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祭酒
就在道士以为对方耐不住要动手之时。
虞眉却默默收剑归鞘,算是给了个缓和的信号。
李长安也顺坡下驴,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耐心劝说:
“再说,杀人只是治标,找出元凶才是治本。”
他指着脚下的俎鬼。
“这厮保留着为人时的智慧,甚至于能在白日伪装成正常人诓骗我们,指不定就晓得些幕后元凶的……”
话没说完。
“道长……”
巷子外的周宅后门处,一声呼唤戛然而止,紧接着,薄子瑜的声音冒失响起。
“莫慌,我来助你。”
助你个大头鬼。
李长安才腹诽一句,对面虞眉红裙浮动便要避让而去。
他急忙叫住她:
“且慢。”
虞眉望了一眼巷口,小声道:
“我还不能暴(和谐)露身份。”
“我知晓。”
李长安点了点头。
这虞眉一直假面示人,行动时也遮遮掩掩,乃至于引来官差围剿。若是一早就亮出身份,哪儿会有县衙张榜悬赏的事儿不过她这么做,想必是有所顾忌,有所图谋。
道士早就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也没把两人之间的事情告诉过他人。不过眼下叫住她,却是为……
“贫道不精法术,没有镇压妖魔的手段,还得借姑娘定魄针一用。”
先前对付另一只俎鬼,以及上一次的虎姑婆,李长安都隐隐抱有活捉的想法,但奈何手上确实没有济事的法术,只能草草斩杀了事。
可眼下,自个儿虽没有,虞眉有啊。
否则,依道士的性子,哪儿会跟她在这儿叽叽歪歪废话许久
虞眉听了没有回答,只在身影越过墙头消失之际。
一枚短针破空而来,没入俎鬼颈后。
也在这时,薄子瑜“哗啦啦”踩着积水终于赶到。
他抽出刀片,一顿胡乱比划,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妖……妖女在哪儿”
“跑了。”
“跑啦”他脸上一呆,“为何不追”
“如何去追”
空荡荡的巷口,薄子瑜哑口无言,目光冷不丁一转,窥见了李长安脚下不人不鬼不鱼的玩意儿。
“这是”
“周淮。”
“嘶~”
他呛进了好一口冷雨。
…………
周宅正厅。
李长安掌起灯烛。
烛火幽幽,照彻厅堂。
薄子瑜被打发出去,处理同僚的尸体。房中就只李长安与周淮一人一妖而已,哦,还有个听墙角的。
道士瞥了一样梁上某处,那里隐隐显出一角鲜红。
“贫道不喜与人废话,我知道你听得见,也看得见,所以我说完,你再说。”
李长安将中了定魄针仿若僵死的周淮放上胡床,抽了个凳子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你认得我”
罢了。
语态平缓,娓娓道来。
“白日里,你虽然装出一副愚孝模样,骗过了我等。实则,却是故意透露出了‘饼子’这一线索。这线索虽然隐(和谐)晦,但只要是有心人其实不难察觉,更容易寻着这线索查到你父亲的所在。”
“毕竟在这小小的潇水城中,你这样有名的人物,衣衫不整出现在人前,还亲手买下一大筐饼子,实在是件引人注目的事情。”
“你为何要出卖你的父亲”
道士自问自答。
“我猜是你的伪装只能在白天管用,到了晚上,你就会变回这副半人半鱼的模样。所以你需要转移视线,好让自己脱身。只是你万万没想到,我们回来得如此迅速而已。”
李长安顿了顿。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晓得那些人能够威胁到你,威胁到一只妖怪。毕竟寻常的衙役,只会沦为你的食物。
而这潇水城中,真正能威胁到你的人却很少。
譬如贫道。
譬如某个在暗中清理妖变之人。”
房梁上,虞眉的呼吸一瞬间有些急促。李长安没有搭理,只是俯身取下周淮颈后短针,施施然问道:
“所以,是谁在警告你”
李长安的推断严谨么
不。
简直是错漏百出。
他只是在千万种可能中,挑了看起来像样子的一个诈唬一下对方而已。猜对了固然皆大欢喜,没猜对……大不了再编一个继续诈咯。反正人都在自个儿手里,慢慢炮制就是。
果不其然。
取下定魄针后,俎鬼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盯着道士。
猜错啦
李长安直挠头。
无量天尊啊,咱也实在不是干这行的料啊。
可还能咋办交给官府,怕是先把官差老爷们给吓个半死;交给虞眉,恐怕事后难留活口。
无奈何,道士只得转换策略,温言相劝。
“你且安心,我并无害你性命的意思。相反,我会延请法师、名医为你治病,就算一时无法治好,也只会暂时羁押,等到找出将你变成妖怪的幕后元凶,定能还你……”
“噗。”
一声嗤笑在空阔亮堂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刺耳。
这笑声不是来自于苦口婆心的李长安,也不是屋瓦上的虞眉,更不是外面“哼哧哧”搬着尸体的薄子瑜。
道士眸光渐冷,看着周淮咧起一嘴嘲讽。
“原来。”
它说。
“你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哪里来的冷风溜进屋中。
摇动烛火。
晦暗凌乱的烛影映在道士脸上,愈显神情淡漠。
“何意”
“你想知道”
周淮的嘴角越裂越开,露出两排细密的牙齿。
“糊涂蛋啊,睡梦虫!告诉你也无妨,这潇……”
话到一半,忽而打住。
剩下的半截卡在了喉咙
第三十二章 闲适
俎鬼之事了结后。
薄子瑜拿个小板车载着周淮的尸体与肚皮上耷拉着的半截怪虫,一路推进了衙门大堂。
是日。
县衙上下是吐了个底朝天。
说是好几位大人都受了“惊吓”,要回家休养些时日。也因此,连带着养伤在床的邢捕头,都为薄子瑜的“莽撞”之举受到了斥责。
当然,效果还是有的。
本来自“虎姑婆”那档子事后,衙门中就隐隐有“人变妖”的风声,但一来是太过“无稽”,二来因着怠惰,对这个说法并不重视。
但当周淮的尸身出现在县衙诸位大人面前时,“人变妖”这说法算是落了个实锤。
吐归吐,休养归休养,还是对案情转变表达了重视。
具体而言,即是把新任捕头叫过来,一番恩威并施、连唬带吓,喷了个狗血淋头,责令几日内破案云云。
期间,李长安也旁敲侧击的提起了虞眉的事,譬如鬼面人杀人是否事出有因。
但显然,相较于杀人是否有因,甚至于杀的是不是人,大人们更在意的是,有没有堕了官府的威风,扫了自己的颜面。
所以,虞眉的悬赏还好生生的挂在城门处,顶多在布告上添上一句“如能自首,宽大处理”的话。
与之同时。
还添上了一副针对“妖变”之事的悬赏,不敢明言怕打草惊蛇,只暗搓搓说招募奇人异士,赏金倒是比虞眉的脑袋更高。
两百两!
可李长安觉得这完全就是个笑话。
无论是欲盖弥彰的小心思还是悬赏本身。
毕竟潇水虽说人口繁茂,但到底也只是个县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遍全县,哪里能藏住什么秘密。
况且,还有上次接了悬赏的六位“义士”作前车之鉴咧。
张通、张少楠两兄弟折了胳膊断了腿,回去继续干“地痞无赖”的老本行,连医药费都没捞着一两。
郑屠子带着一身伤痛,灰溜溜回去继续宰羊卖肉。
水货剑客徐展直接事后跑路,据说寻了个看宅护院的活计,混口饭吃。
而道士冯翀和游侠儿张易,这两人本领最高,斗过了虞眉,又紧接着斗魑魅,厮杀最长,受伤也是最重。
这么算下来,掺和这事儿的,是怂的怂,跑的跑,伤的伤,没一个落得了好。如此,哪儿个缺心眼的还来趟这浑水
也就剩李长安一根独苗,是须尾俱全、活蹦乱跳了。
然而……
熏风暖暖,春意融融。
俞家邸店的小院中。
微风摇动藤萝,散出阵阵清香。
庭中老隗撑起茂密的树冠遮掩住大半个院子。
斑驳的阳光洒下来。
道士懒洋洋虚眯起眼睛,身子在树干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靠,抄起一枚竹矢随手一投。
那竹矢便画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十来步外的一个细颈藤壶当中。
唉——
旁边观战的几个小鬼头立即发出一串叹息。
道士却哈哈一笑。
“十投十中,是我赢了。”
他把桌上作赌注的连鞘短刀收起,又把魔手伸向对面的一碟子糕点。
“这碟紫藤糕就是我的咯。”
对面输了游戏的小丫头阿梅“哼”了声,甩着羊角辫,带着小跟班们,气鼓鼓地就跑开了。
“这野丫头,当真是不识礼数!”
店家赶紧过来拱手致歉。
道士摆了摆手。
“无妨,亏了小阿梅,我还赚了一碟点心哩。”
店家也是个话痨,见李长安和善,叹着气就絮絮叨叨说起来。
什么阿梅的父亲是个浪荡子,长年累月不见人影,一回家也只知道给小阿梅讲些妖魔鬼怪、奇人异士、剑仙法师之类的诡奇怪事。害得小阿梅没个女孩子模样,成天和男孩儿打闹在一起,还说将来要拜师仙人,做个劳什子斩妖除魔的女侠。
他林林种种说了一大堆,总算记得有事没办,留下一壶新酒,唉声叹气地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念叨。
“这丫头老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老严家的儿子和她玩儿得挺好,要不早早定个婚约”
李长安左耳进右耳出,全当风吹树涛,半点儿没留心上。
可惜没享多少清净。
店家前脚走,后脚薄子瑜就不知从哪儿补了上来。
“道长可真是清净,竟有闲心与小孩子玩儿投壶”
“不然呢”
道士笑了笑,把点心推了过去。
薄子瑜腆了腆嘴上的火泡。
“吃不下。”
“喝酒”
“更喝不下!”
“这又是何必呢”
李长安挪了挪脊背,让自个儿往树干里再“陷”了几分。
“俎鬼的事儿,你没上报县衙”
“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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