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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藏锋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渡舟野客

    巨石之上,云藏锋一人独饮,唯山间清风和空中明月作伴。四下无人,云藏锋也不觉得会有人发现他的窘态,酒劲上头,便对皓月说道:“好在我平日里也好酒,储备良多,否则,怎生度得过这漫漫长夜。灵儿啊,你这一去,天地间还有谁能够读懂我的心呢。”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云兄自饮自酌,对明月一诉愁肠,妙趣横生,真是好生情趣啊。”背后突然响起人声令云藏锋不得不回头望去,来人风度翩翩,在这清冷夜风之中也不忘了摇摇手中折扇,可以说是十分的惺惺作态了,只可惜那满面的脓包实在是让人兴不起半分觉得他英俊潇洒的念头。

    云藏锋醉眼迷蒙,瞧了好一阵,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一拱手道:“倒是让舒兄看了笑话,失态了失态了。不知舒兄深夜到此,有何贵干啊”

    舒望川自来熟的坐到云藏锋的身边,只是攀上巨石的动作可以说是十分的不风度翩翩了,动作笨拙臃肿,看起来是一个全然不会功夫的人。云藏锋醉意渐浓,也不怕伤了舒望川的自尊,一个翻身贴近舒望川,再足尖轻点,便夹带着舒望川重返巨石之上。

    舒望川摇晃了一下,总算稳住身子,在云藏锋身边坐下,叹了一口气道:“云兄真是好俊的功夫啊,让人生羡。”

    “舒兄哪里的话,云某愧不敢当。”云藏锋见过太多太多的高手,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对于这大千世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人人喜爱别人的吹嘘,只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否则便容易飘上天,而飘得太高,落下来的时候往往惨不忍睹。

    舒望川善意一笑道:“云兄也不必过谦,哎,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知道舒某可否向云兄讨要一坛酒喝”

    云藏锋一边说着有人对饮再好不过,一边从同心环里取出一瓮即墨老酒来递给舒望川,连平日里小心隐藏的空间宝物一事都给忘了,直觉让他觉得这舒望川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不是一个坏人。

    舒望川接过美酒,双手环抱酒瓮,学着那些豪气汉子抱着坛子对着坛口鲸吞,可是他平日里喝酒品茗均是精巧饮具在手边,一时之间控制不好这般喝酒的技巧,许多酒洒落出来将其前襟湿了个透,整个人便酒香四溢。

    待到饮毕,舒望川不好意思道:“啊呀,真是失礼了,不曾这般豪饮,不知道这般过瘾,今夜不虚此行。”

    云藏锋见其豪爽,不似一般故作姿态,自命清高的公子哥,也乐意结交,不作声色的自饮一口,算是作了陪,他不开口因为他知道舒望川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舒望川说道:“云兄真是沉得住气,也罢,我打扰了云兄的雅兴,本该我来赔罪。实话说,在下今日前来叨扰云兄,只是想和云兄闲聊罢了。先前去云兄房间寻找,不见踪影,遇到李秣陵小兄弟,幸得他相告,才寻到云兄,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波折吧。”

    云藏锋也有了些兴致,问道:“不知舒兄找云某想要聊些什么云某和舒兄应该素昧平生,虽然一见如故,却也不曾有过交集。”

    舒望川微微一笑,却不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今日,尊夫人蒙受大难,在下作壁上观,云兄心里可有责怪于在下”

    云藏锋摇摇头:“哪里的话,方才见舒兄登石而上的姿态,便知道舒兄不曾有功夫傍身,怎么会责怪。实话实说,绝没有因为舒兄不会武艺而嘲弄舒兄的意思,如有得罪,还望舒兄海涵。”

    “那便好,云兄既然如此坦诚,在下也不遮掩了。其实,舒某一直对我那小师姐涂渺渺情有独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看云兄身边女眷不少,想必云兄甚是明白女孩子的心事,今日便是前来想要讨教一番。希望云兄不吝赐教,舒某感激不尽。”

    云藏锋一阵愕然,没想到舒望川深夜造访竟然是为了儿女私情,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要说身边莺莺燕燕的话,云藏锋其实也不多,只有区区三个而已,哪能谈得上女眷不少啊,只是这里面每一个都有一段特殊的故事,别人是模仿不来的。

    云藏锋无奈只好如实告知舒望川说道:“舒兄,实在是对不住,其实我也不甚了解姑娘家的心事。我与灵儿还有欧阳姑娘之间都是缘分使然,我自己在其中着实没有出过力气,这里面的曲折,别人是模仿不来的,所以,舒兄和涂姑娘的事情还得靠舒兄自己努力了。”

    舒望川长叹一声,说道:“喝酒喝酒。”云藏锋见其似乎也是为情所困的情种,不由得升起同病相怜之感,陪着便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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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选择
    蜀山之上,一切都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与祥和,那一日在蜀山广场之上死于非命的所有人都被自己的亲朋好友收走了尸首。

    蜀山弟子一趟又一趟的往山下送,还派遣了专人管理认尸的事宜,确保不会有误领的情况出现,起初没有这么上心,可是某次有一个人来领走了一具尸首,带着尸首没有走出三十里地,便将尸体拆了一个七零八落。

    原来二人原本就有仇隙,只可惜死者亡命在蜀山之上,认领尸首的人再没有机会报仇,便假装死者亲友带走尸身,鞭尸泄恨。后来被蜀山巡逻的弟子发现,这才有了专人管理认领尸首的事宜。

    没有人认领的尸体,蜀山负责统一火化,可怜松鹤二老纵横一世,到最后连一个囫囵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时间转眼已经过去数日,陈龙象和裴锦绣都是背后有挂牌的人,早早的因为公事就离开了。涂渺渺因为舒望川的事情就留在蜀山多盘桓了几日,免得相见尴尬。

    龙灵一走,云藏锋身边不免冷清,欧阳红袖心里挂念云藏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终日陪着云藏锋枯坐巨石之上,偶尔和云藏锋指点指点李秣陵的修炼。

    二人虽然都不懂剑,不过对于心法吐纳这方面还是颇有一些心得的,云藏锋将化龙诀的吐纳功夫教给李秣陵,几日下来也传授了不离十了。

    化龙诀是妖族的功法,云藏锋因为自身的奇遇可以修炼,但不代表李秣陵不能够用其中吐纳的心法,用灵气荡涤身体的法门本来就是共通的,算是化龙诀的一个辅助法门,不包括在化龙诀本体内容之内。

    再说舒望川那日离开蜀山而去却没有回到峨眉,反而在峨眉山脚下绕路进了一片山谷之中。

    山谷里面是一片竹海,一眼望去也看不到边,竹海里面是云雾袅袅,竹子也东一株西一株的生长得密密麻麻,根本无路可走,但是舒望川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深一脚浅一脚的硬生生向前走了几里路,终于到了竹海尽头。

    竹海尽头是一片悬崖,悬崖下面有一座竹庐小院,门口的竹子都已经被砍了个干净做成了房子,剩下的荒地也被开垦出来做了一块药田,几只兔子和山鸡在其中跳跃,也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怕兔子不识价糟蹋了药材。

    舒望川从药田中间的小径穿过,走进小院内,立马就闻到一股药香。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一只黑兔,手中拿着蒲扇,面前七个炉子都装着药,也不知道他怎么忙得过来。

    舒望川没有急着上前,就在边上站了一会,慈眉善目的老头用手轻轻扇了扇药炉里冒出来的青烟,鼻翼微动,道了声:“火候差不多了。”

    用一条已经用了不知道多久的黑布包裹着把手,将煎药的陶罐从炉子上端下来,取出小小的一汤匙,喂给怀里的兔子。小兔子用鼻子闻了闻,伸出灵巧小舌舔了一下口,接着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生龙活虎,从老头的怀里跳出来,在地上蹦跶了一阵便倒地不起了,耳鼻处流出了黑紫色的血液。

    老头见状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傻小子,我的新药练成了。”

    舒望川点点头道:“前辈配毒之力在舒某生平所见之中当排第一,即便是唐门老掌门也略有不及。”

    老头似乎对舒望川的马屁很是受用,嘻嘻笑道:“过奖过奖,嘿嘿。诶,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平日里不到毒发的日子你可是都不来的。怎么,今天不陪着你那个小姑娘了我可是还记得当日你用自己来换她的场景呢,你这般钟情的人,我最是讨厌了。”

    舒望川低下头,十多年前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心头。那时候先帝尚未驾崩,东海之滨匪患严重,先帝在各处征水性好的青壮年入伍当兵,以平东海匪患。

    岷江之畔有一户人家姓涂,世代打渔为生,偶尔载过往客商过江,赚些外快,涂家男人抱着一腔以身报国的热情参军入伍,将独女涂渺渺送到峨眉山上做个弟子,谁知他们一去不复还,涂渺渺便在峨眉山上安了家。

    涂渺渺到蜀山的时候,舒望川已经入门一年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穿了一身大花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脸颊通红,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呢,那个小姑娘白白的,软软的,倒是给舒望川增添了一些暖意。

    涂家男人对掌门师太说:“师太,对不住了,实在是这孩子没有去处,我又不能带着,给你添麻烦了。”

    师太摇摇头对涂家男人说:“施主哪里话,昔日乐山遇险,承蒙恩惠得以苟活,今日施主有托,自当涌泉相报。”那男人连说几句谢谢便走了,谁知这一走再没回来。

    涂渺渺天资聪慧,掌门师太对她喜爱有加。收了她做个关门弟子,又传了些上乘武功,可是涂渺渺始终每天闷闷不乐,坐在金顶等着那个男人来接她,可是,匪患已除的消息都来了,那男人还是没回来。

    舒望川愚笨一些,好在勤奋,又早入门一年,修炼的功夫虽然不同,但终究勤能补拙,功夫也不比涂渺渺差多少,为了讨涂渺渺欢心,舒望川费尽了心思,哪怕是让出师兄的位置,自称师弟他也乐意,涂渺渺说不许舒望川的功夫超过他,舒望川就不敢再练了,涂渺渺要吃什么,舒望川节衣缩食也要下山买来。

    本来他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有道理的,直到那一天,他再不这么想了。

    东海之滨水匪尽数被剿灭的消息传到了峨眉山金顶上,那个男人的消息却没有来。涂渺渺执意要去找他,不让去就绝食抗议,掌门师太心疼她,也知道她不撞南墙不回头,便由得涂渺渺去了。

    舒望川实在放心不下,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没有禀告便偷偷的跟着涂渺渺下了山,涂渺渺身边跟着一个功夫不错的师伯,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道姑,舒望川怕被发现,一直不敢跟太紧,好在有些功夫底子,也没被发现。

    三人前后下了峨眉山,穿过一片林子的时候便遇到了那老头,那时候还没这么老,也不过四十五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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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滚滚长江
    扬子江自西向东而流,横亘于神州大地。一艘商船自渝州城而出,顺流而下向金陵而去。夜晚繁星点点,商船搭载的船工也都歇息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哗哗的水流声响相映成趣。

    此时风吹西北,水流向东,航向也是自西向东而去,自然是不必在意路线的,只有一两个放哨的人交替守夜。一来为了防止水匪劫船,大家都在睡梦中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二来是怕船行到浅湾处,触碰水底暗礁导致船毁人亡亦或者是搁浅岸边,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今晚值守的是一个老船夫,也是这艘商船的东家,年轻时也只是一个在船上吃力气饭的小伙子,后来老东家撒手人寰,老船夫便用毕生积蓄将商船买了下来,这些年走南闯北,商船修修补补也快到了岁数了,只想这一趟跑完,便在金陵城里买一艘像样子的新船。

    抬头看看夜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经历这样的夜晚,恬静优雅,总是让人想到浪漫。

    静谧的夜让人孤独,也给人磨灭不了的希望,有时候读书不多的老船夫也想做那个白衣白发的大侠,一苇渡江,高来高去,路见不平便以手中剑平,又或者是做那个庙堂之上的权臣,在一个这样的夜里茕茕孑立于船头,任由寒风扑面,却有气吞山河的豪情。

    老爷子抽了一口手里的旱烟,缓缓吐出,青烟化为一个圆圈袅袅上升消失不见,闭目享受了那一秒的欢愉,老爷子把目光转到仰卧在甲板上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年轻人是在渝州城磁器口上的船,本来商船上不收留外人,奈何是渝州城边上的一个老伙计挑夫好说歹说给推荐了好一阵子,老爷子抹不开面子加上衣衫褴褛的少年人出手大方,也就应了下来。

    那天,年轻人跟在老挑夫身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衣着也破烂不堪,一件长衫缝缝补补还有那么几个破洞,一双草鞋配一条浆洗了不知多少次的短麻裤,露出来的半截小腿沾染着点点泥浆,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有钱的公子哥。

    老爷子面露难色对老挑夫说道:“兄弟,不是哥哥不给你这个面子,你也知道我这船上不养闲人,一趟下来本就挣不了几个钱,如果还给小兄弟管吃管住,也就算亏了。但是看在我们两兄弟相识十几年的面子上,赔这些个钱我也认了。只是我这是拉货的商船,船上都是一些商人、商行信得过老哥我才放的货,船上的伙计也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倘若船上突然多了一个生人,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多了许多麻烦,不仅坏了规矩,我这多年来在各个老主顾那里的信誉恐怕也要折损几分。所以你看这个事”

    老挑夫半辈子都是下苦力的老实人,比不得老船夫走南闯北的口齿伶俐,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说话才好。

    这年轻小伙子是月前一个恩人的好友,恩人因故身亡,这小伙子才前来拜访他们家,吃饭时提到想要走水路往扬州去,老挑夫喝多了酒,本来没有多少本事的他却大包大揽下来这件事情,不得已才麻烦在这码头唯一认识的一位老哥哥。

    此时听老哥哥如此说话,想来是不成了,自己虽然应承了这件事,但是与这位年轻人的交情终究比不了与老船夫的多年情谊,转头就准备给年轻人告个罪,大不了落下几分面子,好歹不会损了感情。还没说话,年轻人却跨出一步,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包袱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怕是不下十数两银子塞到了老船夫的手里,一面腆着脸说好话,一边把银子塞过去。

    老船夫这一趟怕是也挣不了这十几两银子,假意推辞了一二,便让小伙子上了船。

    小伙子上船后也就没了什么动静,吃住都与船工们在一起,有时候也参与一下船工们的小赌局,来来回回怕是也输掉了不少银钱。老船夫都看在眼里,日子久了,也就放下心来。只是这年轻人的银子水流般的向外掏,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反正就像使不完一般,有时从草鞋的夹缝里摸出几个铜板,有时从长衫的补丁里抖出几粒碎银子。

    年轻人话不太多,也不是那种假模假样的性子清冷的人,有时也与船工们聊上一两句,到了些地方补充饮水,食物的时候也自己拿钱请船上的诸位打打牙祭,有装卸货物的时候,船在一个城边停的时间长了,也带着几个没事的船工去当地的青楼妓馆去消遣消遣,半月下来,刚上船时的隔阂便就再也见不到了。

    老船夫跑的江湖多了,心里总留着一两个心眼,有一次旁敲侧击的问过年轻人的来历,年轻人只说原籍扬州,家里姓云,便不愿多透露了。

    年轻人自然是云藏锋。龙灵被龙辕带走之后,云藏锋便与欧阳红袖长谈了一次,自己是一个有了家室之人,孤身在外带着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实在不太合适,好言相劝欧阳红袖回家去。欧阳红袖起先还不太乐意,她原本便是这样的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云藏锋想要让她回欧阳堡去,她偏偏要跟着云藏锋走遍神州大地。

    云藏锋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你,在你病发之前,我一定赶到欧阳家为你治病。不论是否能娶你为妻,你我既然有这等缘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病发而无动于



第四十二章 酒与肉
    有时候,人不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天色已晚,无缘无故还在街上晃荡的,自然绝非善类。

    云藏锋回到酒席间,才饮一杯,酒楼大门处便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是个头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挎着脚镣,走起路来当啷作响,身上几缕布条遮住羞处,大半的皮肉倒是裸露在外头,虽然不甚高大,但是略有几分肌肉,也不至于让那些守了十几年空床的半老徐娘也没有胃口。头上歪七扭八的点了几个戒疤,脸上没有佛陀的慈悲,也没有饿鬼的凶恶,除了一身功夫,就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叫花子了。

    矮的那个确实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女童,衣服虽然缝缝补补多处,却是干干净净的,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样儿,像是多天未吃过饱饭了,精神有些差,无精打采的,自然谈不上有多么活泼可爱了。

    女童手里紧紧攥着从头陀双手之间垂下来的手铐铁链,怯生生的样子仿佛怕人。头陀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周,才进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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