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君王

    看着竜舰在虹光中自如穿行，霍华德叹道：当日浮陆之战，我们一连折了两艘大公座舰，当时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输得不冤。

    夜瞳看着层层浮动的虹光光幕，忽然问：当初你是怎么发现这条航路的？拜恩氏族的舰队开不进来吧？

    霍华德老脸微红，道：不瞒你说，当时我和人族前两代的一位天王交手，结果舰队被打散，自己也受了伤，不得不逃到这里。当时我就是自己驾着一艘小船，比较容易躲避和防御，然后误打误撞的就找到了这条航路。

    就在这时，时刻与地竜意志联在一起的千夜忽然道：有了，航路！

    在英灵殿前方，数片虹光光幕如窗帘般卷起，露出后方通路。在众多虹光光幕交叉遮蔽间，这条航路始终稳定地存在着。而在远方虚空尽头，已能隐隐看到曦日大陆那暗红色的身影。

    英灵殿开始加速，向曦日大陆驶去。当它庞大的舰身跃出虹光带后，曦日大陆已在眼前。

    即使在虚空中，也能够感觉到太阳的恐怖威力，虽然它依然是高挂穹顶，可是强者们已经能够隐约看到一些在下方大陆上看不到的奇景。

    太阳表面时时会喷吐出巨大的火柱。这些火柱并不是鲜亮的红色，反而外缘蒙着淡淡阴影。当一道火柱突然暴发后，没过多久，恐怖的热流和原力风暴就呼啸而至， 连英灵殿都开始猛烈震动。

    热流与狂暴原力从天而降，狠狠冲刷着曦日大陆，甚至在上面激起片片暗红色的云霞。这些可不象中层大陆上的那些晚霞，仅仅是绚丽好看。此刻千夜看到的其实不是云，而是真正燃烧的火。

    原力风暴的冲刷下，哪怕是大陆天然的防护层也难以保护大陆内部，炽热之极的原力落下，灼烧着整块大陆，在千夜的真实视野里，清晰地看见许多黑暗原力被炽热逼迫，就向下方的大陆沉去。

    由太阳引起的原力风暴，部分被更上层的大陆阻挡，部分则越过陆块，涌向下方。到达虹光带时，原力风暴的威力已经大为削弱，在这里与原有的虚空原力产生剧烈冲突，激起层层虹光光幕。但是那几近毁灭一切的风暴，也就此被变得几乎是和缓的了。

    在千夜的眼中，太阳喷吐出的火柱并不是单一的，而是混杂着黎明与黑暗原力。只是无论哪种原力，都处在极为炽烈的燃烧状态。

    当风暴吹袭到曦日大陆后，里面的黑暗和黎明原力才渐渐分离。大部分黎明原力就此停留在曦日大陆上，而黑暗原力则层层下沉，落入下方的世界，并且成为下方大陆无数生灵赖以生存的基础。

    此刻曦日大陆就在眼前，千夜终于明白了为何数万年来，无论永夜还是后面崛起的人族，对于真正最上层的几块大陆都没有任何开发。曦日大陆环境之苛酷，比新世界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开发，就连立足都是困难重重。

    伴随太阳风抛洒而下的黎明原力，大部分都停留在曦日大陆，使得这里的黎明原力浓度远超下方各大陆。黑暗种族哪怕是公侯级的强者，在这里也会有如置身洪炉炼狱，呼吸吞吐的都是黎明原力，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更别说这些黎明原力还都是时时刻刻在燃烧着的。

    也只有到了始祖黑暗福音霍华德这个位阶，对世界底层规则已经开始了一些认识，才能够隔绝天地，在身周营造中适合生存的小环境，方能在曦日大陆上探索。即使如此，也不能停留过久。

    对于人族而言，曦日大陆上虽然黎明原力浓郁，可是这些黎明原力狂暴程度不亚于虚空原力，基本不是普通强者所能够吸收利用的。

    千夜想来想去，自身所学中也就只有兵伐诀才能吸收这里的黎明原力。帝国其它世家中，或许也有几门绝学能够利用这里的黎明原力，但不用说，肯定都是些修炼要求极为苛刻，压根就没有几人能炼成的秘法。

    另一方面，曦日大陆上无论黎明原力还是黑暗原力，时时刻刻都在燃烧，还要不时的承受突发的太阳风暴。这种环境，对于人族相对脆弱的身体是极大考验。或许两个强者修为相当，永夜强者反而能在曦日大陆上多呆一会，靠的就是天生的强悍身体。

    曦日如此，其它还要靠近世界之巅的大陆就更是可想而知。

    这种大陆上，真的有能够让血族生存的地方？

    霍华德一直眯着双眼，凝望着远方的曦日大陆，这时忽然道：往右偏五度！

    舵手向千夜望去，见千夜微微点头，这才重复命令：右转五度！

    又行一会，霍华德道：不对，角度大了，再回转两度。

    左转两度！舵手重复命令。

    庞大的英灵殿如同一尾灵活的大鱼，调整着自己的航向，逐渐驶近曦日大陆。当它驶进曦日的保护层时，曦日大陆的一角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远远一抹绿意跃入千夜的眼帘。

    在这曦日大陆上，居然还能有绿色？

    出现绿色，往往就代表着有生机存在。

    英灵殿再度转向，驶向那抹绿色。

    曦日大陆在众人视野中逐渐扩大，那抹绿色也变得愈加明显。

    再接近一些，能够看到在曦日大陆的这一角其实是一座巨大山谷，周围被高耸如壁的山脉所包围。从大陆中央吹过来的炽烈火风被高高山壁所阻挡，划出巨大弧线，越过山谷上空，抛洒到大陆之外。

    整个山谷，如同被巨大火幕笼罩在内，若在远方，很难分辨出与其它地方有何不同，也就是千夜目力远超同辈，才能看到那抹绿意。当年霍华德若不是误打误撞，也难以发现这座山谷。

    英灵殿穿透火幕，徐徐降落在山谷中。

    千夜率先走出英灵殿，周围并不是想象中那样酷热难耐，反而有丝丝凉意。他抬头向空中望去，发现山谷上空的火幕还发挥了另外一种作用，挡住了过量的光热与狂暴原力，让山谷中的温度降到了普通血族也勉强能够生存的状态。

    在周围的山壁上，有大大小小的孔洞，大的足有数十米方圆，而小的则有数米，密如蜂巢。一棵棵巨树从洞口伸出，向着天空生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居然也能有植物生存，让人不得不感慨生命的顽强。

    千夜看看脚下，地面上生着一层茸茸细草，草叶呈暗红色，异常尖韧。

    他伸手虚握，血气即刻锁住面前一片天地的原力。在看似平静的空间中，实际上仍有丝丝缕缕的虚空原力游荡。

    这些虚空原力绝大多数血族都无法利用，反而对他们有害。所以哪怕是这座山谷，也惟有伯爵以上的强者才能在这里久居。好在虚空原力量并不是很大，普通血族也能在这里生存一段时间。

    霍华德来到千夜身旁，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捏碎，纷洒而落的石屑中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光芒。这块不起眼的石头，居然是相当有价值的原矿。

    这里虽然荒芜，不过矿产倒真是丰富。以前还并不急需，但是现在，这些矿产很适合成为我族复兴的基础。

    千夜对矿业只是一知半解，大部分还是在墉陆建立矿业基地时学来的，随后在新世界中得到了实战练习。可是眼前这种非常规地貌环境中的矿物分布，他是一窍不通。

    此刻千夜不断打量着周围环境，满脑子盘算的都是如何建立防御，以抵御可能接踵而至的追杀。

    如果只是千夜自己，还有可能避过魔皇的追踪。但是英灵殿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以及数量众多的血族直系后裔，怎么都不可能瞒得过一名黑暗圣山。说不定用不了多久，魔裔大军就会出现在天空中。

    好在通往曦日大陆的航道数量有限，魔裔大军不可能从陆上进攻。霍华德发现的那条秘密航道则是凶险重重，大舰队想要通过的话实是九死一生，只能一艘一艘拉开距离，慢慢航行。如此一来，运力就相当有限。

    而笼罩在谷地上空的火幕，也不是随便什么战舰都能穿过的。有了这道天然屏障，就能将大多数小型战舰隔离在外。而少许大型战舰，英灵殿应对起来完全不在话下。

    守住了谷地上空，魔裔就只能在陆块边缘找地方登陆，然后依靠地面进攻攻击血族防线。

    千夜身影闪烁，沿着山谷边缘巡视。

    霍华德与他相伴而行，一路介绍自己上一次在这里勘探的成果，然后道：这座山谷中央是一整块的岩石，多年以来受到虚空原力浸润，已经变得坚硬无比，本身就相当于一块巨大的天然合金。我们把要塞修建在这上面，就有了天然的屏障，可以修建得无比坚固，而且不会倒塌。

    千夜却抬头，望着周围如刀削般的峭壁，道：不，我们把工事设在那里。




章二一五 背水一战
    千夜手指的地方，正是一片山洞特别密集之地，处于两堵山壁的夹角处。霍华德一怔，道：这个地方的确是比较容易防守，不过未免太密集了点，魔裔的远程狙击手岂不是正好发挥？

    魔裔部队超远程射手数量众多，在议会直属部队中几乎个个都能胜任狙击手。当狙击手数量超过一定限度，狭小阵地上的守军就完全处于梦魇之中。

    以血族和魔裔多年敌对的常识，千夜如此布阵实是大忌。

    不光霍华德有疑问，夜瞳也是疑惑地看着千夜。

    千夜将手一挥，道：这片区域前基本都是开阔地带，地面上没有什么掩护，魔裔不可能在我们的射程内修建工事。如果他们想这样做，那当然是最好，不过我想魔裔的指挥官不会有那么傻，所以他们最有可能的应对，是利用两侧的山壁作为掩护。

    两侧自然延伸出去的山壁上也有一些山洞和裂隙，但不象千夜主张的防御区域那样多。而且在血族正面展开的兵力面前，两侧山壁的阵地容量非常有限，魔裔能够布置的兵力并不多。

    然而霍华德却不见欣喜，反而皱眉道：如果魔裔布置的全都是精锐狙击手，那么我们并不会占多少优势。你别忘了，魔裔有源源不绝的补充，而我们的兵力就只有船上那些了。

    霍华德的担忧不无道理，虽说英灵殿带来这里的是都是血族直系后裔，比前往墉陆的普通血族整体实力要高得多，可他们的战力却是参差不齐，肯定比不上议会部队。哪怕有阵地和局部数量上的优势，真正的战损也不会如纸面上的那样大。或许会打出一比一的交换来。

    即使血族交换的是魔裔精锐狙击手，但是这种交换也难以带来胜利，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圣战，魔裔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

    正当霍华德默默计算时，千夜已道：在这里，我们有可能打出一对一的交换比，大致会这样。

    霍华德皱眉道：这样的话，我们的损失是不是太大了？如果在中央布阵，可能损失还会小点。

    千夜摇头，初时确实会小些，但是平地上的要塞总有被攻破的时候，一旦被攻破，就会全军覆没，那时什么样的战损比都没有用了。

    有我亲自驻守，他们未见得能攻破要塞。

    霍华德倒也不是吹牛，他号称黑暗福音，最强大之处就是对大部队的力量加持。有他在的地方，任何血族部队的战力都会提升一个等级。

    那他们就不会攻击了，而是等后续部队到来。

    可是在这片山壁上我们也无法展开所有的兵力。说到这里，霍华德忽然明白了，道：你是要跟魔裔拼消耗？！

    没错。千夜坦然道。

    你怎么知道魔裔会耗不过我们？

    事实上，当时在黑日山谷中，我们就已经试出了各族对伤亡的忍耐极限。不光有魔裔，还包括血族。

    霍华德道：既然你也清楚我们血族的忍耐极限，怎么就有信心他们能够坚持到底？

    因为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战斗到最后一人。就算想逃，也没有去路给他们逃。

    霍华德思索良久，方缓缓点头，自去召唤已经下船的血族，开始修筑阵地和营地。

    夜瞳看着众多血族忙碌，轻叹一声，问：你还是没有把自己当作血族，是吗？

    不，我现在确实是血族。

    那为什么要布置这样的战术？

    因为我们没有选择，只有用最凶悍最残酷的战术，才能逼退魔裔。

    那万一魔裔不肯退呢？

    那样的话，我们这些族人或许会全军覆没。可是魔裔所付出的代价绝对是非常惨重，惨重到让他们不愿意去回忆。

    夜瞳又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果魔裔不退，那么将会有四个古老氏族的血脉，在你我手上断绝。

    千夜道：魔裔不会不退的。子宁在黑日山谷中，早就试出了他们的底线。

    提到黑日山谷，夜瞳就不说话了，心中一声叹息。

    那时她和宋子宁作为敌对双方，各自统领大军殊死搏杀。她虽然可以放过魏破天，也可以对赵君度手下留情，但对宋子宁可绝没半点客气。而宋子宁想来也知道这一点，守得滴水不漏，并且把每座要塞都变成了绞肉机，让包括血族在内的黑暗种族损失惨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以夜瞳那时的淡漠和冰冷，看到漫山遍野的尸体，有时也会有心悸。

    人族每天都会有数船尸体运往后方，他们同样承担了难以承受的伤亡。仗打到最后，黑暗种族的强者们甚至都在怀疑人族究竟是不是智慧种族，否则的话，怎么会有智慧种族完全不怕死？

    没想到转眼之间，血族就要和人族一样，准备承受没有止境的牺牲和消耗了。曾经高高在上的长生种，现在要和他们眼中卑微的短生种一样，在泥浆和血水中打滚，和对手比拼谁能撑到最后。或许血族现在唯一能够寄望的是，在曦日的阵地上，没有仆军可供消耗。

    一日一夜的功夫，在山谷一角就修建起了一座要塞。要塞一半依山而建，山壁上大大小小的洞口都被改造成了火力点，棵棵从洞口伸出的大树则是天然掩体。

    霍华德正指挥血族在山腹内挖掘，试图将一个个山洞连接，变成完整体系。只是曦日大陆的山石实在是太坚固了，这些氏族直系后裔虽然个个实力不弱，可是这种相当于在合金上挖掘的工作，也让他们吃力异常。

    山腹通道的开凿异常缓慢，才挖通了小半岩洞，所有血族就都听到竜舰一声龙吟。

    魔裔已经到了。

    十余艘浮空舰出现在山谷上空，编列成战斗队形，缓缓前进。为首旗舰甲板上，站着一位威严的魔裔老者。他胸前的家族纹章，清晰显示出身份。

    魔裔名门耶路生的大公爵，号称移动之壁的布洛克斯。

    他瞳孔微缩，目光落在盘踞在山壁上的竜舰上。旁边一名魔裔荣耀侯爵道：那应该就是英灵殿，它曾经在浮陆的外虚空击坠过两艘大公座舰。

    尽管布洛克斯手上只有一艘大公座舰，他却毫无惧意，冷道：英灵殿在这里，那么千夜也一定在这里。传令，部队登陆，从地面进攻。所有战舰，展开战斗阵型，目标英灵殿！

    眼见魔裔舰队来袭，地竜自不会容忍这样的挑衅，一声长啸，悍然迎上！

    能够统率一只规模巨大的魔裔舰队，布洛克斯大公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在明知道英灵殿有击坠大公座舰的战绩，还敢悍然发起攻击，自然有自己的倚仗。

    布洛克斯大公看着远方山壁上起飞的竜舰，双眼微眯，道：全舰准备，迎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