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营救李旦
郭致远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李旦态度会这么冷淡,不过转念一想也对,李旦是做海盗的,对朝廷中人自然不感冒,看来自己得亮明另一重身份了,就从口袋里拿出临走时白度给的玉佩朝李旦晃了晃,李旦一看就虎躯一颤,上前一把抢过郭致远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扑通一下跪在郭致远面前,激动道:“大人,原谅李旦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大人既持有白恩公的信物,便是李旦的恩公,李旦愿任由恩公驱策,万死不辞!……”
通过之前对李旦的观察,郭致远对李旦还是很欣赏的,对同胞讲义气,有人格魅力,才能在这些华人囚犯中树立这么高的威望,更难得的是他不仅仅有匹夫之勇,还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才正是郭致远需要的,还真多亏了白度临走时给的这块玉佩,要不然要收服心高气傲的李旦还真不容易,连忙把李旦服了起来,心怀大悦道:“李叔快快请起,白兄临行时将这玉佩交给我,让我一定要找到李叔,说只要有李叔相助,我一定能圆满完成这次出使任务……”
李旦摇了摇头苦笑道:“大人言重了,李某何德何能有如此能耐,如果李某没有失去自由,或许还能帮衬大人一二,可如今李某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就算想帮大人也有心无力啊!……”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李叔放心,我一定会设法将李叔营救出去的!……”
李旦连忙道:“大人切不可轻举妄动,这里看似松散,实则守卫森严,否则李某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而且就算大人将我救出苦役船厂,这里到处都是西班牙人,我们很难躲过他们的搜捕,李某贱命一条不打紧,若是连累大人就万死莫辞了!……”
郭致远拍了拍李旦的肩膀,微微一笑道:“李叔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好歹我也是大明的外交特使,西班牙人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李旦有些担忧地望了郭致远一眼道:“我在吕宋和西班牙人打交道也算是打老了,这些西班牙人说一套做一套,嘴里跟你称兄道弟,说翻脸就翻脸,大人和他们打交道还是要多留个心眼才行……”
郭致远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也感觉自己可能有些过于乐观了,这些天阿库尼亚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自己这么干等着肯定不是办法,但是自己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想收集西班牙人的情报也收集不了,看来还是必须得赶紧把李旦营救出来了才行!
这时费丽莎已经跟着安德鲁转了一圈回来了,郭致远只得拍了拍李旦的肩膀,压低嗓门说了一声:“等我消息!”就快步离开了。
郭致远跟着费丽莎的队伍再次回到马尼拉王城,他本来还想请费丽莎帮自己营救李旦的,但是怎么也张不了口,费丽莎毕竟是阿库尼亚的女儿,让她帮自己救李旦就等于直接和阿库尼亚做对了,所以郭致远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
回到住处后,郭致远就把自己手下的骨干召集起来商议如何营救李旦,众人大都是第一次来马尼拉,听郭致远把情况一介绍都有些抓瞎,要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营救一个被严密看守的囚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致远凭借自己的记忆把苦役船厂的地形图画了出来,指着地图道:“这里就是苦役船厂,我们只要能把李旦带到我们的大福船上就算营救成功了,白天的时候人多眼杂,我们只能晚上动手,我观察了一下,苦役船厂靠陆地的一面守卫森严,而且我们就算把李旦从牢房救出来,要从陆地上把李旦带到我们的大福船上就必须经过码头,码头上有很多西班牙商船,还有许多菲律宾土著,如果惊动了他们,我们的营救行动就等于失败了!所以我准备从靠海的一面想办法!……”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众人眼睛都亮了,纷纷献计献策,很快就制定出了一个完整的营救计划。第二天郭致远便再次找到费丽莎,说自己昨天见到了自己的那位朋友,听他说了在苦役船厂的生活很苦,所以想送一些生活物品过去让他改善一下生活,费丽莎昨天也去了苦役船厂,自然清楚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是多么的悲惨,心里也颇为同情,所以也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再帮郭致远一次。
当下两人如法炮制,像昨天一样出了马尼拉王城,再次来到苦役船厂,那安德鲁见到费丽莎再次到来还以为自己走桃花运了,得到了女神的垂青,哪里还会多想,屁颠屁颠地又带着费丽莎到处乱转去了,郭致远则再次找到了李旦,将一包东西交给了他。
“什么东西?!”昨天和李旦起冲突的那名西班牙水手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指着李旦手里的包裹厉声质问道。
李旦有些紧张地望了郭致远一样,郭致远却是不慌不忙地道:“费丽莎小姐觉得这里的苦役太可怜了,很同情他们,让我给他们送一些食物和药品……”
那西班牙水手犹豫了一下,费丽莎是阿库尼亚的女儿,显然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但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李旦,硬着头皮指着李旦手里的包裹道:“打开检查!”
李旦还有些犹豫,郭致远再次前来肯定是已经有了营救他的计划,万一包裹里有什么秘密物品,打开被这西班牙水手发现了就糟糕了,郭致远猜到了他的顾虑,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让他放心,李旦这才打开了包裹。
那西班牙水手探头看了一下,包裹里只放了一个长条面包和一些伤药,便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不过也并没有离开,显然他不想让郭致远过多的和李旦这个危险人物接触,郭致远一看这西班牙水手不肯离开,也没有过多的停留,指着那长条面包道:“李叔,你多吃点面包,对身体有好处!……”说完就离开了。
李旦一听眼睛就亮了,知道自己能否得救的秘密多半就在这面包里了,连忙把包裹重新包了起来,牢牢抱在了怀里,那西班牙水手见郭致远已经离开了也觉得无趣,冷哼了一声也离开了!
等那西班牙水手走远后,李旦对身边的几个华人囚犯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道:“你们帮我挡一下!”,那几个华人囚犯会意立刻排成了人墙把李旦挡了起来,李旦借着众人的掩护赶紧蹲了下来拿起面包,小心翼翼地将面包掰开,果然不出他所料,面包里面有东西---一把小锉刀。里面还夹带着一张纸条。这个纸条自然是郭致远写的,郭致远在纸条上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营救计划,那把小锉刀是让李旦用来锉开他脚上的脚镣的,在伤药里混有可以用来引火的白磷粉,郭致远让李旦到晚上的时候先用锉刀锉开他脚上的脚镣和窗户铁栅,逃出去以后再用白磷粉在外面放火,到时候那些西班牙守卫为了救火必然大乱,李旦就可以趁乱跳到海里,往东游,不远自有小船接应他!
李旦看完纸条后心神大震,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试过逃走,但因为西班牙人守卫森严,没有一次成功的,反而因此吃了不少苦头,相比他自己想出的那些逃跑计划,郭致远的这个营救计划的可行性更高,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因为白度的那个玉佩而对郭致远俯首帖耳,现在却是真正被这个年轻机智的大明使者折服了。
李旦把纸条看了两遍,搓成小团,放在嘴里嚼碎吞了下去,然后把小锉刀和药粉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借着干活的机会找到自己的几个心腹手下,对他们小声交待起来,让他们配合自己行动。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西班牙人对李旦很重视,为了不让他和他的手下们串联,还特意把他单独关押,让他一个人住一间囚房,不过现在反而给了李旦方便行事的机会。囚房里的空气污浊的有些让人昏昏欲睡,若是平时劳累一天的李旦早已呼呼大睡了。
此时的李旦自然睡不着,一面躺在床上装睡,一面用小锉刀搓着自己手铐和脚铐上的柳钉,李旦当过铁匠,这种活自然难不住他,所以他很快搓平了自己手铐脚铐上的柳钉,卸下手脚铐。他翻身站起来,先凑到牢门前,仔细听了一番外面的动静,确信无碍后,借着月光,把手脚铐和枕头塞进自己盖得薄被里,勉强的摆了个人形。然后蹑手蹑脚的来到窗边,用锉刀开始锉窗户上的铁条。
锉断铁条并不容易,李旦一方面要用力的锉,一方面又要小心别发出声音,同时耳朵还要竖起来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忙到了接近子夜,李旦才锉断了三根铁条,他歇了歇,一股作气花了近半个时辰功夫锉断了剩下的两根。
第二百二十章 强硬
李旦尝试了下将头从窗户伸了出去,观察了下四周,然后缩肩收腹,天神般魁梧的汉子居然像狸猫一般从这小窗户挤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不过他知道现在远不是放松的时候,西班牙人在外面不知布置了多少明哨和暗哨,不把这些明哨和暗哨调开,他根本没机会跑出去,之前李旦几次逃跑没能成功就是逃出牢房后被外面的暗哨发现了。
多亏这次郭致远计划得周全,准备了白磷粉,这白磷燃点极低,只要稍一摩擦就能引火,而这苦役船厂到处是木头,要制造混乱实在容易了,不过为了不波及其他华人囚犯,这火还是得放得有点技巧,这也是郭致远为什么给李旦白磷而不直接给其他的引火之物的原因,因为白磷引火会产生大量的烟雾,动静大,而且不容易扑灭,但是白磷引的是冷火,温度不高,扩散不快,可以给其他华人囚犯足够的逃生时间。
李旦避开牢房口的守卫选了几个隐蔽的角落开始放火,等浓烟冒起来,他立刻开始大喊“起火了,快救火啊!”,而他那些心腹手下也马上十分配合地爬起来,用手铐疯狂地开始砸牢门,一边砸一边大喊“起火了,快放我们出去!要烧死人了!……”
整个苦役船厂顿时乱作一团,牢房守卫们也怕把囚犯们都烧死了难担责任,再说灭火也需要这些囚犯出力,赶紧把牢房打开把苦役囚犯们放出来,那些本来隐藏起来的暗哨也纷纷站出来察看情况。
李旦趁乱跑到了海边,一个猛子扎到海里,为了避开瞭望哨兵的目光,他并没有急于上浮,凭着一口气猛然潜进深深的水下,在那静静的蓝色世界里,在那危机四伏的暗礁丛中,游鱼一样向东游去。
待到他浮上海面换气时,已经游离海面几十米远,但他还是继续拚命地扎着猛子,一个劲地呼吸、憋气、扎猛、升起,机械地重复这一系列动作,这样一直游了半个时辰,渐渐地,他喘气的声音和活动的姿势不那么从容,在水下呆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快,嘴巴露出水面的喘气声越来越大。终于,他感到冰冷的水泡透了他的皮肤,进而渗进肉里,骨头里。他开始慢慢地失去了活力,变得麻木了,眼球里的火花也逐渐熄灭,海水、礁石、海鱼全融成模糊的一团。
在死神开始收缩扼在李旦喉咙上的双手时,一叶小船出现在他的前方,李旦心中一喜,眼中再次冒出了希望的火光,拼命一跳,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挥动着他的双手,小船显然也发现了他,迅速调整航向向他驶来,在船上的人拉扯帮助下,李旦爬上了船。船上的一个人迅速拿毛毯,帮他擦干身上的水,并摩擦他那被海水冻的麻木的肌肉,另外一个则递上一个酒葫芦。
李旦接过酒葫芦,一扬脖灌下半葫芦烧刀子,这酒像一团火一样从喉咙流向肚子,再从肚子扩散到四肢。李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环顾了下这条不大的小船,船上除了他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蒙着面纱的女人,本来死里逃生的喜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诧异道“郭大人就准备了这么一条小船来营救我?……”
那蒙着面纱的女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以为呢?还要我们敲锣打鼓列队欢迎你不成?……”
李旦被这蒙面女人噎了半死,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西班牙人很快就会发现我跑了,肯定会组织全面搜捕,咱们这船也跑不远啊!……”
那蒙着面纱的女人不用我说大家也猜到了,正是沈君蓉,她是除了郭致远对任何男人都不假颜色的,冷笑道“谁说我们要跑了,我家大人说了,我们的使船就相当于我们大明的国土,你到了我们的船上就等于回到了大明的国土,你就放心好了,只要我们的船在,你就是安全的……”
李旦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君蓉,他在海上纵横多年,也算是胆大包天的狠角色了,可郭致远这帮手下也太狂得没边了吧,在西班牙人的虎视眈眈下就那么两艘船也敢跟西班牙人叫板,这是哪来的底气啊?
原本李旦投靠郭致远完全是因为白三亭留下的那块玉佩,现在他却是越来越对郭致远感兴趣了,手下一个女部下就有这样的胆气和气魄,那么郭致远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李旦也被沈君蓉激起了心中的傲气,哈哈一笑道“行,那我李旦这条贱命就交给你们了!……”
很快李旦就知道沈君蓉的强势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了,西班牙人发现李旦越狱以后果然立刻组织了全面大搜捕,而且很快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郭致远带来的这两条使船上,派了两百名卫兵要求登船搜查,遭到了沈君蓉的严辞拒绝,强势的西班牙人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强行登船准备搜查,沈君蓉也不客气,直接带着团练乡兵和孙府家丁在甲板上摆下八门金锁阵,没放一枪就把那两百名西班牙卫兵全缴了械。
这下带队的西班牙军官也抓瞎了,打吧打不赢,除非动用炮击,可一旦动用炮击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也做不了主,这事就闹大了,闹到了阿库尼亚那里,阿库尼亚自然十分恼怒,把郭致远叫去质问,郭致远态度也很强硬,矢口否认李旦藏在自己的船上,同时声称自己的使船就等于自己国家的领土,如果自己同意西班牙人上船搜查就是丧权辱国,坚决不肯让步。
这下阿库尼亚也左右为难了,派去福建收集大明情报的密探还没有回来,他还摸不清郭致远手上到底有什么底牌,郭致远态度如此强硬,更让他觉得心里没底了,为了一个李旦和郭致远撕破脸显然不太明智,尤其当他调查发现这件事中似乎自己的女儿费丽莎也参与了,就更不好深究下去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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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回家
郭致远看着眼前这群衣着褴褛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的同胞,心里没来由的一疼,中华民族真的是一个苦难的民族,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中,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朝代真的是屈指可数,战乱、天灾、瘟疫接连不断,对于善良、勤劳的中国底层百姓来说,能够每天有饭吃,有衣穿,有一个稳定能遮风挡雨的家就觉得很幸福了,可即便这样低的要求对于中国底层百姓来说也是很难实现的,像这些被囚禁的华人囚犯,他们为了谋生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马尼拉,结果却险些命丧异国,相比之下,他们还是幸运的,他们那些在马尼拉大屠杀中遇难的亲人,就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再回到自己的祖国,甚至连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这就怪不得这些华人囚犯会表现得这么麻木了,人能承受的痛苦是有极限的,当承受的极限被打破,人就会对生活绝望,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再产生兴趣,只是依靠着本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郭致远虽然把他们从西班牙人的牢房里解放了出来,但却没法把他们从自我封闭的精神囚禁中解放出来,加上一年多的囚禁和折磨,他们的身体已经接近灯尽油枯,如果郭致远就这么带着他们离开的话,郭致远怀疑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最终能够活着回到中国的可能还不到一半。
郭致远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他对这些苦难的同胞除了同情还有一个私心,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能够背井离乡到马尼拉谋生,肯定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而且他们长期和西班牙人打交道,也是最早接触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思想的一群人,可以说这五百多人对郭致远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郭致远将来要在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这五百多人都是郭致远的助力,可以说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才是郭致远此次出使吕宋的最大收获
要让这五百多人成为自己的助力,郭致远首先要让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重新振作起来,点燃他们对未来的希望,想到这里,郭致远首先向面前的五百多名华人囚犯深深地鞠了一躬,饱含深情道“同胞们,你们受苦了我要对大家说一声抱歉,我来迟了”
华人囚犯中出现了微微骚动,郭致远的举动让他们大感意外,在他们眼中,大明的官老爷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反倒向他们这些低贱的囚犯鞠躬道歉呢这时郭致远直起了腰,振臂一呼道“不过我既然来了,就请大家放心,你们自由了安全了再没有人敢刁难你们,再没有人敢用皮鞭抽打你们,我会把你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大明,带你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如石破天惊般在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的脑海里炸响,让他们空洞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是啊家,就是人最温暖的港湾,在外面受了再大的伤痛再多的苦难,只要回家了,心灵的创伤都会慢慢地抚平,有家,就有希望不少华人囚犯开始抱头痛哭,哭声很快连成了一片,这哭声更多的是一种宣泄,噩梦终于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哭的都是有家的,但是却仍有许多的华人囚犯没有哭,眼中的绝望之色更加深沉,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家了,他们的亲人都已经在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中遇难,成了孤家寡人,郭致远的话让他们更加绝望,不少人喃喃自语道“回家家都没了,还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