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替换走出病房的陈远娥神色疲惫，有一对很明显的黑眼圈，眼睛里全是血丝，连眼眶都是红的。
现年54岁的陈远娥看起来面貌要年轻不少，顶多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可见平时保养十分得当。
只是再好的保养都敌不过疲惫和熬夜，这一下就能让人“原形毕露”。
身上穿着素色的短款冬装和深色的牛仔裤以及一双轻便的运动鞋，让她看起来十分干练。
半长的披肩发稍显凌乱，让她看起来稍稍有那么一点狼狈。
整体形象看起来依然雍容，但远不如以往的从容。
再次见到阔别多年的母亲，冯轩脸色一黑，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他的母亲要怎么面对她阔别多年的二儿子！
和冯轩猜想中的懊恼、郁闷、愤怒……不同，虽然看起来十分疲惫，状况也不如平时，但是陈远娥出来后平静的先打量了一下林宝儿和冯御，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冯轩。
“回来了。”陈远娥的嗓音略微沙哑，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一切本该就这样一般。
平静，而又理所当然……
“嗯……”冯轩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不可避免的愣了下，半天才回神，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陈远娥表情无悲无喜，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转向林宝儿，和她点了点头，林宝儿也点头回应，然后就把目光投注到了冯御身上，有些挪不开了。
冯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反应实在是不应该，太丢人了！
当初想好的面对她时候的趾高气扬和“曾经你对我爱搭不理，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姿态全都没有做出来，好气啊……
还有，喂，老婆你叛变了吗，你不是应该和我站在一起的吗，怎么还回应她？
“又胖了点。”看了半天，把冯御都看得有点发毛的时候，陈远娥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
“……”
“……”
冯轩三人同时无语，这话要怎么接？
冯御更是满头黑线，虽然最近稍微有些吃的太好，太冷了运动量也少了很多，“养膘”很顺利，原本还只是有一些婴儿肥的小脸儿有逐渐往包子脸发展的趋势，但是第一次见面这么评价真的好吗？
“胖点好，胖点身体好。”陈远娥顿了顿，又补充道。
“奶奶~”思虑良久之后，冯御觉得还是需要礼貌的打个招呼的。
虽然怎么看这个家的气氛都有些诡异，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样，冯御该做的始终都是做好自己，这样就够了。
“嗯，乖~”陈远娥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真的很浅，基本就是嘴角稍稍弯了弯而已。
旁边的冯轩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从他记事起，他见过陈远娥笑的次数屈指可数，简直堪称鳄鱼的眼泪！
就因为自己孩子的一声“奶奶”，她居然破了个例？
冯轩有点怀疑，难道陈远娥不应该“恨屋及乌”，对他的孩子也是一样冷酷、严肃的对待，就一句“奶奶”，就能哄得她难得笑一次？
怕不是在做梦！
“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们参加的那个《妈妈去哪儿》节目，你表现得真好。”笑过之后，陈远娥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居然说起了《妈妈去哪儿》这个节目。
“呵呵~”冯御不知道该怎么搭腔，只能傻呵呵的笑笑。
这和当年的态度不太一样啊，虽然幼小的冯宝宝的记忆里的情况都不算太清晰了，但是冯御还记得当年冯轩带他回来的那次这位如今看起来尚算慈祥的“奶奶”当时是真的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冯轩父子俩。
对待幼小的冯宝宝也没有任何善意的表达，更多是像麻烦一样想把他们撵走，甩开一个包袱……
和此时的态度大相径庭，让冯御都怀疑曾经的经历究竟是不是真的，这前后的差距确实不小。
“您坐这里吧。”林宝儿见陈远娥有意和冯御聊聊，起身让出了冯御身边的位置，让陈远娥坐在那里。
陈远娥看了她一眼，没有跟她客气，也没有更多的表达，很自然的在冯御身边坐下，从另一个角度再度打量起了冯御。
另一边的冯轩立即站起身，满是疑惑的看向站在那里的林宝儿，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宝儿见他疑惑的看过来，只是抿嘴浅浅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冯轩和林宝儿都站起来了，反倒让冯御尴尬起来，陈远娥丝毫不加掩饰的打量让他有些不自在，可是他也不好站起来，不然就太打脸了。
眼见父母都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坐在身边的奶奶又一直打量着自己，气氛沉默的有些可怕。
“奶奶，你要吃龙须酥吗？”冯御不得不找一个话题来让气氛不那么尴尬，符合他身份的只能是做一个最近胖了的小吃货了。
从兜里掏出了只剩下一包的龙须酥，冯御递到了陈远娥面前。
“好啊，我尝尝。”陈远娥再次浅浅笑了笑，没有客气，直接接过冯御小胖手里的龙须酥。
打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品味。
“很好吃，谢谢宝宝。”不仅吃了，还给了很高的评价。
这让冯轩更加疑惑了，这是什么情况，转性了？
要是放在以前，估计绝对碰都不会碰这种零食的吧。
而且，林宝儿的态度也有些怪异，她不是不知道爷俩的遭遇，甚至在冯轩的描述中，冯家人的嘴脸都极其恶劣，标准的大反派模板。
但是老母亲在面对冯家人的时候，不管是准大哥冯轲，还是准婆婆陈远娥，都没有表现的和冯轩一样同仇敌忾，反而有些亲近之意。
冯御是一个孩子，不介入那些恩恩怨怨是应该的，但是本应该和老父亲坚定现在一个阵营的老母亲的“叛变”，着实有点不合常理。
就算是想要和家人打好关系，但是这样和冯轩对着干真的好吗？
老母亲，你这是背叛组织啊！
第二六零章:老去
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陈远娥一边注视着冯御，一边品味着龙须酥的味道。
老父亲有些傻眼的直愣愣站在那里，老母亲倒是没有愣着，不过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旁观。
“老头子什么情况，怎么突然住院了？”半晌之后，冯轩打破了平静。
如果要在冯家给冯轩做一个最厌恶的人的排行，第一肯定是陈远娥，第二就是老爷子了。
你能够想象从来都不被自己的亲爷爷重视，就连调皮捣蛋犯错了也只是横他一眼，就把他交给陈远娥处理吗？
这种近乎完全被无视的态度比之陈远娥“偏心”的态度更让人可恨！
但是，看在陈远娥那对两兄弟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上，冯轩把她顶上了第一位。
他时常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一个对自己和对哥哥完全是两种态度的母亲，一个几乎完全无视他的爷爷，还有一个存在感极其微薄的父亲，以及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标准模板的哥哥。
这让他从小就担负了比别人庞大的多的压力，他能够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但是，到了自己孩子这里，怎么就变了？
卧槽，难道我出生的时候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年纪大了，身体技能退化，各种各样的毛病就来了。”正在小口小口品味可爱的小孙子给自己的龙须酥的陈远娥随口回了一句，继续一边看着冯御一边品味着，那小小的一包龙须酥已经吃了不少时间了。
冯轩更是震惊，她回答了？真的回答了？
而且还是回答了有关那个老头子的事情？
以前，她提起那个老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从来不会跟他讨论任何和老人有关的事情。
不过，老年病……
这是一种说起来并不严重但是又极其悲哀的病症！
每个人都有老去的一天，不仅表现在变得灰白的发色和满身的皱纹，还表现在身体机能的下降，一些器官也在慢慢枯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外来的“东西”都可能导致一场无法挽回的事故，能否活下去靠医学已经不是那么靠得住了，大概也只能看天命了……
想到这里，冯轩也不禁有些唏嘘，那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终究还是敌不过老去的命运，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尽管回忆里满满都是对于他无视自己的气愤，但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为那个老人感觉有一些惋惜。
说到底，不管自己对于他们有着怎样的仇恨和厌恶，他都无法完全硬下心肠，用最恶劣的态度去诅咒自己的家人。
“严重吗？”冯轩尽量不让自己去为探究那个老人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这与他原本打算不闻不问的态度有一些出入，但是他就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算太严重，但是需要持续的疗养……”陈远娥简单的回复了一下，没有再说更多。
比如，到了这种程度，基本上已经宣判了老人的死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比如，因为身体机能的退化，老人早年间受过的一些伤的潜在影响会逐渐爆发，折磨老人。
比如，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去时候的那种无助和迷茫。
那是她等了半辈子才终于看到的！
冯轩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更多了，虽然关心，也仅限于此了，不然谁来为他这么多年的生活买单？
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一直都显得有些沉默的林宝儿，冯轩有些好奇。
面对这个当初完全否定了她的“恶婆婆”，为什么林宝儿会这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怨恨和抵触，也没有“大仇得报”、“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兴奋。
她就那么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看着准婆婆打量着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表示。
冯御一直静静的看着老父亲和老奶奶两人说话，这些问题他也想知道，但是两人这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实在让人着急。
病房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冯轲和张瑜带着两个小姑娘一起走了出来。
“你们进去看看爷爷吧。”冯轲表情有些黯然，对冯轩说道。
老人身体不好，对于子孙来说，都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因为基本已经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永远的失去这位亲人。
无论对他的观感如何，失去亲人的滋味都不会太好受。
冯轩听了有些踟蹰，说实话，他真的一点都不想面对那个老人。
不过，面对一只“病猫”，冯轩觉得自己怎么着都不应该退缩。
而且，能够看到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无助的躺在病床上，这不是他一直期盼看到的画面之一嘛……
冯轩没有直接进去病房，转头看向了林宝儿，征求她的意见。
至于冯御，小孩子没有人权滴！
林宝儿点点头，并没有任何异议。
冯轩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走到冯御身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冲陈远娥点了点头，又和冯轲和张瑜示意了一下，挟着林宝儿和冯御，一起走向那个病房。
病房里的光线要比楼道里强烈一些，让刚刚转换视野的冯轩三人有些稍稍的不适应。
适应过后，冯御抬眼朝不大的房间里的那张病床上看去。
一位老人穿着厚厚的病号服靠坐在病床上，一只手上还有输液之后留下的纱布。
老人去年时候看着还十分威严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不健康的白，没什么血色，眼窝和脸颊都有点不同程度的凹陷下去。
原本就已经全部变成了银白色的整齐头发也变得有些灰白，稍显凌乱。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大概只有老人稍显浑浊的眼眸看起来依然深邃，宛如一片毫无波澜的湖泊。
不过，在看到进来的人的时候，老人的眼眸还是情不自禁的亮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没等冯轩他们这些小辈开口，老人率先说道，嘴角还泛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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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句句扎心
冯御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精神看起来还算可以的老人，感觉有些奇怪。
是什么，让这位老人对一个孩子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是的，冯御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个老人刚才说的话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本应该作为“主角”的冯轩。
“你应该叫我太爷爷。”老人一如去年视频时候的语气，再次介绍了一次自己的身份。
甚至，他仿佛没有看到冯轩难看的脸色一般，嘴角挂上了笑意。
“太爷爷~”冯御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他决定静观其变，但是叫老人一声还是可以的。
他不会单纯的因为冯轩和家人的矛盾就“同仇敌忾”的一起仇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