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欣也只管和裕妃按部就班筹备着,等候着这个吉日到来便是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内宫的一派热闹与欢喜中,新晋的御前大总管苏培盛火急火燎跑到了碧桐书院来。
苏培盛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娘娘,您快去九州清晏瞧瞧吧!”
能够让御前大总管慌乱成这个样子,必定不是小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正穿着十八子佛珠的姚佳欣的豁然站了起来,那上好的东珠立时脱线,咕噜噜滚落地毯上,叮叮咚咚,七零八落。
苏培盛哭着老脸道:“四阿哥入宫给希尔达求情,皇上雷霆震怒!主子娘娘快去劝慰一二吧!”——这会子万岁爷气得发作了御前好几个太监了,若不是他溜得快,也少不得一顿板子。
姚佳欣都无语了,这个弘时!难道大公主没劝过他要老老实实缩着脖子渡过这段时间?他怎么冒失到这个地步?
怀恪当然苦口婆心劝过自己弟弟了,怀恪这个好弟弟当时应诺了。事后怀恪也入宫请安,做出了试探汗阿玛是否消气的样子,回头便告诉弘时汗阿玛还在气头上,让他不要进宫。
可没想到,弘时还是架不住娇妻哀求,竟还是进宫给岳父求情了。
人要作死,你是拦不住的。
大公主这个姐姐也怪不容易的。
“得嘞,我这就去。”虽然姚佳欣也不太像面对暴走的四爷陛下,但是四爷陛下都对她这么好了,这种时候,哪怕硬着头皮她也的去宽慰几句,别叫四爷陛下气坏了身子。
乘着凤辇,一路上催促太监加快脚步,但还是花了两刻钟时间才抵达了九州清晏殿外。
九州清晏是这园中最巍峨大气的殿宇,九根二人合抱的大红漆楠木珠子高高耸立在苏氏彩绘的廊下,廊下的汉白玉月台上没有一丝灰尘,皎洁得宛若夜空之月。
而四阿哥弘时就跪在这廊下,那张尚未成年的脸上透着无限的惶恐,脸色煞白,眼圈通红,衣襟还残留着茶水的痕渍,右手还通红一片,显然是被烫伤了。
方才在殿中发生了什么,姚佳欣也可以猜想个差不离了。
无非就是弘时给希尔达求情,四爷陛下雷霆震怒,便摔了茶盏,滚热的茶水浇在弘时衣襟上,生生烫伤了右手。
然后四爷陛下还把弘时逐出殿外,罚跪思过。
姚佳欣真不晓得说什么好,转脸对苏培盛道:“进去通禀吧。”
苏培盛应了一声“嗻”,垫着脚、猫着腰,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钻进了殿中。
原本一尘不染的方砖墁地上,此刻已经满地狼藉,摔碎的茶盏、上好的汝窑笔洗、还有万岁爷最喜欢的那方墨玉镇纸,外加景德镇进献的上等青花瓷,都通通摔得粉身碎骨。
殿中的人多数都已经被打发了,其余的太监宫女则都跪了一地,诚惶诚恐,俱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恐殃及池鱼。
胤禛瞧见苏培盛近来,一张阴冷狰狞的脸旋即更加阴森密布,“狗奴才!你倒是跑得快!!”
苏培盛身子一软,噗通直接跪在了碎瓷上,疼得那叫一个呲牙咧嘴,他强忍着疼痛,道:“万岁爷,主子娘娘来了。”
胤禛一愣,旋即冷哼,原来这狗奴才是去请恬儿了!倒是不笨!
旋即,胤禛脸色阴沉,“这盛暑天怎么叫皇后在外头暴晒,还不快请进来!”
这会子正值午后,哪怕是站在廊下,也少不得被炎炎灼日晒到。这回来得急促,也没带遮阳伞,只得用手中的苏绣纳纱团扇遮一遮阳光。只不过这纳纱透明度十分高,遮阳力度聊胜于无。
不过姚佳欣不算惨,跪在一旁的弘时才叫惨烈呢。
约莫跪了有一个钟头了,那吓得惨白的小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不过这兔崽子也是活该。
苏培盛再度出来的时候,眼尖的姚佳欣发现他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的,低头一瞧,才发现那膝盖上都沁出血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挤出个笑容:“万岁爷请主子娘娘进殿。”
姚佳欣点了点头,忙迈进那高高的门槛,当她步入殿中的时候,才晓得苏培盛的膝盖是肿么回事了。这地上碎瓷无数,肯定是跪上去跪伤的!
姚佳欣只得绕开那些碎瓷,小心地走到四爷陛下身前,莫不做声,执着团扇蹲了个安。
胤禛扫了一眼狼藉满目的地上,冷冷吩咐左右跪着的那群奴才:“一群没眼力劲的混账!还不快扫干净!”
“嗻!”跪在两侧的宫女太监连忙应声,一个个便忙活着开始清扫了。
胤禛看了一眼娴静无比的姚佳欣,叹了口气道:“去里头说吧。”
姚佳欣点了点头,娴静温婉地跟在四爷陛下身后,走进了东侧次间中。
苏培盛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进了东次间,胤禛顺势一把拉住姚佳欣的手,一并去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下。
胤禛眼睛里隐隐冒火,“弘时这个孽障!朕看在怀恪苦苦哀求的份儿上,本想给他一次机会,没想到这混账东西居然还敢跑到朕面前给希尔达求情!!”
日前怀恪入宫请安,名义上请安,但实则是在为弘时这个孽障求情呢。胤禛对这个女儿本就十分疼爱,加上怀恪再三保证,说弘时已经知道错了,胤禛便决定再给弘时一次机会,只要弘时知错改过,他就还认这个儿子。
“看样子是朕错了!这个孽障本根就不思悔改!!”胤禛气得咬牙切齿,“他到底是朕的儿子,还是希尔达的儿子?!”说着,他握紧拳头,重重打在紫檀炕几上。
姚佳欣急忙将柔软的手轻轻落在四爷陛下紧攥的拳头上,“四爷消消气,都是弘时年幼不懂事。”
胤禛冷笑:“他年幼?!朕都给他娶了福晋,他眼看着就要做阿玛了!”
第五一四章、懋妃的小手段(三更)
姚佳欣略一思忖,便道:“弘时入宫求情,想必是因为董鄂氏怀有身孕的缘故吧。”
新婚燕尔,夫妻恩爱,难免会受到枕边风的影响。
但是被老婆影响到这个地步,可见弘时的耳根子太软了。
胤禛冷哼:“朕就不该给他指婚著姓大族之女!平白让他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姚佳欣心道,这个董鄂氏只怕前世就是弘时的福晋,四爷陛下纯粹厌恶这个儿子,所以才不想为弘时的婚事费心甄选贤妻,所以才直接指了前世原本的那位。
可这位董鄂氏,实在不是个拎得清的。
弘时原本似乎是为八爷允禩求情,所以才触怒了四爷陛下。瞧瞧,这脑子是得进了多少水才能干出这种事儿?帮你老子的敌人求情?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怪不得历史上的雍正要把这个儿子过继给允禩为子。
现在四爷陛下的心情估摸着跟当时也是差不离的。自己的儿子不站在自己这边,倒是替外人求情,如何能不恼怒?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弘时那带着哭腔的喊声,“汗阿玛,儿子知错了!儿子的福晋日夜忧心,以至于胎像不稳,儿子也是怕福晋一时悲伤,腹中您的孙儿会保不住,所以才恳求您从轻处置希尔达!”
殿中,胤禛冷哼,“他倒是个慈父!倒显得朕不顾儿孙,不慈不仁了!”
姚佳欣急忙道:“四爷当然是慈父,弘时不懂事,您就罚他回阿哥府好生思过便是了。别气坏了身子。”
若是叫弘时继续在殿外嚎叫下去,四爷陛下只会更生气!
胤禛冷冷道:“他是该思过,不过不该回阿哥府!该去宗人府!!”
说着,胤禛扬声道:“苏培盛!”
苏培盛火速奔了进来,“奴才在!”
“将逆子弘时押解宗人府,让他给朕好好思过!”胤禛咬牙切齿道。
“嗻!”
“至于逆臣希尔达,流放你古塔,给披甲人为奴,非死不得回!其子侄如数革职查办!不得姑纵!”
姚佳欣幽幽叹了口气,若弘时不给希尔达求情,只怕希尔达还不至于被如此重惩!顶多就是丢了官职,如今好了,流放宁古塔,连家中子侄也全都被连累。
董鄂家这世家大族可谓是受到重创。
这就是脑子拎不清人的人,却还有一对脑子更拎不清的女儿女婿的下场。
至于弘时会被四爷陛下如何处置,姚佳欣就不多嘴了,她只管好言好语宽慰着四爷陛下。
好不容易把四爷陛下的毛捋顺了,姚佳欣刚回到碧桐书院,便瞧见一个妇人飞扑了上来。
那妇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弘时!”
姚佳欣定睛一瞧,这不是齐妃么!怎么这幅旗髻散乱的样子?
姚佳欣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弘时出事了?”——齐妃被她禁足一月,尚且不到期满之日,又是如何知道御前的最新的消息的?
齐妃哭得老泪纵横,“您是皇后,是所有阿哥公主嫡母,您也是弘时的母亲啊,求您救救弘时吧!”
姚佳欣险些没翻白眼,老娘我难道长得像圣母白莲花?
姚佳欣直接脸色一沉,“本宫罚你禁足一月,你擅自外出,简直是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齐妃这蠢妇,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来人!将齐妃押回曲院风荷!禁足期再加三个月!”姚佳欣狠狠瞪了齐妃一眼,“你若是还敢闹腾,本宫就继续给你加禁足期!!一直加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齐妃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狠厉的继后娘娘,不由打了个哆嗦,姚佳氏素日里不是最贤惠宽和的吗?怎么突然变了脸了?难道从前种种姿态,都是装出来的?一朝做了皇后,便露出本来面目了?
齐妃老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姚佳欣很满意齐妃的反应,便直接叫太监把齐妃给架走了,少不得吩咐:“以后曲院风荷要派人监视!若是再让齐妃跑出来,本宫唯你们是问!”
姚佳欣先前禁足齐妃一个月,并没有派人去监视——因为这种事情,几个有胆子“越狱”?何况只是一个月而已,稍微忍忍就过去了?哪个脑残会“小不忍而乱大谋”?
可齐妃偏偏就会!
姚佳欣略一思忖,便不难猜到齐妃的脑回路了!
说来也是她不好,当初齐妃在她的船上做手脚,败露之后,她狠狠装了一把圣母玛丽苏,恳求四爷陛下宽恕齐妃,只将其降为齐嫔、幽禁思过而已。
结果齐妃就真把她当傻不拉几的圣母看待了!
拜托!就算装圣母,那也得有好处,她才会装!
没好处,谁还会捏着鼻子装圣母原谅敌人啊!
翌日,王以诚回奏:“主子娘娘,奴才查过了,昨日是有人故意在曲院风荷馆外头嚷嚷,齐妃这才晓得四阿哥被皇上发落宗人府大牢。”
“该不会又是懋妃干得好事吧?”姚佳欣挑眉。
王以诚笑着说:“主子娘娘的英明。”
姚佳欣无语:这个懋妃!先前故意在董鄂氏面前嚷嚷,害得董鄂氏动了胎气,转头又给齐妃“报信”,齐妃心急之下,便跑出曲院风荷找她求情。
齐妃的脑子还真是不够用。
齐妃也不想想,她凭什么要帮弘时?
虽然弘时这脑容量,也不具备争夺储位成功的可能性,但那也是争过的人,也就是她和她家崽崽的敌人了!
她顶多大人有大量不去为难这个脑子不够使唤的蠢娃。
玉露快步走了进来,屈膝道:“主子娘娘,各宫嫔妃来请安了。”
姚佳欣“嗯”了一声,对镜整了整妆容,便去前殿接受嫔妃请安了。
齐妃被幽禁,便空出了一张椅子来,懋妃看着自己对面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姚佳欣立刻冷冷道:“如今皇上雷霆震怒,你们也都好生约束自己宫里奴才!别叫奴才们胡乱嚷嚷,否则传到皇上耳中,有你们好果子吃!”
懋妃手一抖,手中的茶盏险些给摔了,皇后娘娘这话看似是敲打六宫,实则是只敲打她一人呢。
屁股还没坐热的众人连忙起身,屈膝道:“臣妾嫔妾婢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姚佳欣扫了诚惶诚恐懋妃一眼,这才稍稍满意了些,“好了,都坐吧。”
众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裕妃叹了口气,“这四阿哥也忒不懂事了!”
懋妃忍不住低声插话:“都是齐妃不好,竟把四阿哥教成这样不忠不孝的德性!”
姚佳欣忍不住白了懋妃一眼,这个懋妃还真会痛打落水狗。昔年齐妃未倒的时候,懋妃也不过就是嘴巴上逞威风,如今眼瞧着齐妃母子败落,便小手段频出。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们都散了吧。”姚佳欣一脸没好气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懋妃留下。”
再不敲打一下,还不知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呢。
第五一五章、赔钱货
说实在的,若是懋妃只是纯粹找齐妃的麻烦,姚佳欣倒是懒得管。
但是折腾得齐妃跑来烦她,这就必须敲打敲打了。
被单独留下来的懋妃心中有些忐忑,皱纹横生的脸上的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