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逢引

    我抬头看了看，随即又低头乱划一通。

    “抱歉，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洛齐坐在我身边，递过我一截新折的树桠。

    “无妨。”我心不在焉道，接过树桠，将树枝上的叶子一片片撕下来，想着心事。

    “饿了吧”他在我身旁就地坐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我。

    我笑着摇摇头，自己从袖口拿出一包鸡翅，毫无形象地吃了起来。

    脸上红白交加，他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解释道:“昨日……”

    “你有事吗”我打断了他，认真的问道。

    没人愿意在吃东西的时候想起一些败胃口的事，我也不例外。何况，我已打算不再依赖任何人，自然不愿又因为他的一番说辞而动摇。面前的洛齐，眼神清澈，神情恳切，我实在不愿意冒险挑战自己的意志力。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

    “阿练！”他双手扶着我肩头，似乎想看到我的心里:“给我讲讲我不在的那段日子，你在昆仑宫的生活吧！”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动作，时光忽然回到符禺山脚下，捕捉多鴖前的那一天傍晚。那时候，我刚刚拾得他，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我们涉江渡河，逢绝地，过险地，相互依偎彼此照应，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可如今……




第六十八章 纠结
    “你此言何意”他有些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要赶我走”

    那素来平和温柔的目光中，此刻毫不掩饰地宣示着他的愤怒及不可思议，似乎我是如何的负心薄情，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原本为他安全着想的理直气壮，竟在这样的目光中萎靡下去。我讪讪笑道:“没有赶，只是觉得……”

    “纵然你真是那般设想，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凭甚说我是一路相随又不是你的开的路，种的树，盘踞的山头！”他气呼呼地打断我的话。

    先前那个客气疏离，儒雅清贵的绿衫少年，转眼又变成了渡水镇上的那个无赖！

    “我又不是物件，你不能想捡就捡，想扔就扔。”他似乎很恼火，头脑都不甚灵光，说话全然无逻辑。

    我有些无语地瞧着他。

    这一路，到底是谁在对谁，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呢

    “你在恼我，是么”

    他旧事重提，或许想要解释当初离宫的缘由:“那次我离宫，原本是想去带山寻留尘镜，没成想……”

    “谁！”我大喝一声，手指灌木丛，金光一闪，却只见一团雾气，并无人影鸟只。想是天色已晚，山中瘴气渐起。

    “回去罢！”见他欲言又止，我便率先走下岩石。

    他离宫许久，回来后又凭空多了一个国色天香的青梅竹马，对我客气生分了许多。即便之前我对他离宫后，是投入轮回或是其他经历做过无数揣测，但眼下，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阿练！”

    他站起身，大喊出口:“我一早便知，你对姑逢山主冥灵情根深种。你先前待我，虽比不得他，但也不似如今这般冷淡。我听闻你为了引青冥垂青，竟在安思殿内自戕，可是当



第六十九章 分道
    “你！”他急怒交加，竟语不成句。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情绪激动如斯，便杜口噤声地瞧着他。

    “你无心儿女私情”他似未听见，又似未听懂。

    一时疏离，一时靠近，一时无赖，一时装聋，如此多变，我真心不知他究竟是何打算，只能微微点头。

    “呵，我自找的，”他点点头，惨然一笑，慢慢放开我:“我活该，我就活该被你践踏！”

    简直无可理喻！

    他不辞而别多年，回来与我又客气生分，身旁青梅竹马的仙子寸步不离，现下又莫名其妙，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责我。

    他有何立场，以何身份来斥责我！

    我冷冷一笑:“洛齐公子迷途知返，可喜可贺！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还是早些分道扬镳得好！”

    说罢，便不再看他一眼，跃上树梢，御风南行。

    待我入灵山，采神草，修神识，我便回姑逢，再也不要见他了！

    行了半柱香后，我便发现有些诡异，虽耳边有风声呼啸，周身环境却无甚变化，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玉盘高悬，树影斑驳，似乎陷入迷阵，任我如何施法也分毫不动。

    我四处张望，此处靠近神山招摇山，山上有佩之不迷的迷谷，食之不饥的祝馀。神草四周都有神兽守护，或许我方才急怒之下，闯入结界而不知，引起妄动。

    一片黑气从四周弥漫开来，我念咒化镯为剑，警惕地盯着，眼见那片黑气化为人形。

    “青冥师兄”我迟疑道。

    他怎会在这里

    “是我。”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但低沉中又有些嘶哑:“为何执剑相对”

    “你刚出思过崖，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是不敢大意，试探着发问。

    “因为你在这里。”他缓步走来，眼睛却落在我的剑上，意味不明:“这是你手镯所化”

    “嗯。”我言简意赅，不知他是何打算。

    “你我相



第七十章 轮回
    “自然是青冥师兄。”

    “呵，”他冷笑一声，徐徐走来，声音魅惑而复杂:“人间一年！”

    他瞬行至我面前，左手搂住我的腰，右手捏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果真凉薄！”

    片刻之后，他陡然甩开我。我未曾提防，一趔趄，摔倒在侧，竟半晌动弹不得。竭力起身，反手撑地，怒气冲冲地看向他。

    我纵然认错了人，但也未对他做甚么出格的事。再者，我以身试法，使他不再厌恶女子近身，这对他余生幸福可是只有益无害，他趁天帝寿诞，隐瞒我身世带我游走人间，我也从未追究，还主动央求师父放他一马。他不求感恩，反怨怼于我，难不成果真欲入魔道！

    墨玉绸逶迤而来，我还未及念咒出剑，便被缠成了粽子。他手腕一转，我便飞入他怀中。

    “既然你不怕我，也不嫌弃我，”他揽住我，探究地看着我:“索性我们就做对真夫妻，也省得你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这，这是哪跟哪！

    我何时三何时四，几时秦几时楚了

    我正欲辩驳，却见林中无风而动，一只面目狰狞的猛兽自岩石后跃出，毛发黑黄相间，头长犄角，背胛上一双巨大的翅膀，转眼间扑闪而来。

    “穷奇”我大惊，这深山老林竟然会有如此凶兽。它不是南宫护法的坐骑么

    青冥搂着我腾空而起，居高临下蹙眉看它。那猛兽似乎受到刺激，晃动翅膀便要追来。

    “穷奇勿怒！”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南宫伯伯”我身体腾空，被一股大力吸至空中，那位蓝袍老者捋着须发，将我从青冥掌中夺去。

    “护法为何在此”青冥怀中一空，不免恼怒，一手扯住墨玉绸，想要将我拉回去。

    “公子刚出思过崖，不好生将养身子，为何深夜在此”南宫护法反问道，伸手在粽叶似的墨玉绸上一点，那墨玉绸便化为虚无。

    力道太大，来不及收回，青冥后退一丈有余，方才稳住



第七十一章 归界
    雾色弥漫，我身如幻烟，被禁在一个净白玉瓶中。对面有几个怪异非常的物象，五官错位变形，似脸非脸。只听得伴着铃铛响，一个老者带着鼻音道:“身既死兮梦一场，魂归太虚兮莫相忘！”

    念罢便斜置玉瓶，我轻轻飘出，还未来得及飘远，被一道金光笼罩，原本虚幻如烟的身体，似坠有千斤，往地面落去，沾地便显出人形。

    一威严老者快步上前，抱了抱我，上下打量，眼含热泪道:“练儿！苦了你了！”

    他这一唤，我方才记起，我是白练。前往招摇山采集神草时，被南宫护法带回，投入青要轮回。死后魂灵四界游荡，在被魔界中人诱骗堕魔之际，被司命仙君所救，唤起前尘所有记忆后回归昆仑。

    “丫头，如今你看清了前尘，可还怨憎”司命仙君问我。

    我摇摇头:是我失分在前，如今一报还一报，自己还有何话可说

    “了了了了，去罢去罢！”司命仙君拂尘一挥，我身形陡变。

    远去之时，我奋力喊出:“司命仙君，青冥为何会随我下界，同投青要”

    “你二人命缘，自有天定。”司命仙君高深玄妙，犹言在耳。

    面前威严的老者，正是我的师父，我的生父，上古神灵开明兽，帝之管家陆吾君。我如今疑团丛生，然身心俱疲，见师父面上泪痕纵横，也知追问不合时宜，只想好好歇息。

    “少主且慢！”南宫护法拦住我:“请少主速速归位本体！”

    少主我何时成为少主了师父不是说我的身份不宜声张么

    我大惑不解，但委实倦怠，不想细究，便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我的本体正一身白衣地躺在水晶棺内，旁边是一身白衣的青冥。

    我委实不想见他！

    纵然已知前尘，



第七十二章 回殿
    “九窍”我打断道，师父这一番论调我从未听说。相传有贤臣比干心有七窍被剖心而死，怎会有九窍之说

    “眼、耳、口、鼻、舌、身、意、忆、情。”西门护法解释道。

    “他为何也在青要轮回”我望向水晶棺中的白衣男子，颇为不满。

    “这……”师父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青冥公子体内异气紊乱，先前仙魔对阵，神君担忧他坠入魔道，便将他投入红尘，洗濯魔气。”东方护法沉吟片刻，解释道:“青要山灵气充沛，与世隔绝，是个好地方！”

    先前司命仙君故弄玄虚，说是天定，如此看来，人为更甚。

    “那为何不将我投入别处轮回”我没好气道。纵然我是个好性子，经历了恁多，也难免心有怨念。

    “呃……”师父歉疚地看了一眼我，转身看向南宫护法。

    “少主！”南宫护法忙道:“先前仙魔大战，众仙均待命待战，无法顾全你。青要山宜女子，地势险峻，人之罕至，你与青冥同在师门，可互为照应。大家方才安心哪。”

    照应他确实挺照应我的！然而，伤我至深的，却也是他。

    我默了默，点点头，向四位长者福了福:“有劳四位护法伯伯劳心费神，白练感激不尽！”

    “好孩子！”

    “少主！”

    “丫头！”

    四位护法忙不迭去扶我。

    我避开了他们，又向师父福身屈膝:“练儿让父君担心了！”

    “孩子，你受苦了！歇息去罢！”师父一反手，我便直了身。

    “洛齐公子一直在桐玉殿，等着少主。”北郭护法提醒道:“少主闭关之前，不若先去见上一见”

    我顿了顿，想起之前在招摇山下，我与他已然决裂，便躬身行礼:“有劳北郭伯伯传话，就说我已闭关，无法相见。”

    十个月后，我吹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迈进归兮殿。

    汉白玉紫熏香，



第七十三章 拜会
    她笑笑，低头沉思片刻，反问道:“早听姑娘归界，为何此时方才回殿”

    我津津有味地啃着鸡翅，舔了舔嘴角，吧咋着嘴:“我去闭关了！”

    “为何不在昆仑宫或神域苑内闭关”她试探着问。

    “师父让我去了明心潭。”我瞟了瞟她，继续啃。

    “明心潭毗邻瑶池，确实是个闭关修炼的好地方。难怪他找不着！”她喃喃道，转首问我:“可有收获”

    扯着鸡腿，我胡乱点头:“境界大增！”

    她本来一脸正经地望着我，见我点头太多太快，又与那鸡肋死耗，闻言便忍不住带笑，在我额头用力一点:“如此，我反倒不信。”

    “真的！修为大增，心境也大有不同。”我无奈放弃鸡肋，用手绢擦拭嘴巴双手，正襟危坐:“梦姐姐，有事你就直说罢！”

    她素来对我恭敬有余，总是规劝诫告我仙界规矩与修仙要诀，今日竟主动奉上鸡翅，还打探我归界去向，完全不似平日的克己守礼。我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有事。

    “没事啊！”她眼神瞬间慌乱，又立刻镇定道:“归兮殿的仙婢们甚是想念姑娘，所以我才问问，冒昧唐突，望姑娘恕罪！”

    顶讨厌听到这类话，我眉头一皱，正欲开口。

    “我先告退了！”她站立后福了福身，后退两步又抬头，提醒道:“阳古公子重伤回殿，听闻是因你而伤，姑娘还是去瞧瞧罢！”

    阳古

    倒是许久未见。此次回殿，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去拜会师姐师兄。

    我去了千浅的远方殿，她一如既往地忙碌。不知道是否是我多心，感觉她待我较之先前，生分疏离了不少，虽说她之前也很是客气，算不得热情，但接人待物还很是体面周全，不似如今，脸上笼了冰霜一般，将我晾在




第七十四章 扶风
    我憋得肝疼，气冲冲道:“我去找他！”

    未曾想脚步尚未抬起，便被人给拽住衣袖。凌云哀求道:“众姐妹皆知阿练姑娘仁善仗义，只是这桩事，恐怕由不得姑娘。”

    我脸一红——方才只是借口离开，原本就是要去扶风殿的。不过她一说，我的八卦之心便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