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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临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三天两觉

    梦的内容,是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在“天选岛”上进行生存游戏;但这场游戏中,没有竞争对手、没有可以利用的人、也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智慧生命,有的只是无尽的危险和恐怖。

    在这个梦里他并不会“成长”,也不会觉醒什么异能,他始终就是普通人的状态。

    他无法在这个梦里睡着,但疲劳和伤痛却会不断累积。

    他从山崖摔下、感受着骨折的剧痛静静等死;他掉入陷阱、慢慢流血而亡;他被动物撕碎、吃掉;他被怪物抓住、折磨后杀死……他经历的每一次死亡都无比真实和痛苦,每次当那痛苦到达极致后他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游戏。

    那晚,醒过来以后,姬珷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就已老了五六岁。

    很显然,巨大的精神折磨已经让他那本该非常长寿的身体也产生了变化。

    他知道这种“梦”绝对是不正常的,他也推测到了这可能和德蕾雅有关,为了避免再次陷入这恐怖的噩梦,他急忙开始用药物来阻止自己入睡。

    这个方法让他在接下来的四天里都没有再睡着,也没有进入那噩梦。

    但到了第五天,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因为药物的作用,尽管他可以“不经历正常人的睡眠周期的任何一个阶段”,但他开始出现了“走神”的症状。

    姬珷这种人,通常是不会走神的,因为他的大脑非常发达而且经过多年的训练;他可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做白日梦或因长时间想心事而出神,他时刻都是在进行理性的思考的。

    但拒绝睡眠、加上药物的副作用,把他的大脑毁了,他开始经常性的“走神”。

    而他一“走神”,德蕾雅的诅咒就悄然而至。

    短则三十分钟,长则一小时,若换算成“梦”里的时间,即他每次走神,都会到那个梦境里被折磨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而他一天里走神的次数,也从三五次,慢慢发展成十次以上,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短短半个月下来,他的精神已经垮了,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是清醒着的。而在他清醒的那点时间里,医院里的护工们才能喂他吃点东西;他上厕所的问题,则基本是靠导尿管和成人尿布解决……

    照这样被折磨下去,估计再过半个月,他就会完成变成植物人状态,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永远在那个“噩梦”里生活。

    看着这样的姬珷,克劳泽的心情也很复杂。

    虽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真要论起来,姬珷也算是克劳泽养父的后代吧。

    讽刺的是,克劳泽这个并非维特斯托克家族血脉的男人,他的后代却沿用了这个姓氏,而姬珷这个和前帝国皇室真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已改了姓了。

    “或许我不该管这事儿……”说这话时,克劳泽已在姬珷的身后站了许久了,他是因为终于等到了对方回过神来的时刻,这才开口道,“或许这份折磨是你应得的,你理应偿还你给德蕾雅带去的那些痛苦,不过……”他说到这儿,抬起一手,“还是算了吧,至少在我看来,已经够了。”

    确如天一所说,克劳泽这人比较心软,他今天的私事,就是来给姬珷一个痛快、一个解脱。

    然,就在克劳泽的手即将落下去的瞬间,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短暂的迟疑后,他又把手放下了。

    接着,克劳泽便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并朝着走廊的一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随即他又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一分钟后,在克劳泽望过一眼的那个方向,走廊的拐角处,一部电梯停在了这一层。

    电梯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名字叫做张三,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姬奇。

    姬奇还是那样子,看着四十岁左右,亚裔、微胖、相貌平平,穿着一套既不很贵也不便宜的衬衣和牛仔裤,像是个随处可见的路人。

    他径直走向了姬珷的病房,几乎没有停留的,一步步来到了对方的身旁。

    站定后,姬奇便把右手放到了姬珷的左肩上,和后者一样,面对着窗外的夕阳,淡然言道:“别担心,父亲,你的痛苦马上就会结束了。”

    这话,姬珷听到了,但他已无力再做出回应,即便是抬头朝对方看一眼他都做不到。

    不过,那句“父亲”,还是让姬珷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尽管已经和儿子失散多年,尽管已经老眼昏花、精神涣散,但姬珷还是相信了此刻跟自己说话的人就是姬奇;毕竟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没有人还有必要再来骗他。

    “我知道你一定用‘谎言之书’找过我,我相信你也能推测出……找不到我的原因是由于天老板遮蔽了线索。”姬奇也没打算等父亲做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不但遮蔽了你通过其他人找我的线索,也遮蔽了我真正的心声……”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再道,“是的,你想的没错,子临也看不到我真正的心声。”

    “咳嘎”姬珷从嘴里挤出了几个音,但说不出话来,但看起来他很激动,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姬奇又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安抚了父亲一下,说道:“这个时代是属于子临的,这是引导者的判断,也是命运的必然;所以,同样的,下一个时代,必将属于我……只是,那还要过很多年,或许要一百年、两百年……但那天终究会来的。”

    姬奇说到这儿,仰起头,叹了口气:“很遗憾,父亲,属于你的时代,永远也不会来,因为你并不理解引导者……

    “你轻视他、甚至自以为能取代他……

    “子临说得没错,你是枭雄,也正因如此,在这乱世的终结,你输给了普通人。

    “我已不指望你能理解天一、或是理解子临,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

    “不以成败而论对错,直到最后的最后,也不认错、不后悔,哪怕是面对万劫不复的地狱也昂首前行,这才是枭雄本色。

    “所以,就请你无悔的去吧,你留下的遗憾,我会在下一个时代替你讨回来的……向这个世界……”

    当“世界”二字从姬奇口中说出之时,姬奇便用手上戴着的一枚藏有毒针的戒指轻轻点了一下姬珷的脖子。

    不到五秒,毒素就走遍了姬珷的全身,使其心脏和大脑的机能瞬间停止。

    传说中的珷尊,就这样,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般,静静的坐在一张轮椅上,死在了医院的病房里。

    夕阳下,他那苍老的面容,在最后的时刻,似乎还带着一丝笑容。




终章 救赎
    2220年,五月的某天。

    清晨,那不勒斯的郊外。

    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缓步走进了一座幽静的小墓园中。

    他手执一支玫瑰,在一块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然后就这么默默的,伫立了良久。

    直到晨露渐消,阳光洒到了他的肩头,他才单膝跪下,将手中的玫瑰放在了眼前那无名的墓碑之上。

    随后,他便和来时一样,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

    当晚。

    杰克·安德森,独自来到了第六帝国的皇宫。

    潜入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并不难——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防御系统,在停止的时间中也是无法正常运行的。

    在他看来,真正困难的部分是在潜入之后。

    杰克事先调查过,今晚在皇宫内负责值守的侍卫是凯九和枪鬼;这两个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以及他们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就连杰克都不知道。

    但这份担忧,并没有困扰他太久。

    因为他很快发现,这两人根本就不在……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也没有时间去多想。

    他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王座,来到了子临的面前。

    没过太久,他那袖剑的锋刃,也已抵在了子临的咽喉上。

    杰克是真打算动手的,至少在袖剑出手的刹那,他还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在最后的最后,他从子临的眼中捕捉到了某种稍纵即逝的东西……这让他的手停下了。

    他冷静了下来。

    接着,他便从子临设置给他的“仪式感”中醒来了。

    因此,他又把袖剑收了回去。

    “你在干嘛?”子临见状,当即冷笑道,“呵……事到如今,你总不见得是怕了吧?”

    “算了吧,我已经都明白了。”杰克接道,“放弃吧。”

    “你在说什么呢?”子临横眉冷视道。

    “你派无面到孟夆寒那边来的时候就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吧?”杰克道。

    子临没接这话。

    “今晚凯九和枪鬼不在,也是你自己安排的。”杰克又接着道,“而你还故意装作并不知道他们不在的样子,说出了刚才那些话来刺激我。”他顿了顿,终于直接说出了子临的真意,“你……很想让我在这里杀了你对吧?”

    子临的神色变了,那装出的冷厉之色从他脸上消失,变为了他平时那戏谑下带着些许冷漠的神态:“切……就差那么一丁点儿我就成功了呢。”

    “珷尊已除,王朝已定,那些反抗组织领袖也都已被替换成了可控的克隆人,所以你便觉得你现在退场并无大碍了,你便觉得……”杰克道,“……你的死,可以作为你对天一最后的反抗。”

    “你就不能成全了我吗?”子临问道。

    “为什么是我?”杰克道。

    “因为你是杀神啊。”子临道。

    “你觉得被我杀死很体面?”杰克道。

    “说是荣幸也不为过。”子临道。

    “但我今天不想杀你。”杰克道。

    “为什么?”子临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得偿所愿。”杰克道。

    “你就这么恨我吗?”子临摊开双手道,“没错,当年你在那不勒斯和阡冥之间的事儿都是我在幕后策划的,被你视为救赎之路上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女人,就是我送到你面前,又让其死在你面前的;也是我杀了和你志同道合的薛叔……但这些并不是私人恩怨;反过来说,就算是,你不是更应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吗?”

    “如果你和我之间的这些都是私人恩怨,那当今天下和你有私人恩怨的人未免也太多了。”杰克接道。

    “这都是这个世界应得的。”子临说到这儿,又回到了王座那儿,直接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酒瓶,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了几口红酒,“老子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你和薛叔相信的那套,虽很美好,但对这个世界却是甜蜜的毒药、是美丽的谎言……我做的事,或许会被一部分人憎恨唾骂,但另一部分人和下一个时代的所有人……终有一天能感受到这些事背后的意义。”

    他说到这儿,又拿起酒瓶,干脆把瓶里剩下的一点儿酒也全喝完了。

    “你今天不杀我,我以后还会这样做下去。”子临道,“你了解我,我跟谁都没有私人恩怨,我也不会为了个人情感上的原因改变我的做法,这也是天一选中我的原因。”

    “嗯。”杰克听到这儿,点点头,“我不杀你的理由,你这不是已经说了一半了吗?”

    “哦?”子临放下酒瓶,“你是说……”

    “出于大义,我希望你以后能继续这样做下去。”杰克接着道,“出于小节,或者说私人恩怨的层面上,我觉得让你继续活着,是比杀死你更残酷的一种复仇。”

    他说到这儿,已完全收敛了杀意和战意,毫不设防地转过了身。

    子临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开口叫住他,只是脸上浮现了些许失落。

    “你是暴君也好,贤王也罢……在我看来已不重要了。”杰克说着,已迈步向朝堂之外走去,“毕竟史书如何记载你、人们如何解读你、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身边的人怎么评断的、以及客观上的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从来也都不是一回事儿。

    “帝、王、将、相……终会被仁慈而平等的死亡所拯救。

    “功、过、毁、誉……亦会被冷酷而永恒的时间所扭曲。

    “你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那就让我们各自用余生去偿还,只期从此再不相往来吧。”

    (本章完)



尾声 随笔
    或许是因为也到了那个年纪了,有时夜深人静时,我也会多愁善感起来。

    平日里写多了假大空的官方文案,偶尔就会想写些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想把自己仅有的那点儿才华从工作中剥离出来,作为一种兴趣……和自己的情绪一并抒发出来。

    然而我也没有写日记的那个毅力,所以就写了这么篇随笔。

    最后不一定要给谁看,只是整理一下回忆,看看那些曾经多彩而鲜明的东西如今是不是已经褪色。

    等我哪天真的老糊涂了,我也可以拿出来翻翻,回想起那些故人和往事。

    那么……从哪儿说起呢。

    要不就按照当年的“陪审员编号”来吧,若扯到了其他人那就捎带着也说了。

    一号……是燕无伤吧。

    虽然真正的燕无伤当年根本没来参加我们那次“审判”,但他依然算是一号;他的事儿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毕竟我们直到最近还有联络。

    浪客曾跟我说过燕无伤的理想,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荣华富贵、提前退休。

    俗是俗点儿,不过的确也无可指摘。

    可惜,他的理想至少到今天为止还是没有实现;纵然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是不错,也很少再出去跑任务了,但他和浪客两人至今仍在帝国的正式编制之外秘密的为我们的皇帝陛下服务着。

    他俩都是聪明人,我想他们也都明白,离他们退休的那天还远着呢,就算有天皇帝陛下不在了,他们也得为这个王朝继续服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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