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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容九
他淡然道:“世间哪得几个我?”
我:“……”
想到他自不量力的呆头模样,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却又笑不下去了。
究竟要如何同宋郎生说呢?
一个反贼之女怀了龙骨,依大庆律,即使孩子能平安诞下,那女子也绝无可能立后封妃。
他如今本就是腹背受敌,骑虎难下,这几日甚至抽不开身来找我,就证明了朝中的局势远比想象还要来的严峻,若在此等时节得知我有了身孕,不论是要为了我与那群臣子鱼死破,还是要弃江山安危不顾而携我远走,都将酿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我如游魂般晃回了竹。刚至门口,就看到院外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黑衣尸首,看样子是刚被人干掉没多久,唇边的鲜血还在往外渗。
房门半掩半闭,隐隐感到屋中有人,我摸不清情况,不敢擅自入内,正待回头去寻人,门忽然开了起来,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朝我道:“不必惊慌,是老夫。”
那人却是赵庚年。
进了屋中后我才发现登门造访的不止当朝首辅,还有大将军霍川、兵部尚书杨栎之、亲军都尉府统领贺平昭等人,看他们一身装束,应当是来私访而不是来抓我这逃犯的,我也就稍稍安下心来。只不过我已是一介平民,按理说见到几位朝中重臣是要行跪拜之礼的,可这身份乍然转换我又有些放不下昔日的架子,一时间提着两捆药包站着,讷讷问道:“外头的尸首是怎么回事?”
他们相互望了望,只听霍川道:“我等前来见公主不在家中,正犹豫是否要继续等下去,竟有刺客误将屋中的动静当作是公主意欲动手,我与杨大人、贺大人便即出手将他们制住,哪想他们当即咬毒自尽,一个活口也没能留下。”
看来,那些被我叫去找我娘的暗卫人还未回来。我道:“这种死士一般都很尊重自己的操守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见他们几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我道:“活口不活口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几位大人安好无恙。”
贺平昭道:“他们使的虽是剑,然而双手都覆有厚茧,应当是常年握的手,步法身手都极具军士之风,只要细细查证,应当能探出线索……”
我回头看了一眼院落,“我想也不用细查了,如今朝中谁最觊觎皇位的,就是最想杀我之人,只要杀了我,才能让宋……才能让皇上方寸大乱,从而伺机取代。而能够有资格分一杯羹的,也就剩萧家的几个王族了……”
赵庚年意味深长地道:“公主果然心如明镜,老夫亦认为,行凶主使,当与睿王等脱不了干系。”
我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我如今已非公主了,你们也莫要这样叫我了。”
见他们面有难色,我心中正踌躇是不是真的要跪下来拜一下他们才肯接受这个现实,哪知他们再次了一下眼神,下一刻,同时撩袍跪在我的眼前。
我惊得浑身一震,忍不住倒退一步:“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庚年道:“公主,我们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我道:“有事大可直言,何必行此大礼?”
赵庚年沉默须臾,终咬牙道:“明日……便是皇上登基大典……我等欲求公主……远离京城,再也……再也不要与皇上相见。”
我以为我听错了。
那晚宋郎生离开前告诉我,朝中大部分臣子虽都欲置我于死地,但至少这几个大人还是极力保我,他们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有他们的支持,事情尚有转机。我也猜测过,包括我能从大理寺悄无声息的出来,若没有赵庚年的暗助,未必能有那样顺利。
他们是真心救我的,可现下却让我离开。
赵庚年见我久久未有说话,道:“公主乃是先帝与元宗皇帝所认可的公主,不论身份如何,在老夫心中从不曾改变过。公主本已隐退,可为了大庆江山还是冒死回京,明知凶险重重仍揭穿庆王党羽的阴谋,此些种种,更令老夫等甚为敬重钦佩,而今遭此劫难,本应助公主走到最后……然则……萧氏皇族上上下下皆不甘将皇位让一个突如其来之人所占,连睿王亦连夜赶回京中筹谋此事。只是两道圣旨不容置喙,他们无从下手,唯有暗中联络朝中诸臣,以公主性命为由,欲要借此打击皇上……人人皆知皇上待公主情深义重,断不会置公主于不顾……故而,他们借御史言官与京城内外儒生之口齐齐逼迫皇上,不论我等如何费劲心思阻止这一切,想要替公主减轻罪责,依旧收效甚微……如今,皇上已是……”
他说不下去了,贺平昭接着他的话道:“这期间有多少人都盼着皇上能出错,他们方能借题发挥,从而打击皇上,皇上明知如此,还坚持要将公主连夜送出大理寺,不愿让公主受半点屈辱……现下,已有人察觉到狱中之人或非公主本人,故才三番五次要求审理此案……即使我们以皇上尚未登基为由拖延此事,只能拖得了一时,若不尽快将狱中之人‘处决’,随时后患无穷……”
“所以,”我反问道:“若狱中的萧其棠死了,我,也就必须要消失在这个世上,否则,仍然会危及皇上,甚至牵扯到更多的人,是么?”
杨栎之叹道:“若非公主,臣的女儿与先皇之子也无法平安回到宫中,若非公主,所有人此刻依旧被庆王所蒙蔽……原本我们不应逼公主离走……实是大势所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低下头:“你们对朝廷的忠心,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若我就这样走了……他……”
霍川静默了许久,道:“如今梁国闻此变故,已欲重整军马,趁势而攻之,若内忧不除,宫中再生哗变,以至皇上无法顺利登基,只怕大庆疆土岌岌可危……”他用力叩头:“皇上心中有大义,有大庆苍生,霍川心悦诚服,愿倾尽所有辅佐……只是,皇上待公主用情太深,一时间已难自拔……臣等……皆难劝动半分……如今,能救皇上,能救大庆的,唯有公主你了……”
他说完后,剩下三个大人先后重重的以头磕地,那一声声砰砰的声响,宛如重锤般敲在我的心上。
我将手中的药慢慢放在桌上,背对着他们。
远方滚滚墨云而来,遮住了一片大好晴天。
终究抵不过天命。
几位老臣离开没多久,暗卫们赶了回来,当他们看到院落的刺客,吓得几乎要以死谢罪。我淡然的挥了挥手,让他们先把尸体处理干净,免得招致什么蛇蚊虫蚁让我晚上难以入眠。
只是这夜注定难以入眠。
就在我吃过饭打算早早就寝时,屋门被人用力推开,风呼得灯台忽明忽暗,我看到宋郎生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把,带着一身仆仆风尘而来。
我怔住,他已走到了**边,颤抖着揽住我,紧得几乎窒息。我想他是听说了刺客的事,才这样放下手中所有不顾一切的赶来,我下巴磕着他的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没事。”
良久,宋郎生松开揽着我的手,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当真没有受伤么?那些刺客是怎么死的?”
我道:“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倒在院子里了……”我没提赵庚年他们来寻我的事,“那些刺客不是你的人动手的么?”
他摇了摇头,许是心心念念我的安危,一时没察觉出我的话有什么不妥,“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不能再留你独自在此了。”
我怔了怔。他道:“明日一早,我就带你离开,天地之大,不再让任何人找到我们。”
我呆住,“你疯了么?你可是皇上,不登基就这么离开了,将置天下黎民于何处?”
他的眼中满是慌乱,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什么皇上,什么天下,为了顾及那些我差点就失去了你……阿棠,你说的没错,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我如今立身未稳根本救不得你,我能做的,只有带你走……”
我呆呆的看着他,喉头一哽。
这原本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选择带我离开,或是选择分开独自留下来守护大庆。
这样的抉择,若是换作至亲至之人,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他们但尽自己所能行事便已问心无愧,何至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若是换成心怀天下苍生的仁心义胆之人,心中信念如此,即使心中痛楚,自当一往无前,哪怕此生孤寂。
可是宋郎生,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当他心中已然决定带我离开时,竟会如此不安与彷徨。
只因我们经历了那样多的苦难,只因我们那么迫切的想要和对方长相厮守。可我们终究在面临大是大非前无法做出违背良知的抉择,越是害怕越不敢面对,最终只能逃避,我是如此,宋郎生亦如是。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赵庚年他们要亲自来求我。
我们不能永远逃下去,总有一个人要做出那个选择。
宋郎生望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答案,我低头道:“景宴是如何死的,你忘了么?父皇临终前的嘱托,你也忘了么?若我们就这么离开了,朝中的几位王爷氏族定会为那皇位争个你死我活,京城内外免不了兵戎相见……且不提前朝叛党会否卷土重来,亦不说梁国经过两年养兵蓄锐会否破城而入,待那时,景宴唯一的骨肉也是肯定保不住的……所有站在我们这方的人,太后、妹妹嘉仪、还有赵首辅、嫣然、霍将军、还有卫清衡、陆陵君、张显扬甚至更多的人,都会受到牵连,甚至难以保全性命……”
他的唇色越来越白,我道:“……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走么?”
宋郎生摇椅晃的站起来,撞倒了脚边的椅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是我的真心,”我慢慢的起身,心底疼的发颤,“当年,我宁与城池共亡,今日亦然。我萧其棠,不会,也绝不可能与苟且偷生贪图一己安逸之人长相守。”
我等着他出言反驳,然而他仅是僵硬了一瞬,蓦然抱住了我,紧得像要把我揉入他的血肉之中。我听到他说:“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一如既往的喜欢我。”
听到这么自不量力的话,饶是我眼泪溢出眼眶,仍是忍不住莞尔,“谁说的,你要是丑了肥了,我肯定不会喜欢你了。”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不信。”
我知道自己挣不开他,就这样趴在他的胸前,道:“阿生,其实……你不要担心我,眼下我只是暂时离开你身旁,离京城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但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中满是颤抖,“我不信……”
我咬着嘴唇,努力抿出笑意,拒他根本看不到:“待你登基之后,待你皇权在握,不要你来寻我,我都会立刻奔回来的,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了……”
“我不信……你是天底下最蠢的人,你说的话,我怎么能信……”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可我却感到有什么冰凉的湿润刹那落自脖颈上。
我紧紧闭上眼,“你不是说,你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妻子么?我也一样……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改嫁的……”
这次,他没有再出声了。
秋风微凉,他就这样抱了许久许久,久到眼泪都被风干了,都不舍得放开对方。
窗外的星子渐渐隐去,墨色的天愈来愈浅。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示意道:“主子,再不回去,怕是要赶不及登基大典了。”
他置若罔闻,仍旧紧紧搂着我,我稍稍把头偏过来,把手抵在他的胸前道:“生辰快乐。”
他怔了一下,慢慢松开些许,微垂着头看着我,我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道:“子时已过,今日是你的寿辰,你忘了吧?你瞧,我可不会忘……寿星公一定要欢欢喜喜的,这一年方能万事遂心。”
他用手指拨开我的额发,牢牢盯着我,“我的心愿,是和你在一起,我会欢喜,只有和你在一起。”
心沉入底。这样一份深重缱绻之愿,何时方能实现。
我道:“天就要亮了,你再不走,可是要给我添麻烦的……既然,你还不能下定决心,我会等你的答复,今晚……我在这儿等你来一起过生辰,好么?”
一时间只闻屋外草木拂动之声,与彼此的心跳之声。
许久,他哑声说:“我想吃长寿面。”
我一瞬间恍了神,随即笑道:“煮面我最擅长了,不过不好吃你不能嫌弃的。”
见他还不肯走,我只得道:“屋外暗卫多的够灭一个营了,杀来一队羽林卫我都能云淡风轻的漫步离去好么。”
他终于也跟着牵动了嘴角。只是眼里,却漾着浓浓的痛意。
马蹄声渐行渐远的时候,我低下头,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涌出了。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第67章 番外 六(尾声)
睡到了日晒三竿还困得睁不开眼,我总算意识到自己是个孕妇了。
陶渊来的时候我刚刚洗漱妥当,正要出门买点面米分和青菜,他见我这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很是高兴,“不知公主飞哨传音唤属下前来所谓何事?“
我亲手替他斟了杯茶,道:“我知道,这外头有上百名保护我的暗卫,是你明鉴司所派的……”
见他脸色煞白,我微笑道:“我既为明鉴司的主人,自然还是粗略的阅过影卫们的卷宗的,不过你也不必紧张,皇上与我既是夫妻,我的自然也理所应当是他的。”
陶渊擦了擦汗道:“当日皇上欲救公主,却不敢轻信宫里的侍卫,这才找到了属下……属下原本想救下公主之后再同公主禀明,只是皇上让属下暂且不提……”
宋郎生不让我知晓,自然是想让我以为我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休想趁其不意逃之夭夭。而他没有料想的是,我装傻装到了最后,在演技派的道路上,我的境界终究比他悠长深远。
我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今日找你来,只是想麻烦陶主事让他们都早些回家,这不,过两天就是重阳佳节了,大家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的歇一歇,比如出游赏景登高望远采束菊花回家什么的……”
“公主!”陶渊惊讶的阻断我的话,“万万不可……若再有刺客……”
“此事,首辅大人自会替我摆平。”我目光扫去,“以及,我并不喜欢被人监视。”
陶渊当即跪地,意欲再劝我:“皇上吩咐了属下,绝不可让公主因独处身陷险境……”
“明鉴司的主人究竟是他还是我?”我冷冷打断他,“陶主事,父皇当年分明说过,从今往后,明鉴司再也不听命于朝廷,难道你想违抗父皇的遗旨么?”
陶渊抬头望着我的方向,挣扎难当道:“公主,你终究……”
我垂眸不语,陶渊沉默片刻,摇首道:“也罢,花欲辞树,树如何留……属下听命就是。”
院落恢复了一片清幽宁静,陶渊问我还有何需求,我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在离去之前叫住了他,说:“陶主事,今后,不必等我,明鉴司何去何从,皆由你做主,好自珍重。”
午门的钟鸣响彻京城,此乃新皇即皇帝位昭告天下之音。
我拎着菜篮子穿梭在集市之中,朝着钟声的方向遥望,不知龙袍加身,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时,他会是何样的威风凛凛。
小的时候,我悄悄躲在金殿外偷看父皇,同皇兄讲,今后我要嫁给像父皇这样的金光闪闪的大英雄。
皇兄闻言笑着揉着我的脑袋说:可惜你是公主殿下,父皇可舍不得要你去和亲,所以你稗谁都可以却是嫁不了天子的。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只觉得人生变幻莫测,话不要说太满为好。
忙活了大半个早上,鼻端闻到鸡汤的香味,盖一掀开,赶紧把切好的面投入锅中。
反正院外的鸡被养得那么肥,不杀也是浪费,我索性费了番功夫做了这鸡汤面。
如果宋郎生在,他一定会说,不过就是吃碗长寿面,随便丢两块豆腐青菜便好了,好好的一只鸡拿去烤一烤或做成叫花鸡更香一点。这时候我多抵会说,谁让我是有孕之身,得多吃点蒸煮的才利于胎儿啊。
想象着他乍听消息惊诧与喜不自胜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抬起头来,饭桌的对面却是空空如也,我才想起此时此刻,他多半还在宫中受百官与使臣的觐见。
一桌一人两碗面,眼眶微热,我低下头慢慢的吃了起来。
我总算没有食言,替他做了一碗长寿面,我到底还是食言,没能等他回来一起过生辰。
临走前,我想过给他写一封信,只是提笔久久未落,千言万语终凝成一张字条摆在面旁。
对不起。
推开大门的时候,眼前一片白光,我下意识伸手去遮,遮不住这一片骄阳如火。
山林秋枫瑰艳,风掠湖波层层,我牵着马儿一路往前,在不远的岸边看见了一个老翁,在这个村镇住的这几日里,时常能在此见他垂钓,有时还能坐上整整小半日。
他听到马蹄踢踏声,回头瞧来,见我马背上系着一摞包袱,问道:“姑娘是要去往何处?”
我想了想道:“远行。”
人人皆有难言之隐,他也不再多问,只道:“姑娘家一个人上路,当处处留心才是。”
我微微一笑道:“多谢老人家了。”
这条香径两侧已被重重叠叠的枫树所笼罩,风吹得树丫哗哗作响,片片红叶飘零落。
十三岁的那一年,我困在山洞之下,他纵身一跃带着翩翩火枫落下,从此落在了我的心上。
后来,我们相约在初见的枫树之下,直到日落西山,都等不到他的踪影。
只是记忆里的那日也是一个艳阳天,山林间清新的草木味道令人心旷神愉,我们曾说好要一齐重回故地再赏枫林,而那萧萧红叶,与眼前此景骤然重叠,却是徒增了一分孤影形单,寂寂思念。
此刻,我也解释不清这是何样的一种矛盾情绪。
明明下此决断的是我,明明坚定此去无回,可当走到了路的尽头,我还是停下了继续向前的步履。
昨夜,他紧紧相拥的温度,还有他说的那句“我的心愿,是和你在一起,我会欢喜,只有和你在一起”整日萦绕在心头根本就挥之不散。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
身畔枫叶匆匆,我仰着头,莫名感到深深的恐惧与迷茫。
只是那样的一瞬,我便上了马,调转过头往回赶去。
我甚至不确定待见了他之后我还能说些什么,唯一能想到的,是还想再见他一面。
回到竹舍之时,老翁仍在钓鱼,他看我去而复返,稍稍讶异道:“姑娘怎地又回来了?”
“有些东西忘了拿。”我轻轻跃下了马背,发觉到农舍的门竟被打开,赶忙推门入屋,屋中却是空无一人,而桌上原本另外一碗盛满的长寿面,竟也变成了一只空碗。
心底猛地一惊,我冲出屋外,问那老翁:“老人家,你可有见什么人进过我家里?”
老翁放下鱼竿,摇头叹道:“方才确有一男子火急火燎的赶来这儿,噢,正是你刚走之后,他还来问我你在何处,我指着你方向说你牵着马没走多远,还瞧得见影呢……说来老头子也是不懂了,他本是发了疯般往前追,可追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瞅着你到没了踪影……”
我怔怔地道:“你,你是说……他,没有追上来?”
“可不?他就那么傻站着,后来,又到了你屋中留了好一会儿才走的……”老翁重新挂好了鱼饵,将鱼钩抛入湖中,“唉,要是你们小两口闹了别扭,还是早些把话说清了好,老头子看着也是难受呐……”
一阵风吹来,感到脸上冰凉,才惊觉滑满了泪,而我浑然未知。
原来,当我痛下决心之时,他也做出了他的抉择。
我微微抬头看着长空,天色已暮,漫天皆是霜色流丹。
少年时,天意令我们不得已错过,而今,却因天意选择了错过。
如此也好。既是望不到盼头的幸福,何苦挣扎不放。
人生还长得很,何不留下美好的回忆,永不言别。
我抬起袖子抹干眼泪,重新翻身上了马,回头再望一眼京城,远处巍然而立的城在秋阳的映照下泛着金光,那是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
只是,亲人朋友皆已不在,唯有一个世间最令我牵肠挂肚之人。
我轻轻策起马儿,这段路太远,难免令人回想起那悠远的时光,还有那些回不去的美好年华。
前方残阳如血,清风拂叶,满目西山夕照明。
此一去,终难见。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第68章 终外:曾见树下枫成雨
头顶上的苍穹泛着灰蓝,海平线一望无际,浪轻轻拍着船舷,船身微侧,留下一条闪白的水带,泛动波光万千。(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小说】)
这艘龙叶船绣闼雕甍,别具一格,许因如此,才会让海贼盯梢上意欲劫之。
他只不过是在泛舟出海时偶然遇到,顺道出手相助,如此,船只的主人感激涕零,定要留他在船上盛情款待方表答谢之意。
浪涛滚滚,带着船身此起彼伏,他依着栏杆,望着湛蓝色的海面,想到自己曾经极为怕水,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肯坐船,还是当年被她哄骗让了船,吓得他惊惶未定之际,为他放了世上最美的烟火。
他惊觉已有八年未能见到她了。
他从未想过当一个君王,那身世之谜与千钧之重的嘱托,他始终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只愿她能无忧无虑相伴左右,只是到底还是隐瞒不了她。
八年前她离开后,从此,他的脸上便失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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