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丹青缘

    虽然肖扬几人都无比迫切地想进去看一看戚浅浅，亲眼确认她现在的状态，可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身份，最终也只能看着何律师的身影，在无形的铜墙之外怅然若失。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在外面三人度秒如年的时候，何律师终于见到了这个三度把微博服务器炸崩的主角，戚浅浅。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长时间的审讯，她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憔悴。但眼神却亮得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夏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清州的巡回特展何律师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看过，他当时就被设计师烘云托月的设计理念打动。再后来网上就爆出了她参加庆功宴的照片，那个时候网友对她的赞美有多热烈，这会对她的质疑就有多强烈。消息漫天飞的年代，网络上的键盘侠们拥有独自思考能力的是凤毛麟角，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被各路公众号带着瞎跑却犹不自知。他们可以把一个人捧成天神，然后在下一秒把他贬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何律师突然就想起了《双城记》的那句名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接到肖扬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连轴转了二十多个小时，但在听到嫌疑人的身份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肯定的回应。这种冲动无关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如果一定要找个缘由，那大概是出于一种名叫守护的心态。他想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守护一个设计师的成长之路，就像肖家当年对他的守护一样，这是报恩，更是传承。

    “戚浅浅你好，我姓何。是肖扬请过来的律师，他和你的老师，还有一个名叫lisa的女士这会都等在外面，因为制度的原因没法进来。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和我说，我出去会帮你转告他们的。”不同于往常，何律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自己后，并没有单刀直入主题，反而先说了几句不怎么要紧的话。

    粗略数一下，到这个时间点，戚浅浅已经被关押了**个小时了。整个过程中，她被好几个警察以不同的方式盘问了无数遍同样的问题，脑子都快炸了。此刻乍然听到肖扬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忽得就是一酸，像是独自彷徨了许久的迷路之人，终于等来了救援一般。她眨了眨泛着水汽的眸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何律师。但那副画，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何律师见她状态还不错，便直接展开了话题，“能和我具体说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是在约定的时间到的帝都美术馆，我到的时候夏启铭并不在。然后有一个负责接待的女孩子同我说，夏助理被公司的一些事耽搁了，要晚一点到，其他人也会同夏助理一起从夏氏出发。她说如果我着急的话可以先去验收。我当时就不想干等，第一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第二就是觉得太浪费时间了，然后我就直接进去了。”

    戚浅浅说到这里，何律师下意识就蹙起了眉头，夏氏验收团的迟到真的是巧合吗

    因为被审讯多时的原因，戚浅浅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道，“这个帝都美术馆不是夏氏的财产，会场的看管秩序也不一样。之前几次，我去调整设计的时候，场馆里面用的都是仿制品。但考虑到这是最后一次验收了，验收之后又很快就会开展，所以他们将全部的作品都换成了真品。”戚浅浅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这个美术馆里面还有几个展览，虽然看艺术作品的都不是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但怎么都算是人员混杂吧。所以为了保证作品的安全，几道大门都被锁住了，外人也不能随意进去。”

    一丝属于阴谋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了，何律师压低声音问道，”所以你就一个人进去了没人陪同“

    戚浅浅也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懊恼地承认了，“嗯，我就一个人进去了。”

    何律师:“……”

    他用一言难尽的复杂眼光瞅了瞅面前的姑娘，明明是个才思敏捷的设计师，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这么粗糙呢……

    戚浅浅显然也有些尴尬，她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后来我在看作品的时候，又听到一道门声，转过头却发现进来的人是秦夕。”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利
    当何律师将自己与戚浅浅的对话内容告知给外面三个等候消息的人后，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特别是lisa，如果不是有警局的铜墙铁壁拦着，她大概已经冲进去对着那个作死的蠢姑娘咆哮了。

    “虽然那个秦夕不能给戚小姐作证，但也许，我们可以试着联系一下他，看看能不能了解更多的情况。”最终还是较为理智的何律师，将众人跑偏了的关注点重新拉到了正轨上。

    肖扬将目前的信息在脑子里做了个简单的复盘，皱眉道，“可我们未必能见到他，而且我们以什么理由去见他呢”

    何律师只以为肖扬是在担心合规性的问题，连忙道，“我认识保释秦夕的那个律师，我可以先和他接触一下。”

    肖扬并没立即接话，只是维持着那副不乐观的样子。

    lisa那跑到外太空的理智终于磨磨蹭蹭地转回来了，“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先让何律师去试试，万一有奇迹呢。”

    站在一旁的邵泽汀冷不丁冒了一句，“你们谁有秦夕的联系方式”

    lisa下意识接道，“我那边有，但那个号码也许只是他的工作号码。”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现在这种情况，未必能联系到。但邵泽汀却坚持道，“行，你给我吧。”

    等邵泽汀拿到电话后，何律师又道，“还有戚小姐提到的监控，我去同警方沟通下，看看是什么情况。”说完他又抬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有新的进度后会立马和肖扬联系的。”

    大半夜的，一行人匆匆地过来，又匆匆地走了。走出警局的时候，肖扬回头看了眼带着巨大国徽的办公楼，仿佛穿过了重重墙壁，看见了楼内那个让他日夜牵挂的女孩。

    他知道，此刻她的内心一定不像她在何律师面前表现的那样平静和无畏，她一定很害怕，一定很彷徨，也一定在等着他们。

    而与此同时，这起偷窃案一经发布就牢牢占据了热搜榜榜首。其中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而更多的则是静静围观。

    浅浅的小迷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假消息吧

    酒酿小甜豆:我的天，我的浅女神竟然偷窃文物！打死我都不会信！

    等一朵海棠花开:卧槽

    小鱼干: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为什么要偷文物啊！可耻！

    loftsai:楼上的，吃瓜要谨慎！小心吃坏肚子！

    森旅迷了路:就是，说不定就是误会一场！我们可怜的仙女要受苦了。

    可就在这时，另一则有关戚浅浅的消息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了全国各地，而这一则消息一出，整个网络就如同被泼了一碗水的火热油锅，彻底炸了。

    【“醉时光”画廊廊主戚浅浅与已婚男子在地铁站、公司纠缠不休，配九张高清大图】

    这条消息用寥寥数语暗示戚浅浅的“小三”身份，而下方的配图则是戚浅浅与一个高挑男子的一系列照片。有两人在地铁站附近牵扯不清的，也有两人一起在食堂用餐的，还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路的。

    这些照片其实说明不了什么，说是同事或者普通朋友都可以，但坏就坏在发这条消息的人给照片上的男士打上了遮脸的马赛克，也没指明此男人的身份。这种行为直接激起了无聊网民的好奇心，更偏激一点的，甚至将这行为当成了对网友人肉能力的一种质疑！

    众网友纷纷化身成了福尔摩斯，一些打头阵的“出头鸟”迅速从这几张图片的背景中找到了蛛丝马迹，拍照的地方正是帝都夏氏大楼附近的地铁站和夏氏著名的员工食堂！

    仅仅半个小时候，被打马赛克的男人身份就曝光了，正是夏氏千金夏明韵的丈夫，秦夕！

    现实版的豪门情仇显然是人生乏善可陈的普通群众所热爱的大瓜，一时间，网络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百分之九
    秦夕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门铃声结束的同时，那扇对于来人形同虚设的门也被打开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夏明韵看着沙发上的秦夕豪不吃惊，反而笑盈盈地开了口。

    秦夕面色不善地看向她，这个女人已然将装模作样、虚与委蛇刻进了自己的骨子，变成了她的招牌标签，比如刚才的门铃，又比如现在的春和景明。

    “怎么生气了”她的大红唇微弯，浑然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子般的目光。

    这让秦夕忍不住想，哪怕自己此刻用刀抵着她的脖子，她应该也能维持这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自若面容。这让秦夕原本就很焦躁的心更焦躁了。

    他不确定夏明韵这次来的目的，只能粗略理了下自己手上剩下的筹码，然后开了口，“哪些是你做的”

    夏明韵不急不缓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世人都说女儿像父亲，而这会的夏明韵简直就是三年前夏嘉豪的翻版，从仪态到举止，从眼神到灵魂，全都一模一样。

    透过眼前的这幅皮囊，秦夕仿佛被拖回了三年前的绝望之中。而那里面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却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是那个他一遍又一遍，想方设法抹除掉的弱小而愚蠢的自己。

    过了良久，夏明韵突然退开了一些距离，她在旁侧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道，“我听说你想让律师把戚浅浅保释出来”虽然是个问句，但她用的却是陈述语气，说完后也不等秦夕回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要不要再同我交易一次像上次一样”

    秦夕的目光划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丝厌恶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这次你想要什么”

    夏明韵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同时将整个身体又往后仰了一些，“这次我想先问问秦总，您想要什么”

    秦夕没接话，他在心中揣摩着夏明韵的心思，却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她了。眼前的女人就好像只是披了一张名叫夏明韵的皮，内里的东西却全都变了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看错了呢

    这个想法出现在心头的刹那，秦夕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让我先来猜猜吧。”见他一直没开口，夏明韵又兀自说了起来，“我猜重情重义的秦总，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块橡皮擦直接抹掉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对吗又或者您想把这些年与我们夏氏的纠缠都一起抹去”说着夏明韵突然笑了起来，本就寂静的客厅因为她这突兀而怪异的笑声变得更加诡异起来，“瞧我说什么傻话呢，秦总肯定是不后悔的。就算让您再做一万次选择，你也会做一万次同样的决定，对吗毕竟只有牢牢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才符合秦总您的需求，不是吗”

    秦夕倏地皱起了眉，沉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就像换了一张画皮一样，夏明韵脸上的讥讽消失，又变成了一副诚恳的道歉模样，“是我不好，胡说八道了。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秦总，您想要戚浅浅好好的出来吗”

    秦夕并不接话，而是抓着这个问题背后的东西反问道，“这么说，偷窃案是你设计的那幅画还在夏氏吧”

    夏明韵仿佛被吓了一跳，叹了口气道，“天，一日夫妻百日恩，秦总你怎么狠心把这么大的黑锅直接扣到我头上的”说着她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你也不怕自己儿子在监狱里出生。”

    一听她说这个，秦夕更恼火了，“夏明韵，麻烦收起你的假模假样，演上瘾了就让你爸送你去娱乐圈，估计以夏氏的财力，直接把你捧成当红一姐也不是没可能。”

    夏明韵将他的讽刺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还顺着他的话思考了起来，“确实是个好建议。如果我是当红一姐，你大概也没胆子去和戚浅浅纠缠不休了吧，也许夏氏和网上也不会出现那样的绯闻了。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秦夕出奇愤怒了。这会的夏明韵仿佛化身成了一个无赖，你问她茄子多少钱一斤，她却给你说橘子市场挺好，你顺着她的话去谈橘子生意，她又扯出了香蕉。总之，说了一堆，毫无进展，纯粹浪费时间。在商场的时候，秦夕不是没遇到过这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对手，但因为背靠夏氏这座大山，他可以轻而易举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选择
    这厢何律师还在同警方交涉，那厢肖扬三个人就被网上关于戚浅浅和秦夕的绯闻浇了个透心凉。

    可还没等到他们想好公关策略，一张关于“醉时光”的照片又迅速传遍了网络。照片上有五六个群众，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声称是从“醉时光”购入的作品，然后一齐围在画廊门口，以作品质量不佳为由叫嚣着要求退货。

    这样的事件几个月前曾发生过一次，虽然那个时候也引起过一些不太好的反应，但因事情本身就是一起狗血的乌龙，所以最后“醉时光”和戚浅浅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那场危机，甚至还因祸得福，扬名了一把。

    可这一回，幸运女神却并没有站在她们这边。

    因为一天前刚爆出了对戚浅浅非常不利的“偷窃事件”和“小三事件”，lisa他们又没确凿的证据去澄清流言，导致网上的舆论不断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那些依然相信戚浅浅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彻底湮灭在浩瀚的海浪声里。自以为是的键盘侠在网上制造了漫天的谣言，而“醉时光”门口的这张退货照片，俨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lisa，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接到了近百份退货申请，而且申请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其中还包含一年前从我们画廊售出的产品。”

    “lisa，我刚收到画家吉娜与我们画廊终止合作的声明，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份声明了，我担心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加。”

    “lisa，在我们画廊预约中心预约过的客人，今天都没有过来。”

    “lisa……”

    意料之中的噩耗一条接着一条响起，lisa疲惫地收起电话。

    正午的太阳依旧挥洒着光热，却温暖不了她的身体。她一直以能干的女强人自居，此刻却生出了一种名叫力不从心的陌生感觉。这样的节骨眼上，戚浅浅身陷囹圄，分身乏术的她又远在帝都，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难怪世人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lisa突然又后悔起来，后悔自己没有用力去支持戚浅浅曾经的低调。如果戚浅浅还同半年前一样岌岌无名，也许网络上的这场风波就不会这么剧烈了。可因为她自己的私心和放任，让戚浅浅在一次一次的事件里，莫名其妙地火了。她以前只想着一个火遍大江南北的设计师会给画廊带来多大的利润，却忽略了名望本就是一把双刃剑的事实。

    在人类所要面对的负面情绪中，悔恨是一种非常容易引起自我攻击的情绪。这样的情绪过于强烈而不得舒缓的时候，会衍生出更多的心理问题，比如严重的自我否定。

    “你还好吧”同样看完消息的肖扬，转头望向一脸阴郁的lisa，颇为担忧地问道。

    lisa用手揉了揉连成一条线的眉毛，闭着眼睛沉声道，“这些事情太巧了。巧的就像被精确计算过一样，表面上是一波一波推着舆论，实际上是在步步为营地将戚浅浅推进他们设计的那个深渊啊。”

    虽然不知道那个深渊底部到底会是什么，但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会是戚浅浅想要的人生。

    肖扬皱折着眉头将她的话听完，可他一向不愿说什么丧气话，所以只是安慰道，“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我们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的。”

    “我得回趟清州。”忽然之间，lisa像是做出了决定，坚决道，“帝都这边的事，要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