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祭酒
然,虽分出了支脉,两方的关系却也没恶化,老和尚这一脉仍旧承认自己千佛寺的身份,每当宗主圆寂后,法身也都会送回千佛寺,放入那化魔窟,与祖师一同镇化妖魔。
若是不出意外,自己最后的归属也是一抹尘土寄入山窟吧。
老和尚正暗自感怀。
“师傅,师公他老人家明明已经证得肉身不朽,你怎么还把金身烧成骨灰呢”
老和尚听了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前后瞧了瞧,见得无人注意,才松口气,嗔怪地瞪了小和尚一眼。
“我是怎么说的……放聪明些。”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接了下一句。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老和尚满意点点头。
小和尚却是讨了个没趣儿,干脆又打量起沿途景致。
此时,山道旁渐渐少了怪石老木,多了亭台楼阁、飞檐画栋,两侧里,开始见着各式各样雕琢精致的石像,好似迫不及待要让访客见识到——什么叫珈蓝宝地,什么是佛法庄严。
小和尚瞧着瞧着,眼中每多一份新奇,脸上就多一分疑惑。
这是佛法么
虽没开口,但老和尚如何不晓得弟子心中所想。
想当年,他第一次跟着师傅归山,也是这般疑问,也是这般年龄。
只不过当年的老和尚,人死烧成灰装进小小盒中,当年的小和尚成了老和尚,带着个新的小和尚,又走上这条故道。
长阶漫漫,溪水泠泠。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这是祖师的诗”
老和尚了悟含笑点头。
想当年,三僧中空见慈航普度,空性法相庄严,空衍旷达风雅,素有诗僧的美名,也因了这份风雅,还有起一灵不昧转世为人的传言。
“师傅,传言说咱们师祖转世托生不忘前尘,既然如此,他老人家为何不回寺呢”
“当然是因为传闻是假的。”
前方忽的插进一个粗豪的声音,前方迎面走来壮硕的中年和尚,正是武僧头子了难。山间夜寒,他却只松垮垮披了件单薄僧衣,露出浓密的胸毛和坚实的筋肉。他迈开步子,虎虎生风。
“不过是些秃驴作得几句歪诗,拿着空衍祖师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他先冲着老和尚行了一礼,而后一巴掌拍在老和尚的肩膀,把那老身骨砸了个趔趄。
“了悟师兄,多年不见,老当益壮嘛!”
………………
化魔窟窟口在孙山顶部的平台上,四周皆是峭壁,唯有一道索桥与爷山相通。
若非没有其他路径,了难是不乐意踏上这索桥的。他体型太大,身子太沉,一个人能顶三四个的分量,这座三百年的造物在他脚下,总是加倍的嘎吱作响与摇晃,好似下一刻就得散架一般。
不过了悟师徒俩个倒是习惯了穿山越岭、走村访寨,这点摇晃也如履平地。
好不容易过了索桥,了难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发黑,但见一个幽深洞窟前,一帮子赤膊的僧人借着酒肉搏戏正欢,连索桥上来了人都浑然不知。
“你们这些兔崽子,就是这么做看守的”
他当即便恶狠狠冲上去,挨个踹成狗啃泥。完了,还不解气,挥起砂砵大的拳头,砸得这帮僧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好了好了。”老和尚慢悠悠跟过来,“时候不早了,了难师弟,咱们还是先把我师父的法身安置好吧。”
喝酒吃肉赌博,也算是千佛寺和尚一大特色。这了难所恼怒的,更多的是在北宗人面前丢了颜面,瞧着老和尚递来了梯子,他也利索地下了台阶。
“以后再收拾你们!”
又叱骂了一句,他便引着师徒俩进了化魔窟。
………………
小和尚常听得师傅提起化魔窟,在老和尚口中,这化魔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可如今亲眼见了,却没想会如此……
阴森
窟中湿冷,时有水珠从顶上滴入脖颈,激得人打冷战,耳边缠绕着“嘶嘶”的如蛇一般细小声音,小和尚晓得那是风穿过缝隙。
四周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于那个像土匪多过像和尚的师叔手中的火把,借着这点儿火光,小和尚鼓起勇气,打量起这洞窟。
窟中两侧,被铁栏隔开一间间牢笼,笼中的犯人大多都是萎缩在角落,一动不动,若是还听得轻微的喘息,看见他们脑袋跟着光源转动,小和尚还以为他们早已死了。
兴许是因为那些藤蔓吧。小和尚发现,洞窟里生长着一些怪异的藤蔓,手腕粗细,外表光滑无叶,囚徒们无一例外,都被这藤蔓死死缠住。
忽而,小和尚瞧得旁边的牢笼中,一个囚徒被藤蔓吊在了石壁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嵌进了石壁中,若不是他被火光所激,脑袋稍稍动了一下,小和尚便当他是一块凸出的山岩了。
吓,小和尚脚步一顿。
仔细回想,先前石壁上那些凸起的块垒,莫不似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这发现震得他心神摇晃,待他回过神来,已落下队伍老远,洞窟里阴湿黑暗裹挟过来,他觉得自己好似也将化作石头,打了个激灵,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加紧脚步跟上。
重新追上师傅的脚后跟,小和尚才稍稍松口气,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旁敲侧击地问道:
“了难师叔,这些人要关到什么时候”
了难随口应道:
“自然是把业障化尽的时候。”
“如何才算把业障化尽”
大和尚停下步子,打量了他一眼,笑呵呵指着牢笼中某个半个身子嵌入石壁的囚徒。
“如他这般,就差不多化尽了。”
小和尚闻言心中一紧,面上欲言又止。了难和尚回头却是看了个分明,他咧着嘴冲老和尚说道:
“了悟师兄,你这徒儿倒是好心肠,可惜用错了地方。”
说罢,他指着一个囚徒。
“此人唤作吕徒,会些采阴补阳变换雌雄的邪术,常化作女身潜入良家后院,将良家女子采补至死。”
“这斯叫普赤,是南疆的蛊师,惯用活人人心头血饲蛊。”
“那人是龙图道人,混账一个,勾连师傅妾室,灭了自家师傅满门。”
……
一路深入洞窟,了难和尚随指随走,口中所述听得人胆战心惊。
“如何这帮家伙可都该打入阿鼻地狱,可值不得半点怜悯。”
小和尚听了虽点头称是,但脸上仍有些犹疑,在了难口中他们穷凶极恶的罪人,而小和尚一路看来的,却是一个个麻木不仁在折磨中慢慢等死的囚徒。
迟疑许久,他还是期期艾艾问道:
“既然是罪大恶极,何不当即处决,何必……”
何必平白折磨许多年虽未说出口,话里话外却透着这个意思。这下子,了难和尚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化魔窟,化魔窟。化去了魔,自然成就了佛。这天下寺庙不知几凡,开法会收集信愿的更是不少,可为何这寺庙号称“千佛”,还能把那珍贵的肉身佛拿出贩卖,还不是靠得这化魔为佛的手段。
“本善。”
却是一直不曾吭声的老和尚了悟轻声提醒。
小和尚苦起了脸。得,又讲了不该讲的话。
他正要于了难道生歉,忽的瞪圆了眼睛,指着斜前方的牢笼,发出一声惊呼。其余二人忙顺着他所指看过去。
火光晦暗,粗粗看去并不真切,只瞧得一个囚徒被藤蔓捆缚在石壁上,可经了小和尚提点,两人仔细一看,这囚徒的脑袋竟是不翼而飞。
了难暗自啐骂一口。
这帮小崽子实在太不像话,值班时饮酒博戏也就算了,特么窟里人死了也不通传一声。不,兴许他们压根就没发现这人死了咧。彼其娘之,是时候该狠狠操练一下了!
“想必是禁不住牢狱,自个解
第八十五章 羊叩首
近日,这平冶县风起一道传闻,说是左近的山道闹起了妖怪。
这妖怪颇似人形,但却长手长脚,身高丈余,浑身披着刀剑难伤的长毛,能生撕虎豹,力逐奔马。
那长毛妖怪生性残忍,惯爱捉食路人。一旦被其抓住,若是运气不好正值它饥饿,当场便会被捉住双腿,高举过顶,一点点自下阴处慢慢撕开,那长毛妖怪便张嘴大口吞食漏出来的血液五脏;若是遇到它不饿的时候,就会被它串起来,带回巢穴作储备粮。
你问怎么个串法
嘿,见过河边的渔家怎么收整活鱼么拿稻草束或者嫩树枝穿过鱼鳃再打个结,再闹腾的鱼都得服服帖帖,提回家往放回水里,还保管鲜活哩。
也不晓得是哪个洪福齐天的,不仅把这妖怪吃人的西洋景看了个周全,还能逃脱升天,活灵活现把事儿给讲出来。
不论如何,这事儿算是传开了,十里八乡也没人不晓得,那山道本身也只是一条偏僻小路,平日过路的也只有樵夫猎户盐贩子之类,这传闻一出,就更没人愿意走了。
但傅九郎却是不信这个邪的,身为平冶左近有名头的游侠儿,地面上哪个朋友不晓得,他性子犟胆子大。
刀剑难伤问过腰间这口百练的宝刀没
………………
“呱呱。”
几只乌鸦在脑袋上盘桓几圈,落在了对面的树杈上,几对黑米粒样的眸子盯着他不放。傅九郎晓得,这是要等他死了烂了生蛆了好下口勒。
“滚开些,老子还没死了!”
他很想吼这么一句,奈何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穿过了他的双颊,卡住了牙关,堵住了言语,顺道搁在树杈子上,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最开始的剧疼已经过去,现在只有异物与疼痛的刺激下,涎水混着血水顺着胡须直淌。苍蝇落在脸颊的伤口上嗡嗡叫唤,他被缚住的双手却只能死死抓住滑溜的棍身,生怕自重把伤口撕开,甚至于扯掉下巴。
至于他那引以为傲的百炼宝刀——喏,树根下,明晃晃碎成几片的便是了。
此时,忽而响起一阵哗哗声。
傅九郎转不开脑袋,只在眼角的余光里,瞧得一从矮树像野草般分开,里面趟出一个腰围兽皮的长毛巨人,手中提着一个不住挣扎的干瘦老头。
那巨人发出几声浑浊嘶吼,挥手赶开了傅九郎身旁乌鸦,像是屠夫驱赶案板上的苍蝇。
而后,从树杈子上取下木棍,手指掐住老头下巴,挤开牙关,拿木棍子削尖的那头往脸颊上一钻,便如串鱼一般把个大活人给串了起来。
老头疼得翻白眼,可怜木棍堵住了口舌,只在喉咙里挤出几声嚯嚯的游丝一样的呻吟。
“活该,要不是你这老梆子,爷会落得这地步”
傅九郎又喜又恨,挣扎着踹了老汉几脚,那老汉正疼得打摆子,也顾不得他。
……………………
这长毛巨人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傅九郎被挑在木棍上,只觉得眼前景致飞掠而过,没回过神,就被带进了一个洞窟,脸颊上伤口被扯动,连人带杆子就被挂在了石壁上,那长毛巨人也出洞口,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这才有空打量周遭。
这洞窟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角落里有一座锈斑斑的大鼎,鼎旁堆积着许多白骨,兽人都有。看得傅九郎心中一片冰凉。
“难道我傅九郎大好男儿竟死于妖怪口腹之中”
可怜他年少无状,还没成家立业,一时间悲从中来,瞧着同一竿子挑着的另一位“咸鱼”,就愈加刺眼。
“都赖这老倌儿……”
他挣扎又想再踹上几脚,可眼珠子一转,却蓦然放大了瞳孔。
此时,洞外日头西斜,山雨大作,细密的雨滴在洞口织成帘幕。忽而,一人掀开雨帘落拓拓跨入洞中。
来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间悬着一柄无穗的长剑。
刚进来,他便解下了斗笠,却是个短发的道人。
这道人拍下斗笠上的雨水,将其搁在一边,这才抬头发现了石壁挂着的两人,洒然一笑:
“两位朋友倒是别有兴致。”
屁个兴致!
傅九郎挂在石壁上直翻白眼,却也难掩心中激动,这不,连脸颊上翻卷开得皮肉似乎都更鲜红了几分。
天无绝人之路啊!
他喉咙间“呜呜”发出些哀鸣,提醒道人赶紧把他放下来。
可忽的,光线一暗。
洞口处堵上了一个庞然大物。
“完了。”
傅九郎心如死灰。
…………………………
从雾谷中逃出,道士与大胡子便决意走一趟平冶城。
当时,救出的妇人自称是平冶人士,晓得有一条近道直通平冶,只是坊间传言那条小道近来正闹邪祟,道上并不太平,所以妇人言语间颇为踟蹰。
但道士与大胡子都不是把乡野怪谈放在眼中的人。道上有妖怪岂不正好遮掩行踪。只是没曾想,日暮将雨,距那平冶县还有老长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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