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君王

    那魔裔男子看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放弃，到得后来，他已经连那些符号的简单意义也完全看不懂了。

    他点了点头，赞道：你的预言术，真是开出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这是应该用在探索虚空，打破囚牢之上，而不是用于牢中生物自相残杀上。安文头也不抬地道。

    魔裔男子叹道：你这样想，可不代表那些人族也这样想。这些天有多少族人死于对面之手，你又不是没看到。

    人族本就处于弱势，在战场上再不强硬，恐怕早就被灭族了吧。说到这里，不断演化的数字终于有了结果，出现一幅极为复杂的立体图形。

    对这个结果，安文也是十分吃惊，他盯着图形看了半天，忽然伸手，就欲将其抹去。

    这时魔裔男子在旁边平静地道：没用的，你所做的一切，上面的人都是一直看着的。

    安文脸色数变，慢慢收回了手。

    这个图形，意味着什么？

    安文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在那里，有好几道目光都在注视着这里。安文深深吸一口气，道：那是灾难，足以灭族的灾难，就藏在新世界的深处。这个，就是你们要寻找的东西吗？

    魔裔男子问：人族的离开，与这个有关吗？

    在这方面，宋子宁的天机术在我之上，我都能推算出的东西，他没道理不知道。他突然离开，应该就是去寻找线索。

    魔裔男子脸色渐渐变化，从犹豫到坚定，道：我明白了，这就是陷阱。人族在逼我离开要塞，前去拦截。

    安文不解，为什么？

    魔裔男子道：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在新世界深处藏着的，不仅是灾难，也是机会，让我族一举消灭长久以来心腹大患的机会。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容有失，所以我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离开要塞，前去阻止。

    说着，他望向帝**远去的方向，道：宋子宁果然厉害，看来他已经看透这支血族与蛛魔混合部队的指挥就是我。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吧。

    安文越听越不对劲，道：为什么不能离开要塞？

    魔裔男子拍拍安文的肩，道：你不知道，在那里等着我的是什么人。不过这种事总要有人面对，不是我，也得是其它人。我这一生的成就到此为止，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族的未来。只是你的心还是太软，这是不适合当首领的。若是将来有那么一天，你狠不下心时，那就想想我，想想这些年来为我族牺牲的那些大人。

    说罢，魔裔男子也不带军队，腾空而起，向着帝**的方向飞去。

    安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魔裔男子的身影消失，才啊了一声，皱眉自语：什么样的陷阱能困得住您？除非是人族的青阳王青阳王！！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路冲下主楼，随手抓过一名高阶军官，喝道：带我去地下室，快！不然我杀了你！

    那名蛛魔军官认出安文，不敢反抗，带着他直接到了地下区域。一下楼梯，安文就感应到熟悉的原力气息，看着面前紧锁的大门，他毫不犹豫，一脚把门踢开，冲了进去。

    要塞的地下空间，果然都布上了巨大的原力阵列，功能有防御加成，还有撕裂空间，发动瞬间传送的能力。

    安文刹那间明白过来，这是吸取前几次教训后，魔裔为指挥官们留下的退路。因此只要在要塞左近，哪怕是青阳王亲至，魔裔男子也有很大可能逃生。

    安文疯了一样的冲出主楼，飞上天空，对着空中大喊道：你们都在干什么！就这样看着吗？

    天空中空空荡荡，刚刚还在注视着这里的目光全都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一名魔裔侯爵出现在安文身后，轻声道：少主，陛下们都已经走了。

    安文骤然回头，为什么？！

    那名侯爵显然知晓不少机密，道：人族天王还有两次出手，才会彻底激怒新世界。这两个名额，我族要担一个。

    两个名额，两个名额安文喃喃自语，不知想笑还是想哭，不知不觉间，忽然泪流满面。

    战争最白热化的时候，所有规则都已崩塌。上位者退的只是一步，下位者承担的就是绝望。

    数日之后，最新战报传遍永夜帝国。魔裔名门深黯之渊大公爵，号称不坠暗月的耶罗，在新世界战死。

    耶罗曾是魔裔中的传奇人物，在林熙棠兵锋最盛之时，曾与他在西陆鏖战经月而不落下风，以一已之力挽回溃败之局，保住了黑暗种族在西陆的领地。

    他用兵沉稳，自身实力亦是极强，林熙棠亦曾叹道，耶罗是一位全无破绽的对手，只能靠优势兵力抑或是天机术来谋求胜局。

    过往十余年中，作为魔裔一代名将，耶罗屡屡挽狂澜于即倒，成为人族心腹大患。没想到在新世界征战中，不坠暗月竟是陨落在中央地域。

    待到详细战报传回，人们才知耶罗遭遇青阳王，与张伯谦激战整整半日，方才落败身死。以张伯谦出手即见生死的风格，可谓虽败犹荣。谁都没有想到，耶罗竟能战到这种地步，这说明他的天资并不仅限于大公爵，假以时日，大君或是无望，但亲王却是很有可能。

    只是，败就是败了，这一败，即见生死，再多前途，终是枉然。

    耶罗外与帝国双璧，内与其它三族征战多年，未落下风，却在中央地域陨落。并非宋子宁军略强过林熙棠，只是时局至此，大势已到，不容他不死。

    不坠暗月并非没有破绽，他的破绽就在族国大局上。

    只是此役之后，人们终是知道，长生种中，也有慷慨赴死之士。




章一三一 黑日山谷
    不坠暗月的陨落，震动了整个永夜世界。

    人族天王踩在了以往阵营战的潜规则上，黑暗大君却无人出声，许多永夜贵族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局面，第一次感受到以往某些情势下人族的心情。

    帝国的浮空战舰在那场惊天对决中损毁过半，极大的削弱了帝**的机动力，但是回到地面之后，宋子宁的突击却是更加坚决，兵锋直指中央地域核心。

    无论宋子宁看出又或是没看出什么，永夜都不可能让他真正突进到中央地域的关键区域。是以几日以来，黑暗种族多支部队前赴后继，对宋子宁的帝**围追堵截。

    然而宋子宁将部队分为两部分，分别由自己和赵君度率领，一队突击，一队随后休息，两支部队轮流上阵，将正面之敌统统击溃，竟是无人可挡。

    黑暗种族虽然派出的都是精锐部队，然而领军再也没有耶罗那样的人物，派出来的不是荣耀侯爵就是副公爵，连个公爵都见不到，即使他们黑暗原力修为到了，但其中没有什么名门出身，也就意味着从血脉天赋到随身武器都只是二流水准。

    这样的对手，自然不会放在宋子宁和赵君度眼里。赵君度此刻原力虽然极为诡异，由青向黑，然而在无数场血战中，战力却是无限提升，普通副公爵见了他都要望风而逃，不逃就是送命。

    数日之内，哪怕是地面行军，宋子宁也向中央地域深处突进数百公里。如此神速，黑暗种族的阻截简直就成了笑话。

    造成如此战果的原因，其实是出在蛛魔身上。耶罗之死，让魔裔完成了牺牲名额的承诺，可是轮到蛛魔时，该谁来承担这个牺牲，却是悬而不决，一直拖到现在各方还在扯皮。

    这是要牺牲至少公爵的大事，谁都无法擅专，就连蛛后也不知道是不能还是不愿独断专行，并不发话。结果就一路扯皮，直到现在。蛛魔中有不少其实在暗中期望着拖下去，说不定自然而然的就解决了。

    蛛魔想得很好，然而宋子宁却抓住一瞬即逝的机会，疯狂突击，直插中央地域核心。 耶罗牺牲自己击坠帝国众多战舰换来的成果，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眼看再过几日，帝国新一批战舰就要补充到位，那时帝国部队恢复机动力，宋子宁又将无人可制。

    眼见局势不对，血族和魔裔联合起来向蛛魔施压，最终蛛魔推出一个老得快要自然残废的公爵出来，试图蒙混过关。然而这种货色怎么入得了人族天王的法眼？

    且也无需天王出手，光是宋子宁和赵君度联手夹击，就将这名公爵所带部队击溃，旋即又重创了他。若非身为身强体壮的蛛魔，老公爵恐怕都难以活着逃离。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能让血族和魔裔满意，于是蛛魔们又开始了新一轮扯皮的过程。然而宋子宁并未闲着，继续挥军突击。帝国部队如入无人之境，先后击穿多道封锁，终于来到了中央地域的核心。

    在宋子宁面前，起伏山地的尽头，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谷地。谷地根本看不到尽头，若非地势深陷，以及某种神秘的直觉，宋子宁绝对会错觉面前出现的不是谷地而是平原，只是地势低了千米而已。

    和新世界处处偏向黎明的诡异原力不同，这座山谷中却到处都是黑气，充斥着极为深有的黑暗原力，浓得有若实质。

    谷地中的黑暗原力和新世界的诡异黎明原力泾渭分明，彼此之间绝不混合，因此远远望去，就象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淡黑穹顶扣在谷地上。

    如此伟象，即使是宋子宁和赵君度也有种呼吸为之艰难的感觉，这一刻，两人的感知近乎无限扩张，竟扩张到将整个谷地纳入意识的程度。

    可是谷地太大了，大到足有千里方圆。如此巨大空间进入意识，那种强烈的落差感，几乎要吞噬人的全部心神。

    真是大啊！宋子宁一时竟找不出形容的词汇。

    赵君度则道：也许，虚空巨兽的视野，就是这样的？

    虚空巨兽没有这么大。据说虚空深处，最庞大的虚空巨兽也不过十余万米大小。

    我们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也对。

    赵君度忽然伸手向谷地中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宋子宁放眼望去，就见在谷地中央有一处天坑，深不见底，而且感觉异常奇特。这种感觉宋子宁曾经在大漩涡的群星之井中见过，应该是一条天然形成的空间通道。

    通道不断向外喷吐着黑色原力，完全无法感觉得到另一端是什么。在天坑外缘，则是起伏不定的山地，许多山头都在燃烧着淡淡的黑火。虽然相隔极为遥远，但是那火焰依然带给宋子宁和赵君度如针刺般的灼痛感。

    两人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无论如何，那些黑色的原力烈焰不可触碰，如此一来，进入天坑的途径就不多了，只有寥寥几条道路，其中最宽阔直接的就仅剩一条位于一高一矮两座山峰之间的通路。

    而在那条通路旁，已经建起了一座要塞的基础。要塞还未完工，大约有几千名工匠在上面忙碌着，修建各种建筑。

    原来，那里才是真正的门。

    赵君度点头，看来黑暗种族真正目的，就是在那里。

    山谷里都是黑暗原力，这可不太好办。

    赵君度走到山谷边缘，将手伸入那层黑暗原力中试了试，便道：不要紧的，这里的黑暗原力，黑暗种族同样也用不了。

    宋子宁也伸手一试，手上立刻传来灼痛感觉，如同浸入酸液中一样，便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里的黑暗原力对任何生命来说都形同毒药，根本无法利用。在这样的环境中，说不定黑暗种族比我们还要难受。

    宋子宁转身，就要去集结部队。虽然刚刚借助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看到了整个山谷，但是想要走到中心处，就是乘坐浮空艇也要一整天时间。

    刚刚俯瞰整个山谷的刹那，宋子宁并未看到在那座要塞附近有黑暗种族的其它部队，看来永夜议会高层认为这里足够安全，是以并未放置更多部队。

    整个黑暗种族能够进入新世界的部队总量是有限制的，现有的部队有许多被宋子宁击溃，也没有多余军力驻守山谷了。

    这是绝佳的空虚时刻，黑暗种族还没有想到帝国会这么快就将浮空舰补全。帝**工体系的庞大和高效，在这一刻充分体现。

    那座要塞打下来不难，打下之后呢？赵君度问。

    拆光搬光，搬不走的东西就地烧了，总而言之，不能给黑暗种族留一砖一铁。

    赵君度看了看辽阔无际的谷地，皱眉道：我们不需要基地？在这个山谷里，可不好补给，说不定会输。

    没有基地还有一线胜机，有了基地必输无疑。

    赵君度仔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道：原来你还是想要尽可能地给黑暗种族放血。

    现在他们能够进入新世界的部队总有上限，又欠着我们一个名额，大君们谁都不敢动。如此良机，千载难逢，错过今时，可就再也没有了。所以我宁可让黑暗种族得到他们想要的那个什么宝物，也要一举重创他们的精锐和中坚力量。三十年后，你我今日战果就会显现，帝国那时得到的，将不止是浮陆，而是一座大陆。

    宋子宁轻出一口气又道：我们的中坚强者的数量完全比不上永夜，他们现在纯是家大业大就舍不得瓶瓶罐罐，可迟早有人会想通这个道理。要知道，在外面是绝对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来拉均势的，我都这样了，怎么也得赚个够本吧！

    赵君度却是摇了摇头，道：你这是阳谋，对方未尝看不出来。军势对决是一方面，强者恒强又是一方面。若那件东西果然对黑暗种族有大用，他们说不定就会乐见其成。

    先打过再说吧，我们还不知道黑暗种族想要的是什么，只能先把眼前的事做了。更重的担子，就是让上面的人去挑吧。

    也只能如此。

    片刻之后，帝国庞大的浮空舰队再度起航，冲入谷地，直扑黑暗种族那座尚未完工的要塞。

    圣山，永夜议会的大殿中，再度响起代表着紧急事件的钟声，通过虚空传递向各块大陆。

    无数强横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数名亲王竟是撕裂虚空，直接自远方而来。他们都感觉得到，圣山之上，三位至尊的原力升腾，他们都已到了，正注视着议会内的一切。

    众多议员也纷纷赶来，能到的均已经到场。他们都知道，有事关整个永夜的事件发生了。

    也确实如此，每个进入大殿的强者都大吃一惊，然后连忙向圣山之上行礼。

    大殿之内，高高在上的圣山山顶，那三个身影是如此的巍峨，高大。他们一动不动，继续等候着还在远方的议员赶来。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在他们动辄千年的生命中，一天不过是眨眼间事。对长生种而言，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终于，魔皇缓缓睁开双眼，道：能来的都已经到了，现在开始吧。

    夜之女王点了点头，而蛛后则是没有任何表示，如同亘古不动的雕像。

    下层座位上，一名公爵站了起来，做了一个简短报告后，就沉声道：更详细的战报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人族摧毁了我们在黑日山谷的基地。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另一名公爵道：你认为，谁应该为此负责呢？

    发言的公爵缓缓地道：黑日山谷如此重要，这个责任，就是追到圣山之上，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