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稚一时管不上那许多,每日里侍奉茶水汤药,亲自下厨翻着花做饭。
几日下来,余公终于下了床。
黄军医都激动地落了泪,拉着崔稚道,“一万副药,也顶不过你一句外公!余公他老人家这是心疼你呢,舍不得你再受苦!”
崔稚都明白,每日在篱笆院里忙碌,从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就算余公不是她外公又如何,在她心里是,那便是了!
魏家小院盖了大半,崔稚却住进了篱笆院,魏铭见她住的怡然自得,打趣道,“看来你是没什么住进大院子的运道了!”
崔稚哼哧哼哧,转眼又笑了,“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外公说了,要把另一处院子修一修,同我一道搬进去。”
“哪里?”
崔稚一笑,“荷园!”
第369章 外公
回到绿亭村口,崔稚想起了之前有倭寇来袭时,自己紧张害怕不敢进村的心情,那时候她担心的是小乙田氏还有村里的父老乡亲,今天,她怕看到村里人哭丧着脸,怕看到白色的幡。
没有,一切都还来得及。
篱笆院有浓重的草药味飘出来,黄军医打眼看见崔稚和魏铭回来了,丢开煎的药就迎了过来。
“可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余公如何?!”崔稚和魏铭齐声问道。
“哎!”黄军医重重叹了口气,“安东卫所的大夫和安丘县的大夫都来了一遍,都道情形不好,只是也没有个定数,到底是年纪大了。”
崔稚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那怎么办?”魏铭问。
黄军医道,“能怎么办?吃药养着,看他老人家自己能不能恢复过来,若是能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也就这几日了。”
崔稚倒吸一口冷气,再顾不上黄军医,急急往余公平日里歇息的厢房去了。
“丫头,余公正睡着呢!”黄军医要去拦崔稚,崔稚已经轻手轻脚地进了屋里。
药味充斥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余公平日里最爱带在身边的大白狗窝在他塌下,大白狗见有人来了,警觉起身,上下打量了崔稚一番,近前闻了闻,忽的扯住崔稚的衣摆向余公床前拉去。
黄军医愕然,“狗子竟晓得余公念你”
魏铭见崔稚身板轻抖,而崔稚看到年老的人闭着眼睛,脸上黄黑的斑越发颜色深重,崔稚坐到他床前的绣墩上,大白狗舔了舔余公的手。
这一舔,竟让余公手下微微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来,一眼瞧见崔稚,愣了一息。
就在崔稚以为他又会把自己认成桃姐的时候,余公开口,“丫头,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崔稚立时握住了余公的手,余公微微笑,“怎么这么早回来?”
“不早了,晚了许多,本就不该出门的您、您什么时候好起来?我给您做拔丝甜桃!”
余公呵呵笑,“这个时节哪有甜桃?”
“您只要好起来,我就能变出来!”崔稚眼眶里泪珠打转,嘴上却道,“您快点好起来吧,我搬来同您住!”
余公讶然失笑,“丫头说什么浑话?你姨母且不同意。”
崔稚一下没绷住,眼泪终于滚了下来,两滴热泪啪嗒落在了余公手背上。
“你这孩子,路上受委屈了?”余公皱眉,微微侧头去寻魏铭。
魏铭赶忙上前解释,“没有,没有,一路安好。”
“那是怎么?”
余公看向崔稚,魏铭也看向她,黄军医也不晓得这小丫头怎么了,大白狗冲着崔稚呜呜了两声,崔稚忽然把脑袋埋在余公的臂弯里,她闻到年老的人身上慈祥的味道。
“外公!”
外公。
黄军医傻了眼了,“丫头你?”
话没说完,就见余公半起了身子,揽住崔稚的脑袋,“丫头,你叫我什么?”
崔稚抬起头来,看住余公浑浊又发着光的眼睛,“我到徐州,姜家的人当街就把我认出来了!”
余公愕然,“姜家他们我如何不知道?”
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余千桃生下女儿之后为何将女儿藏起来?姜驰在明知道女儿尚在的情况下,并没有将她抱回姜家去养,反而养在外边,那又为什么要将孩子送走,孩子又如何丢失?姜驰和余千桃有个女儿的事情,外人都不知道,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现如今连余公也毫不知情。
这些事情,恐怕只有姜驰最清楚,但是姜驰去了河间府接女儿,崔稚既然不是姜家人,也没有必要刨根问底,她只要替那位姜家小姐,将余公他老人家留下来就好了!
崔稚按照想好的话说了起来,“我不想回姜家,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后面记得的事情都在绿亭村,田氏姨母并不是我姨母,但她待我如同自己亲外甥女一般,那姜家,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她说着,抬起头来朝着余公撇嘴,“您要是不留我,我就只能继续寄人篱下了!”
她把寄人篱下说得实在是太委屈了,魏铭在余公不经意瞥过来的目光中,流下一滴冷汗。
余公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看这崔稚酷似女儿的脸,想到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桃姐儿幼时的模样,余公手颤抖了,苍老带着茧子的手抚上了崔稚的脑袋。
“过来吧,跟外公住。”
崔稚认了亲,静悄悄地。
一来,余公的存在本就不为太多人所知,二来,崔稚清楚自己是个冒牌的。
正牌,冒牌,顶用就是真牌。
崔稚当天就给自己收拾了屋子,黄军医吓的都不知道喊她什么了,崔稚安慰他,“您照旧叫我小七就成,外公说了,我不必改名。”
黄军医战战兢兢,私底下跟魏铭说,“你倒是淡定。若是我晓得借住我家许多年的小丫头,是余公的外孙女,只怕我直接以死谢罪得了!”黄军医拍着魏铭的肩膀,“看来你完全没有亏待过她呀!真是你的福气!”
魏铭暗道,我就是想亏待她,只怕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篱笆院里悄默声多了一个人,狗子们全都跑过来迎接,鱼贯到崔稚住下的厢房里窜了一圈,算是认了这位新主。魏铭道,最高兴的恐怕当属墨宝,不过墨宝眼下还在安丘城里。
崔稚一时管不上那许多,每日里侍奉茶水汤药,亲自下厨翻着花做饭。
几日下来,余公终于下了床。
黄军医都激动地落了泪,拉着崔稚道,“一万副药,也顶不过你一句外公!余公他老人家这是心疼你呢,舍不得你再受苦!”
崔稚都明白,每日在篱笆院里忙碌,从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就算余公不是她外公又如何,在她心里是,那便是了!
魏家小院盖了大半,崔稚却住进了篱笆院,魏铭见她住的怡然自得,打趣道,“看来你是没什么住进大院子的运道了!”
崔稚哼哧哼哧,转眼又笑了,“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外公说了,要把另一处院子修一修,同我一道搬进去。”
“哪里?”
崔稚一笑,“荷园!”
第371章 最后的试探
“哪有这样的说法?!这是什么道士?!”
罗氏第一个提出来质疑,魏大友也问魏铭,“是不是骗人的?”
魏铭道,“那老道说了,是要同我们一起找人的,若是找不到,自然拿他试问。”魏铭说完,看向众人,“那老道说事不宜迟,必得三日之内出钱办事。”
他看着魏大友一家人的脸色魏金两口子都是皱眉,魏银一双眼睛滴溜溜转,魏大友伸了手指头,似在盘算什么,罗氏下巴抖了一抖,她问魏铭,“这能找到小莺吗?那老道说没说小莺怎么样了?”
还记得问一下小莺如何了魏铭道,“老道说她受了重伤,所以须得尽快找回来医治。”
“受重伤定是姓吕的畜生打得!挨千刀的!”罗氏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声,突然同魏铭道,“一贯钱实在是太多了,不若你借我们一贯,回头寻回小莺,再还给你!反正你有钱!”
这话一出,魏金和魏银都是点头,魏大友也看了过来,魏铭就知道必有人说这样的话,他道,“那老道说了,必得父母亲兄身上出的钱才行。”
魏大友一家人脸色都难看起来,魏银嘀咕,“这是什么说法?!”
魏铭再不同他们一家人多说,“三日后我再过来。”
他说完就走了,没理会魏大友还要留他的意图。他前脚出了院子,院子里就闹了起来。
“三天!上哪弄一贯钱去!这不是难为人吗?!”魏银跺了脚,显得很烦躁,“小莺也是,怎地不回家来!还让咱们去找!”
魏金让他别吵,“小莺受了重伤,怎么回来?咱们做哥哥的,自然要去接她!”
他这么一说,魏银直接贴了过来,“那大哥,你把这一贯钱出了吧!”
魏银这么干脆,可把魏金说的脸都僵了,姚氏更是苦了脸,捂住了肚子,魏金让姚氏回屋歇着去,定定看了魏银一眼,叫了罗氏,“娘,咱们家还有这一贯钱吧!”
罗氏不吭声,看了他又看了魏银,魏银一下跳了起来,“我的婚事已经拖后了,现在还要动我娶媳妇的钱?!”
“闭嘴!”魏大友一下喝停了魏银,“你娶媳妇的钱,不是吕家给的?不是小莺换来的?!”
魏银噎了一下,“那、那咱们找吕家要?”
这话出口,就被罗氏照头打了一巴掌,“吕家巴不得小莺死,你还给他们家要钱?!”
吕少爷的耳朵都掉了一半,吕家人没杀了小莺就不错了,魏银气馁,魏金叹气,“都怪小莺不懂事。”
“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先把小莺找回来要紧!不就是一贯钱吗?!”
罗氏这么一说,心下一疼,一贯钱,虽然魏家现在也拿得出来,但是魏银的亲事恐怕就难办了!
一边是娶媳妇,一边是找闺女,这一贯钱直到最后一日,罗氏在终于拿了出来。
魏铭看着,点头道好,带了魏大友一家人往南边去,走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一间破庙,果真有个老道在里间念经,魏大友一家人把老道团团围住,问了一遍,老道也不烦,说闺女肯定能找到,还道,“心诚则灵,你们一家是疼闺女的,三清祖师会瞧见的!”
他说完就带了众人去寻,一边找路,一边拿了罗氏带来的钱卜算,到了晚间,宿在农家,却把魏铭喊了过去。
罗氏见这老道单单叫了魏铭,心里哪能踏实,这便叫上了魏银,轻手轻脚地跑去老道屋檐下听。
这一听吓了一跳,原来老道已经卜算到了小莺,但是小莺似是不好回来了。
老道的声音传出来,“人我会替你们寻到,但是能不能带回家,就是你们家的事了,可能还得费些周折!”
罗氏和魏银面面相觑,回去暗暗思索是不是那老道还想要钱,一家人都觉得这老道八成就是个骗子,再要钱不能轻易给了!
等到第二日,老道引了众人继续走,这一走直奔一个山村而去,到了村头,老道顿住了脚。
“这村子叫高家村,你们家闺女就在这村子里。”
魏大友一家人听了,都露了笑意,“那她在哪户人家?!”
老道往最里面指了指,那一家人正要奔去,却被冲出来的村里人给拦了,罗氏赶忙把事情说了来,“我家闺女长得清秀俊俏,前些日落水被冲过来的,我们这就接她回家!”
那高家村的人脸色古怪了一时,罗氏瞧着不对劲,连番追问,原来小莺被高家村的猎户捡了,那猎户是个哑巴,二十多岁,没成亲,捡了小莺好生照顾了好些日子,昨日笑嘻嘻地跟众人表示,要同小莺成亲了!
魏大友一家齐齐倒抽气,这算怎么回事?!
魏金魏银傻了眼,魏大友只顾着叹气,罗氏直接闹了起来,“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在人家的地盘喊这话,高家庄的人且不愿意,棍子亮出来,罗氏吓的连连后退。
“是你们闺女点头的!”
魏铭自始自终从旁看着,眼看闹得不可开交了,才走上前去,先把自己身份提了一提,然后道,“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不确定。”
魏大友一家人连连道是,高家庄的人却只肯放魏铭进去。魏铭进了庄里,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就走了出来。
“是小莺姐,她说愿意留在这里,嫁个哑巴也比给吕家做妾强,反正吕家人都以为她死了,那就当她死了吧!”
魏大友一家人愕然,魏铭从袖中掏出一根栓了桃木鸟的手链,递到罗氏眼前。
罗氏一看就哭了,“是小莺的!”
“那现在怎么办?小莺果真不肯回去?!”魏金往村里不住看,罗氏落了几滴眼泪,默了一默。
“不回去也好,不然被吕家人看见了,咱们如何交代?就让她这样过日子吧!”
一家人说了些话,罗氏想进去,魏铭只是道小莺脸伤了不想见人,等过几年把日子过起来,再相见。
魏大友一家人无可奈何,自然离了去。
只是刚扭头走了没多远,有个老仆打扮的人过来问话,问高家庄被哑巴捡来的漂亮闺女,是不是他们家的。那老仆呵呵笑,“我们家老爷见了那闺女,日思夜想,若是你家能许了闺女给我们家老爷做妾,老爷愿意出三两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