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书斋算不上宽敞,却十分整洁,一病弱公子靠坐在竹塌上,旁边还放着兽皮订成的册子。
见卓展他们进屋,那公子赶忙支撑着起身,却被老翁拦了下来:“霖儿你就不要起来了,免得吸了凉气又该咳嗽了。”
老翁扶那宋公子坐下,转头对卓展他们歉意道:“几位贵客,家主身染肺疾多日,折腾不得,还望见谅。”
卓展赶忙说道:“宋公子不必多礼,我等冒昧来访,打扰了公子的静养,是我们唐突了。”
那老翁引了几人入座,又奉上了热茶,便恭敬的退到墙角阴影里,待着命。
“几位此番来找宋某……”宋公子看着他们,很是疑惑。
“哦,在下卓展,我们是华国来的商贩。几年前,师祖一行人来过这尧光山,不知可与宋老爷有交情”
那宋公子眼睛一亮,急切问道:“卓兄所说的可是江酉国老先生”
卓展闻此大喜,庆幸自己是找对地方了,欣然道:“正是正是。”
“那时我还在布庄帮忙,虽很少回家,但也对父亲和江老的情谊印象深刻。太好了,竟然是故人。只可惜家父家母前年双双病故,无法再与江老再饮酒作乐了。”宋公子黯然道。
卓展也表明了江老也已逝去,两人唏嘘一番,感叹着世事无常。
“敢问宋公子,当年师祖应该给令尊留下了一方石刻,宋公子可知情我等此番前来就是来寻回那石刻的。”卓展不急不缓地问道,言语温吞。
谁知一听闻石刻之事,那宋公子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只见他目光左右游移了一会儿,淡漠说道:
“哦,那方石刻啊,确实有这么回事,但父亲去世那会儿便遗失了,我也是寻了许久没有寻见,怕是被毛贼偷了去了。这次怕是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可是我们不能没有石刻的!”骇然的段飞脱口而出。
卓展却拦住了段飞,强作镇定,微笑着转向宋公子:“公子可否再好好想想,没有石刻,我们便没法继续前行,还劳烦宋公子再仔细找找。”
“没了就是没了,几位莫要在宋某身上耽搁时间了。”宋公子皱着眉头冷言道。
“宋公子……”卓展还想再争取一下。
“好了,不要再说了,宋某疲累了,就不强留各位了。占伯,送客。”
说话间宋公子已侧身躺到了那竹塌上,背对着卓展他们小寐起来。
那老翁闻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恭敬地推开书斋的门:“几位,老朽送你们。”
出了宋宅,卓展一直阴着脸不说话。
“奇怪,彻头彻尾的奇怪。”段飞愤然叨咕着,“怎么想,这石刻都不像丢了的样子啊,这宋公子为什么就不给我们呢”
“莫非……宋公子见那石刻珍稀精美,想私自留下”赤妘猜测道。
“不会的。看得出来,宋公子是心善血热之人,不会做这等龃龉之行。”卓展低声说道。
“那为什么”
“宋公子肯定知道这石刻的下落,只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卓展思忖道。
“那我们怎么办”段飞问道。
“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明天,咱们还来。”
卓展声音沉稳,两眉之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坚韧。
宋宅内,宋公子翻身坐起猛咳了起来。占伯赶紧递过帕子,宋公子捂着口鼻又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缓下来。
他紧紧将手帕攥在手心里,没让占伯看到。因为他知道,帕子里面有血,他不想让占伯担心。
占伯心疼地给宋公子端来一杯热水,服侍他小口饮下,便站在塌前,满面愁容,欲说还休。
宋公子看了看占伯的脸,无奈地笑了笑:“占伯,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石刻的下落”
占伯沉重地点了点头。
宋公子叹了一口气,忧伤地说道:“他们那样好的年华,未来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我……是不想看着他们去送死啊……”说着便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热泪。
第二日,卓展几人照例在午憩时间过后来到了宋宅。可这次,他们连宋宅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占伯给连赶带劝推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几人不是一般的沮丧。
段飞实在忍不住了:“卓展,人家都这么坚定的态度了,咱们明天还来吗”
“来,还来。对了,段飞,你不是能射鸟吗,明天早上帮我打一只乌鸦。壮子,你就找鸟窝,帮我掏枚鸟蛋。明天咱们一早便来。”卓展镇定地说道。
“打乌鸦倒是小意思,不过,你这是唱的哪出啊”段飞不解。
“别问他了,照做吧。卓展这小子就这点烦人,搞幺蛾子也不愿意告诉咱们。”壮子抱怨道。
“卓展哥哥,你有主意了”赤妘每每对卓展的这些“幺蛾子”都很是好奇。
“明天你就知道了。”卓展诡秘地一笑,上扬的嘴角很是自信。
江雪言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段越则是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
第三日,清晨。
卓展几人拎个鸟笼就来到了宋宅。
来开门的照例是占伯,占伯看了看笼子里刚死的乌鸦和沾满了血的鸟蛋,一脸困惑:“卓公子……你这是何意啊”
“麻烦占伯将这个鸟笼转交给宋公子,还有这把匕首。”卓展示意壮子将鸟笼递给占伯,又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交给占伯。
占伯颤抖着接过两样东西,很是不知所措。
“劳烦占伯代卓展转告宋公子,江老并非病故,而是遇难而亡,卓展、段飞父母亦受戕害。乌鸦尚知反哺,父母不明不白枉死,卓展亦想为父母报仇,愿宋公子体谅。”卓展目光坚定地说道。
旬刻后,占伯推门迎了出来:“几位,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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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心疤
占伯沏好了热茶,又扶起宋公子靠坐在塌上,恭敬地退到了旁边。
宋公子目光一直没离开笼子里那只僵死的乌鸦,神情里的复杂、悲苦与隐忍让人看了不免心酸。
卓展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卓展之前隐瞒实情,确为不妥。但父母之仇如同心口荆刺,刻骨铭心,触之即痛。卓展实在不忍平白提及,对宋公子隐瞒之处,还望见谅。”
宋公子的目光这才从乌鸦身上移开,刹那之间,他的炯炯目光盯住了卓展,倏然却又消失,脸上出现淡漠的笑容。
“我懂,我都懂……怎能不懂呢,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啊……宋某之前亦未对卓兄推心置腹,又有什么颜面苛责卓兄你呢”
“宋公子,你的意思是……令尊令堂不是因病而亡”卓展虽然之前就有所怀疑,但亲耳听到还是颇为震惊。
“没错。”宋公子沉重地点了点头,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汩汩流下。
“怎么会那么巧,身体健硕的两个人同年同月病死……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布庄的生意、父母的身体,时不时去捐庙烧香,也都是自得其乐。可惜……都怪我……”
“霖儿,这怎么能怪你呢,这……这分明就是……”旁边的占伯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占伯,不要说了,我说怪我就怪我。”宋公子抬起了头,悠悠说道。
“都是我,不屑于接手布庄的生意,非要羡慕那些官人幕卿,这才让父亲动了心思,给我买了个芝麻小吏做。也为此将封府供布的价格折了一半,完全是在亏本供布。”
“可怕的还在后面,帮父亲办成此事的卫闾上将军,以我的前程为把柄,三不五时的就从父亲那里搜刮些钱财。就连江老留下的那枚石刻,哎……有一次不小心被来赴宴的他看到之后,也硬是给要了去,毕竟那样精美的宝石,南山这边是没有的。”
“宋公子,这……”
“这还不算完,一切的祸端还要从我那个表妹说起。母亲的妹妹病故,家中无力抚养,便将我这个小表妹送到我家寄养。”
“我是家中独子,心思细腻的母亲从前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小表妹的到来给家中增添了不少欢乐,母亲父亲都全心全意待她,视若己出。可谁知……”
宋公子说到激动之处又咳嗽了起来,占伯赶紧过来给他拍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
“你的表妹……怎么了吗”赤妘似有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道。
“谁知那卫闾将军的儿子卫闾抜,有一次来家里找父亲要钱花,却看上了我那只有十三岁的表妹,非要娶回去作妾。我母亲坚决不同意,我父亲也不忍心,原本是想寻个大户人家明媒正娶的,不甘心让她作妾啊。”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卫闾抜是出了名的跋扈骄纵、荒淫无度,仗着父亲是封府上将军,平日里无恶不作,人命在他的手里连只鸟都不如。且不说那成群的妻妾,就是手下人买来送给他的一等女奴,每年活着送进府,又死着抬出来的就不计其数。”
“那卫闾抜不由分说的下了聘,聘礼还是从我家库房搜刮出来的东西,定了日子,便要来接。父母不忍把表妹推入魔窟受罪,连夜把表妹送出了苗城。”
“谁知却被将军府办事回城的安掌事撞见了,直接把我父亲和表妹抓回了封府。表妹就这样成了卫闾抜的妾,连说好的纳妾仪式都给免了。”
“父亲因为偷送表妹出城,彻底激怒了卫闾抜,这卫闾抜便向他父亲告了恶状。卫闾将军偏爱逆子,不问黑白便将父亲痛打了一顿。”
“父亲断了一条腿,两个胳膊也伤到了筋脉,都抬不起来了。最糟心的是父亲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才断送了表妹的幸福,终日郁郁寡欢,积郁成疾。”
“这还不算完,一个月后,家里接到小表妹病死的通知,让去领尸埋葬。父亲不能动弹,是我领的尸体。只是看表妹一眼,我就都明白了……呜呜呜呜……”
宋公子说着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满身都是伤痕呐,裙袄都是破的,全是血。手筋脚筋都断了,舌头也被割了,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干了的泪痕……”
“我当时就受不了,伏在表妹的尸体上哭了起来,可旁边那小厮竟告诉我这都是正常的。进府的姑娘不听话,都是这样处理的,因为只有这样做,姑娘才不会反抗。他还告诉我,表妹这个状态已持续一月有余了。”
“回家后,我不敢跟父母说实情,也不敢给他们看表妹的尸体,只想着赶紧下葬,免得让他们伤心。可母亲哭着喊着要见表妹最后一面,不顾下人的阻拦硬是揭开了尸布。母亲当即就晕了过去,父亲得知后更是捶胸顿足、撞头自残。”
“随后,封府的供布权也被卫闾将军的侄子抢走了。父亲越病越重,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母亲经受不住失去表妹和父亲的双重打击,在父亲下葬那一日也撞棺死了。”
“不要说了,霖儿,呜呜……不要说了……”旁边的占伯早已经受不住,跪在地上扶着宋公子嚎啕大哭起来。
“宋公子……节哀……”
卓展听得心如刀割,但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宋公子的话,因为他知道,在这么巨大的悲恸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你们要的石刻,肯定在卫闾府的珍宝阁中,他把搜刮来的宝贝都放在那里。只不过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求,卫闾将军定不会把东西给你们。”
“而且卫闾父子残暴成性,说不定还会为难你们。之前我没有告诉你们实情,是真的不想让你们去冒险啊。”宋公子诚恳地说道。
“岂有此理,竟有如此暴虐的官宦。闯了将军府,干他娘的!”段飞一拳愤怒地砸在了桌子上,将陶杯中的茶水都震洒了。
“段公子切不可动怒,上将军府内府兵众多,守卫森严,你们怕是有去无回啊。”那占伯连忙站了起来,恳求地劝着段飞。
“怕他什么,冷凌国的地牢咱们都闯了,还怕他个将军不成”壮子也粗声应和道。
“你们竟然”宋公子听到壮子说出他们在冷凌国的过往,很是惊愕,慌乱地看着眼前这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赤妘皱着眉,忽地起身:“尧光山跟冷凌国可不同。冷凌国那日是白日祭,咱们能出来,一半是凭运气,一半是因为当日守卫松懈。”
“这尧光山是出了名的穷兵黩武之地,兵力战斗力都不是冷凌国那一个小小的城国所能比的,将军府内更是高手如云,硬闯肯定是不行的。”赤妘对旧派三山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也自然多了份顾忌。
“那该怎么办,没有开图石咱们就没法继续前进,卓展,你拿个主意吧。”段飞愤愤道。
“不能去抢……那就去偷。”卓展沉思片刻,坚定地说出了决定。
“万万不可!”宋公子支撑着坐直了身子,惊恐地劝阻道:“你们可知道,我强忍父母表妹亡逝的痛苦,仍旧卑贱地留在封府做事,就是为了能方便进出将军府,找机会为他们报仇。可将军府的守卫实在太严密,门门立哨,层层设卡。”
“实不相瞒,我这病弱的身体并非染上了肺疾,而是吸入了毒气。我蛰伏一年多,才找到卫闾拔囚禁女奴的密室。本想趁他最无防备的时候动手,可谁知刚拉开第一道门环,就一口吸进了那门环机关喷射出来的毒气。”
“还好我反应快,赶紧呼叫了守卫,谎称是自己头晕,没站稳拉到了门环,这才蒙混过关。如今在家养病,这幅身体,怕是报仇无望了……”
“那宋公子可找过大夫解毒”段越关切地问道。
占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能找的大夫我都找遍了,可他们用的是西山制的奇毒,咱们南山这边没有解剂。我本想亲自赴西山请大夫,可是又不能把霖儿一个人仍在这里,哎……”
“那咱们就先去探探将军府的虚实。”卓展沉吟道。
“怎么去啊,光明正大的去吗”赤妘问道。
“没错,光明正大。壮子,你这次来带新的手办了吗”卓展转向壮子问道。
“你要干嘛”壮子警觉地向后挪了一下屁股,好像卓展会吃掉他一样。
“送给那荒淫无度的卫闾抜呀。”
“不要,不要不要。卓展,求求你,这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蕾姆睡姿手办,最最喜欢的,卓展,我求求你了……”壮子的声音近乎哀嚎,就差跪下来求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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