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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长公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衣十一
秦隐推开了自己的位于竹楼上层的房门,前脚刚房踏入屋中,便听到屈易对着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屋内也不算暖和,你且将熏笼里面重新添上木炭,再搬几个炭火盆子上来。”
待到小厮按照屈易的吩咐将一切料理完毕,秦隐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腿上盖着一层纯白色的狐裘毯子半靠于屏风后面的床榻之上,姿态清闲雅致得像一副画儿似的。
此时的屈易还在书阁中搬书,屋内只剩下了秦隐一人在。小厮到底有些不放心,又用钳子将屏风外的一个炭火盆子推得距离秦隐的床榻处更近了一些,上前隔着屏风对着秦隐道:“公子可还觉得冷?可用我再去为您添几个火盆子来?”
秦隐口吻温和道:“已然好多了,劳烦了。”
小厮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了屋门。
秦隐待到屋内再无任何响动之后,将盖于膝上的毛毯掀开,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炭火盆子前面停下,将手伸向火盆子上方。
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一颤。
秦隐弯下腰来,修长的手指向着火盆中一点一点的贴近,似是丝毫不惧怕炭火的舔舐一般。直至几乎挨到向上窜起的融融火苗之时,秦隐才将手收回来,神色莫名地看向自己的指尖。
因着炭火的熏燎,原本苍白的指尖此刻有些发红,却一点儿被火烧灼的感觉都没有。
“公子。”房门外传来一声轻唤,是屈易的声音,“我进来了?”
“进来罢。”秦隐收回手,起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榻处坐下。
秦隐要的那几本书都是大理寺的卷宗,是由他一笔一划默写出来的。屈易方才取书的时候顺手翻了其中几本,以礼部的案子居多。
将那几本厚厚的书册放置在秦隐床榻下方,屈易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公子今晚便宿在隐阁之中了?”
秦隐颔了颔首,声音清朗道:“天色已晚,便不回去了。”
“那我这就去吩咐准备晚膳。”屈易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出门,刚走至秦隐房间的门口,方才那名添炭火的小厮却又跑了上来。
“怎么了?”屈易问道,视线扫到小厮手中拿着的一张拜帖,口吻严肃道,“月末的时候不收拜帖不是隐阁的规矩么?怎么还将拜帖呈上来?”
屈易的轮廓深邃,加之眼神十分锐利,以如此的神情说起话来便有些骇人。
小厮不禁缩了缩脖子,忐忑道:“可是这是无双长公主的拜帖,公子曾经吩咐过,不管是何时,长公主的拜帖都可以直接呈上来给公子。”
屈易在隐阁之中主护卫,于拜帖一事虽然不甚清楚,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公子给其他人特例。
剑眉深深蹙起,屈易又瞥了一眼那小厮手中的拜帖,让开了门口道:“你进去罢。”
小厮躬身对着屈易行了个礼,快步走进了内室。





克夫长公主 第25章
俞云双此番是由屈易亲自驾着马车接至隐阁的。马车停下之后,俞云双环顾了一番四周颇为陌生的景致,看向屈易的清澈眸光之中便染了几分疑惑。
“公子在出发之时对我说,如今的时刻过于敏感,若是让有心之人发现长公主与隐阁有所往来,必然会给长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屈易将面前的大门打开,对着俞云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长公主请随我来。这是隐阁的后门,平日里隐阁的众人都用此门进出,位置十分隐蔽,寻常人是不知道的。”
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便直直撞入眼帘,虽然还未看到隐阁竹楼的影子,俞云双却已然可以确定此为何处。眼角微挑的凤眸中划过一缕暖暖笑意,俞云双随着屈易一同入了内院,口中道:“还是公子思虑周全。”
昨日一场夜雨席卷凌安,直至今日的清晨大雨方停。两人此时沿着蜿蜒的青石小路走在隐阁的后院,呼吸吐纳之间便能闻到被雨水润过之后的竹木清香。
这味道清冽怡人,像极了那人的声音。
屈易脚步不停,将俞云双一路领至秦隐的房门口,这才转过身来,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半晌之后开口道:“公子这几日身体不太好。”
虽然俞云双与屈易相交不深,却也能看出屈易对于秦隐的关切与恭敬,若是屈易都开口说秦隐的状况不好,只怕他的身体确实消受不了长时间的会客。
俞云双的眉心微动,颔了颔首道:“本宫知道了,本宫此次前来本就只是想与秦隐公子言欢闲聊,必然不会让他多费心思。”
屈易收回了视线垂下头来,拱手示意俞云双进屋。
而后俞云双推门而入。
近日凌安城风急雨骤,寒意初临,俞云双知道秦隐畏寒,却未料到他的房中竟然足足放了五六个炭火盆子,加之放置在房屋正中央的熏笼,甫一进屋,俞云双便能感受到滔天的热浪席卷而来。
不禁伸手将自己的衣袖向上理了理,俞云双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屏风之后有一声轻笑,而后那人的声音传来,宛若金玉相撞一般琅然动听:“长公主可是觉得太热了?”
“热倒是没有。”俞云双扫了一眼地上的几个炭火盆子,选了一个距离它们最远的藤椅落座,这才轻舒了一口气道,“只是方才一路过来还觉得十分冷,一进来便被这暖意冲了个正着,倒真是有种屋外一季,屋内一季的错觉。”
秦隐温润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其实我亦不想如此,只是每咳一下,他们便觉得我应是冷了,不停往屋里面加炭火盆子。”
俞云双环顾了一圈四周,笑道:“如此看来秦隐公子咳得倒也不算多。”
“是不敢再咳了。”屏风后面传来瓷盏的盖子与盏壁轻触的声音,许是那人端起茶盏来润了润嗓子。
俞云双亦看向自己身侧竹制四仙桌上的白釉瓷盏,里面早就被人斟好了茶水,此刻正冒着氤氲的热气。
“相识月余,每次都是我吩咐屈易去请长公主,算来今日是长公主第一次向隐阁递帖子。”秦隐口吻舒缓,便像是潺潺清涧之水淌过心尖,“不知长公主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其实本宫今日来倒也没什么要事。”俞云双道,“便是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过杂乱,心中难免有些郁结。想着自己还欠公子两件外衫,在未归还之前赖在隐阁中,公子定然舍不得将本宫轰出来,便前来这里小坐一会儿。毕竟相比于寻常的茶舍,公子这里清静雅致,即便只是安静坐着,也能让心绪舒畅下来。”
屏风之后,秦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衣半靠在床榻之上,墨染一般的长发并未束起,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如此风流雅致的动作,却更衬得他的面色衰败颓废,就连自俞云双到来之后,一直微微扬起的嘴角都毫无血色。
俞云双温婉的声音继续传来:“公子听到本宫这句话,心中怕是也在发笑罢?秦隐公子的一句话千金难求,来隐阁的人中,怕是鲜少有不愿你开口多说两句的。”
秦隐睁开虚弱半阖的眼眸,望向屏风后俞云双声音传来之处:“我今日卧病在床,本就十分无趣,有意趣相投之人隔着一道屏风相伴,说来当时我赚了。”
“卧病在床?”俞云双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异,“方才在屋外时屈易公子亦与我说公子这几日身体不好,可是当时在殷城的旧疾又犯了?”
“算是罢。”秦隐的腿上盖着一条纯白色的狐裘毯子,修长的手指埋入裘毯上柔软的绒毛,却没有为他留下丝毫的触感。
将那毯子向上拉了拉,秦隐道:“不过好在它是旧疾,倒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熬过了月末这段日子便好了。”
俞云双一直屏着的那口气终于轻吐了出来。
这一声关切被秦隐隔着屏风捕捉到,线条精致的眼眸便也弯了弯:“我今日病得糊涂,长公主不妨将心中的郁结都趁着此时说出来,即便是什么宫廷秘闻也不必担忧。病重之中的人记性难免会差,今日闲聊完毕,明日一觉睡起来便也全都忘记了。”
俞云双昨日入宫一事虽然并不张扬,但凌安城中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更何况此时与她隔着屏风交谈的,还是隐阁的秦隐公子。秦隐既然话中提到的宫廷秘闻,便等于坦率地相告此事他亦在关注,倒也不必俞云双多花心思再去思忖应该如何开头。
俞云双出生于朱红色的高墙之中,平日里见惯了各式各样的聪明之人,擅攻心计者有,奸巧诡辩者有,心有灵犀者亦有。而这般朗月清风,相处之中让人心旷神怡,不由自主放下心防的聪明人,秦隐是唯一一个。
因着适应了内室带着药香味的温暖,俞云双起身,将自己的所坐的藤椅拎起,搬到了距离秦隐床榻更近一些的位置,落座之后方才开口道:“公子既然如此坦承,无双若是遮遮掩掩倒也没什么意思。公子方才的没错,无双心中烦扰的,确实是自己的家务事。”
俞云双将“本宫”二字改为了“无双”,秦隐的眸光动了动。
“公子当知无双家业很大,父亲掌管着偌大家业,一心想找一个足以承袭家业之人。无双身为嫡长女,自出生之后便被父亲倾心培养,甚至在父亲的庶子出世后都不曾改变。只是当父亲弥留之际,却将家业交与了我的那个弟弟。”
俞云双说到这里,轻吁了一口气:“父亲对我说,自宁国开朝以来,有睿景太后在献帝年幼之时摄政辅佐的先例,却从未出过一个女帝。我虽然已在武将之中立稳脚跟,他也有心将家业传与我,却扛不住文官的非议与史书上的那一笔,更不能愧对于列祖列宗。”
秦隐在厚实裘毯上轻轻摩挲的修长手指停止了滑动,开口缓缓道:“即便是身为帝王,却也并不能事事遂心。”
“此事既非是,也非不是。”俞云双轻叹了一口气道,“宸者,紫微星之所在,而紫微星又称为帝星,父亲将我的封号定为无双,却为我那个弟弟赐名为宸,倒也不算是在我身上孤注一掷。况且他亦知道我将俞云宸当做嫡亲弟弟一般宠爱,若是他最终顶不住压力传位与俞云宸,我也必定会悉心辅佐新帝,直至大宁安定,天下重新归一。”
“只是你的父皇信任于你,你的弟弟却并不。”秦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重新靠回到了床榻之上,阖起的眼帘掩住了琥珀色的眼眸,“施恩与你者信于你,你施恩者负于你,有时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巧妙。”
“这弟弟其实是被我宠坏了。”俞云双无奈一笑,“让公子见笑了。”
秦隐微仰着下颌,露出脖颈间优雅的线条,虽然隔着屏风,却能感觉到俞云双的视线定然也在看向他的方向。
“即便是寻常人家都难以避免摩擦,更何况你身在帝王之家。”摇了摇头,秦隐道声音清冷道,“但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的弟弟并未向你拔刀,你可真的会尽心辅佐他一世,成就他的贤君之命,自己却在史书上当一个仅有寥寥几笔的无双长公主?”
暖融气息似是在这一刻倏然凝固,就连屋内两人的呼吸都微不可闻。
秦隐的问题太过锋利,宛若一记破空而来的箭矢,一箭正中其中的关键,让人避无可避。
炭火盆子中燃烧的木炭在这时“啵”地一声,绽出几片炫目的火星后,转瞬即逝。




克夫长公主 第26章
秦隐于俞云双来说一直都是一块清润的温玉,如此尖锐地向她问出一个问题,还是第一次。
屏风的另一侧,俞云双将自己的手指紧紧陷在藤椅扶手藤条间的缝隙中,半晌之后抬起头来,视线凝在屏风上道:“我想要那个位置。”
俞云双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想与要却是两回事。父皇传位一事不遂心在先,由不得我不顾虑。更何况如今宁朝内忧外患,根本经不得半点内乱,我即便要,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你确实比他更合适那个位置。”秦隐的声音依旧琅然,像一匹缓缓流淌的锦缎,拂过心扉时带着舒缓人心的力量。
“我这么做,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俞云双叹气道,“今上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此刻如此肆无忌惮。昨日我入宫面圣,他又要为我赐婚了,人选是原礼部尚书的江永中的独子。”
即便早就猜出了此事,秦隐的心绪却还是不禁泛起波澜。
一直轻阖着的眼帘张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秦隐缓缓道:“今上此举是一招险棋,但他若不趁着你被束手束脚的时候削弱你的势力,待到四海平定,你早就在凌安城重新立足,他再想扳倒你便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你也认为这赐婚的圣旨,我不应该接?”
秦隐口吻柔和:“无论别人如何认为,你都不会接这道圣旨。”
“他与我朝夕相对十几年,你与我相识月余,你却比他了解我。”俞云双笑道,那笑意多了几分感慨,“江闲于他来说是最好的人选,可于我来说,江永中是淮陵世子毒杀一案的帮凶,我嫁谁都不可能嫁给他的儿子。”
“那长公主打算如何应对这道圣旨?”秦隐问道。
俞云双顿了顿:“待到圣旨下来,我便会主动奏请与今上,为淮陵世子服斩衰,以此来拒掉圣旨。”
斩衰,隶属于五服,夫丧之后妻子为夫所服,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所服之人三年之内不得婚嫁。
秦隐的手倏然攥紧腿上裘毯的柔软狐毛,一句“不可”险些脱口而出。
深吸了一口气,秦隐以手撑着床沿挣扎着坐起身来,对着俞云双道:“依照宁朝律法,长公主位同亲王,列于王爵之中的第一等,而淮陵世子即便将来可以承袭爵位,却也只是个侯爵,地位低于长公主。你大可不必为他服斩衰,白白消耗三年的光阴。”
“我手中握着长公主令,今上于其他事情上迫我不得,便只能在我的婚事上做文章。自请斩衰虽然会带来诸多不便,却能为我换来三年清净。待到三年期满,我若能在凌安城扎稳根基,便是他被我操控之时。”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秦隐却依然能在脑海中描画出俞云双此刻的表情,黛眉之间一派洒脱风华,那双比朝霞还要璀璨的凤眸之中却漾着似笑非笑之意,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夺目。
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秦隐毫无血色的面上绽出一抹无奈笑意:“长公主莫不是要孤注一掷赌这三年?”
“今上将我赐婚于江闲,难道不也是一场豪赌?”俞云双道,“他赌我因着大宁如今内忧外患的态势,不会向他发难。”
俞云双的话音一顿,问道:“公子方才那般劝阻,莫不是担忧无双三年之后韶华逝去,更加难嫁了?”
秦隐喉间滞涩,有些想咳,却被他生生忍住,琥珀色的眼眸凝视向绢素屏风上映出的那个模糊身影,眸光柔和道:“这倒不是。”
坐在藤椅上的身影动了动,似是歪了歪脑袋,更加凑近秦隐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调侃道:“我还记得公子曾在此处问过我打算何时下嫁于你,难不成公子是因为想娶我,不想等这三年?”
“是啊。”秦隐喟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身体这般羸弱,只怕真的等不起这三年。”
屏风上的身影原本在够侧旁竹木四仙桌上的茶碗,指尖的动作却忽然僵直在了半空之中。过了半晌,俞云双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庆幸:“幸好你已然将那桌上晏之内府的梅瓶收下去了。”
而后,俞云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道:“幼时我们若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父皇都要我们摸摸木头或者呸呸呸三下,你要不要也试试?”
秦隐伸手摸了摸竹木所制的床沿,勾起了唇角:“我摸了。”
俞云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藤椅中。
“其实我方才不同意长公主为淮陵世子服斩衰,倒不是为了什么旁的理由。”秦隐的音色雅致,仿若温泉之水漫过心尖,“长公主的方法太过刚烈,虽然一劳永逸,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斩衰需服三年,这三年之间的变数太多,却又将你与淮陵侯拴在了一起。且不说淮陵侯会不会领你的情,若是三年之内淮陵侯再被今上寻到了什么错处,到时候一损俱损,只怕还会为自身招来祸患。”
俞云双闻言沉默。
“长公主若是不想嫁,那便不必嫁。”秦隐开口道,“我虽然只是一个阁主,却也能护得长公主违抗一回圣命。”
俞云双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说,除了服斩衰,还有其他的方法?”
秦隐道:“虽然不若长公主那般一劳永逸,却更加稳妥。”
俞云双纤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
“今上既然将长公主赐婚与江闲,必然是寻到了什么合适的名头。”秦隐的声音平稳若古井之水,安定人心,“若是想让今上收回圣旨,只需再寻一个江闲娶不得长公主的理由便是。”
“理由?”俞云双轻声呢喃道。
“我虽然与江永中并没有什么交集,却知他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抓住他的把柄,让江家失了尚公主的资格便是那个理由。先帝的祭礼为其把柄之一,今年的春闱为其把柄之二,当时隐阁之中都曾收到过关于礼部的拜帖。”
“你没接?”俞云双的眉心一动。
“接了其中之一,但是那人所求并非江永中。”秦隐声音清冷道,“若真的是他,我也不会接。隐阁并非良善之地,世间不平之事太多,正因为有所为有所不为,隐阁方才有今日。”
“所以坊间才会说若是所求之事连隐阁阁主都无法解决,那便是无解之题。”俞云双黛眉微蹙道,“江永中未做弃子前是圣上的人,自然没人敢动他。”
“坊间之事不可尽信……”秦隐的话音到了最后有些不稳,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忍不住又咳了起来。此番一咳倒像是要将方才的苦苦压抑一次抒发出来一般,颇有些撕心裂肺之势。
俞云双心口发紧,想到屈易的话,站起身来正要去唤人,便听到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急促地叩门之声传来。
将秦隐的房门打开,俞云双便看到屈易站在门口,一只手保持着叩门的动作,另一只手中端着一碗色泽浓黑的药汁。
屈易瞥了俞云双一眼,端着药碗疾步走进内室,消失在了内室的屏风之后。
秦隐的咳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公子。”屈易的声音传来,口吻虽然恭敬,却毫无商量的余地,“午时了,喝药。”
透过屏风下那个炭火盆子的微光,俞云双能看到一个墨发披散的清癯身影将药碗接过,保持着捧在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似是在发怔,又似是在苦闷。
“公子。”屈易声音冷冽重复道,“请喝药。”
一声喟叹从屏风后响起,片刻之后,屈易端着空了的药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着俞云双颔了颔首,而后转身出了房门。
俞云双读懂了他的意思,知秦隐此刻的身体太虚弱,只怕已然到了疲惫之时,若再如此说下去,必然会耽误他养病。
将敞开的房门轻轻阖上,与木板之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屏风另一侧茶盏与桌面轻碰的声音。
在门边伫立了一会儿,思忖着秦隐应该缓过劲来了,俞云双才开口道:“多谢方才公子的指点,待我回府之后,便去派人暗查当年的两桩案子。”
“这……”秦隐的声音响起,因着方才咳得太严重,此刻他的音色喑哑,虽然已经喝过参茶润了嗓子,听起来还是与他平日里有所不同,竟一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隐停了话头,低声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清润:“这两桩案子在隐阁早有眉目,若是长公主信得过我,便让隐阁来查,七日之内,必有回响。”
只是即使秦隐为俞云双将路铺得再好,回响却与他所预料的截然不同。




克夫长公主 第27章
五日之后,待到一切即将水落石出之时,方接下圣旨的江家准驸马爷江闲,人却没了。
宋源在隐阁之中掌管消息搜集,因着秦隐早对于江闲一事早就有所吩咐,接到消息之后也顾不上月末的敏感时刻,马不停蹄地将消息呈送到了隐阁之中。
此时的秦隐正半靠于竹楼上层自己的榻上由阿颜把脉,一目十行地扫完信笺上的内容后,清眉一蹙便要坐起身来。
一旁静候着的蒙叔匆忙将他按住,开口劝道:“公子这是做什么?无论有何事,也让颜姑娘先帮公子诊完脉再说。”
秦隐的动作一顿,复又重新靠了回去,疲惫地呼了一口气后对着屈易问道:“宋源此时可还在阁内?”
“自消息呈上之后他便一直在正厅之中等候。”屈易恭敬道。
“将他唤进屋里来。”
宋源随着屈易甫一拐进秦隐所在的厢房,便能听到一阵又一阵压抑的低咳声传来。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宋源看不到阿颜的身影,却也知道近日她也会来凌安为公子诊治,忍不住担忧道:“公子今日身体如何?我此时前来是否扰了公子养病?”
秦隐从蒙叔手中接过参片含着,过了半晌之后,苍白的面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开口温声道:“我身体已无大碍。方才阅完你呈上的信函,还有几件事情尚想了解,所以才将你唤了过来。”
听到秦隐说话时的气息还算平稳,宋源也松了一口气。
“此事既然发生在凌安城中,应是由京兆尹姚永泰接掌了。江闲的尸身是否已经被江永中送到了京兆府?”
宋源垂首道:“江闲翻身上马后,□□的马便不知为何忽然狂暴起来,将其掀翻在地,马蹄在他身上重重踩踏了二十余下,宫中的太医令赶到时人都已经断了气儿。江永中虽然悲恸之下将那匹马一剑刺死,事后却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且不说河曲马性情素来温顺,那匹马在江家饲养了十余年,本就是一匹老马,从未如此狂暴过。江永中当即便请来了京兆尹调查此案,将江闲的尸首连着马尸一同被送到了京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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