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王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相比于常年吃苦的主力大军，他们这些私兵早就呆不下去了。要不是摄于项燕严苛的军法，他们早就跑了。如今听说要退兵淮南了，平舆和寝城两地的“私军”无不欢呼雀跃。可以说项燕退兵淮南的方略能迫使庙堂赞同，这些源源不断的向世族大臣抱怨的私军起了很大的作用！

    大将们散去之后，各营地当夜便忙碌起来。

    项燕在冒险，用英雄联盟中的一个英雄来形容，项燕此刻就像是触发了被动变成冰蛋的冰鸟。如果王翦不能再限定时间内将其杀死，那撑过这段时间后他项燕可就真的凤凰磐涅，又是一只好鸟了！

    但可惜的是，王翦并没有给项燕凤凰涅磐的这个机会，而是趁虚而入集结自己的手下对变成冰蛋的项燕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打他蛋”活动。

    言归正传，就在项燕谋划着想要趁着春雾弥漫江淮两岸的时机撤兵的时候，秦军大营里的王翦也嗅到了战机即将到来的气息。

    秦国在楚国有着庞大的间谍网络，楚国君臣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定期以战报的形式传回。一份送往咸阳，一份送往王翦的帅帐。当王翦看到项燕连续六次向楚王上书兵撤淮南的战略后，王翦知道自己的嗅觉没有出错。当从密报中得到楚王负刍同意项燕兵撤淮南的消息后，王翦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等待的战机来了。

    不过王翦虽然知道项燕会向淮南撤兵，但是项燕究竟会在何时退兵王翦是不知晓的！预判这个时机，对于秦军来说太重要了。因为楚军南撤之时，就是秦军出击之时。早了会打草惊蛇，完了又会贻误战机。思来想去后，王翦做出了决断。

    “立即召集各营大将来我营帐！”

    “是！起鼓聚将！”李信应了一声后就准备吩咐人出营敲响聚将鼓。

    “慢！不起聚将鼓，命人一一传唤。”王翦闻言叫住李信吩咐道。

    “明白！”

    片刻后，一心求战的众将领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王翦的帅帐。若是要与楚军开战，王翦不会不敲聚将鼓。虽然对王翦悄然聚将颇为遗憾，但还是兴奋得相互探询。毕竟无事不会聚将，既然王翦聚集大家来十有与打仗相关，总比整日无休止的投石抛砖来的痛快。虽然投石抛砖也十分消耗体力，但是他们心中的那股劲却一直憋着散发不出去。

    待众将来齐后，王翦站在帅案后一字一句的道：“据间谍传回的消息，楚军将会兵撤淮南。楚军撤兵之时，就是我军出兵之日。不过，目前还不能判定楚军撤兵的确切时日。为了防止到时候贻误战机，老夫预为部署。老夫一得到楚军南撤的消息，就会命人敲响战鼓吹响号角。之后无论何时，只要诸位听到我这里的战鼓和号角声响起，各将无须等待我的军令到达，闪电出击！明白否”

    “明白！”营中大将们齐声应道。

    见此，王翦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始给众人布置任务。

    “后军十万，由辛胜统率，自西向东杀向平舆楚军。”

    “末将遵命！”

    “右军十万，由冯去疾统率，自西向东杀向寝城楚军。”

    “末将尊命！”

    “前军十万，由冯劫统率。左军十万，由杨端和统率。你们二人合力攻杀项燕在汝阴的主力军！”

    “末将尊命！”

    “末将遵命！”

    “中军十二万，由蒙武老将军统率，其时赶赴蕲县郊野，全力堵截楚军渡淮！”

    “末将遵命！”

    “连弩器械营并护卫铁骑共五万，由蒙恬率领，强渡淮水猛攻楚国王都郢寿！”

    不同于他人的欣喜，蒙恬一脸严肃的承诺道：“谨遵上将军将令！”

    “陇西飞骑两万，由赵佗统率，负责护卫幕府并准备随时策应各方！”

    “末将遵命！”

    分布完任务后，王翦看着满脸喜色的众人严肃的说道：“众将须知，江南水系复杂，于我军作战不利！此次追击只许楚军逃向淮南，绝不能使楚军再逃江南！为此，各军各部务必在淮北对楚军全力追杀，尤其不能使项燕主力逃脱追杀进入江南！”

    “上将军放心，营中的那些杀才们早就急不可耐的想上战场赚取军功了。而且六十万楚军根本不够分，在那些杀才的眼里楚军的人头可是价比黄金，我想到时候没有人会出工不出力吧！”蒙武率先回应道。

    蒙武的话引起众将的纷纷附和，诺大的营帐中一时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但就在这时，营帐外隐隐传来及其违和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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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毋以己才为己身，当以己才报国家
    “账外是谁在哭”王翦出声问道。

    王翦的话音落罢，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营帐中瞬间沉寂下来，而帐外的哽咽抽泣声也越发的清晰。大将们对视一眼后，都明白帐外是何人。手下众将明白的事，王翦自然不会不清楚。

    犹豫了片刻后，王翦说道：“请李信进来说话。”

    听到王翦的命令后，坐在众将中的蒙恬越众而出，片刻后蒙恬带着李信走进王翦的帅帐。

    一走进王翦的帅帐，李信就跪倒在地恳请道：“上将军！李信求为敢死之旅，追杀楚将项燕！”

    李信出现后，帅帐里的众将无不大为惊愕。眼前这个失形之人，哪里还有当初咸阳殿上举二十万秦兵就敢南下伐楚的意气风发。李信被王翦任命为中军司马，此刻原本应该站在王翦帅案侧后的帷幕旁。也许是李信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昔日同帐的将士，又或许是中军司马也确实是个“深居简出”的职司，这些终日风风火火的大将们直到此时才恍然想到，这个前军统帅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很长一段时间了。

    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的李信，倏忽之间变成了如今这幅眼珠发红嘴角流血声音嘶哑胡须虬结的样子。感同身受之下，帐中的将领们都不忍直视！

    带李信进入营帐的蒙恬见状也跪在李信身边对王翦恳求道：“请上将军给李信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好。”王翦的声音同样有些颤抖，轻轻一点头后从帅案后站了起来，走下六级砖石台阶的将台，来到了李信面前按着他的肩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个什么劲！老夫已经精心遴选出飞骑锐士八千，欲强力追杀项燕手下的江东子弟兵。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如今你既然有雪耻之心，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上将军啊！”王翦话音落罢，李信顿时扑地拜倒放声痛哭。

    在场的众将都知道方才那话只不过是王翦的说辞，若是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王翦又岂会挑选八千飞骑锐士。

    “将军请起。”王翦扶起了满目垂泪的李信，“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之前你lianzhan连胜，若不是后方生变，恐怕你早已攻下楚国的王都城，哪里还有王某什么事！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败了！败必有因，若你能深彻自省，再造之期一步之遥而已。”

    “请上将军教我！”李信躬身道。

    “秦一统天下，乃千古伟业。所需良将贤才唯恐其少，不嫌其多。大王之前不杀将军而准老夫之请，并允许将军戴罪赴战，非大王不执秦法也，而是深谋远虑，为国家储备良将贤才也。你需时刻谨记，毋以己才为己身，当以己才报国家。”

    “嗯！”李信奋然点头，目光较之前明显明亮了许多。

    “秦国崛起于濒危绝境，虽经百余年浴血拼杀但大战频发。但凡我大秦百姓，哪家没有三五尊烈士灵位！昭王之前，秦人为独立于天下而战，为秦人的尊严荣誉而战。昭王之期，昭王之后，秦人为一统天下之伟业而战，为根除兵戈之苦而战。然无论为何战，都是士兵在战场上流血拼杀，都是庶民在田间耕耘支撑。

    当初商君立法定军功：百夫长以上之将，不以个人斩首记功，而是以其部属总体之胜负记功。此间深谋远虑，老夫每每深为敬服。为将者，若不能以全局胜负为根本决断沙场战事，而一味追求战法之奇绝，以个人之好恶决断，则战必失之轻率，不败于此战，终败于彼战。当年武安君白起何等将才，纵老夫亦不敢比拟。然终其一生无一轻战，甚至不惜对抗王命杀身殉国，而不愿在失去战机之后轻率攻赵。唯其如此，武安君终其一生未尝败绩。若非武安君一世慎谋大战，秦国安能屡屡摧毁山东主力。安能一举奠定秦国一统天下之大势”说完，王翦经将目光转向了帐中的所有将军：“诸位皆统兵大将，当谨记：为将者，必以胜负为根本，必以体恤士卒为根本；毋以一己拚杀为快，毋以一己复仇为念。唯其如此，战必胜也。”

    “谨记上将军教诲！”帐中诸将其声诺道。

    “上将军之教诲，信终生铭感不忘！”李信再次躬身致谢。

    说完这通长篇大论，王翦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涔涔细汗。王翦如今已经年逾六旬，心可以不服老，但身子骨终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此刻走回帅案的脚步竟然有些虚浮起来。站在帷帐之后的军仆察觉有异，连忙快步过来扶住王翦。被军仆扶住后，王翦回首对帐中诸将又叮嘱了一句，命他们各部立即备战，说完后便软软地瘫在了军仆的肩头。

    营中诸将见状，哄然一声向王翦围了过来。李信见状大急，一边示意军仆扶王翦进寝室歇息，一边冲到众人身前拦下他们并连连摇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慌。待军仆扶着王翦走进寝室，李信才回身向众将士解释道：“上将军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卧榻，一直在帐中谋划战局。”众人听后肃然动容，齐齐地对着帅帐里的寝室深深一躬，随后大步离开营帐匆匆赶去备战。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连日劳作下来，即便此刻睡过去，王翦在梦中恐怕也在与楚军对战。

    夜半时分，昏睡中的王翦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推开抱着貂裘慌忙向他跑来的军仆，脚跟未站稳便是一声大喝：“战鼓号角！全军出击！”

    守候在外间军令室的中军司马闻言一个激灵，他清楚的知道王翦并没有收到斥候营的战报，而下完命令的王翦此刻早已冲出寝室，一边穿甲带剑一边下令道：“幕府将士全部上马！云车将台居赵佗部中央进兵！”代替了李信的那个中军司马见状不敢再犹豫，匆匆向外跑去。当他来到战鼓营时，战鼓营的值夜司马刚刚接到斥候营探报说楚军星夜移师，正要鼓号发令。事后，替代李信的中军司马逢人便说上将军神了。

    待战鼓雷鸣，六十万秦军如山崩地裂般杀出时，中军幕府的云车战车护卫马队也已经开出了营垒。

    李信赶赴前军时对留守中军幕府的赵佗叮嘱道：“无论前方战况如何酷烈，两万陇西飞骑都必须死守王翦所在的中军幕府，王翦不醒他寸步不能离开！”继李信之后，前、后、左、右、中各部的统兵大将也都对他如是叮嘱，将护卫王翦的担子压给了他与他手下的两万陇西飞骑。他本人也做好了最艰难的苦战准备：如果前线战况酷烈而王翦仍不能醒，他会将整个幕府结装成一个二十辆战车的连排方阵，然后以两万铁骑拚死护卫追随大军攻杀楚军！

    只可惜王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有如神助般的在大军击鼓进军前从梦中醒来，并提前一步吼出全军出击！料敌先机者，莫过于此！非神不能解说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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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楚虽三户
    大雾弥天，杀声盈野，王翦所在的中军幕府人马尚未开出十里，王翦便接连接到了前方传回的三道战报。

    后军辛胜战报：“平舆楚军自以为虚张声势设置空营能够骗过秦军，故此退兵散乱全无战备，我军一阵猛烈掩杀，平舆楚军大败溃退，拚命逃向汝阴营垒，我部正在全力追杀！”

    右军冯去疾战报：“寝城楚军不堪一击，大败溃逃汝阴营垒，我部正在全力追杀！”

    左军杨端和前军冯劫战报：“汝阴项燕主力军原本防备森严，我们与其交战时，平舆和寝城两地溃败的楚军从背后蜂拥溃逃而来，冲乱了项燕的军阵，我方前、左两部大军趁机猛力攻杀，如今已冲破楚军壁垒进入营地与之混战！”

    阅完三道战报后，王翦下令道：“传令三军：合力围杀汝阴项燕主力军！余部逃散暂不追击！”

    “是！”军令司马一挥手，三骑如飞而去。

    “传令蒙武：项燕东逃将提前，蕲城营垒需加快构筑，全力堵截项燕东逃主力！”

    “是！”

    “传令蒙恬：兼程急渡淮水！务必在楚军兵败消息传回楚国国度之前围困楚国都城郢寿！”

    “是！”

    三道军令接连发出，王翦一声喘息，又对中军司马下了一道意外的将令：“另派出斥候飞骑追踪李信部，随时禀报其战况。”之所以说是意外将令，是因为战场上向来都是由各军将军主动禀报军情，少有幕府统帅派出斥候追踪其中一支。不过，统帅既有将令，中军司马也不敢犹豫，立即派出斥候营飞骑去追踪李信和他率领的八千飞骑！

    看着斥候离去，王翦扭头对守在他身旁的赵佗叮嘱道：“李信若有险情，你可不待老夫将令，立即派出五千飞骑驰援。”赵佗肃然领命，回身去做部署。

    时光轮转，夜尽天明，弥漫在战场上的迷雾也渐渐散去。

    从清晨开始，在秦军四十万大军轮番攻杀下，项燕主力所在的营垒撑持了不到三个轮次便开始松动。半个时辰间，楚军壁垒的破缺从一处迅速扩张为十余二十处。万千秦军连壕沟车都没有用就呼啸着跃过楚军挖下的壕沟，推倒了由不甚坚固的土木砖石砌成的壁垒营墙，洪水般的涌入了汝阴的营地与项燕的三十万楚军主力纠缠厮杀在了一起。

    被平舆和寝城的两路楚军冲击过军阵后，项燕对他们不再抱有希望，急令三十万楚军主力对他南撤。

    短短两个多时辰，项燕在汝阴的营垒已成了废墟！得知项燕率军南逃后，王翦突然下令：“追杀项燕交由蒙武老将军统领，幕府军马火速疾进直渡淮水，与蒙恬部合围楚国都城郢寿！”

    “上将军，幕府军马本应坐镇主场。做助攻偏师，太奇太险！”赵佗站出来反对道。

    “此时根本，不能叫楚王脱逃！奇险与否，不足以道！”王翦解释道。

    “上将军终于有奇兵！末将遵令！”赵佗兴奋道。

    赵佗不再争辩，立即挥师直奔东南方向的淮水渡口。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上战场的将军不是好将军。为将求战，赵佗自然也无比强烈的渴盼进入战场与敌人拼杀。但以兵家之常理，此时大军追杀，淮北显然是主战场，大军统帅显然应当坐镇淮北。王翦素来常战无奇，这道撇开淮北主战场而直奔楚国都城的军令在赵佗看来便显得分外突兀。赵佗身为护卫王翦幕府的大将，纵然自己求战心切，也需要提醒主帅将令有违常理的风险。

    等王翦一说根本，赵佗就恍然大悟。

    事实上，眼下战事一片大好，此等大追杀已经全然不需要什么将令部署了，王翦的幕府军马坐镇淮北并无什么用处。而且就全局而论，楚军主力大溃败之后，捕获楚国王室就成了眼下头等大事。

    在王翦和赵佗赶赴淮水渡口的路上，主战场军报接踵而来，前、后、左、右的各路秦军攻杀进展很是顺利。暮色时分，就在王翦准备渡河的时候，蒙武送来了自己追杀项燕的方略：“楚军主力已经被他堵截在蕲城郊野，秦军各部封锁了方圆百里的所有要隘出口，只留垓下山峦一处逃路，只等楚军“突围”逃入垓下谷地，秦军立即围困垓下，迫使楚军粮绝而降。”看完蒙武的方略，王翦大是舒心，二话没说便在那张羊皮上大笔画了一个好字。

    次日清晨，两万余幕府人马全部渡过了淮水。一上岸，王翦令赵佗率两万陇西飞骑先行赶赴郢寿与蒙恬合围，他率领的三千幕府人马随后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