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而凝重!
后宅里,林忠礼坐在那书桌之前,整个人都没有丝毫的精气神儿,头发几乎是彻底的白了,而那面庞之上的皱纹,也是几乎完全挤压到了一起。
他微微的驼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几乎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而那一双眸子里更是没有了丝毫的色彩。
苏善的这一计谋,没有任何交锋,也没有和自己产生任何冲突,略施计,然后靠着“人言可畏”这四个字,让自己彻底的万劫不复,成为了人们口中首鼠两端的存在。
他一生所坚持的声名,也都彻底的毁掉了!
同时,也再不会给张太后造成任何威胁!
他心如死灰,彻底冰冷!
“盛儿啊,你这次可要好好的感谢你爹爹,我们都以为你这次没救了呢,没想到,你爹爹竟然真的能够放弃一切,来救你!”
“是啊,你爹爹一生坚持自己的原则,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放弃改变过,这就是为了你,这才妥协了啊!”
“娘亲,奶奶,盛儿知道,这次是盛儿一时冲动惹下了大祸,才害的爹爹牺牲如此之大,盛儿明白,定会好生感谢爹爹!”
“盛儿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去赌场,不会再碰赌博一次!”
前院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林忠礼不用看也知道,母亲,夫人,还有盛儿现在应该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母亲听闻盛儿安然无恙,就醒来了,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一家人,恢复了之前的那般融洽!
但是,林忠礼的这心里,却是悲凉到了极点!
盛儿无事,他心里自然是宽慰的,但是,他一生所坚持的原则,也是被人彻底的践踏了,或许自己没有妥协,但是现在……
有谁会信自己?
自己,已经彻底的完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就算所有人都不信我,不理解我,我也要坚持我想做的,我也要维护大魏朝的皇权正统!”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那林忠礼突然是抬起了头来,而那脸庞上也是露出了一丝难掩的决然,甚至还有疯狂的意味,他猛地站起了身子,然后自己研墨,又铺展开了笔墨!
“绍谋兄亲启!”
“绍谋兄,外界传言,忠礼与太后娘娘妥协之事,实乃虚妄,忠礼已经将自身与家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守护吾等所坚持的正统,可惜东厂狠辣阴险,施此阴谋诡计,忠礼已经无力回天!”
“唯今有一死,以证自身清白,并以此唤醒装睡的文武百官。”
“请绍谋兄继续努力,来日黄泉之下如见,忠礼自当备薄酒以敬吾辈!”
“忠礼敬上!”
一番奋笔疾书,林忠礼将纸张上的笔墨吹干,然后又是塞到了信封之中,以红漆将信件封好,他又是从床榻间撕扯下来了白绫,然后挂在了那房梁之上。
“林忠礼,为世间清明而死,死而不悔!”
林忠礼那脸庞上露出了浓浓的凝重,还有决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是踩着凳子把脑袋伸到了那白绫之内。
目光朝着前院看去,灯火通明,母亲和夫人,还有儿子的声音,依稀清楚!
“娘亲,夫人,盛儿,日后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最后的呢喃声落下,林忠礼深吸一口气,踢开了脚下的板凳。
咣当!
板凳倒在了地上,林忠礼那干瘦的身子悬在了半空之中,白绫缓缓的拉紧,他的脸色变得青紫,那眼睛也是微微的凸起了出来!
片刻后,便是没了气息!
……
第一百四十六章暗流仍在
东厂府衙!
春日渐深,空气中多了几分燥热,阳光也是显得格外刺眼,不过这偌大的府衙内,不少的东厂番役守卫,绣春刀横立,却依然映衬的这附近都显得森冷压抑。
后院内,苏善依然是在修炼天蚕身法,与天蚕六式,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他对《易经》的研究,对九宫八卦的了解也日益精深,这天蚕身法第二重,基本上已经快要练习到了大成。
而至于那天蚕六式,经过长时间不断的修炼,熟悉,如今也是已经掌握到了第四式,只差两式就可以全部学会!
这倒不是因为他天赋不行,而是因为天蚕六式实在是精妙无比,作为一流中品武功,这其中的很多招式,都是复杂而变换多端,即便他不辍修炼,但依然不能快速的将所有都掌握!
而至于掌握之后的融会贯通,随心所欲变换,恐怕需要的时间还要更长。
当然,除了修炼招式,苏善也没有落下对督脉的打通,随着他天蚕内气的日益深厚,而又因为天蚕内气醇厚程度乃是普通内力的三倍之多,他这打通督脉的速度也比之前打通任脉提升了不少!
如今这督脉,已经打通了大半有余,距离真正突破先天境界,也只差一步之遥!
咻!
一番武功招式演练完毕,苏善的身影如风一般掠过,停在了那庭院正中的凉亭之处,身上的气息逐渐平息,他坐在了石凳之上。
汪云恭敬的过来,熟练的为其沏茶,并又站在身后为他按捏肩膀舒缓刚刚修炼而紧绷的肌肉,同时,也是汇报着近几日朝中的动向。
“兵部尚书林忠礼自杀了,朝z文武百官都安静下来,原本支持张太后的队伍,扩大了一些,而那些不支持之人,也都不敢再出声反对了!”
“张太后倒是没有心急,没有任何动作,倒是民间的情绪开始发酵,有些地方开始为太后娘娘建立生祠,有些地方更是公然为她造势,说她是天命所归……”
“现在,太后娘娘应该是在等,等这些情绪都发酵到巅峰,再正式迈出那一步!”
听着汪云的话,苏善也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也能猜出张太后的意图,如今基本上大局已定,她确实不需要再急躁,如果急于一时,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安心等待,等时机成熟,再顺利登位!
“对了,林忠礼死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异状?”
目光闪烁了一下,苏善突然问道。
他倒不是担心林忠礼死前留下什么后手,经过这次交手,他也是清楚,老家伙阴谋诡计方面不强,就算有什么后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他就是本能的警惕,以防万一,心驶得万年船!
“十天干的人在盯着,并没什么异状!”
汪云想了想最近关于林家丧事的消息,笃定的点了点头,林忠礼自从被督主摆了一道儿以后,声名尽毁,再加上这个节骨眼儿,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去祭拜,现在的林家府宅,颇为的冷清!
哪里有什么异象?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专门去拜祭了一下!”
沉吟片刻,汪云又想到了什么,随口便是说道,
“这人是林忠礼的好友至交,名为杜绍谋,是翰林院的一品大学士,也是国子监的院长,不过此人只是教书之人,在朝廷中并没有丝毫的实权,应该不足为惧!”
“一品大学是?国子监院长?”
苏善听闻此人,眉头却是微微的皱了一下,心中思量了一下,他吩咐道,
“此人虽然没有实权,但身份也十分特殊,尤其是在国子监众学生,以及天下士子心中,那影响力也是不的。”
“你派十天干的人好好盯着,万一他有什么异动,提前告知我!”
“是!”
汪云恭敬的点了点头。
……
国子监!
作为大魏朝顶级的学府,这里遍布着整个大魏最顶尖的士子,还有无数的学富五车的渊博夫子,甚至还有朝中不少贵族大员朝臣等等后辈,在此学习。
朗朗读书声入耳,与那徐徐清风一起荡漾,颇有几分清雅安宁之意。
在那后院的某间安静居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中,一位身材瘦削,须发洁白,面庞上带着不少皱纹的老者,坐在那书桌之后,面庞上神色格外的凝重。
这位老者,便是国子监院长,名满天下的翰林院大学士,杜绍谋!
“忠礼兄啊,我现在,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杜绍谋手中捏着一张薄纸,正是当初林忠礼自杀之时,给他留下的那封绝笔信,信上写着林忠礼被东厂督主苏善施阴谋诡计而毁掉声名之事,以及他自杀的缘由!
最终,是拜托杜绍谋,为皇权正统,努力!
“东厂督主,苏公公,扳倒胡庸,挖出丽景楼,为朝廷找回五十万两黄金,略施巧计,除徐朝盛,毁林忠礼,这一番番的事件,足以证明,他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次,是遏制张太后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我一定要心行事!”
“秋闱科考这一步棋,当谨而又慎啊!”
眉头微微的紧皱着,杜绍谋那面庞之上,涌动出了更加浓郁的凝重之色,沉吟了许久,他在桌子上铺了一张宣纸,然后奋笔疾书了起来。
“罗秋亲启!”
“当年之恩,今日乞回!”
“请务必,除东缉事厂督主,苏善!”
“杜某大事成后,将以此命,谢血剑楼为此事殒命之身!”
“拜谢,绝笔!”
信写好,杜绍谋将那墨汁吹干,心翼翼的放入了信封之内,又以漆封印好,然后塞到了一道大概有拇指长的竹管之内。
杜绍谋面色凝重,有些恍惚的来到了自己这屋子的后院,院子里有花草萦绕,香气飘荡,还隐约有虫鸣鸟叫的声音传出来。
杜绍谋来到了那庭院的东南角落,抬起了头,那里的一棵树上,有精致的竹笼,里面养着一只灰白色的鸽子,眼睛灵动,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只鸽子,是当初血剑楼楼主亲自上门,给杜绍谋送过来的,就是为了报答当年杜绍谋曾舍命救其一命的恩情!
罗秋当年留言,杜绍谋有吩咐,只要放出此鸽,血剑楼上下,定万死不辞!
不过,这机会,也只有一次!
“呼……”
杜绍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竹管子系在了信鸽的腿上,然后将其放了出去……
“除掉苏善,张太后便暂时无人可用,那秋闱之棋子,也可更加稳妥!”
“陛下,林兄,这是杜某唯一的办法了!”
“愿苍天佑我大魏!”
眼看着信鸽飞入天际,杜绍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里涌过了凝重与森冷!
第一百四十七章血剑楼
扑棱!
灰白色的信鸽从国子监飞出,冲入那碧蓝天际,直接朝着东南方向掠去,然而,它刚刚飞出去没多久,就见一道石子射过,打在了那信鸽身上。
哗啦!
信鸽脑袋一歪,从天空上掉了下来,一名穿着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在街道上飞掠而过,将那挣扎的信鸽抓在手中,看到上面的竹管,那人微微一笑,将信鸽和竹管一起带走,然后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半个时辰后,东缉事厂府衙内,苏善便是收到了这竹管以及信件。
阳光明媚,府衙内的光线却略显的昏暗,苏善仔细观察了一番信件上的红色漆封,确定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之后,便是将其打开。
“血剑楼?”
目光在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上扫过,苏善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那脸庞上也是露出了一丝凝重,还有隐约的庆幸。
“呵,幸亏是派人盯着那杜绍谋了,当真是没想到,他堂堂国子监院长,翰林院一品大学士,竟然和名震江湖的血剑楼还有交情!”
“而且,还能请的动罗秋?!”
当初收服了陆长风之后,苏善也是不经意间了解过血剑楼这个杀手组织,在江湖上可是有着绝对的赫赫凶名!
这罗秋,乃是血剑楼楼主,更是那江湖杀手榜,天榜之上排名第一的人物。
血剑楼建立以来,接了无数单的生意,无论被刺杀者是普通之人,还是朝廷官员,甚至还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都从未失手!
据传,就算是少林寺达摩堂的高手,慧言禅师,都是被血剑楼斩杀于少室山脚之下!
那凶名,可谓是让大魏朝所有人,都闻风丧胆!
“看来,这杜绍谋才是那最重要的反对之人啊!”
缓缓的将信件重新卷好,苏善冷笑着交到了汪云的手中,那狭长的眸子,也是微微的眯了起来,自言自语的冷笑道,
“不过既然知道了,那你这计划,就别想得逞了!”
“汪云!”
“把这信件和信鸽重新放出去,让血剑楼知晓!”
“另外,放出消息,七月十五,我将回家乡,并为父亲建祠堂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