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容九
我莫名有些庆幸,庆幸他没有恢复煦方的记忆,这样的离别,对他,对我,都不至于太过残忍。
我闭上眼,道:“聂然,一路保重,他朝兵戎相见,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言罢,我挣开他,朝宋郎生远去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追去。
煦方,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从今往后,不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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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途中,宋郎生一句话也没有同我说过。
我试图主动去找他搭腔,可他别说回应,连瞟都不瞟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那夜回去后,我喘着大气表示手快要废了血要流干了,他竟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御马命大队启程,最后还得我自己去找军医上药,疼的龇牙咧嘴都没人心疼。
我当然不能说我做的很对,那毕竟是我想要做的事,对过去的告别,对纠缠的放手,是为了全新的开始,却没能得到他的理解,我其实也是极委屈的。
一路上另一个郁郁寡欢的自然是赵嫣然。
我们两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各自哀婉叹息,谁又能理解谁的苦。
她说:“公主,有时候,我真的看不到前方的路,看不到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道:“是啊。”
她问我:“我还可以遇到心仪我,并能让我付诸真情的人么?”
我说:“我不知道。”
嫣然斜睨我,“这种时候,不是应当安慰我说‘会的’么?”
我微微一笑,“有些事,不是我们愿意去相信就能拥有,只不过,如果不愿意相信就必然一无所获。”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望向我,“你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她:“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她:“……”
三日后,我们回到了京城,刚一落地,便收到了父皇入殿的传召。
满朝文武齐齐跪在金殿之上,大气都不敢出,进宫时,我们才知道,夏阳侯聂光杀了贵阳都司,率兵趁夜攻夺湖广,称前朝周皇帝嫡亲血脉仍存于世,以“光复大周”为名,起兵造反。
更让父皇震怒的是,已擒获的叛党竟又让他逃脱,是以聂光再无忌惮,杀出了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父皇就像一只巨大而苍老的鹰,虎视眈眈的俯视着乌压压的百官。
宋郎生一进到殿中,便跪身领罪,道皆是他在回途时看守不利,才让聂然被人劫救而走。
我大惊失色,未料想驸马赶在我之前领罪,看父皇脸色,唯恐他会迁怒于宋郎生,于是赶忙与他并排跪下,道:“父皇,其实一切都与驸马无关,是……”
腰间一痛,宋郎生不留痕迹的掐了我一下,在我耳边恶狠狠低语:“多说半句,再不理你。”
我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宋郎生已磕头在地,道出一番毫无破绽的走犯始末,独自承揽了所有罪责。
我怔怔看着他,纵然他心中有一千个不愿意,可我说要放人,他还是放了;纵然他恼我不肯给我一个好脸色看,到头来他还是害怕我受到伤害。
鼻腔涌来一阵酸涩,我重重磕头,只能道叛党人数众多,我亦无计可阻,驸马已竭尽全力,求父皇开恩云云。
这时,赵庚年亦跪身求情,他一跪,满朝文武也统统跟着跪了大半,到最后,其他人站着都是种尴尬,未免得罪内阁首辅及监国公主,也只好随大流一同跪下。
看得出来,父皇本不愿降罪于驸马,毕竟是他重用的人,再说,几路大军一齐去追捕聂然,也只有宋郎生得了手,既然文武百官纷纷求情,他也就顺台阶而下,叹道就依军法罚他三十军棍,以为薄惩。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哪想父皇刚说了上半句,我气还未来得及松,下半句便提及此次出兵讨伐叛贼的宿卫京师,封兵部总兵统霍川为征南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以五军营、三千营及神机营为主力军,而宋郎生则封云麾将军,随大军出征,将功赎罪。
父皇话音方落,所有人便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此前京城平叛一役宋郎生立了大功,可他毕竟连一场真正的战都没打过,没有带兵经验,怎么能直接封将出师呢?
父皇见诸臣颇有微词,沉声问道:“方才,是谁同朕说宋卿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又是谁同朕说宋卿熟悉敌情,应当留以为用的?”
所有人哑口无言,原来父皇兜了这么一大圈子是给众臣下了套,他们前一刻才为宋郎生说了情,又岂好在下一刻推翻,那岂非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大局已定,无需赘言。
因战况危急,不能耽搁,父皇命各位将军点齐部队,备好军需,两日后即刻启程。
我冷汗涔涔。
三十军棍后,必定皮开肉绽,哪怕是最精锐的将士也至少要卧床十日,两日后,他要如何骑马远征?
心中犹疑之际,宋郎生已恭谨叩首道:“臣领旨。”
退朝后,宋郎生就被带走受罚,我心中焦急,想要同往,却让父皇叫住,说有事要和我单独聊聊。
一进到御书房,我便跪下身,道:“儿臣求父皇手下留情,若真要驸马出征,受此棍刑,如同在沙场上先剜去他半条命。”
父皇抚须道:“你真当朕不知你们在青州发生何事?若非你坚持纵走聂然,驸马又何至累及于此?”
我心头大凛,看来万事没有能逃过父皇的法眼,“父皇既知真相,那便惩罚儿臣,儿臣不用上阵杀敌,那三十军棍由儿臣来受。”
父皇摇首叹道:“纵然因你所阻,他终是难辞其咎,驸马既有心替你揽罪,朕也只能成全他,否则如何向百官交待……”
“父皇……”
“不必多言,”父皇道:“襄仪,这一次,你委实太过糊涂了,要是朕罚了你,你领了罚之后只怕更是心安理得,只有落在宋郎生身上,你才会知道自己所犯的究竟会引发多大的祸事……”
我喉咙发紧,不自觉的咬着唇。
其实,放走聂然,对我来说是一场赌局,既然聂光谋反势在必行,不论聂然在或不在,都不可能阻止战争——聂光残忍狡诈,反而是聂然心中存有善念,聂光听命于聂然,单就此论,放他走,于我们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
可是这些话,我又如何能与父皇解释得清呢?
一回到公主府,我早早招来太医院的太医,让他们陪同我一齐等驸马。
我不知道为什么罚三十军棍需要耗费整整小半日,只是当军营里的士兵把宋郎生架回来的时候,他双腿后膝盖以上的部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连衣服的碎片都被打入了皮肉之中。
我看他身上的伤痕,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时没忍住眼泪冲上前去扶他,“驸马……”
他顶着那张苍白的脸颇为无奈地道:“你请这么多太医来我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了……”见我还顾着哭,他粗鲁的用袖子摁上我的眼,头却转向太医们,“公主胡闹,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那几个太医哪敢说些什么,忙附和笑了笑,“宋大人出征在即,老夫必会用上最好的药让大人快快愈合……”
尽管宋郎生对一群老头围在一起看自己的臀这种事极为排斥,但毕竟来者是客,他也不好将人赶走,只好全程闭着眼把头蒙在被子里,偶尔说上一两句瞎话:“差不多行了,我觉得我已经不疼了。”
太医们替他敷好了药后,嘱咐我道:“这药每隔两个时辰都要换一次,不知公主府上的人会否换药?要否老夫留下替驸马爷……”
“不必了,”躲在被窝里的驸马爷立即道:“公主府上能人辈出,劳大人费心了,慢走。”
老太医们闻言尴尬的笑了笑,拎着药箱匆匆离开,我唤侍从出门相送,一时屋中只剩我和驸马两人。
宋郎生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一声也不吭。
我蹑手蹑脚的安上门,惴惴不安的回到榻旁,想要掀开他用来盖头的被褥,却是怎么扯也扯不动。我晓得他还在生气,此时应当不愿和我说话,若换成平时我定就留他独处了,可一想到过了两日他就要上战场去了,这一战不知打到何时才能休止,我们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面了,眼下哪还舍得离开他一分一毫。
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旁,也不说话,也不出声,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被窝里的人忽然道:“谁许你哭这么久了?”
我呆了一呆,啊了一声,“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哭的?”
他轻哼一声,不再和我说话。
我抹了抹眼泪,轻声道:“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挨了军棍……”
他又哼了一下,“谁气你这个了?”
我怔住,旋即明白他的话意,他仍在气我私纵聂然的事,我道:“我……我放他走,真的……只是为了还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见他不答话,我道:“我去青州,是想带嫣然走,本不是为了救聂然的……后来,嫣然告诉我,聂然他为了我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所以……”
“所以,你感激涕零,”宋郎生闷声道:“情愫暗生,拼死也要救他。”
我哭笑不得,“我要是对他暗生情愫,就和他远走高飞了,干什么还死皮赖脸的缠着你?”
我弯下腰,凑近他,也学着他趴在他身旁,小声地说:“当日我以为聂然要对我不轨时,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你找到我,我回到你的身边,那一刻觉得便是天塌下我也不会害怕了……宋郎生,我心里早已被你满满当当的装下,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其他人?是,我是喜欢过煦方,自从聂然出现,我一直在逃避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直到我从嫣然那儿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才明白,她说的我并非从未想过,我逃避,是因为我心中已有了你,就算那时我还没想起大哥哥是谁,可我喜欢上了你,对煦方的情就永远都不可能回应得了了……所以,我才那么坚持的要救他,我不希望让自己总是对他怀着歉疚和亏欠,我想要彻彻底底的把煦方放开……你明白么?”
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我看着裹成粽子一样的驸马,轻轻的叹了叹,正打算出门唤人备膳,一只手忽然从被褥中伸出,把我的手腕握住,“去哪里?”
我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我……看你不理我……”
“谁不理你了?”他没好气道:“你试试被打一顿后还有力气说话……”
“……那,我去找人来给你换药?”
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难道你要丫鬟把我看光?”
“就,”我唯唯诺诺地道:“不是可以让府里的大夫看看嘛……”
他道:“这年头男女有何分别?”
我:“……”
他从被窝里探出半颗脑袋,露出好看的眼,“除了你,我不想再被其他人看我的……那个地方了……”
我点了点头,“那个地方……你说的是屁股啊?”
他瞪着我,脸倏然红成柿子,再一次钻回被子中,手却不松开,“我休息,陪我趴着,哪都不要去。”
“……可,我趴着,不盖被子会着凉的……”
“你不会自己钻进来么?”
“……喔……”
“你笑什么?”
“……没……”
两日匆匆即逝。
出征的那日,宋郎生起的极早,天还未亮,他就已穿戴好铠甲,缚好了行囊。
我坐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他,窗外隐隐的天光无声落入,洒了他一声,从来没有想过,永远如清风般儒雅的驸马也会有这样英姿飒飒的时候。
宋郎生怕我着凉,替我披上了外袍,见我神色黯然,道:“没有话和我说?”
“我想的,不用说,你也知道。”
“嗯?”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平安,”我轻轻拥住他,“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无愧于心。”
宋郎生抚摸着我的头,不期然间,他把一样物什套到我的脖子上,我低头看去,却是一件白玉挂坠,那玉坠形若折扇,扇面上雕着一只飞鸟在棠花前眷恋盘旋,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他说:“大哥哥曾答应小妹妹为她画扇,那么多年却一直都没能送出去,最后还被霸道无理的公主殿下把扇子给撕了……”
他低下腰,眉眼一弯,“说过的话总要兑现,你这么不爱惜东西,我哪敢再送你纸做的东西,如今我是把扇子好好的交给你了,切莫一个不开心就把它给砸了。”
我小心的捧着玉扇,憋不住笑意,“这是你雕的?什么时候雕的?啊,十日前你让我等你,就是要送我这个么?”
宋郎生笑而不语。
看他有了笑意,我怔怔的问:“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他点了点头,道:“除非,如果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兴许我就会消气了。”
我抽了抽鼻子,忍住让自己不要再哭哭啼啼,“嗯嗯,我会尽量少吃点,不要让自己变得太圆润。”
他:“……”
大军出发之时,我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静静的看着千军万马中的一人,他回仰过头来,笑了一笑,眼中璨若星辰。
晨曦升起,马蹄声渐行渐远,高高飘扬的旗帜越来越模糊,直到天地间再度恢复宁静。
——(本章完)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第五十七章 (完整)
随着聂光的谋反,整个大庆都开始陷入某种恐慌中,京城表面上看去虽仍是有条不紊,实则已是暗潮涌动,诸方势力都在静待局势,随时为下一步而作打算。
短短三个月时间,叛军就乘锐拿下益州、利州与衡州三地,与此同时,陕西靖西王二藩与河南汝宁王亦先后揭起叛旗,纷纷响应,一时间,形势对聂光极为有利。
当然,朝廷所派出的雄狮亦是兵强勇猛,当双方战于潼关时,朝中三军以正死守,腹面主攻,前后夹击以致叛军大败,其二路主将战死,总算是夺回了这三面临河,易守难攻的兵家重地。
那一役决胜之关键在于交战时的奇谋战术,大将军霍川奏称此战宋将军足智多谋,功不可没云云,父皇收此捷报后,连日来的肃容也稍有缓意。
宋郎生的将才令满朝上下都极为震惊,任谁能想到平日里那温文尔雅的大理寺卿去到战场上能如此英勇?虽说我对此也颇为诧异,不过驸马曾说,君锦之在宋郎生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逼他读各家兵书,闲来无事都会在家里铺张地图布个沙阵授他上阵奇术,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对此也是颇有所得。
前朝瑞王乃是百年难遇的神将,想来他当年教宋郎生那些是盼着有朝一日他能替自己光复河山,又岂能想得到多年后宋郎生将此用在对抗前朝旧部之上呢?
有时候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当年宋郎生答应父皇假意投诚聂光已是极为勉强了,这一次兴兵出师,他又为何会轻易妥协?不管怎么说,若换成我是他,我定然是不愿意的。
彷徨不解只能继续彷徨,也许从根本上来说,在宋郎生眼里国泰民安这种大我还是比其他小我来得更重要些。不过,因战争而大放异彩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陆陵君了。
原本陆陵君被发配于西境,后因战事突起,边城即要被攻陷,他们那路人马就被临时调往战场,去充当人肉挡箭牌先行压阵。出乎意料的是,那路人数不过五千的充军兵马竟就此杀出一条血路来,不仅没有被敌军击溃,反而扭转了局势,守住了边城,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接连几场攻城之战,他们的勇猛都起了极大的作用。
这种情况引起了朝中的重视,细究之下才知那路军马以陆陵君马首是瞻,平日里都是陆陵君授以他们武艺及兵器使用之法,到了战场上陆陵君冲锋在前,看准时机擒获敌军之首领,从而鼓舞士气,让战情转危为安。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和景宴整好在书房议事,他长长感慨了一句:“皇姐,你的这两个男人真是深藏不露啊深藏不露……”
我被噎了一下,“什么叫我的男人,陆兄是我的好兄弟……”
景宴摊手而笑,“你不用说,我懂,我懂……”
我瞪了他一眼:“陆陵君立下如此战功,怎么着都能免他的罪了吧?”
“那是自然,”景宴微一点头,“我已命人下去先安排个千户给他当当,他若再立战功,今后,便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道:“我对陆兄,还是极有信心的。”
景宴不置可否的转了一下毛笔,复又顿住,“对了,皇姐,你后来可有寻回你们府上的那名神医?父皇的病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或许……”
父皇近日来病情每况愈下,骤醒时的精神气早已荡然无存,虽未就此昏厥不起,然而气色与脉息却比昏迷时来得更虚弱,太医院卯足了力去治疗,皆是收效甚微,只道沉疴痼疾,时日无多。
我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再度蒙上一抹愁云,“周文瑜是聂然派在我身边的人,真相大白之前他就已逃之夭夭了,哪还寻得到踪影?再说,他这样的人敌友难辨,就算是找回他,我也不敢让他给父皇诊治……”
不过,提到周文瑜,我倒又想起另一个人。
周文瑜的师弟,药王谷的关门弟子,同安堂的掌柜康临。
因着忘魂散的事,我去找过他两次。他曾告诉我,从他手中卖出去的忘魂散有两颗,一颗致命,一颗不致命。当日他的话也误导了我,让我以为只有两颗毒药,可事实上流于世面上的忘魂散远不止这个数目。
康临对周文瑜与聂然之间的事一无所知,他确确实实只研制了两颗忘魂散,再无其他。
我总算还是相信他的话,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他一直照做他的生意,压根没有离开过京城,若是同党,早就闻风而逃了。
“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人能制出忘魂散呢?会是周文瑜么?”
康临怔了一怔,“有这个可能性……只不过,如果他是制毒之人,当日又何必领公主来到草民这儿探寻真相?”
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我略略思付,问:“本宫当时问过你们有否令人一夕之间忘却部分记忆之药,你们都坚持说没有这个可能性,可康老板,你怎么不如实告诉本宫,若是服用了解药,极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忘却失忆期间的所有事呢?”
康临骇然跪下身,道:“那日师弟来找我时便同我说起公主是中了忘魂散之毒,且极有可能会是致命之毒,若让公主得知此毒有解药,必会让草民配置……”
“所以呢?”
他诚惶诚恐道:“解药,便是在配置毒药时以同等份量相反顺序所炼制而成,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当日的买主要草民炼出独一无二的忘魂散,绝不能让他人破解出解毒之法……遂草民便把配药的药方销毁,炼出独一无二的解药一齐卖出……草民唯恐让公主知悉,而草民配不出解药从而惹来杀身之祸,故才……求公主饶恕草民死罪……”
如此看来,康临所制的两颗,多抵是让父皇与太子弟弟分别买去,至于聂光给宋郎生与风离的忘魂散,并非来自于康临。
虽然,我至今没能猜出风离又是从哪得来一颗不致命的忘魂散给我服下,正如我至今都搞不明白风离为何要放我性命一般。
事既已过,不想也罢。
念及父皇的病况,我命康临进宫替父皇诊治,他的医术与周文瑜不分伯仲,没准还能有所转机。
可康临的看法与太医院并无分别,我问他:“药王谷不是远近驰名么?难道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摇头叹道:“药王谷以奇药偏方闻名,皇上所患并非急病亦非奇毒,乃是陈年旧疾积久所致,病根早已根深蒂固,药石无灵。”
纵然早有准备,可听他这番说来,仍是忍不住黯然泪下。
父皇对此或是早有预感,从他苏醒那天起就在为景宴继位所筹谋,替景宴巩固权利,收揽人心。到了今日他终于没有下床的力气了,反而长舒口气的和我们说:“大庆将来就靠你们了。”
景宴就像是一夜之间成长成一位真正的储君,处理政务再也不似昔日般优柔寡断,朝中上下无不信服于他。我一直觉得我监国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到景宴能有独当一面的这一天,事到如今,我只想陪同父皇走完最后一程路,在家中静待驸马回来,待到那时,再不过问那些纷纷扰扰的机谋争斗之事。
然而,这世上有许多时候,本不是你想谢幕的时候就能顺利谢幕,入世易,出世却难。
其实那日,我原本只是带着从康临那儿配制好的药草熏香,欲要摆在父皇的寝宫中,让他安神宁心得到更好的休息。所以在我看到寝门外的宫女们都退到了十步开外,她们说皇后娘娘正与皇上说话故而屏退众人时,我也并未顾虑太多,只想着敲个门放下熏炉离开就是。
可是当我步至门前,腾出一只手刚要敲门时,听到了里屋传来母后焦急地声音:“陛下宠爱棠儿,不愿让她受委屈,这一点,臣妾岂会不明白?可她终究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啊,岂能将此重任托付于她?”
我以为我幻听了。
轰隆隆的,母后的声音字字清晰,虽然入了耳,却传不到里头。我思绪空了半晌,又听她说:“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赶走景岚时所说过的话?陛下说,‘非我萧家血脉,其心必异’,故才忍心放逐他远去……陛下待岚儿尚且如此,何以对棠儿……”
我听到父皇一声叹息,他缓缓道:“男子终归与女子不同,景岚有名望有野心,有他在皇家一日,景宴都难登大统……棠儿却是不同,她处处为景宴着想,身为一介女流却能让朝中诸臣都敬她三分,绝不仅仅是因朕赋予她的权柄,有她辅佐宴儿,朕亦能放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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