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等分的未来

江弛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林叔叔在哪的私生女！”
“要真是这样，多个妹妹也不错。”林悠冉不以为意。
江弛又笑着问苏月舒：“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和悠冉关系这么好的，教教我呗，也让她对我不那么冷淡嘛！”
“我……”苏月舒有些不知所措，她倒不是怕生，而是不知道在外人面前该怎么称呼林悠冉，随便叫嫂子是不是不会看气氛场合？
“说话啊，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啊，不要怕生嘛。”林悠冉微微一笑。
“哦……她是我嫂子，所以我们关系当然很好啊！”有了林悠冉的支持，苏月舒终于安下心来。她一手抓着苏陌，一手抓着林悠冉，瞪着江弛。
她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是谁了，一直喜欢她老妈的那个讨厌鬼。她方才只是没能把眼前这位称得上是帅哥的男人，和未来那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死胖子联系起来。
“嫂子？”江弛脸上的笑容一窒，他这时才注意两人身后的苏陌。说起来很失礼，他之前一直把对方当成了背景板。
“她乱喊的，我还不是她嫂子呢。”林悠冉耸肩笑了笑。
江弛脸上重新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向苏陌伸出手：“你好，我叫江弛，你叫什么名字？是悠冉妹妹的同学吗？”
“我叫苏陌，并不是她的同学。”苏陌和江弛握了握手，他感觉对方手上有点用力，但也没和对方较劲。
“哦，你和悠冉一样都是学生吗？”江弛脸上的笑容依旧热情。
苏陌点点头：“嗯，十六中的，和她一样都是高二。”
“是这样啊，十六中，也不错的……”
江弛嘴角不经意地向下撇，那是发自内心的不屑。但是他脸上掩饰得很好，依然是彬彬有礼礼贤下士的样子，温文尔雅丝毫没有失礼之处。
苏陌抿了抿嘴，微微低下了头，没有接话。
“行了，你走吧，我也要回家了。”林悠冉淡淡地挥手道。
“那正好我送你回去吧。”江弛一拍大腿，笑道，“我这aventador花了八百多万才买到的，至今还没有漂亮妹子坐过呢，你赏个脸呗。”
林悠冉嘴角弯了弯：“不用了，我一会儿跟我妹妹去吃饭，你这车也坐不下。”
“哎，那太遗憾了，那只能等下次了……不过你放心，我这第一次一定给你留着！”江弛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又从车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苏陌，“你是悠冉妹妹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找我，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在清河市我还是有一点点本事的。”
“嗯，谢谢。”苏陌接过名片，随手放进口袋里，点头笑笑。
江弛正要回车上，突然道：“对了，今晚陈武忠订婚，把桃源轩给包下来了，你去吗？”
桃源轩是清河市最好的酒店，坐落在震泽湖畔。古典园林结构，古色古香，假山流水、亭台楼榭无所不有，那绝美的风景和高昂的价格在清河几乎家喻户晓。
寻常人家就是去住一晚都得心疼好久，更别说是整个酒店包下了，毕竟很多人倾家荡产也未必支付得起那个价钱。
“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带我妹去玩玩吧。”林悠冉无所谓地点点头。
“那我们今晚见。”江弛瞥了苏陌一眼，笑了笑，aventador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绝尘而去。来时潇洒，走时也不拖泥带水。
苏月舒在一边满脸奸臣相：“嫂子，我跟你说我这人相面特别准，我一看那个江弛，不出二十年一定会秃头！而且会变成恶心的油腻男！”
林悠冉笑了一声，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不多时，路边停下一辆奥迪a8。
“你的妹妹我先借用一下了，晚点保证完璧归赵。”林悠冉让苏月舒先上车，然后对苏陌淡淡地道。
苏陌点头笑笑：“如果太晚的话就不劳烦你送回来了，就让她借宿一晚明天再回来吧，反正她最近不上学。月舒，你也乖点，别给人添麻烦。”
月舒坐在车上，打开车窗，笑嘻嘻的：“我知道了，老哥放心吧，有嫂子照顾我呢！”
林悠冉看着苏陌，眼睛一眨，轻声说：“我敬佩李定国史可法，但其实也并不那么鄙视孙之獬孔胤植之流，生前事身后名，他们总归明确想占一个。倒是像钱谦益这样左右摇摆蛇鼠两端的人，最后身死名丧，很难不说一声活该。你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人么？”
“……我也很讨厌。”苏陌沉默了良久，嘶声道。
林悠冉笑笑，在苏陌肩头一拍，转身上车。
……
“晚上我带你去桃源轩参加人家的结婚宴会，你别紧张昂。”车上，林悠冉微笑着安抚苏月舒。
“有嫂子你在，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苏月舒愣了愣，随即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这丫头果然不一般，林悠冉心说。
林悠冉从看苏月舒吃饭时就起疑了，虽然她看上去二不兮兮的，但是吃饭时却有着在苏陌身上都看不到的贵气和教养，这是与生俱来且伪装不了的东西。
后来她给苏月舒买了一大堆礼物，苏月舒也坦然接受，这不是肯定不是对方脸皮厚，因为在苏月舒身上甚至看不出收到了贵重礼物的喜悦。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就算原本不知道她刷卡的时候也该知道了。所以这是富贵惯了。
“苏陌又从哪捡来的妹妹，真有意思啊。”林悠冉心里轻哼，苏陌的表现也挺有趣的。他平时爱财，但骨子里颇有傲气，并不贪小便宜，今天她给苏月舒买的这些东西少说也有六位数了，他却一点都不阻止。
最近他真是奇奇怪怪的，既让人有些欢喜，也让人恶心。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对苏月舒倒是莫名的很喜欢，就好像真的是她什么亲人似的……不会真的是她爹的私生女吧？那就好玩了。
……
苏陌目送着奥迪a8消失在视野中，慢悠悠地走到站台。公交车滑到站台停稳，大门还没打开，一堆人挤了上去。
苏陌手上拿着手机，踌躇不前，脸上阴晴难定。
或许林悠冉在等着他打这个电话，或许他只要打电话说请她一起吃个晚饭，那辆黑色的奥迪a8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林悠冉一脸不爽地从车上走下来，踹他一脚怪他屁事太多，然后问他晚上要吃什么，苏月舒在身后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
管他什么桃源轩包场，什么兰博基尼aventador，统统一边去。
车门在苏陌面前缓缓地关闭，苏陌的心里好像在擂鼓，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捏紧拳头，在车门即将关闭那一瞬间冲进了车里，气得公交司机朝他翻了个白眼。
上了车的苏陌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心里好像卸下了那本就不存在巨石。选择之前总是让人压抑，可是一旦真的做出了抉择，无论结果如何心里都会轻松不少。好歹做出了选择。
其实打不打这个电话都可以，林悠冉应该也能猜到这个结果，对未来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说在苏月舒出现之前，苏陌还可以对自己说林悠冉或许只是在戏弄他。但是在苏月舒出现之后，他知道林悠冉是真的对他有意思。
可他并不知道林悠冉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自诩自己还没优秀到让这样林悠冉这样的女孩子倾心于他。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群大汉，说不定还是林悠冉自导自演的。而林悠冉性格傲娇又古怪，苏陌都看不透她，过分亲近未必是好事。
苏陌抓着公交车上的扶手，心里给自己的退缩找着借口……这些其实都是借口。
他只是害怕彻底关上了那扇门，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也害怕那个对他而言遥远陌生却又命中注定的婚姻。自己的人生早已被暗中一笔一划地写好，这让他感到压抑。
苏月舒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未来很幸福，只要顺着走下去就是人生赢家。但在苏陌眼里，这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木偶身上的线，木偶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幕后黑手的掌控之中。木偶的每一次前进，黑手都在幕后冷冷地笑。
公交在苏陌家附近的站台停下，苏陌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口袋里摸出了江弛的名片。
说起来，他也猜到了江弛的背景，他应该和江报国有关。江报国和林东德一样，是清河市前十的富豪，身家近百亿。
别说他们家现在没落了，就算是父母尚在，对他而言这些人也是需要仰望的存在，至少一辆八百万的兰博基尼他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
“老板，请给我一份鸡丁炒饭。”苏陌随手把江弛的名片揉了揉扔进垃圾桶。
“鸡丁炒饭十一块钱，马上就好！”老板走过来，拿着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桌子，擦完之后还是有些油渍。
苏陌并不在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咧嘴笑了。
那个江弛被利用了吧，买衣服的时候，林悠冉专门发了一条定位朋友圈。果然，不一会儿江弛就“碰巧”路过了。
即使是苏陌也承认，江弛的确是个比较完美的男人。礼貌，绅士，有钱，帅气。林悠冉大约是在利用江弛向苏陌提醒她的身份。
尽管林悠冉平时也会像普通女生一样吃快餐喝廉价饮料，跟苏陌聊天的内容也很普通。但是，她本质上是超级天之骄女。
她能对顶级高富帅招手即来挥手即去，她能对八百万的超跑不以为然，即使有人包了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最顶级的酒店，来邀请她也得看她心情再决定去不去。
她就这么一个骄傲的人，身边从不缺好男人，她对男人也从不需要耐心。
江弛也很配合，真是个笨蛋，难怪终究是败犬。
在苏陌看来两人其实也并不合适，江弛一身的世界顶级名牌，身上versace，脚上gucci，手腕上的是patek philippe，显然是奢侈品的爱好者。
而林悠冉是个很佛系的家伙，看似无欲无求。平时她身上最常见的是国产品牌和淘宝货。倒是有一次她穿着一件两万多的lv裙子，但是苏陌认为她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件裙子很配她那件一百多的白衬衫。
“好了，请慢用！”老板端来炒饭。
两人三观不合，肯定不可能在一起。苏陌狠狠地掰开一次性筷子。
“好的谢谢，请问有汤吗？请给我来一点。”苏陌低头猛扒饭，眸子迥然，哆如饿虎，把老板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好几天没吃饭了。
是的，两人应该并不配。但是，苏陌还是觉得，真的有点不爽啊。
或许不是因为江弛故意在林悠冉面前，对他展示的那上位者“礼贤下士”的优越感。
或许也不是因为江驰对林悠冉那故作亲密的言行举止，以及那一声声“悠冉妹妹”。
就单单是今天晚上两人会在桃源轩一起吃着国家高级烹调技师用着最高档的食材精心烹饪的美食，但是他吃十块钱的“香肠炒饭”还是十一块钱的“鸡丁炒饭”都会略微犹豫。
仅仅就因为那一块钱而已。但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对江驰感到不爽。非常不爽。
他知道这也是林悠冉想要的，这是阴谋，也是阳谋。苏陌中招了，但是无可奈何。
回到家里，久违的一个人，没有了苏月舒的聒噪，家里静悄悄的。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是此刻只感到了不适应，反而开始怀念苏月舒的叽叽喳喳。
林悠冉应该起疑了吧，就让苏月舒和她多接触吧，让她自己查出来最好，比起别人告诉她更容易接受。瞧，他知道自己怎么做最好。
苏陌打开电脑给林悠冉写女仆店的经营企划，但是他此刻心里烦闷，写了几行便写不下去了，便又打开了photoshop，机械地做着图片后期。
不知不觉，到深夜了。苏陌关了电脑，上床睡觉。但是此刻他根本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林悠冉如此骄傲的女生不可能永远给他机会的，他主动出击却又犹豫不决，这种黏黏糊糊的态度只会让人愈发厌烦。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尹琳琅就真的那么好吗？就算放弃了又怎么样？林悠冉又哪点比不上尹琳琅？
何况林悠冉喜欢你，尹琳琅会和你在一起吗？喜欢你的女生你不要，偏偏只喜欢不接受你的女生，这又是什么毛病？非要跟你当年舔柳雨梨一样，舔几年都舔不到，现在还躲着人家，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喜欢尹琳琅，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事事如意？何况，就算你和尹琳琅在一起了，你就愿意看见林悠冉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吗？
何况，既然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就算和林悠冉在一起，也可以创造无数种未来。林悠冉也挺让人喜欢的啊！
其实根本没有选择，苏陌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嗯，不躲了。”苏陌对自己说。
……
第二天到了学校，苏陌抬头望了望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今天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啊，的确适合出门走走。
实验班的众人坐上大巴，脸上略有些兴奋地准备前往龙凰山。
苏陌、蓝素诗、尹琳琅，三人以这样的顺序坐在一排，尹琳琅透过窗户对外望，扭头对苏陌笑：“今天天气真好啊。”
苏陌点头，眼帘低垂：“是啊，是个好天气。”
尹琳琅接着笑道：“阳光明媚的，真是春游的好时候。”
苏陌望着窗外，余光瞥着尹琳琅的脸，她的身后是早晨的阳光：“古人说岁岁春草生，踏青二三月，农历的三月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四月。”
尹琳琅轻笑道：“苏陌你懂得真多呢！”
“嗯。”苏陌抿了抿嘴唇，便不再说话了。
尹琳琅感觉到今天的苏陌有点奇怪，语气有点生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星期六的时候两人还一起给李裕募集捐款。
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心慌，便握住了蓝素诗的手。
大巴缓缓地开向龙凰山，车内欢声笑语，同学们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美妙。星期一出来春游，感觉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苏陌三人坐在最后一排，尹琳琅靠着窗户，她把车窗稍微打开了一点。
蓝素诗坐在两人中间，她戴着那破旧廉价的耳机，闭上眼睛听着mp3，没有一句话。
苏陌笑着伸手摘下蓝素诗的一只耳机：“班长，你又在听英语听力了吧，给我也听听！”
真相真是令人感到无聊，他果然没有猜错。蓝素诗冷冷地看了苏陌一眼，把耳机拿了回去。
“苏陌，说起来你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好呢，总是年级第一！”这时，副团支书纪晓晴转过头，冲着苏陌嫣然笑道。
苏陌抿了抿嘴唇：“还行吧，可能是初中学得好！”
“而且口语也很厉害，孙老师都说你的口语特别标准呢！”纪晓晴眼中全是仰慕的光，“你平时有什么诀窍吗，我英语一直拖后腿呢！”
苏陌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诀窍，大概是因为我喜欢跨服打游戏吧，经常跑到美服跟老外组队，然后和队友胡侃。”
“你好厉害啊！”周围的学生都崇拜地看着苏陌，“他们说的你都能听懂吗？”
“绝大部分还是可以的，除非地方口音实在太浓了。”
又一个男生好奇地问：“他们都知道你是中国人吗？”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玩的好的时候，就跟队友说我是中国人，玩的不顺的时候我就跟队友说我是日本人，然后用日式英语和他们对骂。”
纪晓晴在苏陌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咯咯直笑：“哈哈哈，你好坏啊！”
“上次我就遇到几个玩得特别差的美国人，我说我们日本一定要占领美国，然后把游戏玩的菜的美国人都杀光！然后美国人就说他们要再在日本种上几颗原子弹，分分钟送日本鬼子去见上帝。”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两边的骂仗远远没有苏陌复述的这么和谐，那基本上是生殖器和亲妈齐飞。美国人说要在东京扔下氢弹，把日本男人都杀光，睡了所有的日本女人。苏陌内心表示赞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希望美帝能分三千万年轻漂亮日本妹子给中国，然后表面就回骂说大日本皇军要在美国实行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然后在他们的坟头撒尿拉屎跳迪斯科。最后还顺手举报那几个美国人种族歧视以及侮辱女性，就把他们号给封了。
“哈哈哈，干得漂亮！”众人鼓掌喝彩，纷纷表示下次要加大力度。
这时正是上班高峰，市区交通拥堵，大巴停停走走，晃得人昏昏的。
尹琳琅今天全程都不怎么说话，即使别人主动找她，她也都怏怏的，行到一半，她打了个哈欠，越发困倦，便倚在蓝素诗的肩上，闭着眼睛睡着了。蓝素诗戴着耳机，恍若未觉。
苏陌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和同学谈笑。
终于到了龙凰山，下了车，尹琳琅被朋友们包围，说说笑笑向山中进发。蓝素诗摘下耳机，一个人默默地跟在班级后面。苏陌瞥了她一眼，也和几个人走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龙凰山风景优美，路边开遍了鲜花，迎春玉兰桃花连翘，甚至还有散落的红樱和白梅，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此时来踏青的不止十六中的学生，只是今天不是周末，游人散客也比较少，同学也乐得自在无拘。
到龙凰山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同学们在路边看了会儿花，拍了些照片，就直奔野炊区域。
龙凰山风景区里有个大棚，里面全是水泥垒成的烧烤台。苏陌和蓝素诗分发食物，然后众人按照之前的分组进行自助烧烤。
学生时代的野炊，吃东西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在一起自给自足的气氛，即使很多食物还没熟就吃下去了也不管，依然是一片欢声笑语。
“现在应该烤好了，苏陌，给你。”尹琳琅手上拿着烤得焦黄晶莹的鸡翅，笑着递给苏陌。
那鸡翅烤得很完美，喷香扑鼻，但苏陌摇摇头，并没有接。
“我吃好了。”
尹琳琅愣了一下：“可是你……”
苏陌淡淡地起身：“我吃撑了，出去走走，可能会晚点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下午的活动安排纪晓晴知道。”
说完，苏陌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尹琳琅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
苏陌在山中随意地穿行，没有目标，只是凭着潜意识走。虽然快两年没回来了，但是他记性不错，随便走到哪里都不会迷路。
“……怎么走到这里了。”回过神，苏陌挠了挠头，不禁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他的面前是一片碧蓝的湖，在晴朗的天气下，泛着粼粼的金光。这片湖没有名字，在龙凰山内也没有任何开发，保留了最原始的美。
当初他很喜欢在这边闲逛，还曾经在网上找人定做了一个竹筏，或中午或夜晚，他荡着竹筏到湖心，然后躺在竹筏上，漫无目的地漂流，任凭和风吹拂。
在午后享受半梦半醒，在夜晚欣赏漫天繁星。
他的父母也想管，但是自家儿子无论哪一方面都很优秀，他们想管也管不了太多，最后只能要求苏陌每次来荡舟都必须穿着救生衣。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苏陌坐在湖边，轻声念叨着贾谊的名句。
龙凰山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一两个人，而在两年前的死亡名单上，差点就多了苏陌的名字。
尹琳琅是十六中公认的校花，很多男生都暗恋她。他们喜欢她对待同学的善良体贴，喜欢她说话时的温声细语，喜欢她在校庆上那舞姿的翩若惊鸿，喜欢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露出的清澈甜美的笑容。
但是苏陌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喜欢尹琳琅远在升高中之前，那个六月的夏天，天使拯救了他。
那时离中考只剩下几天了，但明明才是六月中旬，清河市却已经很闷热了，空气灼热湿闷，黏稠得让人窒息。
那个午后，苏陌坐在湖边发呆，他的眼睛盯着湖面，透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彼时的他本应该坐在教室里准备中考，但是此刻他却坐在湖边，想到了死。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
天地就是一个大铜炉，而人在铜炉里面饱受煎熬。
父母车祸去世，工程全废，债主登门催债，一夕之间，大厦倾倒。
父母既无兄弟姐妹，祖辈也早已逝世。苏陌一边要处理父母的后事，一边还要跟商场上的老狐狸们周旋。
苏陌过去自诩是个天才，所谓的天才是所有人都讨厌的物种。无论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对方都能轻轻松松地把你踩在脚底下。
他从小赢得太轻松了，想做的事情无一不成，也不曾受过半点失败和挫折，以至于目下无人，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将来注定是要改变世界的。
不仅同龄人只能仰望他，就连那些大人们，也都是不知所云的蠢蛋，他们唯一能胜过自己的地方大约也只有脸上的褶子。
但是当双方狭路相逢，苏陌直面这些“蠢蛋”的时候，才惊觉至少在商业领域，这些人比鬣狗还要凶狠。苏陌每天精疲力竭，却眼睁睁地看着鬣狗们一点点将他吞噬，他试图反抗，却只能得到鬣狗们嘲讽和怜悯的眼神。
后来甚至连父母生前最好的朋友也在背后捅了刀子，他说他也没办法，这里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他不取也有别人取，小孩子不懂。
原来他只是个小孩子，他觉得他很厉害，那只是因为他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