的她令小姚氏心惊肉跳,直觉还不如胖点好。
再要七个月才满十四啊,这……也长得太快了吧!
腰更细,肩更薄这些都是好现象,但那青涩的胸口怎么又比之前鼓了几分,坐在葡萄架下的侧影当真山峦曲折,玲珑有致。
男人见了不免想剥开看看里面的风景。
家里的从兄遇见她已经略有避讳,刘涉川也不再让她随意接触成年男子。
刘玉洁心知肚明,表兄看她的眼神有古怪,不像曾经单纯的喜欢,而是多了一种她曾在韩敬已眼中看过的东西,为什么人长大之后都要这么复杂?
重阳节那日,阳光晴和,蔚蓝色的天际不时飘过几朵暖云,那时她还未曾意识到这是九安即将出现的征兆。
许多日夜后,她才会心一笑:嗳,九安,你来那天我在天上看见几朵暖云,是不是因为你叫傅云暖啊?
他是林嬷嬷的内侄,林嬷嬷是大姚氏最得力的人,如今伺候洁娘,刘涉川对林嬷嬷又十分看重,自然信任她介绍的人,但还是得见一见才放心。
刚刚十二岁的小男孩,身高与洁娘差不多,一身细葛布短衣长裤,腰身扎的结实,走路四平八稳,看得出有功夫底子。
刘涉川温和的打量立在身前的九安。
“你擅长这个?”他指孩子手里的齐眉棍。
“是。”简单而干脆。
“还会什么?”
“驯马养马。”
“识字吗?”
“识字。”
“谁教的?”
“师父。”
好了,刘涉川觉得他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格了。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教养方面没问题,又识文断武……他笑了笑,私下里对林嬷嬷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不合适。”
林嬷嬷一惊。
不签卖身契已经很危险,还长成这样,知道的是小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请回家的童养婿。
两个孩子天天在一起,万一日久生情可就麻烦了,他想找个人品好身手好但长得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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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做的衣裙还缺一条精美的络子,刘玉洁想起阿娘留下的那条,阿娘的遗物一直由林嬷嬷管着,绿染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便差人去请林嬷嬷,不久回来告知林嬷嬷在老爷那里。
为什么?
她老家一个侄子过来探亲……后面的话小丫头还没说完,就见刘玉洁提起裙角奔走。
小姐,你要干啥?
九安立在火红的枫树下,黑头发,白皮肤,红叶子,颜色绮美无比,几个小丫鬟好奇的围着他,他也不恼,有人端来茶果点心给他吃,他说谢谢。
小丫鬟见他长得这般好看,笑道,“你应该说谢谢姐姐。”
他说,“谢谢姐姐。”俊秀的灵气袭人,大约年纪小,有一点儿雌雄莫辩。
小丫鬟们掩着帕子偷笑。
“九安!”一声宛若莺啼的娇嫩呼唤,尾音似乎有个软绵绵的小勾子。
九安诧异抬眸,人还坐在石凳上,小丫鬟们立刻福身喊小姐。
他看见一个美的近乎娇浓鲜艳的女孩子朝他跑来。
但他不认识她。
“二小姐?”他避开她的手。
对啊,我是二小姐。刘玉洁的眼眶微红,竭力压下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自从活过来,心口某处一直空着,仿佛被人挖去了,直到看见他,才真正的填满。
哦。九安愣愣道,袖子又被她抓在手里。姑姑没告诉他,这家的小姐如此热情啊。
对不起,九安!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九安睁大眼睛,“……”
为人父母的心思林嬷嬷怎能不理解,九安的相貌确实有点不合适,但她也找不到更可靠的人了,至少这孩子人品绝无二话。刘涉川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走出书房。
洁娘笑颜如花,拉着小男孩衣袖不停说话,颇有一见如故的亲昵。
小男孩站的笔直,略微僵硬,偶尔眨巴下眼睛,大概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这般热情。
这就是小时候的九安啊,居然同她一般高。
九安不是她的下人,也没有拿过她一分好处,更不是她的亲人,却为她送命,还是她亲手杀的,刘玉洁恨不能给他跪下。
对了,他不是有户籍吗,让阿爹找关系送他进国子监!
这个……或许有点难度,但没关系,还有刘氏族学啊,先让他进刘氏族学,再求砚从兄帮忙指点课业,九安的记忆力那么好,将来考个秀才,举人,进士一定没问题……愿他此生平安顺遂。
刘玉洁脑子里翻滚着各种打算。
“洁娘,回来!”刘涉川沉声呵斥。
刘玉洁一怔,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松开九安,那表情就好像孩子盼到期期艾艾许久的玩具,却忽然被大人警告,不准碰,不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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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重阳节的活动提前多日便开始,女子插花登高,男子多数参加秋季狩猎,围场豢养的珍奇异兽正是肥美之时。
今年入围场的年轻人居多,本朝崇文重武,开明盛世,元德帝有意要看看这匹世家子里有无可塑之才,便允各位皇子大力举荐邀请。
韩敬已陪他坐在锦棚喝茶,远处有旌旗舞动,衣甲鲜明的世家子弟催马你追我赶,烟尘滚滚,呼哨声,大喊声渐行渐远。
沈肃姗姗来迟,他刚被调去五城兵马司,交割完毕方才赶到。其实在户部做的不错,不过圣心难测,忽然之间又将他调回兵部。
“十七,沈肃怎么样?”元德帝很少这么直接的问问题。
“皇兄的眼光自然独特。”韩敬已笑。
“这个孩子心地纯良,头脑灵活,可惜时运不济啊……”元德帝自言自语道。
呵呵,心地纯良?韩敬已但笑不语。
沈肃上前跪拜,元德帝与他简单叙了几句话,便吩咐他与韩敬已下去狩猎,马上就要入冬,为长辈打几张狐狸皮做昭君套也是好的。
因上回狩猎的事故,韩敬已身边配了不少禁林卫,狩猎之前,巡山戒严,足足盘查一个月,当真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原以为圣上会大动干戈,然而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殊不知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熟悉元德帝的人都知晓,不动则已,一动翻天,那背后的宵小之人大概也摸透这一点,至今未敢再有大动作。
六皇子吃了哑巴亏,见到韩敬已,小脸露出惶然之色,瓮声瓮气喊了句“十七叔”便溜之大吉。
哪有打猎还跟着一串护卫?韩敬已示意禁林卫散开,上回只是个意外。老三要对付的人是老六和老五,恰好拿他当靶子,靶子不宜重复使用。
他瞥眸打量沈肃一眼,转首扣马疾行,两人很快遇到几位皇子,又四散开来。沈肃并不想出风头,随便打了只梅花鹿和一只红毛狐狸,回去之时忽然发现一只五彩斑斓的长尾锦鸡,羽毛鲜艳动人,女孩子见了肯定会喜欢。
他这么想,脑子里也同时浮起一张娇颜。
她喜欢一样东西会是怎样的表情?
或者……她有喜欢过什么吗?
翻身跃下马,沈肃舍不得用箭伤那美丽的小东西,撸了把袖子,正要疾奔扑去,却有一支箭猝然擦着他脸颊飞射而过,活泼的长尾锦鸡眨眼被射穿,甚至被强劲的力道带起深深钉进树干三寸。
有殷红色的液体沿着黑色树干粗粝的沟壑流淌。
沈肃轻抚面颊,火辣辣的痛,箭头擦破油皮,留下一道半寸长的红痕。
耳畔蹄声踢踏,韩敬已勒马,日光从婆娑树叶漏下,吻在他眉梢眼角。
“沈大人,本王许久不练,没伤到你吧?”他关切询问,下马抚鞭而来。
自赏花会后,他便知韩敬已对自己有所不满,但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警告。
沈肃淡然一笑,“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只是殿下若还手生,扎进沈某胸口,便是回天无力。”
韩敬已笑了笑,坚硬的马鞭指了指胸口,“扎进胸口么,那得要看有多深,如果是这个部位,”他指着肝脏,“会很疼,倘若流出的血是红色的或许还有救,可若是黑的,那才真是回天无力。”
沈肃唇线紧抿。
“世人都说恶人是黑心肝,其实大家都一样,戳破心肝流出的血,颜色也一样。”韩敬已从容握住箭尾,用力一拔,将死透气的锦鸡取了下来,“羽毛真漂亮,沈大人不会是想捉来送女孩子吧?现在死了,是本王的错。”
他拍拍沈肃肩膀,略表歉意。
跨上马背离开之前,又侧头视沈肃而笑,“哦,忘了告诉你,她不喜欢羽毛做的东西。”
树叶随风婆娑而响,那一瞬间的挑衅,只有男人才会懂。
沈肃嘴角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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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喜欢那个小孩,为什么不能留在身边做小厮?”刘玉洁不懂。
刘涉川望着她没有一丝杂质的漂亮眼睛,“不准就是不准。”
“阿爹,你也太不讲理了。”
“此事没有商量余地。不过他是林嬷嬷的人,我们可以当做客人款待。”当客人款待已经是了不起的大面子,也是刘涉川最大的让步。
“只因姑母的一句话,他从永州不远万里而来,这样一个既孝顺又正直的人,却被你几句话打发!阿爹,你真冷血。”
“我不冷血,便是对你未来不负责。”
“你若真想对我负责,就不该……”
“不该怎样?不该把你嫁给沈肃?就你这副脾气,他想不想要你还另当别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讨厌的脾气,和阿娘一模一样。他不想要我,我也不稀罕他,只有你啊,非要把我们凑成一对!”刘玉洁哭着跑走。
女孩子养起来真是麻烦!刘涉川只当她娇嗔,不予理睬。
能不能留下,九安一点也不在乎,可是这家的小姐不放他走。
刘玉洁劝林嬷嬷,九安虽然还小,但再过两年就不小,总不能一直在永州当和尚吧,不如留在长安,以九安的聪慧还有勋国公府的名号,将来总会有一番作为。
林嬷嬷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后又想通了什么,才勉强点头。
这几年,她也攒下不少体己,打算去杨树街买套小宅子安顿九安。
刘玉洁摇了摇头,将心里早就考虑过几十遍的想法说出,“为何不让九安从军?”
本朝崇文重武,身手好的男儿走到哪里都不会混得太差。她直觉九安更适合武将这条路,当然,若喜欢读书习字也没什么,武将和读书习字并不冲突。
林嬷嬷犯难,从军啊,那也得有关系,如今长安的兵马司人满为患,没有真本事和人脉,哪有那么容易混进去,混进去也不一定能出头。
刘玉洁眼珠缓缓一转,我有办法!办法施行之前,先得问问九安的意见。
即使一心为他好,她也不能擅自做主旁人的人生。刘玉洁当着林嬷嬷的面将这番打算说给九安听,问他愿不愿意。
九安想了想,可以啊。
刘玉洁心中大喜,如此一来九安就可以留在长安。此生,她可以将绿衣和绿染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当然,也一定会为九安说个好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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