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心长歌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苏公子南伽
也好。
来到武库之中,沿着螺旋状的石质阶梯一路往上,只是走到第三层,便再也上不去了,眼前的大门,不是单靠蛮力能够推动的,而这里放置的一系列武功绝学,也刚好是到玄品上阶为止,再往上,或许就是地品神功了,哪怕这座武库的看守不在,却不是他能够随意翻阅的。
没有瞧见那座大到有些夸张的演武场,李轻尘却谈不上太过失望。
或许那座演武场就在武库高塔的上方,也或许那地方本来就不存在,袁老的神秘,就在于直到现在,李轻尘也不知道任何关于他的,哪怕是一点有用的消息,只是不知为何,从双方刚刚见面开始,他就没有那么多的疏离感,这很奇怪,因为正常情况下的他,不光是对陌生人极其防备和疏远,就连这座人间,他也只觉得自己是个过客罢了,唯有老辛这种相伴十余年,有父子之情的存在,他才会产生那么一丁点依赖。
没有再去多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老王先前无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还是说一部分真话,一部分假话,但总之他有一句话一定没说错,那就是有朝一日,当自己可以从云端俯瞰苍生之时,又有什么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呢
挑了个稍微僻静一些的角落,但又远离了那些万金难求的绝学秘籍后,李轻尘以五心朝天之法盘坐于地,心神下坠,开始全神贯注地驱使着自身真气离开中丹田,然后在经脉之中行走周天
不再是跏趺坐的法门,因为他眼下所修行的,不是从韦陀那学来的,来自密宗真传,三脉四轮的法门,而是源于脑中那部无名绝学的修行法门,近道,通武。
道家言奇经八脉,而佛门密宗则讲究三脉四轮,也有讲三脉七轮,其实都是在修持色身,也就是武人平日所言之肉身的法门,只是前两者对肉身修持的理解和方向,却与武人们有着大不相同的地方,或者说各家各门互相之间都有不同的侧重,有想通之处,但对于肉身的修炼会在细微之处见大不同。
道家讲究以静入道,性命双修,形神兼备,其重点在于三宝,即人之精气神。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结内丹,通玄关,天人感应,内外合法,以后天之躯返先天一气,其实重在一个“养”字,以人身合自然,天地共振,种种道法,自然信手拈来,这里便不过多赘述。
至于武人们的修行,往往侧重于“力”,任何修为进境,都是要立刻转化为切实武力的,故而同样资质的道士上山修十年,或许也就是修了十年外功武夫一拳的事,但行至山巅之后,得道之人轻而易举便可呼风唤雨的本事,却又是武人所难以企及的,这就是侧重的不同。
至于武人们所修绝学之所以又特意分那三六九等,说到底,其实就是依照对肉身,真气,神意三者的锤炼程度和方向而定。
最下品的黄品绝学,譬如说曾在江湖上名噪一时的“铁砂掌”,只练外功不说,资质一般的,几十年苦修出来,就只有一对强于常人的霸道掌力罢了,顶多也就是双掌厉害而已,其他诸如腿,腰,背等处,完全没有磨炼,更别说是真气与神意了,这自然就落在了下乘。
而一般的玄品法决,则能够给武人们指出一条修炼真气之路,不过也有侧重,大多只是利用到区区几条经脉来行走周天,罕有利用到全身大部分经脉的,那样就只能滋润到部分肉身,会留下很多破绽,故而有许多武人会同时修炼互不冲突,但又可互补的好几部绝学,其实为的就是以量变来产生质变,但效率太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有些人体窍穴实在是太过隐蔽,非大宗师所不能察觉和利用,那些创造绝学的人自己兴许都不知道,又如何来为后人指路呢
李轻尘从袁老处所得的这本神秘绝学,其厉害之处,就连他都觉得无比惊骇,盖因自己如果完全依照上面所传授的方法搬运周天一次,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便是往常的百倍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着现在他体内真气所需要游走的地方,是原来的百倍不止
上面所记载的许多人体窍穴,李轻尘根本是闻所未闻
如果说人身就是一座通天彻地的大宝藏,那么普通武人就算是穷尽一生之力,也难窥其全貌,因为他们所修绝学无法让他们站到足够的高度,但李轻尘不一样,这一部绝学,便足以让他去构思整座宝藏的轮廓,之后要做的,无非是靠自己的努力去挖掘它罢了。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赤红色真气就如同是岩浆一般粘稠,厚重,散发着强大的威势,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到底蕴含了多么恐怖的力量,那是远超同阶武人的水平,甚至这种程度的真气,就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区区五品的武人身上
只不过一想到之前袁老所言,在他年轻时,体内真气的质量超越同辈武人百倍有余,李轻尘便又觉得自己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前人早已走到了比他更高的地方,他完全没资格沾沾自喜。
赤红色的岩浆,就这么缓缓地在经脉之中滚动前进,好似真龙走江一般,虽然步履缓慢,但因为过于强横的力量,它竟然还在不停地扩展着他内视之下,已经觉得宽敞得不可思议的一条条大大小小的经脉。
痛自然是痛的,经脉不停撕裂,这种痛楚就好比是有人在用千百个小刀子在一刻不停地刮你身上的骨头一样,但奇异的是,那赤红色的真气滚过之后,便如同置身于温泉之中一样舒坦,而且原本被撑裂的经脉又会快速愈合,同时变得更加宽敞,坚韧。
这个过程,似乎没有尽头。
这到底是什么绝学,而且为何如此契合自身,仿佛就是天生为自己所量身定做的
李轻尘心神沉浸之下,已经完全痴迷于了这种真气搬运周天之中,内视之眼随着体内岩浆往前滚动,一边感受着自己日益强大的肉身,一边探索他从未探索过的人身新天地,完全挪不开眼。
往日最不喜修行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如此痴迷于修行本身。
常有修道之人,闭关一次便是数年,数十年,难道他们就不会感到枯燥,不会感到空虚,不会感到寂寞吗
当然不会,因为只要找到了正确的法门,修行本身的快乐,甚至于要远胜肉身满足所带给人的欢愉,乃至于世间一切情爱的回馈
也无怪修道之人往往清心寡欲,委实是因为世上再没有其他事,比修行本身更能满足他们,只不过若是真完全执迷于此,过犹不及,则又会遇到修行路上虽然常见,但凶险异常的一种劫数,这里先暂且按下不提。
一轮修行终于完毕,虽然有好几处新的窍穴还未立即打通,只得绕路而行,但李轻尘也不急,而是将体内的真气全部原路返回收回中丹田中,再睁开眼,这接下来,就该轮到其他的修行了。
世间修行,除了那极少数的那一小撮人外,术与法,其实都是一样重要的,修为到了,却不知该如何使用它,自然也是不行的,这是一种很“现实”的理由。
那本神秘绝学上面没有记载任何进攻防御之法,眼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去摸索,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唯有更强的境界才能看见,并且开始修行上面所记载的招数也说不定,只是眼下武道会还在继续,他必须得掌握一门足够强大的进攻绝学,而天殇拳无疑是最适合他的
普通武人不愿去修行这门绝学,是因为入不敷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乃至于更多,这有什么意思,就算打赢了敌人,自己也要重伤,可李轻尘不一样,因为他最不怕的就是受伤,拳意反噬,如同挠痒。
况且天殇拳法其实很是不俗,虽只是一门单纯的进攻绝学,但实际上已经触碰到了神意的境界,而且立意不凡,再加上先前袁老对自己的指点,让他真切感悟到了天地崩塌,寰宇同悲的拳法真意,融入其中之后,又有如此扎实的真气与肉身打底,威力自然不会差。
第一百零七章 月下笛声响
剑胆琴心长歌行第一百零七章月下笛声响时光流逝,正如小溪潺潺,看似平缓无波,却一刻不停地在往前走,往往在人不经意间一回头的时候,才骤然发现,原来自己已跟着溪水走出了老远,远到已经无法回头。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药香味浓郁的丹药房里,原本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躺了一天一夜的无心,已经开始下地行走了。
他虽然伤势很重,但多是外伤,气血流失严重而已,并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况且自幼在森林里长大的他,哪怕被老道人带走悉心教导了几年,但很多残存的习性还是跟野兽一样,他没办法一直待在床上休息,甚至如果说不是因为身上被绷带给缠得严严实实的,他指不定会开始自己去舔舐伤口。
这些都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扭转的习性。
白依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在旁边踌躇了半晌,直到连识趣的玉儿姑娘都已经借故离开后,她这才敢缓步走上前,不过仍是执拗地将自己的头撇向另外一边,含含糊糊地先打了个招呼。
“你,你的,那个,伤势如何”
无心没有搭理她,事实上,从他下地之后,就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到处嗅着柜子里这些草药的味道,他的五感灵敏,远胜同阶武人,不光是没有被这些混合到一起的各种味道所影响,相反,他能够非常轻易地辨别出各类药物以及作用,只要那是他曾经见过的。
作为一个在森林里长大,常年与野兽为伍的少年,他其实比一般的医师更清楚什么东西吃下去对现在的自己有好处,因为森林里的野兽们,往往就是这么给自己疗伤的,毕竟那里可没有医馆。
白依依别着脸等了老半天,却不见他开口回答,再扭头一看,好悬没给直接气死,当即一跺脚,有些愠怒道“你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地就跟个没开化的蛮人似的。”
无心一下子转过头,弯着腰,迈步便朝着白依依这边走来,白依依还当是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话,正欲开口,结果没想到后者直接绕过她,伸手扒开了她背后的一个小盒子,在使劲地嗅了嗅之后,露出微微有些困惑和追忆的神色。
“你”
白依依在被迫让开身位之后,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不过到最后,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小声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玄明草,清热毒用的,玉儿先前教过我不少关于药理的东西,这东西可以用来做解毒丹,还有”
话音未落,白依依猛地一抬头,便见无心抓了一把晒干的药草,竟然已经开始在嘴里迅速咀嚼了,当下心中一急,赶紧伸手拉住无心,喊道“这东西怎么能直接生吃呢,这可都是要配合入药才行的,你快些吐出来”
无心哪里会管她,几下嚼碎了之后,便一股脑地吞了下去,之后又开始一边到处闻,一边走向了下一处柜子。
“无心”
白依依见状,实在是受不了他了,一个闪身,一下子拦在了他前面,却见无心的眼神随之瞬间变得凶厉了起来,倒把前者给吓了一大跳,赶紧又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看着无心自己在那不停生咽草药的认真模样,白依依心中顿时变得愈加疑惑与好奇。
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在这偌大的长安镇武司里,同样是女性,而且年纪也与她差不多的,也就是这位丹药房的玉儿姑娘了,故而两人私下里的来往很多,耳濡目染的,她也对这药理方面有一些了解,在看出无心并不是在乱吃之后,暂时松了口气的同时,便愈加好奇于这个长得好像瓷娃娃一样的少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再过两日,就是武道会的四强赛了,虽然嘴上说得好,但其实无论是那凶名在外的杨辰,还是突然崛起的李轻尘,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是侥幸抽到了那个回鹘人,也未必敢说稳赢二字。
只剩下四个人,哪里还会有弱者。
迫切想要迅速提升实力的她,自然就盯上了无心,因为从他的身上,白依依看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而且其他长安镇武司的前辈们也无法教给她的东西,那就是那种极度原始野蛮,但却完全契合她的战斗方式。
如果能从无心的身上完全学会这种战斗方式,这无疑会帮助她对自己天赐武命的能力理解得更深,两者相辅相成,她将会迅速蜕变,这也是她所能够想到的,能在两天之内变得更强的唯一方法。
谁能在区区两三天的空档期内将自己的实力再提升几个档次
除非有老怪物不惜损耗本源传功,可对她而言,那毫无意义,因为武道会只是一个互相切磋砥砺彼此武道的平台,单纯的胜负,并不是长安镇武司的这些人所在意的。
不过这位骄傲的长安司大小姐并不想完全依照那些叔叔前辈的安排,不然她也不会想到现在来拜托无心。
“那个,你能否教教我,该如何达到你在战斗时的那种状态么”
无心的嘴角露出一小截晒干的草杆子,显然是还没咀嚼完全,他转过头瞧了她一眼,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
白依依只是低着脑袋,几乎不敢去看他。
求人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漫长的等待中,就只能听到少年嘴里一刻不停的咀嚼声,那截外露的草杆子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当白依依都已经要忍不住扭头就走的时候,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眉眼漂亮到了极点的少年,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
离开了武库后,本准备寻到长安司演武场里练习天殇拳法的李轻尘远远地瞧见了那对少男少女后,便很识趣地离开了,只是刚走上没几步,迎头又碰上了挎剑而行的裴旻。
李轻尘见状,立马规规矩矩地朝着这位裴大人抱拳见礼。
“裴大人夜安还请大人见谅,武库烦闷,我出来透透气,只盼没有坏了规矩。”
裴旻一手扶剑,一手负后,声音却显得有些急促。
“无妨,你既然是袁前辈的弟子,那么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算是上上之选,离正式加入我长安镇武司,差的无非也只是一个仪式罢了,无需这么拘谨,除了一些要地外,你都可以随意走动。”
说罢,便主动朝着旁边迈了一步,让开了路。
李轻尘谢过之后,正要抬步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一事,抬头问道“厚颜再打扰裴大人一句,不知我那沈兄弟”
话未问完,裴旻便赶紧回答道“他的伤在内,短时间内无法再动真气罢了,于行动无碍,故而今日下午便已经离开了,应当是去了平康坊。”
话到末尾,他的语气便有些复杂了,一方面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急躁,有些暗恼自己修心不够,二是为沈剑心伤势还未痊愈,便匆匆离开长安司,赶去那烟花地消遣而不喜。
这三个后辈之中,要说他裴旻最欣赏的,还要属沈剑心,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也用剑,更多的,还是因为在他的身上,裴旻看到了一份担当。
其他二人,无心最为纯粹,但他也对外界最无感觉,善恶无论,这需要长时间的引导和培养,而李轻尘则是一直就藏着事,而且他的那份履历,其实远不如另外两人干净,说到底,他其实打从第一次在面摊旁边看到李轻尘的时候,就有些不喜这个少年,只是对方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事,他又不是对方的什么人,自然没有开口的必要。
李轻尘了然,没有多言,只是微微抱拳之后,算是答谢,两人错身而过,李轻尘在走出几步后,突然一个回头,就见裴旻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飞快地将另外一只手也放到了李轻尘视线看不到的前方,只不过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李轻尘仍然一下子瞧见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就只是一个三层大小的食盒而已。
李轻尘转过头,暗自琢磨着,若非这位裴大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四品武人,只怕都做不到了无痕迹地在自己面前用一股真气封住食盒里散发出的香味。
能御无形之物,这是对真气的操控力达到一种登峰造极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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