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长公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衣十一
长青只知道事出紧急,并不知道信件的具体内容,在将蜡丸递给卓印清之后,便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见他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信纸边角,力气大到几乎要将那信纸揉碎,不由咽了一口吐沫,压低声音问道:“可是阁内出了什么事情?”
卓印清却没有答他,反问道:“什么时辰了?”
长青一怔,而后讷讷道:“我方才还听到了有人打更,算来此刻应该已经过了三更半了。”
“三更半……”卓印清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指腹无意识地揉搓着信纸,喃喃自语道,“已经三更半了……”
虽然极力压住了音量,可音调却失了往日里的沉稳。
这是长青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模样的卓印清,一直狂跳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敢贸然出声打扰他,只试探地唤他道:“公子?”
卓印清直接将书信递给了他。
长青没有卓印清的功力,一行一行地将上面的字读过来,当看到信上的“死伤数十人”几个字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蒙。
那封信中的内容,自然是关乎齐王彦景的。今夜三更把守四方馆的禁军换班之时,跟随彦景一道入凌安的亲卫队突然异动,由彦景指挥突围。因着卓印清的吩咐,四方馆外一直有隐阁武部监护,所以屈易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一面调派武部前去支援彦景突围出城,一面遣人为卓印清送来了这封急报。
彦景是否是因为察觉到今上加派禁军看守四方馆而选择铤而走险长青不得而知,只是长青却清楚的知道,不管彦景是出于何种原因,此刻隐阁的部署还未到位,彦景凭借一己之力就想突破禁军封锁,其过程定然凶险万分。倒也难怪沉稳如卓印清,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也会失态。
又一阵夜风刮过,长青被信上的内容激出了一层冷汗,此刻再被凉风一吹,冷得缩起了脖子。见卓印清仅披了一件单薄外衫立在那里,清癯的身形映着头顶灯笼摇曳的烛火光,仿佛随时都要化了一般,长青挠了挠头,向着侧旁移了两步,为卓印清挡住了风,口中劝道:“此刻正值宵禁,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凌安城内的巡防必定会更加森严,现在回隐阁是不行了,公子不若先回去休息,待到宵禁结束了,我便为公子备马车。”
卓印清原本还低头沉吟,在听到了长青的话之后,终于终于抬起头来,涣散的眸光渐渐汇拢,落到长青的身上,摇头道:“我不困,不必休息。”
而后一瞥紧阖着的厢房大门,卓印清向着不远处的白玉石桌指了指,开口道:“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你且随我去那处坐坐。”
长青应了声是。
那白玉石桌便置放在玉兰花下,周遭遍是翠*滴的玉兰花枝,倒是一处掩人耳目好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在白玉石桌旁,卓印清从长青的手中接过书信,叠好之后收入袖中,手却隔着衣袖柔软的布料不停得摩挲它,面上的神色难辨喜怒。
长青知他还在为彦景忧心,出声安慰道:“公子早已将隐阁所有武部撤回来应对,且阁中还有屈易调派人手,齐王必然能成功突围出城,公子莫要太过忧心。”
这话刚说完,长青自己都心虚了。包围四方馆的禁军都不是吃素的,卓印清观望了这么久而不动,就是因为没有万全的把握保齐王全身而退,齐王选择在今上增派兵力的第一天,仅凭身边的一队亲卫便想突围,棋走得着实冒进了。
卓印清清俊面容在皎皎月色的衬托下如纸一般苍白,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将手收回到了衣袖中,继续凝眉沉默。
克夫长公主 第91章
两人便如此枯坐至东方既白,就着晨曦暖橘色的光线,长青能看到卓印清眉梢处被湿重露气染上的细碎水珠。他身上一袭素色锦袍因着晚间的湿气早已失了飘逸,整个人便看起来异常憔悴。
隐隐听见东方传来的一声强过一声的开门鼓声,是宵禁终于结束了。
因着久坐一夜,卓印清起身的时候步履有些踉跄,长青连忙上前去搀扶,触碰到他的手时,被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吓得一颤,惊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卓印清的手四季冰凉,此刻发热,定然是又病了。暗自责备自己太过粗心,长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卓印清没有触觉,查不到冷暖,只迷茫瞥他一眼,脚下便继续向前走。长青无法,只能连忙跟上他的步子。
马车是早就备好了的,两人一同来到隐阁,屈易早已率着武部的一应人等在卓印清议事的厢房中候着,见到了卓印清,匆忙迎了上来:“阁主。”
卓印清微微一颔首,语速微快:“情形如何了?”
屈易恭敬道:“突围成功,齐王已在我们的护卫下离开凌安,路线便是阁主早前定的那条,此刻离殷城应该不远了。”
卓印清低低应了一声:“可有人员伤亡?”
屈易侧头一瞥身后协助彦景突围的庚午支的首领赵时,赵时会意,上前几步垂头回答道:“齐王亲卫队死伤惨重,九十七人仅幸存十五,阁内武部三十二人受伤,阵亡在我庚午支,为……九人。”
庚午支一直以来负责监视四方馆,满共才有十二人,便有九人牺牲,剩下的三人只怕要被打散了重新分到其他支去了。
卓印清沉默了片刻,问道:“尸首在哪里?”
赵时阖眸,声音哀恸:“当时情况危急,并未有机会……”
虽然话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却明白了。在场之人都知道,以小皇帝的心狠手辣,只怕不会给这九人留全尸。
“我会将他们带回来的。”卓印清的声音并不大,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千钧的力度。
赵时的呼吸一乱,苦苦压抑了许久,才湿红着眼眶向卓印清继续汇报道:“齐王在临出凌安前,曾要求见阁主一面,以当面致谢。”
卓印清却摇头:“我会见他,却不是现在。此刻只需按照路线将他快马加鞭护送回彦国,否则等各城都收到了追缉他的旨意,我们便寸步难行了。”
这句话毕,卓印清转向屈易道:“你去向宋源带个话,自殷城开始伪造车马痕迹,殷晋之路为伊始,绕淅河水路,然后陆行途径官洲、岐山、陇岭,最终从禹西开始,直接连到莫国边塞。”
莫国?屈易一怔,却没有多问,领命之后直接退下。
卓印清又向着武部中的其余人吩咐了后续事宜,待到诸事处理完毕,这才注意到天光已然大亮了。他历经了一整夜的忧心与紧张,如今这股劲儿散了,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去了丝一般,气力不济地坐回到藤椅中。
蒙叔与楚老先生一早便在外边候着,知道卓印清有要事处理,便一直没有打扰。此刻屈易也走了,武部的人也散了,两人方一入门,便见到卓印清一手执笔书信,一手捂着唇低咳的模样。
蒙叔的脚下的步伐一顿,楚老先生却没管其他,抬步上前便抽了卓印清手中的笔。
笔尖上还新润着徽墨,被抽出时就在卓印清的虎口处留下了一道。
“笔都执不稳了,还写写写!”楚老先生气得破口大骂道,“还嫌自己的病不够重么?”
蒙叔亦在这个时候走上前来,拉住了他,解释道:“方才听长青说公子一晚上都没有休息,我们过来看看。”而后上下一扫他的形容。
此刻的卓印清面色憔悴,沐浴在半敞窗牖处照来的晨光里,整个人苍白得仿佛要随时消失了一般。
楚老先生一探卓印清手腕的脉象,双眉向着中心深深攒起。也顾不得再骂了,楚老先生沉声道:“阿颜呢?”
“在药房罢?”蒙叔提醒道。
楚老先生口中低低“嘶”了一声:“我去煎药,换她来照看阁主。”
这煎药的事情往常都是阿颜来做的,如今突然颠倒了过来,蒙叔有些茫然。
卓印清却只等他一走,便又提起了笔。
蒙叔回过神来,不赞同道:“公子这又是在做什么?虽然是在等喝药的功夫,也应该去榻上躺着好好休息才是。”
做什么?自然是在给俞云双写信。
昨日两人方为彦景的事情起过争执,今天彦景便破了禁军的守备逃出凌安。隐阁的武部除了屈易直率的甲子支,其余各支都未曾对外露过面,今上查不出是谁从旁襄助齐王,不代表俞云双不知道。卓印清反复思索,不知怎样将此事与俞云双当面说清,自然用起了老方法。
只是这笔尖在澄心堂纸上隔空划拉了许久,落下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彦景的出逃事出突然,并不是他的授意,可是计划中的每一环节都出自他的手笔。
自己昨日所说的从长计议确实真心,可如今彦景已向着彦国出发,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他为了松懈她的警惕而使的缓兵之计。
昨日俞云双的那句“你教我如何信你”不断在脑中回响,横冲直撞了半天,搅得人一片晕眩。卓印清努力清理着思绪,却愈发乱得厉害。
胸口隐隐发闷,仿佛有什么在往上冲,卓印清捂唇猛咳了一阵,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蒙叔已经近到了他身前,手也被他不由分说地摊开。
毛笔“啪”一声坠在桌案上,在澄心堂纸上氤氲出了一点又一点的墨渍。
卓印清方才用以捂唇的那只手上,有殷红血渍顺着指缝流下,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更加怵目惊心。
蒙叔心神欲裂,抓着卓印清的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楚鹤!”
只是因着音调失控,声音变如同含在喉咙里一般,含含糊糊得听不清。
“楚鹤!”蒙叔又暴喝了一声,口吻都染上哭腔,显得格外茫然无助。
克夫长公主 第92章
俞云双此时正穿着一袭百褶如意月裙,玉立于奉天大殿内,胭脂色的裙裾铺展开来,将殿外的百花都比得黯然失色了不少。
只是俞云宸却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些,双手在御座的扶手上紧攥成拳,他的面色森然,阴测测问向俞云双道:“也不知皇姊是否知道昨夜齐王彦景突围逃出凌安城的事情?”
这件事情俞云双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得恐怕比凌安城内的大部分人还要早一些。昨夜俞云双睡得并不安稳,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侧眸一瞥卓印清并未躺在身畔,便心知不妙。
果不其然,不出多久俞云双便收到了赵振海的密报,将昨夜彦景逃离的事情告知。
只不过知道是知道了,对着俞云宸却不能坦白了说。俞云双抬眸,语调微扬,状作讶异道:“陛下说什么?”
俞云宸定定看着她:“昨日夜里彦景手下的亲卫突然暴动,突破了朕的巡防禁军,护着齐王从凌安城内逃出,这么大的事情,皇姊竟然会不知道?”
“陛下见笑了,现下的凌安城已然不是当年的凌安城,无双也不是当年的无双。况且即便是当年,无双也尚未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俞云双淡淡道。
俞云宸后面要问的话被俞云双这么一噎,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只不过。”俞云双的话锋一转,黛眉微蹙,看起来有些惶恐难安,“听说齐王入帝都之时,携带的亲卫数量不足百名,且并未与齐王安置在一处。陛下派遣去看守他的禁军,便不只二百人了罢?人数差距如此悬殊,齐王居然能冲破禁军封锁,简直匪夷所思。”
俞云宸从鼻腔中挤出一声轻哼,咬牙切齿道:“朕派去的禁军何止二百人,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守住一个小小的齐王,个中缘由,朕想还是该问问皇姊罢?”
“问我?”俞云双的凤眸倏然瞪大,湿润清亮的眼眸,微扬的白皙面庞,看起来分外无辜。
“据朕所知,皇姊新嫁的那个驸马,便是由当年彦国被派来与我大宁和亲的安宁郡主所出。论辈分算,齐王彦景还是他的祖父辈。”俞云宸目光尖锐,仿若一片熊熊之火,恨不得将面前之人焚烧殆尽,“齐王自来到凌安之后,一直禁足于四方会馆,为数不多的几次出行,去的都是皇姊的长公主府。”
俞云双缄默不语。
御座上的皇帝却没有就此罢休:“方才皇姊也说了,区区百名亲卫的确不足为惧,但若是有内奸从中作梗,帮齐王出逃,那便另当别论了!”
说到此处,俞云宸蓦地从御座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下螭陛,伫立在俞云双面前不远处,将手中的一本奏折摔到了她的脚下,寒声道:“方才朕收到了右禁卫军统领刘定疾将军的折子,言昨夜他负责镇压齐王亲卫队时,曾有一队人马从凌安城内部偷袭,不仅协助齐王突破了封锁,还阻截了禁军援兵,为齐王争取了时间逃离,行动不可谓不迅速。”
俞云双倾下身来将地上的奏折拾起,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一字一句读下来。
那折子仿佛是冰做的,寒意自手开始深入骨髓,就连心都被这冷意凝固住,每跳一下都如同扎在冰尖儿上一般。
卓印清啊卓印清,计划得如此周全,连禁军会从哪条路围堵都算好了,这便是你口中说的从长计议?
手中的奏折“啪”地一声阖上,俞云双将它横在两人面前,质问道:“陛下铺垫了这么多,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
俞云宸一直细细观察着俞云双的神色,那是一张毫无破绽的脸,眼神中的针芒慑人,直教人抬不起头来。
这个眼神俞云宸分外熟悉,俞云双每每要采取进攻时,便是这幅表情。她也曾用这样的神情护过他,只是现在这表情越真实越熟悉,俞云宸便越愤恨。
一把从俞云双的手中夺过奏折,俞云宸冷声道:“刘将军的折子上书得清清楚楚,后来那队人的功夫看不出路子,却各个训练有素,他们便蛰伏于凌安城中,从齐王事发到他们来袭,中间相隔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凌安城中,府兵如此强韧,且与齐王彦景沾亲带故的,不就只有皇姊你了?皇姊敢说昨日这场突围,与你没有丝毫干系?”
这一年来俞云宸窜得很快,此刻与俞云双对面而立,身形上的压迫分外明显。
俞云双仰起头来望他,面上的表情如玉雕一般平静,唯有开口回话之时,才有冷笑声从口中溢出:“不知是陛下太高估了我,还是太小瞧了我。”
心口发冷,却并非来源于这意料之中的怀疑。俞云双后退了一步,退出面前之人带来的阴影,这个位置足以让她与俞云宸视线平齐:“将齐王放回彦国,于我有什么好处?我尚有五万大军整装完毕,马上就要出征,完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放走齐王!况且,无双是否与此事有关系,陛下去调查我长公主府与校场有无异动便可知晓,偏偏多此一举将我宣来奉天殿问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俞云宸浑身气血直冲脑门,暴怒道,“放肆!”
俞云双却没了平日里的忍性,继续道:“若是陛下毫无证据,单凭驸马与齐王彦景有故,便肆意怀疑长公主府,那我无话可说。但是陛下莫要忘了,你我还是亲姊弟,我与齐王有关系,岂不是代表着陛下与齐王亦有关系?我倒是觉得,自己看不住人,人跑了来问我要人,有这个功夫,还不若多派些人手去探查齐王究竟逃到了哪里才是!”
若是说前面的话还是在为自己辩驳,后面这句话便算得上是挑衅了。俞云宸气得一口血哽在了喉咙口,额上的青筋狰狞,怒吼道:“来人!”
御前执刀的侍卫听命,立即抽刀冲上前来,眨眼间便将俞云双团团围住。
俞云双神色寡淡,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只是将一直掩于如意月裙广袖中的手缓缓举起。
纤纤五指如玉,将掌心的那枚长公主令都衬得粗糙了许多。
长公主令仅能号令十万鸾军,御前侍卫隶属禁军,并不受其管辖,是以见到长公主令,并无任何反应,而俞云宸的瞳孔却是一缩,手中的奏折被他紧攥于手中,几欲撕裂。
这十万大军便驻扎在凌安城外俞云双的封地中,早就成了俞云宸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他此刻将俞云双拿下,他也拿不准那十万大军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而且如今宁彦两国交战,若是没了俞云双,便再无人能调动那五万援军。
俞云双此刻将长公主令亮出来,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俞云宸的凤眸眯起,胸中的怒意澎湃,叫嚣着要将面前之这触犯他帝威的人千刀万剐,可是理智却束缚着他极力克制。胸口起起伏伏,如此挣扎了许久之后,俞云宸终于缓缓抬起手来:“退下罢。”
侍卫行动如潮水,迅速退回到了大殿的各个角落里。
俞云宸冷冷一笑:“你我二人今日的心情许是欠佳,竟然话赶话闹到了这个地步。”
俞云双垂下了手,宽博的长袖袖摆垂下,将手中的长公主令重新掩住,头也不抬道:“陛下应该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被人冤枉。”
“也是。”俞云宸叹道,“上次淮陵侯世子一案,皇姊几乎将奉天殿的顶给掀了。”
俞云双不置可否。
“朕今日将皇姊叫过来,是因为对皇姊心存怀疑不假,更多也是为了请皇姊帮忙出出主意,看看谁最有可能是那协助齐王出逃的贼子。”俞云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既然皇姊并不知情,朕再差人去探查便是,只要齐王还在我大宁的境内,我即便将大宁翻个底朝天,也定要将他找出来。”
俞云双也无心听他的客套话,躬身行礼道:“既是如此,无双便先行退下了。”
听到俞云宸允了,俞云双转身便出了奉天殿的大门。
正午时分的太阳总是分外的毒,由内至外的冰冷被火辣辣的阳光一照,却未散去分毫。
俞云双知道自己方才是冲动了,自清晨她收到消息伊始,胸口便隐隐蕴含着一股怒意。若是说先前她还能在俞云宸的面前极力隐忍着,当看到他还甩给她的那封奏折的内容,那怒意便如同被拨开了机括一般,再也控制不住。
卓印清竟然布局得如此周密,就在他对她说一切从长计议之后……这是因为料定了她心中有他,定然不会拿他怎样,所以才敢如此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么?
一时间情绪涌了上来,说不清楚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俞云双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回府之后详查此事,便听到身后有一熟悉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
克夫长公主 第93章
俞云双回眸,那人便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黛蓝色的文官服随着微风轻摆,朗润的气度即便是在炎炎烈日下,仍是一道惬意的风景。
此情此景倒是像极了与卓印清初见那日,俞云双有一瞬间的恍惚,待她回过神来,那人已然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躬身长揖:“长公主。”
俞云双负手而立,只静静打量着他,见到他起身了,才开口道:“原来竟然是卓世子。”
眼前之人,便是卓印清的二弟,怀安公爵位的继承人卓印泽。
卓印泽笑了笑:“臣方才唤了长公主几声,只是长公主似是在想事情,没有听到。”
俞云双环视四周,此处距离奉天殿已有一段距离,不知道卓印泽是从何处来的,遂也不接他的话茬,只是点了点头道:“不知卓世子唤住本宫,所谓何事?”
“倒也没什么要事。”卓印泽声音琅然道,“就是许久没有见到家兄,想向长公主打听一下家兄的近况。”
“世子若是想知道驸马的消息,直接去长公主府探访他便是,哪里需要在这里将本宫拦住了来问?”正午的阳光耀目,俞云双被刺得眯了眯眼,“宫中人多眼杂,世子难道不怕此刻的事情被有心人捅到今上那里去,平白招了他的猜忌?”
卓印泽脚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着侧旁移了移,为她挡了阳光,无所谓道:“今上猜忌的人太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倒是真敢说。”俞云双道。
既然他自己表明了不在意,俞云双倒是真的没什么好挤兑的了。明人不说暗话,俞云双直截了当道:“世子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罢。”
卓印泽顿了顿:“上元那夜……在城东的九曲桥……”
上元那夜俞云双被季太妃宣入宫中过节,在回府的路上遇见尚书令季正元之女季盈夜奔于他。此事至今已经过了半年光景,俞云双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现在将它拿出来说。
见他说一半留一半,似是在等她忆起此事,俞云双口吻淡淡道:“若只是这件事,那你不必担心,本宫是不会与他人说的。”
卓印泽却摆手道:“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若是长公主要说出去,这事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何必等到现在?臣今日来找长公主,只是想请长公主在得空之时,替我去看看阿盈。”
说到季盈,卓印泽眼帘微垂,浓密睫毛盖下,瞳色看起来十分黯淡:“那日我无法抛下一切带她走,已是对她最大的亏欠。如今她为皇妃,我为君臣,按理说我不应再与她有任何交集,只是当我听闻她近日与窦后频繁摩擦,心中实在放心不下。长公主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应当知道她生性纯善,即便有季尚书令的栽培,仍无法与窦后相抗衡,禁中险恶,风起云涌的程度不亚于前庭,与其让她被窦后一步一步从高处拉下,不若一开始就偏安一隅,还能少树一些敌。”
那日卓印泽狠下心来将季盈留在九曲桥,今日却能放下身段,冒着被今上猜忌的危险请求俞云双帮他劝说季盈,倒不知该说他是无情还是深情。
“许是卓世子误会了,本宫并不是一个爱沾惹是非的人。当初本宫肯帮季盈的忙,将她送去九曲桥与你相见,也只是闲来无聊想要看看这出戏如何收场罢了。本宫给过你带她走的机会,是你放弃了。如今你们二人落得如此田地,也怨不得谁。”俞云双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明晃晃挂在脸上,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其他,“况且季淑妃再不济,上面也有一个季太妃帮衬着,卓世子未免太杞人忧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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