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天下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白夜呐
纵然麻衣男子专心致志的料理着眼前事物,但他毕竟修为不弱,魏宏业和万松子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面露纠结的抬头,看向魏宏业。
万松子对他说道“既然凑巧带了三只,孝敬前辈一只,有何不可前辈乃盟主故人,若是因为这些外物得罪前辈,可就因小失大了。”
若是平日,他绝不会说这些别扭的劝解之词。只是今日时局诡异,令他难以捉摸。故此才特意拿捏腔调,祸水东引。
麻衣男子冥思苦想犹豫不决,万松子又不敢当真出手夺蟹,平日里麻衣男子自然不是他万人王首席弟子的对手。但是凡事终有例外,麻衣男子的例外,就是谁敢抢他吃的,他就敢与人玉石俱焚。
魏宏业也不催促,乐呵呵的观瞧二人,尤其喜欢麻衣男子脸上拧巴的宛如五泄不通的神色。他亦是贪嘴好吃之人,对于麻衣男子的不舍,感同身受。
就在这时,鲁正礼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提醒众人,已是夜深。
麻衣男子虽然脸上表情痛苦无比,但是手上活计一点没落。就在这会儿对峙的功夫,第二只母蟹已被他料理干净。六月的母蟹未到繁殖的季节,本不该有如此饱满的蟹黄,却不知麻衣男子从何处寻来好蟹,连肉丝都带着金黄。
尤其是,他小心翼翼剪开蟹腿,推出蟹肉,竟连蟹腿上的肉都是罕见的金黄色。纵然是冰天雪地的九天山巅,也能迎风嗅到黄金蟹肉散发的油脂甘甜。
就是做过皇帝,见识过天下各地美食的鲁正礼,此时也是双眼放光,道“竟然是黄金蟹”
魏宏业问道“啥叫黄金蟹,黄金做的蟹能吃”
鲁正礼解释道“非也。黄金蟹本也不过是普通的阳澄雌蟹,因其本身质地出众,体香异常,每到相合之季,就有诸多雄蟹汇集,与之交合,使其淤积大量蟹黄充体。若是机缘巧合,媾和时间逾常,过了繁衍季节,蟹黄未成蟹子产出,就会在雌蟹体内渐渐融化,浸透肉身,以此化作万里挑一的黄金蟹。”
麻衣男子闻言赞叹一声“好见地没想到你一个小和尚尽能通晓这般隐秘。”
鲁正礼摸摸光头,继续说道“黄金蟹的特点就是每一丝纤毫肉质都被蟹油浸染,香滑浓腻。因此烹饪黄金蟹时需先用雪水浸透,让其在寒水中休眠而亡。其一是为防止受热挣扎,挣脱蟹腿,让充盈的黄油外流;其二不可用冰窖冻死,过冷使肉质凝结,冰冻过的蟹肉粘绵似粉,口感要差了好几分。”
麻衣男子满手黄油仍然忍不住拍手叫好,赞叹道“小和尚这番见地,配得上与我共食此蟹。”
他非是贪饮独食之人,只是游历于世,大多如那紫衣万松子一般,徒有其表,内里草包,白白浪费他精研珍馐。此时遇鲁正礼,正如高山流水遇知音,十分乐意与他共享。
魏宏业欢快的挥手引领众人道“走走走,咱们去尝尝。都被夸上天了,让我验验真假。”
他与鲁正礼同行,就连山魈也随之上前,仅有桃花岛二人原地不动。
麻衣男子见此情形紧张道“此蟹只予你二人,若是敢让那怪物沾染,我必与尔等同归于尽”
魏宏业嘟囔道“这么小气你是不是看不起山魈”
麻衣男子坦然道“那是当然。山兽异怪常啖生食,五味不全,如何能品出此等人间极品的风味。别说山怪,就连普罗大众,也难有一二能食之精妙。”
说着还看了一眼紫衣万松子,意思再显然不过,在麻衣男子眼里,万松子跟山魈是一类粗鄙货色。
说话间,魏宏业已来到麻衣男子身前,毫不客气的拿起一只剥好的黄金蟹,金黄蟹肉都被仔仔细细的归置在蟹壳里,不仅香气扑鼻,而且金光流动。
魏宏业奇道“还会发光”
鲁正礼道“是特效,他加了特效。”
魏宏业闻言哈哈大笑,不久前谈及的玩笑,这么快就被鲁正礼举一反三,他对此很有共鸣。
于是伸手将装满蟹肉的蟹壳递交给鲁正礼,道“你会吃,你先来。”
鲁正礼接过后没有立刻动手,反而看向麻衣男子。后者意会,递上一支银制小勺,内心对鲁正礼更加赞赏,果然是会吃之人。
鲁正礼一手拿勺一手持蟹,退到绿衣身边,将这两样交给她,并说道“此物不可触手,否则生气入肉,影响口味。”
魏宏业插嘴道“这个我懂,就是温度和湿度嘛,就跟红酒似的。”
绿衣好奇接过,这等玄妙珍馐她亦未曾听闻,只是在座众人看着,她不好意思先开口。
魏宏业见她半天不动,扭头对麻衣男子说道“还有俩,都给我吧。”
麻衣男子错愕道“什么”
魏宏业指着麻衣男子刚刚剥好的第二只黄金蟹和最早那只雄蟹,道“赶紧的,别磨叽。我们这么多人等着呢。”
麻衣男子手持小杵指着魏宏业道“你你欺人太甚”
魏宏业摸摸下巴道“欺负你咋了老子是神仙,还是万磁王的老情人,欺负欺负你怎么啦”
说罢伸手就要抢食,麻衣男子急急运气二指点出,直指魏宏业手腕脉门。这一指若是落在实处,以后者身上流露出的孱弱气息,只怕要当场毙命。
后方几人看得清楚,可惜鲁正礼不通武艺,不知其意。绿衣二人又信了几分仙人之言,正想求个虚实。于是这一幕发生得悄然而迅疾,连个“小心”都没人提醒。
只见麻衣二指已泛出剑芒,就要落在魏宏业伸出的手腕之上,一道金光从魏宏业体表泛起,生生抵挡住二指青芒,甚至将其逼退回去。
魏宏业毫无阻碍的取走了剩下两只阳澄蟹,麻衣男子已被击退三尺。
就在麻衣男子气息未稳之际,魏宏业毫不客气的从他怀里又掏出一个包裹,摊开取出两个银制小勺,还翻出一只烧鸡,一同取了回去。
第二卷 英雄出少年 第二十九章 金甲捍剑扬(三)
很久以前,岁月模糊,依稀记得大概在三十年前。
某地。
热闹繁华的街市上,有人招摇过市,也有人艰难度日。
人声鼎沸的喧嚣,纵有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亦然千辛万苦都尝遍,不知何处是归甘。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衣着破烂的小乞儿无处不在,丝毫不惹人眼。所以他在街头巷弄穿梭,既是过街鼠,又如丧家犬,换取一阵阵冷眼。
不过他衣着尚算整洁,灰麻仍旧完整,没有如一般乞儿长久夜宿街头而将衣物磨破成乌黑布条。
此时,他侧身闪躲,悄悄靠近一家猪肉铺子。
幼小,且灵巧,他自以为无人发觉他的到来。
然而这样一只惹人厌的小老鼠,既然靠近了米缸,那些经验熟稔的老猫怎会不留足警惕。
屠夫用斩骨刀重重劈开一段腿骨,这是示威,他并不想和这只小老鼠打交道。脏了他的好肉,还惹得一身骚气。
可是这只老鼠并没有被这一刀的威势吓退,无人关注的那双眸子里,有着如同凝结出实质的渴望。
他就这样静静的躲着,屠夫的店家选了个好位置,大户人家的仆役既不会轻功,亦无御剑法门,慷着主子的慨,十分乐意少走几步,来这家肉铺采办。所以上午还未过完,摊位上的猪肉,已所剩无多。
老鼠开始急躁,胆怯而焦虑,他知道,屠户每次都会留一些挑剩的边角料,回家做肉汤。他多希望自己也是屠户家的孩子,就算只是些沾着荤腥的汤水,他也甘之如饴。
可他只是个落魄书生家的独子,他的父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兼济不了天下,也养不活三口之家。没有田产的落魄人家,仅靠母亲偶然得之的短工家补,终究难以为继。
更何况,年仅三十的父亲,还有一朝及第的夙愿。母亲是多么贤惠的女子,一家人饿肚子,也要为父亲购置文房四宝,圣贤高作。
七岁稚子,骨瘦嶙峋,饥肠辘辘。
他总是自己出来找吃的,可是又非真正无依无靠的乞丐。朝廷昏聩,民间势力与制度倒是比法纪更加严明,这座城市乞讨觅食的地界已被瓜分干净。在一次差点被人打断脊骨,住家疗伤百日后,他终于知道,他连要饭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此时,他选择偷。这是他第一次出手,但是他已经密谋了很久,甚至在家中多次演练,每次在爹爹眼皮子底下,将那些圣贤书偷入自己的小布包,爹爹从未察觉。
“一定可以的。”他为自己暗暗打气,案板上还有一块膘花大肥肉,和爹爹最厚那本书差不多大小,只要自己眼疾手快,一定不会被发现。
他最喜欢吃肥肉,这一辈子,只吃过一次肥肉。肥肉不像瘦肉,还要用油,沾粉,否则过火即柴。肥肉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直接放在锅里,就会滋滋冒油,什么都不用加,煎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
脑中幻想着白玉般润泽的肥肉下锅的画面,仿佛真有芳香入喉,“咕咚”一声,老鼠竟咽了一口口水。
“不好,他会不会听见了!”小老鼠急忙转身躲到墙后,一颗心砰砰直跳。他不能被发现,不是怕挨打,是怕没肉吃。
如果偷不到那块肉,娘亲……恐怕活不过今日。
前日他才知道,家里并没有足够三人苟延残喘的米粥,每日的那碗稀粥,娘亲总是说一人一碗。其实,只有两碗,娘亲喝的那碗,是水。
直到前日,家里的米缸终于被掏空,娘亲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早间在河边洗好衣物,回家晾晒之后,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再言语。
小老鼠知道,娘亲并不是死了,只是太饿了。他一直都知道娘亲的碗里只有水,没有米粒,可是不知是私心作怪,还是稚童独有的自欺欺人,他从来没有揭穿此事。
他一直告诉自己,娘亲的那碗,只是稀了一些。
可是如今,娘亲真的倒下了。这是第三日,娘亲的呼吸,已经很微弱。
他又悄悄上前,伸出半个脑袋,偷瞄肉铺。眼见屠户递出最后一块上好的夹层五花肉,就要收摊。
屏息凝神,他知道,自己该出手了。
就在屠户弯腰拿竹笼,准备收拾家当的一瞬间,他出手了。
三两步飞奔,冲到肉铺,一把抓过那块无人问津,在他眼中却是至宝的大肥肉,转身就走。
可是饿了三天的他完全没注意到,肥肉上有一铁钩牵挂,以他的稚嫩躯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拉扯下来。
所以他也完全没注意到,一抹飞叶,迅疾飘过,竟将铁钩切断。
他毫无阻碍的夺肉狂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身后很快传来“抓贼”、“偷东西”一类的呼喊。他头也不回,双手紧紧抱着肥肉,将其护在胸口,穿梭在黝黑巷弄中。
这是他提前定制好的逃跑路线,很多地方,都选择了只有他矮小身躯能穿过之处。
后面呼喊声渐远,穿过几个狗洞后,终于听不见叫骂和追赶。可他仍不敢停步,一路狂奔,跑向自家那间茅草搭棚而成的屋子。
他跑得太急,太快,所以他不知道,那肉铺摊子旁,站着一位高大威严,锦衣黑服的中年男人,是他用远超这块肥肉价值的一锭足银,拦下戒备已久的屠户壮汉。
屠户见钱眼开,怒容化为笑容,讨好道“那可是客官家中顽皮的小公子”
锦衣中年人温和笑道“那会是我的徒弟。”
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十岁少年,身着紫衣,片尘不染,皱着眉对中年男人说道“师傅,那小子这么臭,你要收他做徒弟”
中年男人道“习武又不是妓子卖艺,看的是心性根骨,要那么香做什么”
紫衣少年道“他还偷东西,如何算得上有心性有根骨”
中年男人道“以物瑞己,自不可留。以失小道而成大道,才是我万人王弟子该有的觉悟。”
紫衣少年嘟囔道“反正我不喜欢他,又脏又臭又贪吃。”
万人王呵呵笑道“你会喜欢他的。”
第二卷 英雄出少年 第三十章 金甲捍剑扬(四)
茅草编制的家门无锁,既是因为买不起,也是因为无贵重之物可守护。
推开房门,男子仍旧坐在窗口,青衫执卷,邀清风揽光轮。
小老鼠不懂父亲口中所念的圣贤大道,父亲从来不与他言说。纵然他已经七岁,早过了蒙学的年纪。
娘亲告诉他,不是父亲不在意他,而是不想他也如父亲一般,读一辈子狗屁文章,荒废此生。
父亲反复铭记那些至理,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更希望小老鼠学得一门手艺,若是有机缘,能当上个招摇过市,欺压良善的捕快,才是最好不过。
他这一辈子,就毁在这些书上了,小老鼠还有机会,至少要有个吃得饱的活计。
小老鼠向父亲躬腰,无声问安。父亲读书是大事,娘亲常告诫他,在父亲读书时,千万不要打扰。
但是这一次,父亲却主动开口,语气平和道“回来了。”
小老鼠应了一声“嗯”,就要去灶台忙活。这间屋子纵然简陋,母亲还是用心将睡觉和做饭的地方分离,以免庖厨扰到父亲读书。
父亲反常的又问道“去哪儿了”
小老鼠回道“在屠户铺子里打下手,忙了一上午,换了这块肉。爹爹先读书,我给您熬一碗肉片汤。”他扬了扬手里的大肥肉,上面还有半节断裂的铁钩,深深嵌入。从小就吃不饱的孩子,说谎很有心得,不露痕迹。
父亲并未依言继续捧书攻读,而是问道“哪位屠户。”
小老鼠心里一慌,顾不及思索就随口说出“郑……郑屠户。”他偷的是王屠户家的肉,在这片刻间,他只能想到换个姓氏,只要爹爹没去找到王屠户,被当场指认,接下来的还可以再慢慢思索如何应对。
却听爹爹轻叹一声,就不再说话。
小老鼠心头有鬼,忙道一句“我先去熬汤”,就躲进灶台后面,增柴添水。
家里只有一把刀,既是柴刀,也是菜刀,被娘亲打磨的很锋利。小老鼠举刀思索,切下小半肥肉,剩余大半打算学人家挂起来做腊肉,以后每日割下一片熬汤。父亲却忽然出声道“都煮了吧。”
小老鼠道“可是……”
话未说完,又改口道“好。”
他想着,大不了,明天再去偷。今日之事,不就十分顺利。那些屠户膀大腰圆,行动缓慢,只要自己吃饱了,一定能跑得比今日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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