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六昧
“你有去过魏忠贤在南京的宅子有抢过别人进送给他的金银”
“那你又和田尔耕许显纯面对面抬杠过”
“田尔耕和许显纯算得了什么,他们不过魏忠贤手下的两条疯狗而已。主人我都敢打,更别说是两条狗了。”
杨念如又被沈杨说得输下阵来,无赖道:“反正我才是那真正的大侠,大到不能再大的那种,而你不过只能算是个小侠,比我小上不少的那种小侠。”
……
有谁能想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相互争吵呢
其实若是算起来,能想到的人还真是不少,比如凌御风,和两人相处也相知最深的他,自是清楚他们乐天的性格;再者,见识不过他们不靠谱的周采薇和马杰也都能想到。所以他们不顾环境的争吵时,他们都未露出任何的异样。可对第一次见他们的幸存百姓和阿巴泰言,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互比较争吵。所以他们都愣了。清醒后,却又表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面对方式。
紧张的氛围似是淡了那么些,就像在家中听两个熟悉的人在那相互争吵一样。哪怕现已没家了,可听两个孩子一样的大人在那比较争吵不断时,他们也还是有与此相同的感觉。握剑的手没松,却已不像方才一样的颤抖不止。
和幸存百姓不一样,阿巴泰则是怒极。多久没有这般被人轻视了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过。
是,他虽不在四大贝勒的行列,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汗努尔哈赤的儿子,也是手中掌有数千兵马的将军。可现在,他已放低了自己大部分的姿态,得到的却仍是那他无法容忍的忽视。所以他怒,正欲长鞭一指,施尔敦却是附身过来,也不知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竟是让他怒容尽消,整个人又眯起双眼地看向杨念如等人,好像又有一出好戏将要上演般。
他未去打断两人,而是当得他们停下后,方才开口道:“两位若是说完,我们不妨再谈谈”
“谈呗!”沈杨活动活动了筋骨。“反正我们也有的是时间。”
“那就不兜圈子了。”阿巴泰坐直了身子。“几位既是相救这许多废物,那我也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连代价都不用出的机会。”
“真的这么好”沈杨不信道。
“当然!”阿巴泰点头。“都无须四人,只要你们两人,对,就是什么义重金银锏和好管闲事狗抓鼠的你们两人,在我面前跪下去磕三个响头,我便放过你们。但是出于好心,我也再提醒提醒你们,这里是广宁,不是杭州也不是南京,这里是属于我们大金国的广宁。所以你们得好好想想,纵是他们今日侥幸活得一命,明日又如何纵是你们今日将他们带出了这里,明日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还能一路将他们带出广宁去我想,就纵是傻子,也该清楚这事到底可行不可行。所以跪下很容易,磕头也很容易,但这之后所有事,却都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啊。”
磕头真的很容易吗
是,那是真的很容易,所以沈杨只和杨念如相视一眼,便是问道:“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随便啊,”阿巴泰摊手。“但这已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而且我也不觉自己有必要去骗你们,因为这,是我大金的天下,因为我的儿郎们,也都不需花上多少时间,就能再将你们一个个的揪出来。所以跪不跪磕不磕,全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但我听说啊,你们中原向来讲究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特别是你们这种大侠,更是一生只跪自己的父母,别人若想再让你们跪,那可是比杀了你们好要更严重的侮辱。所以你们若不跪,我也可以理解,毕竟话说再漂亮,也只不过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情。真要涉及到点实在的东西,那可就不太一样了。”
“你错了!”沈杨开口。“只要你保证,那下跪磕头对我们来说,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困难。”
“那倒是真想看看你们到底会不会跪。”
“对了,”已有许久未开口的杨念如问,“说了这么久,还不知你高姓大名呢。”
“这倒是我不是了。”阿巴泰抬了抬手,朗声道,“爱新觉罗阿巴泰。”
“原来还是个贝勒啊,看来我们运气真的很不错。”杨念如转头看沈杨,继而道,“你说爱新觉罗这四字,够不够”
“我看应该是够了。”沈杨回答。
“我也觉够了!”杨念如点头,再转而向阿巴泰。“贝勒爷,就冲爱新觉罗这四字,我们信你!”
双锏重插回鞘中,杨念如和沈杨同时整理整理衣衫,脸上也都带着笑,哪怕这是他们除父母师长的第一次下跪。可若真能救下这许多人,那这一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思及此,两人便要双双屈膝跪下去。他们没能跪下,因有几只手同时伸出来扶住了他们。扶住的同时,耳中也是传来话语。
“别人能跪,可是你们二位不能跪。大明最后剩下的那点东西,可不能再因我们而丢在这些异族人跟前。”
第二百六十八章 暗
沈杨杨念如愣住,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还有人会阻止。
转身,他们看到了幸存百姓中年纪较长的四位男子。当得长者全部去世后,也就到了他们主持大局的时候,哪怕有些仓促和措手不及,却也是他们不得不去承担起的责任。
祁汝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年轻就要去做些村中老人做的事,但在剩余这些人里,他已无疑是最年长的那个,哪怕他只三十岁,刚和自己心仪的姑娘成亲不久,连个孩子都没有。
但他不能不去这么做,别人为你着想的同时,你也该为他们去着想。所以当得杨念如等人无暇他顾,他们也已偷偷做出了决定。
“兄台可是有什么指教”杨念如定眼看他。
“指教不敢,”祁汝开口。“不过想和四位大侠说些心里话。”
“兄台但说无妨,我们洗耳恭听便是。”
“在下祁汝,虽是方到而立之年,却也是这村中年纪最长者了。诸位有所不知,我们村子向来都是由年纪最长者来带领大家过活的。虽是不知这样的习俗是否得当,但是我们却也稳稳当当的传承了这许多年。所以现在,便该由我来带领他们继续走下去。”
“任重道远,”杨念如拍拍祁汝肩膀。“以后岁月,祁兄少不得要比现在责任更大,操心的事情也更多。”
“不,”祁汝摇头。“我不想再带他们走多远了,而且,我们确实也再走不了多远。”
“祁兄为何要这般去想”杨念如先是皱眉,随后却又笑了起来。“确实,就现在言,大家确都处在一个九死一生的环境里,但它终还有一生,且这一生,已是十拿十稳的事情。所以祁兄也毋须这么悲观,我等尚在,便也不可能对大家放任不管。”
“杨,杨兄,我能这样叫你吗”祁汝忐忑地看着杨念如。
“当然可以!”杨念如笑道,“说来我还要比祁兄小上那么几岁,祁兄实该称我为弟的。”
“小上几岁”沈杨凑在一旁地哈哈笑着。“杨贱啊杨贱,你怎就这么不要脸呢明明都已三十的人了,还要在这装弱小,你想干什么莫不是想让我来保护你”
一个白眼丢过去,也不见他杨念如面上有什么变化。
“祁兄莫怪,他虽说没错,但祁兄确实是要比我长上那么一两个月的。所以称我为弟则完全是没问题的嘛。”
“多谢杨兄,”祁汝朝着杨念如和沈杨的躬身。“也多谢沈兄,若非你们,我们都觉自己已被世间所有欺骗了。但现在,那种被欺骗的感觉都已全然消失无踪。所以我想,哪怕就是此刻死,我们也能安安心心的在奈何桥上喝碗孟婆汤,而不会化身一只心怀憎恶怨恨的鬼。”
“祁兄这是什么意思”脸上笑容消失不见,杨念如和沈杨同时转向祁汝。
“杨兄知道吗,”祁汝未曾答言,而是继续道,“以前虽未听过两位名声,但就刚才你们的谈话中,却也是能猜到说你们乃这世间数一数二的人物。此前我只觉这样的人面目可憎,现在却是知道为什么就连那些杀人如麻的家伙也会敬服二位了。我想问一下,”祁汝目露期盼地看着杨念如。“像杨兄沈兄这种能在危难中带给别人希望的人,天下还有几个”
杨念如再笑。
“祁兄,听别人说的,终是不太准确。待得今日事了,你不妨亲自到那关内去看看,到时……”
杨念如未曾说完,便被祁汝打断道:“我信杨兄,所以只需得杨兄一语,祁汝便是心满意足了。”
“祁兄这又何必呢”
杨念如还想插科打诨,祁汝却是直接道:“杨兄莫不是在怕”
“我怕什么,笑话,”杨念如打着哈哈地去看沈杨。“我杨念如能有什么好怕的”
“杨兄是怕我失望其实杨兄大可不必如此想,因在祁汝眼中,有现站此处的四位,便已足够了。当然,若能再多些,那就表明我们的希望还能更大些。杨兄沈兄都是聪明人,想来也不会觉得这里所说我们就只是我们。天下像我们这样的人实是太多,多得我用这一生恐都数不过来。所以若能在他们心中留下那么个希望,便是无边善举。我只想知道我们还有多少的希望,望杨兄成全。”
“像我们一样”杨念如指指自己和沈杨。
“嗯!”祁汝重重地点头。
“若是我说这样的人很多,你信吗”
“只要杨兄说出口,我便信。”
杨念如看他,忽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能做什么,真去欺骗别人说这天下无比无比的好他做不到。可是真在一个似乎已是一心求死的人面前再揭这个天下的伤疤,又何必要这么残忍所以思量良久,他只能道:“若是我说这世间终会变成你想象中的模样,你信吗”
“我信!”祁汝点头。“因为还有像你们一样的人在,哪怕很少,但是只要有一个,便就有可能会再生出无数个。所以你们不能跪,你们是希望,若连希望都跪在了别人面前,那我们又该怎么办杨兄,希望是挂在杆上的,别那么轻易就让它触地,好吗”
“可若连人都没了,纵是希望还在,又有什么用”
“刚不说了吗,像我们一样的人,可是多到我用一生都数不尽的。”顿顿,祁汝继续道,“若在平常时候,我也万万不会这么说。我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所以从就不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低人一等。可现在,我却不得不承认说我们已是废物。杨兄,我等虽已是废物,但也还想再挣扎挣扎,不能真就变成一个再纯粹不过的废物啊。我们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将你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所以,谢谢,真的很感谢。若非你们带来了希望,我们不可能像个男子汉一样的好好活上一回,也不可能带着希望的去死。死,终究是个想想就让人害怕的字啊。死了,就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再呼吸不到这有些甜的空气了。可我们还能再去会会自己的亲人,我想他们并未走远吧,应就停在某个路口。我们一直都是很没出息的,所以就只守着这薄薄的几亩地,从未想过要去外边看看闯闯。但也因为没出息,所以这整个村子,又都像是个大家庭,大家和和睦睦的,生也一起,死也一起,世间恐是再没有比我们更加幸福的了。”
祁汝言语尚还回荡在耳边,就已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马群。
沈杨拉不住,杨念如拉不住,周采薇拉不住,马杰也是拉不住。他们就像那只扑向灯火的飞蝶,但却不是为了体验光和热,而是要为这世间留下所谓的光和热。
拉不住别人,杨念如伸手一把拉住了正欲上前的祁汝。
“留下来,留下来!”杨念如喊,无比焦急地喊。
“杨兄觉得现在对我来说,什么才是该做的”祁汝问,扑向烈火的那些飞蝶,毫无意外都已燃烧了自身。哪怕周采薇的长剑已经刺出,马杰的暗器也已全无保留的招呼向敌人。
杨念如知他该做些什么,像第一时间冲出的沈杨一样,他也该第一时间冲出,然后陪在他们身边,做一个村中老人该做的事情。可纵知道,杨念如又怎能轻易放手就让他去做所以他说:“你该留下来,作为最后一颗种子的留下来。”
“杨兄看到了吗”祁汝手指一个看起来明显比他更年轻的小伙子。他已被沈杨救了三四次,可是每次站稳,他又不顾一切的再冲了上去。“若是种子,他应比我更合适,因他只有二十二岁,正是人生体力最好也最该活下去的时候。可他不想,因他知道,每次被人救下时,也就会让别人多一分危险。所以他不想。杨兄,”再转头去看杨念如。“我们虽然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但我们知道,人该活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都要继续活下去,可若该像男子汉一样的挺然去死时,便也该像男子汉一样。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们,包括他们的同时,自也包括我。所以杨兄现是想让我在他们都做男子汉的时候,再像懦夫一样的继续活着杨兄,这非好意,现在也不是表达好意的时候。他们都在等着我呢,你虽没看到,但我早就已经看到了,他们都在等着我。”
杨念如松手,最后回头看一眼,祁汝也是冲将了上去。
当他经过沈杨身边时,沈杨身形明显一滞,因为他在笑,那种无比幸福满足的笑。
沈杨没有再伸手,也再没有大喊大叫。平静的回头看了杨念如一眼,他忽就觉得自己肩上压上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都很重,重得他那直起腰,都忍不住要微微向前躬上少许。
周采薇和马杰还在人群中混战,哪怕已经无人可救,他们也未停下自己脚下的步伐。心中生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那是朝向自己的。当得武艺名声到得他们这种程度后,要想再生出无力感,也非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在某天,当得他们意识到了某些东西后,却又发现无力会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们怒,怒自己尚还不够强,力量尚还不够大。而为发泄这样的愤怒,他们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冲进马群。
阿巴泰看着那上下腾挪不断的两条身影,施尔敦虽是上前,他却仍只坐着,并未发出围攻的命令。所以周采薇和马杰才能得以在那马群之中上下腾挪。
另一边,杨念如也是慢慢靠近沈杨地走着,一路上的目不斜视,好像身边没有那许多尸体,身前没有那许多正静静以待的骑兵一样。
最后,他和沈杨并肩站在了一起。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杨念如眯缝着眼,天边已经暗了下来。
“有啊,”沈杨叹道,“肩上真就好像压了些什么东西,重得我都再直不起腰来了。”
“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过得太过潇洒了些”
“以前我们不都是以这样的潇洒为傲吗”
“现在呢,我们又该怎么做”
“还有选择吗”沈杨转头去看杨念如,脸上再没有平常时候的嬉笑。
“好像真是没有了呢。”
缓缓从背后抽出双锏,杨念如只看阿巴泰一眼,便是骤然转身,径朝周采薇他们所在的方向奔去。
沈杨也不落人后,劲力全提,紧紧跟在杨念如身边。
双锏舞起,方入人群,杨念如便是使出了自己最强的招式——鱼龙舞。
杨念如的鱼龙舞使出,沈杨也是放弃了自己一贯的短兵相接。劲力迸射而出,直直撞上了面前所有的马匹和人群。
“走!”
杨念如大喊,他们的尽力施为下,马群也是分出了一条通天大道来。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施尔敦不由着急道:“贝勒爷,就这么任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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