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水无骨
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是一场鲛人的风暴而已,焚主即便在海浪中被水冲走,最多也是葬身鱼腹,又怎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漂浮棺材之中
最触目惊心的,无异于他脑门上被人以法术刻下两个字符,一红一黑,歪歪捏捏地,像极了零九六发地那些罪契上地阿狱文字。焚主全身无一处伤口,却死个通透。
零九六地又一手笔!
终于,又有死者出现了!可怜焚主特意抛家舍位地来北溟海避难,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凶手的毒手。沉粼、披拂、和妶……所有跟零九六打过交道的人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从乌图长老死后,零九六的所作所为不再依附于罪契,对于善恶的判断,他变得越来越冷静、敏锐,下手也愈来愈出神入化,简直令人毫无察觉。
在场众人与焚主本无交情,然如今见他这幅惨状,也不免恶寒。恶寒的同时,感受更多的是透骨的阴凉,好像一直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这艘船,盯着这船上所有的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沉粼的声线变得沉重无比,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才能鼓起足够的勇气说出这句话:“他一直跟着我们。”
披拂眼中扬起暴怒,鹰目般的眸光飞速扫过船上的所有人,神色恍惚的沉粼、震惊的泓一、瑟瑟发抖的醒复、披黧、和妶……还有看不出神色的楷人。
没有哪个人想凶手,也没有哪个人像零九六的化身。但是事实上,这个恶魔一般的存在一直如影随形,在最危险的时机伸出最致命的手。
船上的人,是他的猎物;泱泱北溟海,是他展开捕杀的场地。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有震惊和疑惑,但是对于和妶,这两种感情之余,还有久别重逢的熟悉感。
零九六他消失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时机,以最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出现了。
数万种复杂的感情一齐涌入她的脑海,让她应接不暇,甚至身子颤抖得难以站稳。
楷人在背后扶了她一把,和妶感到一双不温不凉的手袭上自己的肩头,随即眸光落在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那样清澈的目光,仿佛不包含世间的一切杂质,一瞬间,和妶想起了什么,但是下一瞬她很快又忘了。
他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隔了良久,众人才终于重新镇定下来。披拂的脸色冷得都能结冰了,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把棺材板盖上,随即无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在向我们炫技。他在告诉我们,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接近这艘船,或是挑起什么不可预知的灾难。”
“他”自然指的是零九六,泓一显然此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仍是张
174 彩虹云洞
和妶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个人忽然古里古怪地叫了一声。
!!
零九六的叫声就是这样的吗
随即宛若一盆冷水从她脑顶**地泼下,刹那间她意识到来人并不是她渴望的那个人。
怔怔地,她松开了手。
楷人满是抱怨地往后连退几步,“美人,你干什么啊都快把我的手抓断了。”
啊——原来是楷人。
和妶呆呆坐起身来,揉着肿胀不堪的脑袋,“原来是你啊。我这几日梦魇得厉害,可是连累你了……”
楷人凑了过来,神神秘秘道:“美人,你是不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烦心”
和妶不知零九六一事该如何对一个凡人说起,便本能地回避,“没什么,没,没什么……”
“美人,你骗不了我的。因为你的眼睛不会说谎。”他犹豫了一下,思忖着要不要说,“我总觉得,你跟别人对那个杀手不一样。”
和妶浑身一凛,梦中景象犹历历在目,“你怎么老是胡说”
楷人一脚跨上榻来,跟和妶做个正对面,“美人,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杀死焚主的那个人啊”
和妶见他目光灼灼,清澈无比,倒也像是真诚相问,终于叹了一声,“其实,也不算是认识吧。”
此话茬儿一开不可收拾,和妶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把多日来藏在自己心头的愁云惨雾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也管不了其他的什么顾虑。她只知道,若是再不说出来,她自己恐怕被这累累的压力累死。
她几乎是语调不受控制地,把自己前世如何变成小柒,又是如何结识青瀛二殿下,又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青瀛被毁灭的事情说了个遍。每一个字,皆是她内心深处最真最真的想法,皆发自肺腑。奇怪的是,这番话她没跟沉粼说,没跟披黧说,却无缘无故地在这大半夜跟着人间混混说,这股莫名的信任,当真是难以难说。
而楷人,平日话多贫嘴的楷人,却出奇地当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也不发问,也不乱动,只是时不时点点头,叹口气,似乎沉浸在和妶所讲的悲惨往事中。
说道最后,和妶道出了最重要的一句:“杀死焚主的那个人,也就是零九六,很有可能就是青瀛的二殿下濯泽。所以,我才会……才会对他有一种特殊难以言喻的感情。”
楷人静默良久,道:“我懂。”
和妶眼中泛起惊喜之色,“你懂”
楷人再次道:“我懂。但是,你说的二殿下,不是零九六”
他说这话的时候,平日里那股轻佻、调笑之气消失了,换上一副完全沉静、笃定的气质,好像在时光的长河中他已为此事逡巡良久。
“不是”和妶失声重复道。
这样的质疑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多半都是加上“可能”、“也许”的字眼,从没人像他这般坚定。
楷人点点头,“具体的缘由我解释不出来,但是,你要相信,他不是他。”
和妶怔怔咀嚼着他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从那日在鲛人的那般风波后,众人海上航行,小风小浪也有,倒也在遇上什么大事。那天被泓一抓来的小鲛人日渐消瘦,给送来的小鱼小虾也不肯吃,只是日日夜夜地望着海面出神。
和妶时不时地往海面上望几眼,只见那些大鲛人似乎还远远地跟着他们的船,只是不敢靠近罢了。
自从那日焚主莫名其妙地被杀之后,零九六也再没出现过。曾
175 又见蓝色蝶
这可怕的预兆令方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然而只过了半晌,这奇美诡异的景象便消失了。
泓一怔怔道:“常听人说默塔默泽一带风暴不停,没想到这还离着远,就有这样的奇兆……”
忽然间船上的那条小鲛人猛地开始尖叫起来,听那凄切的音调,好像是在哭。彼时,远海跟船的大鲛人也没了踪影。
众人心里本就烦恼,听这鲛人的哭声来得蹊跷,这东西毕竟是海中之物,可以通灵。眼见大鲛人也不跟了,小鲛人也开始慌了,端是不吉之兆。
和妶心中懂了恻隐之心,此刻前路未卜,不如及早放了这小鲛人去,也免得一会儿碍手碍脚。
披拂压低嗓子,“都过来。”
见他庄重非是玩笑,众人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好点子。原来披拂知天上这彩虹洞云不是好兆,无论将会有什么妖物作乱,零九六没准就会趁乱下手,为避免重蹈覆辙,众人还需早做准备。
然而与方才的处境不同,此时焚主已死,众人中又无一人熟悉默塔默泽的情况,要想猜出零九六的下一步计划实属难上加难。
楷人最是爱惜生命,三番两次地提出叫众人打道回府,还说再往前走必将踏入一片诅咒之地。
和妶反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那还要什么说法你看我们出海这么多天了,可曾见哪一天是顺风顺水的不过都是死里逃生罢了。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一定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的!你不知道,这海上的事情说不清……”
披黧见这家伙又在扰乱军心,便恶狠狠地说道:“你再打退堂鼓,本姑娘便把你丢下船去喂鱼!”
这**裸的威胁似有奇效,楷人果然话少了许多。和妶看这家伙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却又明白此时不是笑的时候。
有一个疑惑深深地困在众人心头,那就是那幽灵般的零九六,到底藏在哪里了
按说船上是不应该有的,难道零九六变成一条大鱼,一直跟着船底下走
真是越想越离谱了。
“我们离默塔默泽还有多少路”沉粼问道。
泓一摊开地图,“如果按照骷髅手地图中所记载的,我们才行了三中之一,连一半都还没到。”
众人听了唉声叹气,照这么耗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默塔默泽。又或者,零九六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到了默塔默泽……
“你看这地图上有一片三角海域,唤作如盘,那里便是默塔默泽的近海。千年前火山爆发的时候,在那地方留下了无数的海上暗礁,海底地形呈螺旋状,复杂莫测,更有北海巨妖出没,那东西足足有两座山那么高,能把整整一座岛吞下去。”
醒复情不自禁地往后瑟缩,“竟真有此妖物”
“北海巨妖,那是上古大洪水时诞生的邪恶之物,乃是一条能引起海啸地动的千爪章鱼。万年来藏匿于海中,以海为被,既不会灭亡,也不会被毁灭,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我等虽有功力在身,可连日来疲于奔命,即便到时联手,恐也不是那东西的对手——”泓一轻蔑地瞥了瞥在一旁哼歌的楷人,“何况还带着这么个拖油瓶”
楷人闻言愤愤道:“喂,有没有搞错啊,是你们一定把我抓来的!”
泓一懒得跟这厮多计较,继续道:“前些时候,若是能从零九六手里抢回水木秀钟就好了。按照骷髅手的说法,北海巨妖是海中阴气的凝结,贪恋寒凉而畏惧阳刚,且皮糙肉厚,非是上古的神器奈何他不得。那水木秀钟,乃是上古一等一克邪之物,又是青瀛大殿下和陵禺鬼王从海上带回来了
176 魔藻缠船
楷人放飞了那种蝴蝶,回头见和妶不知何时已满脸泪痕,迷惑又不解地看着她。
“美人,你怎么了你看这些蝴蝶,多美啊。”
和妶本想恶狠狠地骂他一顿,骂乱动乱摸,骂他让自己担心,骂他险些丢了性命可是到嘴边上的话愣是说不出来,心里更如一团棉花堵塞似的。
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自己只是万物中卑微的一员,又何必强求
楷人轻飘飘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雾气迷蒙,看着他有些不真实。
奇怪的是,那些蓝色蝴蝶没有出现多久便消失不见了,与之同去的还有海雾。金灿灿的日光从天空上瀑洒海绵,晕色清幽,这片刻间便出现了海上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这一来一去也太邪门了吧
不过楷人解释说从前跟老辈出海这种怪天气多的是,既然遇见了,倒也不必介怀。
沉粼披拂等人自是信不过这吊了郎当的家伙的话的,虽然眼下晴空万里,但保不齐就如方才那般突然冒出来什么灭顶之灾,还是小心翼翼为好。
又醒了约莫一个时辰,出现了一个奇怪之事。大海,不是蓝漆漆的便是黑凄凄,而此刻,越往前行船下的海水却越发清澈起来。
深入海下十几尺的距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阳光的透射下,水下小鱼长着一副透明的脏腑,隐隐发着迷幻的幽绿,清澈得宛若一湾湖水,哪里想是渺茫无极的大海
越是美丽的景象越是隐没着致命的毒药。船上的所有人几乎都被此等奇景所迷,但也无一例外地感受到透骨的凉意。
“这海水……也太清澈了吧”和妶望着船下。
“这里是透海。”常在海上走动的楷人解释道,“盐分浓度异常,才造就如此清晰的水下。要小心水下生长的海藻。”
过于清晰的水下视野给人以情不自禁的闭塞感,那种感觉宛若自己也被投入那清澈的海中一般。和妶头顶一晕,越发觉得这透海玄乎。
便在此时,一路都在船上嚎叫的小鲛人忽然不叫了,安安静静地瑟缩在自己的水盆里,浑身筛糠,好像此时一点也不想回到海中。
“如今看来,这水虽然没来由的清澈,但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等赶紧离开,也就是了。”
醒复发出一阵叹息,“这样美的海水,若是能带回去一瓢就好了。”
过不多时,楷人所说的水藻终于出现了,而且是大片大片地出现。水面依旧明亮如镜,那些海藻在水下膨胀着、伸展着,像噩梦里女巫的爪子一样向海面上无限延伸着,那墨绿的重色与周遭的轻轻格格不入。
不用说众人也知道,这绿花花的水藻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忽然船身一滞,泥泞不前,似乎被这种东西缠住了。泓一与披拂二人合力转动舵手,半晌功夫弄得满头大汗,却只能挪动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当真是棘手!
没想到这些海藻竟如此地缠人!
“怎么办,”泓一上下打量了那些东西半晌,“就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我还是下海去看看吧。”
众人脸色俱是一沉。“绝对不行!”披黧立即阻止道,“你知道这水底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就这样冒然下去实在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耗着吧”
楷人细细地嗅着这面的颜色,“不能下去。我看这水里面似乎
177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透海的成功渡过,意味着众人离心目中的默塔默泽又近了一步,也意味着危险比之前大大升级了。
晚上和妶正想个办法把自己和楷人手上这玩意弄下来,戴着它总是碍手碍脚的,如今马上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任何阻碍都要全力清除。
和妶笑眯眯地安慰楷人道:“你站远些,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楷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像个大苦瓜,“你要我怎么站远啊锁链就这么长,就算我想站远也不行啊。还有,美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和妶二话不说一把抽出冱仪剑,明晃晃的剑峰把小小的空间找得恍若白昼。
“啊啊啊啊——”楷人尖叫起来,“美人,吓死我了!你拔剑干什么莫不是……莫不是想杀我灭口”
和妶暗暗好笑,这家伙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也足够惜命,便半开玩笑地道:“是啊,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再惹我生气,我便——”说着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刮,“一剑结果了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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