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容九
宋郎生停了下来,转头看我,我感觉到我的眼睛眼睛湿湿的快要滴出水来了,可他板着脸不为所动,道:“公主不觉得那种假设很是愚蠢么?”
我心中咯噔一声,“愚蠢?所以,你的意思是……是你会抛弃我和她走?”
“当然……”宋郎生目光炯炯地说,“得先看看她如今生的是什么模样!”
我懵了,“哈?”
宋郎生无比认真地说:“我与她也有七八年未见,若她肠肥脑满或是尖嘴猴腮,我岂会抛弃公主而选择她呢?”
我:“……宋郎生我们现在是在吵架,请你严肃点好么?”
宋郎生眉头蹙的更深了,“我说的这才是现实问题。”
我:“……那若是她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呢?”
宋郎生,“那铁然是冒充的。”
…………
我:“……若她生的比我貌美,比我好看呢?”
宋郎生理所当然地道:“那就瞒着公主在外头养她暖床不就好了。”
我:“…………”
此时此刻,什么对大哥哥的仰慕情怀,什么为驸马的自我奉献精神,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我咬牙切齿道:“你若当真在外头与采蜜重逢,我一定把她大卸八块!”
……不知这可否算是自我诅咒?
宋郎生不甘示弱地道:“公主若当真有好好暖我的床,我又岂会舍近求远!”
我:“…………”
两人蹬鼻子上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到最后,他先扬起了嘴角,绷着很久的脸终于舒展开来,瞅着我浅浅的乐呵起来,那样子,哪还是什么俊朗无双月白风清的大庆驸马?
我股起腮帮子,“很好玩吗?”
“你吃醋的样子很是好玩。“
“……”
看我的样子好像在看一只炸毛的家养猫,却没有继续挑逗,而是顺毛一般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气的直跺他的脚,心情不知怎地就莫名好起来了。
只是眼见日照当头,临近玉龙山庄,看到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立了一群人,方不由自主的停下步伐来。
这一刻,我才骤然想起即将面临的血雨腥风。
要面对的人,有康王,有太子弟弟,还有陆陵君。
那种乌云压顶的阴霾,再也避无可避。
现在倒宁愿再回到山顶上的坑里边和宋郎生大闹三百回合。
诚然“闹”字会被什么替换还有待商榷。
我说,“不吵了,再过一会儿,会有好多人一起来和我吵,运气不好,会被吵死的。”
宋郎生握着我的指尖紧了紧,“你既已恢复大半,那这次的事是否也解开了?”
“本来在昨夜,在恢复这些记忆以前,我就把许多线索给想通了。” 我瞧着他的眼睛,“只是一恢复记忆,想的,回忆的,都是你。”
宋郎生愣了愣。
我叹说,“现在好像还在儿女情长里沉着,你说,一会儿我会不会被一刀斩败。”
宋郎生淡淡瞥着我,“我一直都在公主身边,可公主却要在想起了过去才如此这般,此前的心都不知花到谁身上去。”
“我哪有……”这个话题略让人心虚,我话锋一转问:“你不是被禁足公主府了,怎么找来这了?”
宋郎生道:“你让陆陵君中了圈套后自然证明我的清白,禁令一解我就来找你了,见你不在房里,门上了内锁,窗沿却有脚印,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你下来,就知你要不是山上看日出,要不就是被困陷阱里了。”
看他风尘仆仆来寻我,我心底升起一丝宽慰,只是再提陆陵君,腹上的伤口又应景的疼了疼,我听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我从来没有想过,陆陵君会想杀我。我对自己说,他对我不仁,我就该狠下心,因为只有落实了他的罪名,才能真正将康王绳之于法……可真到了这关口……又……”
宋郎生松开我的肩,慢慢的挪到腰间,我转头瞪他,“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么?”
然而,他的手停到了我受伤的腹部。
“这个位置,非五脏非六腑,即使当真穿刺而入,及时止血,亦无性命之忧。”
我倏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何尚书说,就在你差人寻他在国子监部属以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字条。”
宋郎生这样说着,我心中已猜出了几分,只听他说:“字上曰,国子监绿茵河边,有人要行刺襄仪公主。”
我浑身一震,写这封信的人,只可能有一个,“是陆兄……可他为何……”
为何?
他既无心杀我,那分明是做了一场戏,不,与其说是做戏,他刺杀了当朝公主,那可是杀头死罪,他拿自己的性命做这场戏,究竟……究竟意欲何为?
然则,这个答案不已昭然若揭了么?
康王的门客遍及天下,得知他要杀我,与其让别人动手,倒不如主动请缨,方能保我平安。陆陵君知我懂我,他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以为他要杀害我,我自然也会狠心利用他扳倒康王保住太子。
我忽然想起陆陵君第一次乱闯公主府的时候,他在门外嚷嚷着——
“公主还记得我么?我是陆陵君。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与我的约定?”
而昨夜陆陵君动手前说的——
“白兄,我这么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小女孩……然后,我和她做了一个约定,那以后便没有见过她了。”
我徒然一惊,心中死水逐渐泛起波澜。
陆陵君所喜欢的那个小女孩……是我。
他说:“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很有趣,至少,我很喜欢和他呆着,听他说话,有段时间,我都快怀疑自己是断袖了……”
“白兄,听到此处,你应当知道,我说的那个他,是谁吧?”
陆陵君喜欢的那个白玉京……也是我。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在匕首刺入我身体前,他分明是说自己在二者间挣扎,但若二者皆为一人,又何来抉择之说?
“白兄,你说,这世间的情义,究竟是友情重要些,还是爱情?”
友情……他所说放弃的友情,从来都不是指他对我的感情。
——而是我对他的。
宋郎生缓缓地道:“他选择背弃康王,用自己的性命助你救你。即便……”
即便让我误解,即便割舍我对他的友情,也要守住,他的爱情。
我鼻头泛起浓浓的酸,千万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想要从眼眶涌出来,此时此刻,我真恨不得立刻冲到牢中把陆陵君那个小子揪出来,骂他个狗血淋头,打他个片甲不留。
我转头望向宋郎生,“现下该如何是好?陆兄可是众目睽睽被逮到的,早朝时太子弟弟必然会以此向康王兴师问罪,我已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节制同审此案,若要彻彻底底治康王叔的罪,这可是最好的时机了,若是一击不倒,对我,对太子,甚至整个局势,都只怕后患无穷啊。”
“这一点……”宋郎生睁开眼,认认真真地道:“我怎么知道。”
我:“……”
那请问你这一副洞悉真相胸有成竹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公主曾与我说过,居于高位者,处事当以大局为重,”宋郎生平平地道:“舍弃一个陆陵君若能保住危机的局面,你不会犹疑,亦不会心慈手软。”
宋郎生的话一点儿也没错。
灾银、沉船、烧轮、康王、赵庚年、李国舅、夏阳侯、聂然、太子……所有的人都像棋海里的棋子,这对弈中的险象环生,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若是既想保住陆兄,又想赢这场棋局,只怕艰难重重。
但……
“大局也好,小局也罢,不问可不可能,只问应不应该。”
我心中密布浮云逐渐散去,“太子,我要保,陆兄,我也要保。”
“看来,公主一会儿是不会被一刀斩败的。”
说完这话,我才发现他的嘴角不知不觉的往上翘起,看着我的眼神暗含着别样的情绪,心中有些讪讪: “你……是不是吃醋了?”
宋郎生面不改色:“我从不吃醋。”
“……”
宋郎生不再同我说笑,“公主,既然眼下局势杂乱无章,错综复杂,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你当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会儿上朝,切不可再惦记着什么是是非非恩怨情仇了。大庆第一公主,哪能是成日沉浸在情爱中的女子。”
我瞥他:“人家戏文里的男子这种时候都会说,‘不要怕,有我在’的,哪有你这般催着女孩儿上战场的。”
宋郎生声音响在我的头顶,“我不善权谋,公主若因我沉情而不能思政,我能做的,就是把我所看到的,把我能想到的,尽悉说与你听。”
我垂下眼帘,“那我若是伤心难过到厌世,你会如何?”
“你若是伤心,我当然可以替你擦拭眼泪,公主若是厌倦朝局,我自也能带你远走高飞,可是,太子有难,朝局动荡,国子监的同窗枉死,陆陵君为了公主甘入牢待死,此间种种,公主你,绝不会为了一己之安而罔顾他人。”
我抬起眼眸看他,虽说笑意苦涩,眼神却异常坚定:“在朝堂上,我无法替公主解围,亦无法对你说,只要有我在什么也不要害怕这样的虚言。”宋郎生的声音平稳而富有力度,“我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会助长你的软弱。”
“所以公主,阴谋真相,需由你来揭露;亲情友情,也要由你自己去守护。”
他目光如辰,明丽的叫人简直移不开眼,我嗫嚅问:“都让我扛,你不担心吗?”
宋郎生轻笑一声,正想同我说什么,视线忽转前方,却有一名军将快步行至跟前,单膝跪拜,“太子左卫率常云,参加公主殿下、驸马爷。属下奉太子钧令,护送公主回朝上殿!”
连东宫六率的左位率都唤来请人了,看来皇弟那儿是刻不容缓了啊。
我应了一声:“好,这便走吧。”
常云起身上马,示意护卫队让出一条道来,让我与宋郎生比肩前行。
临上马车,我拉住驸马,问:“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宋郎生托着我的腰坐上车轿,在我耳边轻言道了一句话。
我闻言立刻踹了他一脚,“你这是损我!”他轻笑一声扳鞍上马,先行一步,策马入宫。
其实玉龙山庄离皇宫不算太远,过了三条街便是,算一算,他应当赶得准上朝时辰。
而我缓行一步,在入宫前刻意回府换上一身黄袍宫装,金丝绣凤,裙幅宽大逶迤,不可谓不雍容庄重。
整个大庆能穿黄色的,除了父皇和太子弟弟,第三人堪堪正是本公主。
这锦服本是我封为监国那年所御赐,后来我嫌穿一次里三层外三层完成掩住了我婀娜多姿的窈窕形象,也就甚少再碰了。
但今日这种需要强大气场的场合,碍手碍脚的服饰反倒成了某种利器。
我正襟危坐,透过珠帘,皇宫铜钉镏金门在前,自中行门而入,眼见殿门逼近,改车为轿之时,一位英姿伟岸的公公朝我大步奔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蹲一站行了一礼,火急火燎地道:“公主,奴才可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正是太子弟弟的心腹内监成公公。
我被这身衣服闷的一身汗,本有些不大耐烦,“被你成公公盼着的,准没好事。康王这些年的各方罪证不都给太子整好了吗?直接把罪证罪状当着百官丢去,他还有何话好说!”
成公公不知所措地摇头道:“太子殿下本也是这般想的,且不知这康王哪来滔天的本事,那一宗宗铁案皆有官员主动认罪一力承当,不论是私铸铜钱还是贪墨结党,到头来,他竟能将自个儿撇的清清白白,那些人居然还非他治下,连个治理无方之罪都治不了了啊。”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先前是我疏忽大意,小看了这韬光养晦的皇叔了。
我冷冷问:“国子监监生陆陵君是他康王的门生这一点可是毋庸置疑,既有各方人证亦有多年信笺物证,而陆陵君众目睽睽刺杀本宫未遂在前,亲口招供在后,连同画舫沉船案亦是证据确凿,他又是如何抵赖的?”
成公公急道:“太子爷现下正说着这事儿呢,可奴才瞅着那康王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总是不安,一听公主来了这不立刻先赶来同你先知会一声,您看……”
我微微颔首,“一会儿看准了再吆喝。”
成公公恭谨道:“奴才明白。”
离殿门十来步远,就看到文武百官分列的身影,不知前一刻太子弟弟说了些什么让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听遥遥当首的康王义正言辞地道:“太子殿下方才列了臣五宗罪,可一桩桩数下来哪一桩不是奸邪小人对下臣的污蔑与陷害?如今竟说臣有意刺杀襄仪公主,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下臣一心忠于圣上,公主乃是圣上钦赐监国,下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又岂会以下犯上!那国子监生是臣门生不错,可他是受何人指使在何处何时刺杀于谁,臣一无所知,仅仅听一名小小的国子监生的一面之词就盖棺论罪,下臣不服!说臣几番对公主起杀心,那么还请太子将公主殿下请上殿来与臣对峙,臣问心无愧,只求还臣清白!”
这一声还臣清白的余韵可谓袅袅飘荡。
空谷般的大殿上死寂一片。
我瞥了一眼成公公,竖起食指,想要同他说再多听一会情形。
果然不是自己的人不懂自己的心,成公公仿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长吸一口气高声喊:“襄仪公主到——”
我:“……”
整个大殿登时犹如一座大坟。
我应声徐徐前行,行的不快不慢,淡淡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挺了挺背脊,低头不语,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要被闪瞎似的。
当然除了几个人之外。
这之中有随和如赵首辅,平和如李国舅、平静如卫清衡、平常如聂然。
我却也无心再分神去嗟叹恍若隔世,朝太子恭谨行了一礼便即挥袖落座,而由始至终,康王都那般气定神闲站着,连头礼都不点一下,姿态倨傲的望着我。
看来我的好皇叔不仅是胸有成竹,更是留有后招啊。
满朝文武见状不觉左顾右盼,成公公替主分忧道:“大胆,公主殿下在此,还不速速行礼!”
康王闻言沉下脸,眼中寒芒闪烁,语气沉冷的回敬道:“这大殿上几时有你这狗奴才说话的份!”
那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又岂是成公公能应付的了的。他一张口,成公公似寒了一下,立时噤口。
太子冷言道:“方才还口口声声要皇姐出来对峙,怎么?忠心如皇叔竟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康王看了看太子,又瞧了瞧我,非但不惧反倒气势嚣张地道:“若当真是公主殿下,臣又岂会罔顾君臣之礼?呵呵呵,只可惜,现下坐在这上头的……”他顿了顿,振袍直指我道:“根本就是冒充的!”
他这一声振聋发聩,满朝文武顷刻间抬起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康王如此一举,倒确实是令人措手不及。
太子拍案而起:“皇叔!御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
我尚不做声。
原来如此。既然,陆陵君行刺一案无从推脱,那么,只要我这个公主是假的,杀我,非但无罪,甚至可以说是有功。
只不过……谨慎如康王,无凭无据,又岂会诬陷的如此明目张胆?
“臣也是近日方才得知真相……”康王勾了勾嘴角,“已着刑部侍郎蒋丰查明,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传上几位人证,以证虚实。”
这档口,太子说不了一个不字,很快,那所谓的几位人证就这般大剌剌先后走上殿来。
当先而入的是一对步履蹒跚的年迈山村夫妇,大殿庄严的氛围吓的他们连路也走不好,只怕活了大半辈子都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一到跟前就双双跪□连连叩拜太子拜的如神如佛如仙逝一般。
康王让他们看看认不认得我。
谁料他们一抬头就犹如见到鬼魅般吓的瘫软在地,那老汉口中直呼:“是她……就是她,她,她不是跌入山崖死了吗?怎么……怎么……”又转头问他的妻子,“老婆子,是我眼花了吗……”而他的妻子亦惊恐不已,“不会错,就是这姑娘……她……还活着?”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之时,康王朝太子道:“这两位个是居住在灵山脚下五十多年的村民,在一年零九个月之前,也正是当朝驸马寿宴前夕,他们亲眼所见,襄仪公主因被人追杀,而跌落悬崖,彼时他们并不知是公主,只等刺客走后下山寻探,看到了一具摔的血肉模糊的尸首后就立即报官——”他示意人呈上一个木托盘,掀开布盖,上面躺着一支精制的玉钗,“这是当年京师衙门对这桩无头悬案所备留的物证,臣以命宫中侍皇后多年的嬷嬷证实过,这支发钗乃是公主出嫁时皇后亲自准备,自那具尸首处寻到。”
康王把他凌厉的眼神转向我:“既然公主已死,那么试问,如今坐在上面的这位‘公主殿下’,又是何许人!”
这一声质问像把死寂的朝堂给激出了千层浪,那些缩头缩脑的朝臣们也不由大起胆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接下来的上来的人证更是骇世惊俗。
她的登场让本已有些闹哄哄的殿堂再度压的寂静无声。
直到跟前。
我眯了眯。
看着眼前这个生得与我有七成相似的女子。
不,这样的容貌只要稍加易容,说她就是我,也决不会有人质疑。
康王:“这位,正是近两年来上朝替太子辅助监国的‘襄仪公主’。”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我转头看向太子,尽管他想强烈掩饰自己的惊异之意,但……
我叹了叹,看来我这弟弟还是心慈手软在我归来时没忍灭下这个口啊。
那“公主”缓缓抬眼,却不看太子,而是转头朝往第三排宋郎生的位置,指着他道:“是他,是驸马见民女生的与公主殿下极为相似,以民女家人性命为胁,让民女冒出公主殿下,欺瞒太子、欺瞒皇后,欺瞒满朝百官。”她垂泪俯身,“民女,民女后来实在是担惊受怕想要反悔,可、可驸马爷便说即使没我,他还能找第二个第三个‘公主’,若非……若非是康王救了民女,民女此刻只怕已身处黄泉之下了……”
她说的声泪俱下,话里虚虚实实,让人看见了实处,自也把那些虚处给信了去。 加之近两年当我的替身,对公主府种种都如数家珍,连府上马夫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都能一一道出,朝中大小事务更是不在话下,甚至连上呈的物证都种类齐全,偷偷替换的奏章或是驸马在府中的案卷应有尽有,如此一来,只怕上上下下无人不信了吧。
或许,刑部还会顺便把杀害公主的罪给一并让宋郎生揽了去。
当然,康王高明之处还不仅限于此,她明明是太子找来的替身,却把所有责任都推向了驸马,可太子偏生还不能指认,若他承认这两年找了个假皇姐瞒天过海只为自己独揽大权,满朝文武谁会再服从于他。
所以太子即使再想保住我,也会三缄其口。
这一保,恐怕连他自己的储君之位都难以保全了。
如说,之前的那些人证物证,所指证的是公主已死,仍不能单刀直入的说明我是冒充的,那么第三次上来的这些人,才是康王真正准备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认识。
是我失忆一整年在陈家村朝夕相处的街坊邻居,有牛头叔、牛头婶、有村长、有狗娃、有池婆婆、有钧爷爷。
他们那样胆怯的问我:“和风,你怎么就变成公主了呢?”
“和风姐姐!”
“你不记得牛头婶了吗?去年咱们还一起织过布呢,你手腕还让狗娃给烫伤了,你不记得了吗?”
我垂下眼睑,看着腕上依旧留疤的烫伤,听着那一声声犹如催命符般的关切问候。
直至此刻,我总算是明白,聂然前些日子似是而非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他总是让我离开这纷争这纠葛。
为什么他总认定我是假公主,我只是替身。
因为连他自己都这样认为,并向康王提供了这样的证据。
聂然就那样笔直的站着,静静的,望着我,我也在望着他。
他根本不是煦方。
可他却利用了……已经消失的煦方。
我端坐在高处,殿宇百态,一目了然。
有贤名却无实权的康王为何如此气焰嚣张,他身后的那根线连向了夏阳侯镇守岭南的十万兵权,而聂然为何要与内阁首辅赵庚年的独女联姻——我转眸看向了永远都在沉默的赵首辅,还有满朝过半的赵党官员。
一切真相,皆已明朗。
康王再度抬手,一只指着宋郎生,一只指着我,“来人,还不快将这两个欺君弑主逆贼给本王拿下!”
殿前的精兵应声而入。
我平生从未料过,这货真价实的公主之位,也会有被人指鹿为马的一天。
精兵已将宋郎生团团围住,眼见就要冲上前来。
康王满眼掩饰不住的亢奋,像极了一个杀红眼的刽子手,事到临头成功在望,岂能不喜不自胜?
自上殿以来,我半声未吭,直至此时此刻,我才缓缓松开了一直藏于袖中紧握的拳头,俯视着正要踏步上前将我擒获的几名精兵。可他们几人触上我的眼神,却慌乱了步伐,仅几步之遥,竟不敢再往前逾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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