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 】,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既是公务宴请,自然不能让韩秀峰掏银子。
王千里不但托温掌柜帮着置办一桌上席,并且找来一个信封塞进一百两银票,在信封上注明“百寿图一轴”,然后守在会馆门口恭候。
等到了前来赴宴的荣禄,发现荣禄还带来一位工部员外郎,王千里热情地把二人迎进花厅,等韩秀峰、石赞清以及一起作陪的黄钟音、吉云飞陪二位客人坐下了,借口出去瞧瞧永祥到了没,赶紧又准备了一轴“百寿图”。
天色尚早,加之永祥没到,众人坐下喝了几口茶,寒暄几句,便在韩秀峰和黄钟音陪同下参观起会馆。
文祥进士出身,自然要拜下文昌帝君。
从文昌阁出来走进对面的乡贤祠,他这才知道重庆府那么偏远的地方,自顺治朝来竟出了那么多进士翰林。看到胡超老将军的画像和这两年因平乱殉国刚供进乡贤祠的重庆籍武官灵位,荣禄更是感慨万千。
“志行兄,我能否给振威将军上炷香?”荣禄回头问。
韩秀峰晓得他父亲和他叔父生前曾跟向荣一起平过乱,而且晓得他祖父跟胡老将军也曾一起在西北效过力,并且就是在西北平乱时殉国的,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何不可,胡老将军要是晓得故人之后给他上香,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谢了。”荣禄拱拱手,随即走到香案边取出三炷香,举到油灯那儿点上,然后举着香对着振威将军的神像三拜,恭恭敬敬地拜完之后才将香插到香炉里。
等众人瞻仰完重庆府的诸先贤正准备回花厅之时,荣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竟摸出一把散碎银子,放进了角落里的功德箱。
他这又拜祭又给香火钱的举动让黄钟音、吉云飞和石赞清倍感意外,不是因为他身为满人会拜祭汉人的先贤,而是因为他才十**岁。跟他这么大年纪的八旗子弟,有钱的声色犬马,没钱的混吃等死,像他这般懂事的实属罕见。
就在黄钟音等人觉得荣禄前途不可限量之时,永祥在王千里陪同下进来了,一进来就忙不迭跟众人告罪。
“联顺大人今儿个去我南营巡察,公务在身,刚才是实在走不开,让诸位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我们也没等多大会儿,再说办差要紧。博川兄、仲华老弟,您二位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们也是刚到。”文祥没想到年前还在到处求人的永祥,现而今已做上统领三千马、步、守兵的巡捕营游击,更没想到他跟韩秀峰才做了大半年同僚,关系竟如此之好,甚至通过韩秀峰结交上了黄钟音、吉云飞和石赞清等进士翰林。
荣禄终究年轻,一边跟着众人往花厅走,一边直言不讳地说:“永祥,联顺虽是的上官,但我觉得还是不要跟他走太近的好。”
不等永祥开口,韩秀峰便好奇地问:“仲华老弟,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听说过一些联顺的事,”想到这儿就有一位御史,荣禄不禁侧身道:“志行兄,我估摸着黄老爷也一定有所耳闻。”
“永洸兄,究竟咋回事?”韩秀峰回头问。
黄钟音愣了愣,轻描淡写地说:“人家圣眷正浓,又有定郡王撑腰,现而今风光着呢,连五城察院都不放在眼里。”
见永祥一脸尴尬,韩秀峰意识到他现而今的上司应该是得罪了巡城御史。
如果只是得罪巡城御史倒也没什么,顶多被弹劾。可想到他那位上司的上司----现任步军统领定郡王载诠,好像跟肃顺以及肃顺的哥哥郑亲王端华关系不太融洽,韩秀峰不禁笑道:“永祥,看来是得小心点。”
“韩老爷,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游击,既不能得罪上官,更不能得罪定郡王……”
“不说这些了,心里有数就行。博川兄、仲华、永洸兄,永祥总算到了,我们入席吧。”
“韩老弟请。”
“今儿个您和仲华是客,您二位请。”
“是啊博川,今儿个和仲华是客……”
韩秀峰、黄钟音和吉云飞一番邀请,硬是把文祥和荣禄拉坐到主宾的位置上,然后将石赞清拉坐到上首,再同永祥、王千里一道坐下作陪。
文祥和荣禄这才意识到这顿酒是永定河道衙门请的,这才意识到韩秀峰虽不再是河员,但河道衙门遇上什么事他并没有坐视不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自然而然聊起战局,在座的所有人中韩秀峰既在扬州呆过也去过上海,也只有韩秀峰真正上过阵杀过长毛,可他不但没高谈阔论,甚至极少发表高见。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听,时不时微微点点头,直到被人问起才说几句。
直到此时此刻,文祥才相信荣禄下午所说的话。因为如此谨慎的一个人,又怎会去巴结飞扬跋扈的肃顺。心想外面那些人之所以认定韩秀峰是肃顺的人,十有**跟现而今的永祥差不多,只是摊上了个飞扬跋扈的上司。
正暗自感慨,黄钟音突然笑道:“志行,回来时听说恭亲王和穆荫因为军务繁多,现有的军机章京忙不过来,奏请皇上让三个丁忧回京因额数已满一直没能补用的记名章京,跟一样在军机章京上额外行走。”
“是吗?”韩秀峰下意识问。
“骗做啥子,据说那三位已经入值了。”
文祥反应过来,不禁放下筷子笑道:“志行,这么一来内阁的那些中书就不能再妒忌。在军机章京上额外行走不但没挡他们的路,反倒让他们的升转之路更宽了,谁要是再针对,那就太没良心了!”
“博川所言极是,百姓还晓得吃水不能忘挖井人呢,现在相当于增加了四个‘小军机’的额数,不只是内阁,连六部主事、郎中想入直军机处都比以前容易多了。”
“永洸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算啥子挖井人,皇上才是!他们无需感谢我,而是应该感谢皇上。”
“对对对,皇上才是挖井人!”
说说笑笑,酒喝得很快,时间过得也飞快,等散席时荣禄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要不是王千里扶着都已经走不了路了。
韩秀峰和众人一道将文祥和荣禄扶上马车,王千里不失时机地送上“两轴百寿图”,一脸不好意思地提了提河工款报销的事。
文祥早料到他们有事相求,只是没想到竟是报销,一时间不晓得该说点什么。荣禄也不晓得是因为喝高了,还是觉得这事不难办,扶着车厢门笑道:“多大点事儿,包我身上,我明儿一早就去跟那帮孙子说,您几位等着听信儿吧。”
“荣老爷,这就劳烦了。”
“举手之劳,谈不上劳烦。志行、永洸兄,今儿个不胜酒力,先走一步,改日我做东……”
……
韩秀峰目送走文祥和荣禄所乘坐的马车,踮起脚正准备瞧瞧冯小鞭堂弟冯小宝赶的另一辆马车到了没,余有福从阴影里跑了过来,凑他耳边道:“四爷,图克坦、沈佳、明安等老爷等了您一下午,富贵、云老爷、姜老爷、顾先生、苏觉明和贵生、长春他们也在全在。王先生说他们难得能聚到一块儿,也就没让他们走。”
黄钟音和吉云飞意识到韩秀峰有事,立马笑道:“志行,有事就先回去,次臬兄和千里反正住会馆,这边有我们呢,我们帮招呼。”
“永洸兄,博文兄,那就拜托了。”
“说啥子呢,赶紧去忙吧。”
韩秀峰探头看了看刚把文祥和荣禄所乘坐的马车送到巷口的石赞清、王千里,冯小宝赶的马车已经从北边过来了,再次跟两位同乡作了一揖,这才爬上马车打道回府。
赶到家一看,前院灯火通明。
云启俊、姜正薪、顾谨言等人正同肃顺保举的图克坦、明安、沈佳等满官分坐在正厅两侧,富贵的大儿子吉禄提着茶壶守在一边伺候。
见韩老爷回府,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韩秀峰一边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一边走到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然后从云启俊手中接过图克坦等人的履历,边看边低声道:“吉禄,去把王先生请来。”
“嗻!”吉禄应了一声,连忙放下茶壶跑进内院儿去请王乃增。
“诸位一定奇怪,这官咋来得这么容易。”韩秀峰放下履历,又看着图克坦等人道:“一定奇怪肃顺大人为何让等领着官凭之后还得来拜见本官,现在可以告诉诸位,这官来得容易,做起却没那么容易,想做好这官……确切地说想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却没那么简单!”
居然跟皇上有关系!
除了知道一点内情的云启俊,所有人大吃一惊。
“至于到任之后究竟办什么差,本官的幕友王乃增王先生接下来不但会跟诸位交代明白,并且过两天会跟诸位一道出京。本官现在想说的是,接下来要办的差事讲究一个‘密’字,谁要是胆敢泄露出半句,哪怕无意中泄露出去,到时候不但会丢官还会丢脑袋!”
(iishu)是,,,,!
第五百四十八章 扰人清梦
【】(iishu),
:
天还没亮,睡得正香的韩秀峰就被王乃增在外头叫醒了,迷迷糊糊地披上衣裳、点上抗风洋灯,呵欠连天地走出内宅一问,才晓得刚过卯时。
“云清兄,起这么早究竟啥事?”韩秀峰放下灯,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东翁,乃增带您去个地方。”王乃增一边示意已经起了的余有福把刚烧好的热水打来,好让东家洗把脸,一边笑道:“昨儿下午跟冯小鞭打过招呼,他起了个大早,已经把车赶过来了。”
“去哪儿?”
“容乃增先卖个关子,你去了就好发现这个早没白起。”
“好吧,反正起都已经起了。”
洗了把脸,穿好衣裳,跟王乃增和余有福穿过前厅,绕过仪门,打开大门,爬上冯小鞭赶来的马车。发现天还没亮,也就懒得再问去哪儿,就这么靠在车厢上迷迷糊糊地睡起回笼觉。
等再次被叫醒,赫然听见车外很热闹。
钻出马车揉揉眼睛环顾四周,发现天已蒙蒙亮,大街两侧的早点摊儿已经开张了,蒸馒头、蒸包子的蒸笼上弥漫着白色的水雾,下面条、煮饺子的小摊上雾气更大,都看不清有没有人坐在摊后面吃早饭。
赶早市买菜的百姓或提着篮子,或把篮子挎在肩上,双手拢在袖子里,闷头往菜市口放下走。卖“甜水”的大车更是络绎不绝,刚擦肩而过的那辆可能水装太多,骡子拉不动,一个岁娃一边斜看着包子铺流口水,一边在后头帮着推。
“东翁,饿了吧,尝尝,这条街上数前头那家的包子最好吃。”王乃增递上两个用油纸裹着的包子,又从余有福手中接过两个,边吃边示意一样正在吃包子的冯小鞭在这儿候儿。
“这儿是珠市口!”韩秀峰捧着包子喃喃地问。
“正是。”
“喜欢吃这儿的包子差人来买便是了,干嘛起这么大早?”
“东翁,咱们还没到呢,”王乃增笑了笑,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韩秀峰往前走了几步,跟着一个行色匆匆的男子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
韩秀峰不晓得他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想着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跟他边往小胡同里钻边吃起包子。
果然皮薄馅大,咬下去满嘴是油,正吃得过瘾,路过一个宅院,依稀能看到大门上刻着“增得山川千倍利,茂如松柏四时春”的对子。
越往里走,糊涂越狭窄,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并且又见着几个看似不起眼,但门上的对子却有点意识的宅院。
“万寿无疆逢泰运,聚财有道庆丰盈;聚宝多流川不息,泰阶平如日之升……云清兄,这儿看着不像钱庄票号,钱庄票号也不可能开在这么深的胡同里!”韩秀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王乃增放缓脚步,抬起胳膊指指头上:“东翁,您瞧瞧上头。”
韩秀峰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上头挂了不少幌子,诸如“万聚炉房散碎成锭信实倾销”、“聚泰炉房倾化银两散碎成锭”之类的,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
韩秀峰反应过来“炉房,这儿就是熔铸银锭的地方?”
前头的人越来越多,再往里走已经走不进去了,后来又来了不是看着像是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王乃增干脆停下脚步,凑他耳边解释道:“各省解往户部的虽是本已铸好的官银,但因为成色不一,轻重不等,户部通常不会收,而是让他们先来这些户部认可的炉房熔化,铸成十足小宝,才能上库兑收,以期平色划一。”
“在这儿熔铸?”
“差不多。”王乃增笑了笑,接着道:“因为离珠宝市不远,而珠宝交易,动辄千百,所以许多大珠宝商的银两也在这儿熔铸,久而久之,这一带的炉房不但以化铸银两为主业,也兼营银钱兑换、存放款项。其中熔铸银两并不收费,只在银的成色取利。”
韩秀峰早听人说过珠市口附近有个钱市,踮起脚探头看看挤在前头的人,再回头看看余有福身后的那些人,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些起得早的是‘银鬼子’(炉房管事人的绰号)。”
“不是,‘银鬼子’正忙着熔铸元宝,又怎会呆在外头。”王乃增吃完最后一口,扔下油纸掏出手帕擦擦嘴,踮起脚看着前头解释道:“东翁,这是条死胡同,最里头有个宅院,那个小宅院便是银钱汇兑的交易之所,守在外头的这些是城里各大钱庄、票号、粮栈、当铺及各业大商号掌柜或账房先生。”
“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等消息,等里头的钱市开盘交易,交易几笔他们就晓得银钱交易的行情,然后把消息传回自家店铺,店铺再按照行情进行银钱买卖。”
“一两银子能换多少钱每天都不一样,我一直纳闷这行情究竟是谁定的,原来是在这儿!”
“东翁,您又不开钱庄,不晓得也正常。”
“是啊,咱们又不开钱庄,咱们来这儿做啥子?”韩秀峰笑问道。
“东翁稍安勿躁,您马上就晓得了。”王乃增话音刚落,前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见他们三人不急,后头的人拼命往前挤,韩秀峰发现左边宅院的台阶上能站人,赶紧把被挤得差点跟那些人发飙的余有福拉了上来。王乃增意识到不对劲儿,想站台阶上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被后头的人挤到了里头。
“四爷,王先生没事吧?”余有福焦急地问。
“应该不会有啥事,”探头往前张望着,想想又忍俊不禁地说:“让他一大早饶人清梦,让他故弄玄虚,被挤挤受点罪也是活该。”
正说着,因为胡同太狭窄挤成一条人龙的巷子里,突然飞出百十只鸽子,扑闪翅膀在人头顶上乱飞,有的甚至边飞边拉屎,韩秀峰急忙把头缩了回来,等再次探出头时刚才那一群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依然有鸽子从人龙里三三两两地飞出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