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瘸腿策士
混乱,迷茫,像是跌入了漩涡的一条游鱼,无力挣扎,却又不知去向。
只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能够从那一片黑暗里看见各种各样的人或物。
他能够看见精灵之森里的精灵们,那些永远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精灵们。只要自己背过身去,那些窃窃私语与带着莫名厌恶的声音便会立刻传入自己的耳中他不喜欢那样的声音,更不喜欢这些精灵永远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们的谈吐永远彬彬有礼且和蔼可亲,但那样的温和有礼却绝对称不亲热,因为同伴之间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互相交谈。
他像是精灵之森里的一道影子,永远被所有人抛在脑后的那道影子。
他能够看见奎亚长老以及那些对自己表达了善意的孩子们,奎亚长老慈祥的目光里永远带着对自己的怜悯与叹息,过去梅林一直以为他之所以会这么看待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但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因此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在意的是身为一个生命的自己,有自我意识、且并非单纯的兵器的自己。
他能够看见齐格飞,从精灵之森溜到长夜旷野之后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只是他看见的齐格飞还是当年的那个齐格飞,孤傲、骄横、冷漠。虽然那股固执古板的骑士精神是他与生俱来的特点,但那时的齐格飞是一位不合格的骑士他会强行要求别人接受他的怜悯,不论别人会不会因为他的怜悯而感到羞辱。
他记得自己和齐格飞的那场交手,那或许是齐格飞与同龄人之间的战斗中唯一的一场败北。
那改变了齐格飞,在那之后,他不再以骄傲且不屑的目光看向别人。
不过自己似乎并不是他的同龄人,因为严格意义来说,两者之间似乎差了三百岁。
他看见了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他隐约记起来了在长夜旷野之发生的一切。那本来是一场少年天才们的聚会,只是由于自己的横空出世而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向齐格飞发起了挑战,而齐格飞不愿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将自己拉入了伙,在战斗中四人都脱离了大部队,于是只能在长夜旷野之乱走再加薇薇安那路痴一般的性格,四人差点走到了长夜旷野的核心部位,最后才总算是与赶来的琪亚娜和乌瑟纳尔汇合,回到了大部队中。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来到了长夜旷野的核心部位,或许自己就能见到那位自己名义的父亲了吧
他看见了浮士德,看见了向自己释放出善意的浮士德。那时的浮士德与三年后的差别并不大,他依然是那个嬉皮笑脸且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每天以欧内斯特之花的名义自居。他或许是梅林在didu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连威廉都要更加往后的时候才会认识齐格飞虽然与自己更加熟识,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玩伴,反倒自己当年在欧内斯特里到处游玩的时候更多的是与浮士德在一起。
“但你还是死了。”
梅林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眼前那个十五岁的浮士德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去喝酒吗”
浮士德笑嘻嘻地走向了自己,然后在自己的眼前烟消云散。
于是道路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只有一片混沌。
他只能继续前行,看见那些人或者物。
他看见了威廉和贝奥武夫,前者正一脸头疼地看向后者,后者则傻呵呵地看着自己笑着。那让梅林多少有些愧疚,因为在他的驱使之下,贝奥武夫不得不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眼前自尽。那或许会成为自己一生之中最愧疚的事情之一,但他别无选择。
“该走了,老大。”
贝奥武夫的笑容缓缓收敛,看着自己诚恳地道。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他看见了多米尼亚男爵,将死的多米尼亚男爵。那缕阳光正落在他的身,他目光之中的觉悟与惋惜是如此的清晰,以及那种浓烈到无法抹消的悲哀时代总是如此,所谓的造化弄人从来只会带来悲剧,坐在王座之的斯图加特或许很难理解,但梅林却往往会在某些时候想起多米尼亚男爵自尽的那一幕。
他看见了主教,主教那怨毒且讥讽的目光之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个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走入了癫狂的家伙,其实他和现在的尤瑟夫差距并不太大,只是尤瑟夫比他更加坚定,那个臭老头走在了大义的道路,或者说是他自认为的大义。
他看见了老蒂姆,塔里克村最后的猩红崇拜者老蒂姆。那个为了渴血女爵献出了自己一生的可怜家伙,直到最后都还作着永远醒不来的梦;他还看见了塔里克村的托马斯他们,那些强盗与村民,那些人间最单纯的渴望与认知。
他看见了肖恩,那位曾经被冠以黑骑士之名的肖恩。肖恩在阳光之下的分析崩离是如此的壮烈与震撼,那位老人在最后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赎罪,也为了向死在自己手下的同伴赎罪。他的罪孽或许并没有完全清算,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并且将尼德兰最后的希望交付给了自己,决绝,并且无畏。
他看见了尼德兰里的人们,看见了两位拉斐尔,看见了朵拉,看见了变成怪物的杰克,看见了奥斯曼狄斯,看见了迪亚士,看见了冒顿和赛加,看见了小桑威奇和亨利摩根,看见了斯门德斯和小赛提王,并且再一次看见了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一起经历的尼德兰剧变,那些悲哀与拼搏,那在议会塔下的血战,那天空之中的降生之母分身,那一切的一切。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再往前,他看到的是一座熊熊燃烧的didu,避役和二号与圆桌骑士们并肩而立,正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如此之近,却又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梅林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我刚才就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
“我也很惊讶,因为我没有想到,带给你感触最深的居然是我,而不是你那些朋友。”
身着血红色长袍的伊丽莎白站在梅林的不远处,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个银发的半精灵。
“理由或许有很多,有可能是你真的带给了我很大的感触,有可能是因为你同样与血魔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可能是因为我之前说过、如果你年轻个几十岁我一定会追求你,有可能是因为你最后将王器托付给了我,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是最适合现在出现的人。”梅林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敌人,叹息道,“因为你和他一样,你们似乎都是为了大义,只是他为的是全人类,而你只是为了尼德兰。”
伊丽莎白笑了笑,她的笑容之中总是充斥着冷冽与嘲弄:“为了全人类,所以你迷茫了;而我为了尼德兰,你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梅林干脆地点了点头:“我承认,这种双标让人非常不喜,而且非常不公平。”
“但你迷茫的不是这一点,你迷茫的是你的出生。”
伊丽莎白的笑容更加嘲弄:“你发现自己只是一件兵器而已,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人类的这一方,所以你迷茫了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完成兵器的职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
梅林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那些他刚才看见的人或物,又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我想,之所以现在出现的是你,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梅林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你的出身好像也不太好,但你最后却成为了尼德兰的女王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勇气与决心”
“多么可笑,梅林。”
伊丽莎白的眼睛缓缓睁大了,那一刻,甚至她眼角几乎微不可见的细细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应该会问出这种问题,所谓的勇气与决心,那都是该问你自己的问题。”
“但我现在将要面对的是关乎人类未来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一点指导。”
梅林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我的出生,代表着我应该抛却那些我个人的喜怒,作为一件兵器而战,为了这片大陆而战。如果为了拯救这片大陆而要牺牲十个人,那就牺牲十个人;如果要牺牲一千人,那就一千人;如果牺牲一百万人能够拯救剩下的几千万人,那这样的交易也不错;甚至如果牺牲我自己就能拯救更多的人,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实在是做不到那种冷无情,我热爱一切的生命,我喜欢享受,喜欢生活,喜欢看隔壁的大叔被老婆轰出的暴跳如雷,喜欢听小贩与客人讨价还价的斗智斗勇,喜欢品尝帝国最著名的菜肴和美食,喜欢观赏莎士比亚那家伙所写的故事与戏剧。”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喜欢这个世界,我不太想为了所谓的未来而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
伊丽莎白咧了咧嘴:“但如果你不这么做,这个世界的未来就会一片寂静。”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那片混沌。
“你还记得你对全知者说的话吗”
伊丽莎白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梅林并没有计较为什么伊丽莎白会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毕竟眼前的也不是真正的伊丽莎白。他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道:“但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伊丽莎白笑了笑:“你变了吗还是你所面对的局势变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伊丽莎白回过了头,看着自己身后那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变化着的景象:“你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你是谁,决定你身份的是你的经历穷人不见得永远是穷人,贵族不见得永远是贵族,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小女孩能够成为尼德兰的议事长,缔造了尼德兰的创始者也会变成一切的罪魁祸首。重要的不是出生,从来都不是。”
“你是梅林。”
伊丽莎白缓缓地转过了身,微笑道:“你的经历决定了你带有着人类的烙印,而不是精灵与尼伯龙根。你该做的是梅林该做的事,而不是身为兵器该做的事。所谓的价值观与取舍并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问题,就像火焰中的名画与猫的问题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并没有对错之分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记得你对全知者所说的话吗”
梅林缓缓地笑了笑:“我不用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做事的理由。”
伊丽莎白也笑了起来:“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呢”
“那就是我不高兴。”
梅林大笑着转过了身:“我不高兴,梅林不高兴,人类不高兴最后那句话或许不那么重要,我没资格替人类做决定。我觉得那是错的,那就足够了。”
“那么,你该动身了还是和过去一样,我祝福你,并且永远诅咒你。”
伊丽莎白的影子渐渐扭转变形,缓缓变成了一面镜子。
而镜子里,另一个梅林的影子正看着镜外远去的自己。
他身边的黑与灰,逐渐凝结成了一面面镜子,再也没有了混沌。
“我是谁”
“我是梅林。”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在血色天穹之下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尤瑟夫与齐格飞开口了。
“你别被他骗了,臭老头也就只能忽悠一下你们这些老实人。”
Part.298 【即刻之楔】
金色的大钟缓缓地运作着,尤瑟夫低着头,梅林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很失望。”
少顷,伴随着一声长叹,尤瑟夫平淡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以为这场内乱能够让你认清楚自己的优柔寡断与妇人之仁到底会令多少事毁于一旦,尤其是当我观察到你亲手解决了浮士德之后,我以为你已经能够认识到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了但你没有,梅林。你还是那个不懂取舍的孩子,始终是个孩子。”
梅林静静地看着尤瑟夫,没有说话。
“取舍,真的就有那么困难吗”
尤瑟夫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里蕴含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难道,你连最基本的计算题都算不对吗”
“这不是计算,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梅林摇了摇头,指向了王城之外的方向:“你牺牲的是人,而不是单纯的数字。被你牺牲掉的人们有自己的家庭,有他们本来的生活,而你将这一切付之一炬。你没有资格这么做,没有人有资格决定谁该牺牲、谁该活下来。”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指着自己的鼻子微笑道:“更何况,既然我才是那件兵器,那么抵御古神种的任务应该由我来肩负才对。你凭什么决定这一切是谁赋予了你牺牲那么多人的权力”
“再者,你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你自己应该也知道。”
梅林转过身,从齐格飞的手里接过了巴姆鲁克残留的剑柄:“臭老头,你刚才那一番对于命运的解释我也听见了,很精彩,也很全面,我大概了解了你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可怕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也暴露了你的能力所存在的局限性。”
他举起了剑柄,残留的剑刃指着尤瑟夫,低声道:“因为在你的眼中,一件物体的是有着强度的。巴姆鲁克虽然锋利坚硬,但始终是人造的兵器,并且它诞生的时间也实在是太短太短,所以它的命运强度并不够强,你能够很容易地影响它;但如果换一件别的东西呢换一件在这个世界上诞生已久、并且强度超过巴姆鲁克的事物呢”
在尤瑟夫平静的目光之中,梅林抬起了另一只手里的巨杖,微笑道:“比如说,世界树之枝,诞生超过千年的繁荣之貌,你依然能够三言两语间将它毁灭吗”
“答案是可以,只是会消耗很多的力量。”
梅林和尤瑟夫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响了起来,并且两个人所说的话语也一模一样。后者忍不住轻轻扬了扬眉,有些惊讶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确在短时间内看穿了我能力的本质不错,如果我想影响更加强大、更加悠久的事物,就必须要消耗更多的力量。”
“蝴蝶效应,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概念。”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摇头叹息道:“我在他人的命运之中修改一个小小的片段,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会全然超乎我的想象。巴姆鲁克的诞生时间很短,并且你们的战斗我都一直尽收眼底,因此我能够从它的命运里找到许多可以加以利用的点;但繁荣之貌则不同,在它身上显现的岁月实在是太长太长,并且它本身的命运强度也太过惊人世界树到底是世界树,承载着整个精灵族月光城的巨树自然不是三言两语间就能够摧毁的,纵使它只是一根树枝。”
“命运强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格飞看着仿佛开始了学术讨论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梅林与尤瑟夫齐齐看了他一眼,就像是过去一样。只是这一眼之后,两人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两者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彼此身上。
“你来解释”
尤瑟夫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梅林叹了口气,再次回头看着齐格飞道:“英雄和凡人,将军和士兵,这就是命运强度上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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