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逢引

    “你！”她恼羞成怒，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词，只能气鼓鼓地瞧着我。

    毫不在意地笑笑，我将酒菜往她面前一推:“吃罢，我们一行人还可以轮流寻食，你孤身前来，想必没机会。”

    那姑娘怔了怔，回神后也不客气，利落地落座，风卷残云般，不到片刻，面前杯盘狼藉。

    从她狼吞虎咽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名为桑影，是魔君与人间姑娘所生。夜晚实体，白日只能在阴影下才能被看见。

    “纳水珠，万水可纳，涸沧海而淹荒漠，被推为仙界圣物。可是当真”桑影推开杯盏，喷着酒气，好奇地看向我指间的纳水珠。

    “当真。”

    “沿途见你们饮用珠中之水，可是瑶池圣水”

    “正是。”

    “传闻瑶池圣水可以起死回生”她又凑近了些，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般，飘飘忽忽。

    我沉吟片刻，摇头道:“未曾试过，不敢妄言。”

    “可否借珠一用”她瞧着纳水珠，脸上逐渐热切起来。

    我见势收了珠，朝她额头一点，笑道:“别妄想打我的主意。且不说若你硬抢，不一定打得过我。这房间前后，均是武艺剑术高强之人，你恐难逃脱；就算你侥幸得手，也使不得这纳水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救母
    对话间，她得知夺宝无望，又凭灵力感应到病母命悬一线，惊慌失措，嚎啕大哭，生生哭得我举手投降，只得答应她同去救母。

    “你别以为我欠你啊！”那团沙尘飞速前进，滚滚尘土中传来桑影清脆的声音:“你既能在白日里见到我，必有神通。萤火芝在仙魔大战前夕失窃，是不是你干的”

    这桑影，活似化成人形的多鴖，方才还涕泗纵横，眼前便换了副桀骜的模样。

    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们一行人，打打闹闹的，是结伴游玩的么”她不理会我，继续吧啦吧啦。

    “省点气力罢，”我打了个哈欠，劝道:“若是往常，我早见周公去了。”

    “我阿娘不姓周！”她抗议道:“你怎么能随便改人家的姓氏”

    这姑娘的脑回路想必打了个蝴蝶结，我暗忖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凝神御风前行。

    可惜，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回到桑影先前安置她母亲的地方，病母已然不见踪影。桑影奔走呼号，才在草丛中找到毫无知觉的母亲。我将纳水珠中为数不多的瑶池圣水缓缓注入她母亲口中，她却毫无反应。纵然是西王母的灵水，此刻也爱莫能助。

    一路聒噪的桑影，此时搂着还有余温的老母亲，轻轻摇晃，如同唤醒一个沉睡的人:“阿娘，影儿回来了，影儿为你找了神仙水，你只要喝下去，就不疼了！”

    那妇人虽老态毕露，犹可见年轻时的风姿。此时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她不甘心地掰开母亲的嘴，将碗里的圣水往嘴里灌，泪若连珠:“阿娘，你不是一直担忧我的亲事么，我还没成亲呢，你不可以丢下影儿！”

    圣水从她母亲两侧嘴角



第一百七十四章 禁术
    妇人摇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本欲交代后事，你死活不听。虽弥留之际，奋力血书，但被血污，不辨字迹。”

    桑影陡然起身，在地上摔了好几个趔趄，手脚并用地爬到妇人尸身上，才发现其手中死死拽着一方鲜红的手巾。用力掰开后，才发现，除了层层新增的血迹，委实辨不出字迹。

    “如今还能面别，为娘欣慰至极。”那妇人擦擦眼角，勉力一笑。

    “桑影抓紧，我恐怕支撑不住了。”我双鬓发汗，两股发抖，十指发酸。

    “原来是这位仙子相助！”妇人朝我福了福身:“谢仙子成全我们母女！”

    “不必”我打着哆嗦。

    这是我在昆仑宫闲来无事，潜入藏书阁所习的禁术——聚灵术。当初只觉着有趣，未曾想竟能派上用场。此术无甚威力，但因违背天道规律，施法之人亏损极重。近日连夜赶路，食不知味，体力本就偏弱，现下施法，我只能咬牙强撑。

    “影儿，魔尊逼你回魔宫，无外乎是想借你之力完成他的未竟之业。你虽有些天赋，却一贯懒散，不肯用功；加上生性好动，若入住魔宫，想必不适。日下仙界势盛，魔界衰落可见，莫要误了我儿性命。影儿精通化土术，若要藏匿，轻而易举。万勿回魔宫，可记好了”

    “影儿铭记于心！”

    “为娘嘱托，万勿违背。”那妇人严厉道，随即又垂泪:“可惜，我至死未能见到你成亲！”

    “伯母放心，”我委实顶不住，忍不住插嘴道:“还有我。”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妇人渐渐变淡，声音随着余音，一起消散在夜空，结界也随之一并破灭。

    “阿娘——”下方撕心裂肺的声音，似曾相识。

    我从高空坠落，看着望向我的，抱着妇人尸身的桑影，虚弱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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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结义
    我无力地推开他:“我冷得慌。”

    “洛齐，御火术！”他连忙躲开，高声唤道。

    我轻轻摇头，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你放心，不会像多鴖那般将你烧成秃头。”阳古笑道，掌中一团火光便遥遥飘了过来，通人性似的，在我周身一尺左右缓缓流动。

    想必我当时残发焦衣的狼狈，被殿中姐姐窥破，回到扶云殿后碎嘴对人说了去。我也不理会他那副阴笑模样，对桑影道:“伯母后事可安排妥当”

    桑影圆圆的眼眶中尚有血丝，黯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往后如何打算”我继续问道，透过火光，仍能见到她眼中的莹莹泪光。

    她摇摇头，继而问道:“我想跟着你们，成么”

    “跟着我们作甚么”阳古一手御火，一手摇着那副破折扇，语气嘲弄:“你差点害死小师妹，还不赶紧逃命去。”

    “我没有害她！”桑影争辩道。

    “她确实因你而伤。”青冥冷冷的声音响起:“她与天帝立下军令状，如今，恐会因伤延误。”

    “你们不是游山玩水的么”桑影将信将疑，将胸脯一挺:“别拿天帝和军令状吓唬我，我从小被吓唬，胆儿老肥了！”

    “你当仙界何地闲散到纵容众仙下界游玩”千浅声色俱厉。昆仑宫总管的气势，果真不同寻常。

    “她与天帝立了甚么军令状”她或许感受到威压，语气示弱。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三缄其口。

    “阿练与天帝约定，以一月为期，寻找四界五宝，借此打通轮回阵阵眼。”久不说话的洛齐开口道:“如果天帝肯出手，轮回阵被打通，以后四界便能自由繁衍，女子便不必再遭受天谴。”

    众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陷阱
    在客栈调养了几日，我便带着众人继续朝着地动深处赶去。

    一路向西，人烟愈稀。青冥千浅二人，素来寡言。洛齐素玉，又忒是端庄持重。幸得有多鴖聒噪，又有阳古和桑影插科打诨，吵吵闹闹，沿途也还算有趣。

    这日，我们穿行至一村庄，见残垣破壁，茅屋零落，不见人烟，不闻犬吠，少有生气。

    村庄外，一条浅溪水质澄澈，水中万物清晰可见，溪底光斑闪烁，格外喜人。我忍不住想用纳水珠吸水，以备不时之需。沿溪走到上游，看到一个黄头小儿，着褐衣短袄，躲在草丛中，瞧我们一路走来，又惊又怒，只顾用手比划着手势，示意我们勿要靠近。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阳古又使出他那把破扇子，环视周遭后，颇有“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做派。

    “德性！”桑影嘴角一歪，抛出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素玉长叹一声:“本以为能找到问路之人，未曾想是个哑巴！”

    “他神情惊怒，却不愿逃走，莫非还不便于行”千浅打量着那个眼里快要喷出火来的孩童。

    “我去瞧瞧！”我大步向前，手腕却被青冥抓住:“一同去罢，此处荒无人烟，着实诡异！”

    我点点头。

    青冥将我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没走几步，我们却一脚踏空，跌入一个巨大的土坑之中，周身泥土山石，滚滚而下。青冥慌忙抱住我，护住我的脑袋。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方才停止。

    青冥轻轻放开我，我抬眼望去，斜上方有一丝微弱的亮光。

    “护好自己！”青冥摸索着，将我牵至一块山石下面:“我上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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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明
    随即他轻笑一声，似苦笑又似嘲弄:“青要时，我竟以为我能照顾你一辈子，而尽力阻止你割眼。如今想来，原是我太过自私。”

    我不欲再提青要，便挑了个话题:“你怎知洛齐他们稍后会找来此处距离地面甚远，恐怕寻人不易。”

    “放心罢！”他只简单地叮嘱了句，便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我知他心中所想，亦不欲多费唇舌，便盘腿打坐，闭眼凝神聚气，倾听周遭的风吹土动。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阿练，那日客栈众人醉酒，我听到你与洛齐说，再无成亲之念，可是当真”

    我追忆一番，点头道:“当真。”

    身侧半晌无动静，良久方传来一声难掩失落的轻笑:“巧了，我也无成亲之念。”

    我睁开眼，无语地瞧着他。却见他面如土色，泪痕交错。

    “你怎么了”我不解道。他莫不是落泪了冷漠酷厉的青冥会落泪我宁愿相信是我的眼睛坏掉了。

    “我预备用术法逼出眼中异物，没成想毫无成效，还搞得如此狼狈。”他又是一声轻笑，用袖袍擦了擦眼角:“让你见笑了！”

    我起身，掰开他的双眼，探头去查看，只见他眼睑之中无红肿也无血丝，只瞳仁处一点土色，似乎在往四周蔓延。

    “你莫怕，我来试试。”我双指合并，往那土点上一灼，那土点迅速地躲闪了去，几遍之后，我竟也奈何不得。

    “阿练，你不成亲也无妨。”青冥的声音自掌下传来，虚虚实实，不甚分明:“父神与师尊兄弟多年，两宫素来交好，往来频繁，日后你长住归兮殿，我来探望，亦颇为便利。”

    “呃，”我敷衍地应着，问道:“你别怕，我试试别的法子。”

    “你大胆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浮土
    转念又惊异不已，他先前还跟桑影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转眼就通同一气了

    青冥自行解了白纱，面无表情道:“我眼下是瞧不见，莫非阳古师兄也如此”

    “我挺好的。”阳古环视石壁，漫不经心地回应，转而看向青冥，神情不安:“你何出此言”

    青冥冷笑一声:“那你怎么还睁眼说瞎话”

    阳古被噎得讲不出话来，只收了折扇，连连指着他点头:“你！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是惯常睁眼说瞎话的。”桑影掰开青冥的眼，转向阳古:“听说你擅长御火术，此地阴暗，借个光！”

    “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阳古嘟嘟囔囔地走上来，指尖一屈，一簇火光便闪烁其上。嘴上同时说个没完:“你那化土术莫非是假的土下瞧不见，还要借光”

    见到火光，我想到还未见到多鴖，便看向洛齐:“怎么不见多鴖”

    洛齐微微笑道:“去追那孩童去了。”

    “哪是甚么孩童。”桑影收了手，朝我走过来，蹙眉道:“那十有**便是浮土兽！”

    众人大惊，青冥系上白纱之后，摸索着走过来:“何以见得”

    千浅在其身后小心看护，生怕他摔着，闻言附和道:“听闻浮土兽神出鬼没，世人从未得观其真颜。你怎会如此肯定”

    “我修化土术，对各类尘土的成分味道质地略有了解。先前在溪边见到他，便有所警觉。后见阿练前去，有心阻止却来不及。”

    “马后炮！”阳古不屑地插嘴道，见众人一脸无语地瞧着他，又慌忙举手:“我错了，行罢！请继续。”

    “方才见青冥公子眼中土点，便更能确定。浮土兽善隐匿，鲜少留下踪迹，这带着灵力的土点，正是它的灵丹凝气。”她有些后怕地望了青冥一眼:“凝气一散，双目失明。青冥公子福泽深厚，凝气竟然被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灵
    “它灵丹凝气既在此，本尊断然在这附近。”桑影安慰道:“左右多花些时间罢了。”

    “阿练勿忧，”青冥踌躇着，看向洛齐:“只要它现身，届时想必洛齐公子自有法子追踪。”

    “你有何法”我好奇地看向洛齐。

    我素知他神通广大，搜集各种讯息是手到擒来，但并不知他有追踪之能。

    素玉解释道:“洛齐公子若拿捏好时机，将追灵针射入浮土兽体内，它纵然逃脱，也有迹可循。”

    “追灵针”我蹙眉道，目光在素玉和洛齐之间流连。

    心中的不满如水破冰，似水将沸，愈来愈烈。素玉对其熟用的各种术法宝物如此熟稔，而我，却从未听他主动提及。素玉与他，相知甚深。那我于他，究竟算什么

    洛齐点点头:“所谓追灵针，一旦注入体内，此人纵然上天入地，也能知其行踪。”

    上天入地，知其行踪

    我盯着洛齐，面色渐沉，心情亦渐渐阴郁。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先前的疑惑不解，现下都有了答案。

    紫玉湖边，被南秋师父道破青要孽缘，我从桐玉殿醉酒夜宿花圃，难怪梦香找不见我，居然第一时间去求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